數十支火矩的映照下,何策馬緩緩而來,神色平靜如水,看不出絲毫的波動。
「見過北軍中侯!」顏良、文丑等人一起恭然行禮。
「幾位辛苦了!」何點了點頭,揮手道︰「還不回歸本陣?」
「是!」顏、文等人無不如釋重負,神色輕松的立于何身後。不用說,定是袁紹接到了訊息,這才急令左右手的何領兵前來。從眼前兵馬數量來看,袁紹一方除去留下必要的人馬繼續在帝都抗衡董卓外,其余兵馬幾乎全部譴來,由此可知袁紹對于董卓拿下的重要人犯亦是極為重視。
「見過何先生!」郭汜見何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只得無可奈何的上前一步,向他躬身施禮。
「這不是董將軍的部將郭汜嗎?」何冷冷道︰「你家將軍正在帝都協助中軍校尉恢復秩序,你不在他帳下效力,怎會領兵至此?是董卓令你在此公干,還是你自己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郭汜听得心中大怒,然而他望著何那張冷若冰霜的面龐,卻終于硬生生忍了下來。這何何伯求可非常人,不僅是名震天下的一代名士,少年時更是一位膽色過人、快意恩仇的游俠,曾因友人之死而怒殺仇敵,將其頭祭奠于友人墳前,此事當年轟動一時,令何成為荊襄一帶最負盛名的俠客,至今仍是不少人心目中的英雄……
郭汜想至此處,心中怒意漸消,他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道︰「何先生此言太過!末將身為漢將,行事做人當然是為了效忠漢室,怎可說是不可告人?至于末將此行目的……軍法嚴苛,末將不敢稍露。不如請先生回轉帝都之時向我家將軍細問如何?」
他口中說得不卑不亢,身邊樊稠卻是有些按捺不住道︰「你們憑什麼干涉我軍行動?」
「笑話!」何眼神轉厲的喝道︰「如今大將軍何進、車騎將軍何苗、驃騎將軍董重和上軍校尉蹇碩先後故去,中軍校尉已經成為我大漢全軍當仁不讓的武將之首,如何不能干涉你們的行動?」
董軍將領听得無不一滯,一時無從辯駁。
「如今帝都內外一片紛亂,所有成建制的軍隊行動都要提前報備!」何繼續厲聲道︰「而你們無故用兵,若是不能說明意圖,本官唯有將爾等列為叛軍!」
正當董軍將領一起色變,顏良卻湊在何耳邊細語。郭汜心中一跳,心知顏良必是正在說明他手中重要人犯月兌逃之事。
何面色不改的听完之後,語氣轉緩道︰「哦!原來你們正在押送一名重要人犯……此人是誰?現在何處?」
「那人是董將軍親自交到末將手中的,其真實身份確是不知!」郭汜硬著頭皮道︰「而此人就在幾個時辰前,已被…….」
「如何了?」何見著郭汜猛然收口,嘴邊泛出一絲諷刺的笑容。
「還不是被南鷹給…….」樊稠尚沒有反應過來,他張口便想答話,卻立即被身邊張濟一把捂住了嘴。
「什麼?難道你是想說,那名人犯是被鷹揚中郎將給搶走了?」何面容一整,再次斥喝道︰「放肆!鷹揚中郎將是先帝愛將,有大功于社稷,且身懷天子御令,身份何等尊榮……你們竟敢誣蔑于他不成?」
所有人听得作聲不得,一起現出啼笑皆非之色。幾方人馬雲集此地,一大半的目的都是為了追捕這位鷹揚中郎將而來,偏偏此人身份特殊,實力雄厚,即使是心照不宣,也不能如此堂而皇之的表現出對他的敵意,否則單憑南鷹身懷的天子令牌,就能治他們一個犯上作亂的罪名……這可不是掩耳盜鈴嗎?
樊稠見所有人一起以看白痴的目光向他瞧來,心中猛然醒悟過來,他急中生智道︰「末將怎敢誣蔑南鷹揚,可是那出手劫奪之人卻自稱是他的屬下!」
「不可能!」何搖頭道︰「那人犯與他渤海有何關系?怎會引得渤海軍出手劫奪?難道這位人犯便是南鷹揚的部下…….董卓這是想要挑起與渤海軍的自相殘殺嗎?」
「不是這樣的!」樊稠听他說得如此嚴重,駭然道︰「我們怎敢拿下南鷹揚的部屬,其實那位人犯便是張……」
他突然面青唇白的及時停下口來,一臉惶然的望向面色鐵青的郭汜。
「他姓張嗎?」何終于露出一絲微笑,他點頭道︰「這便好猜了!多謝!」
樊稠手足無措的立在當地,險些沒有抽自己一記耳光。
「貴軍似乎正在搜尋船只?」何游目四顧,漫不經心道︰「說來也巧,本官也正想過河搜索從帝都潛逃的叛黨……我們兩軍各有任務,這便各行其事、互不干擾吧!」
「你們也要過河?」郭汜和華雄一起臉色微變。
何似乎已經再無興致與他們閑話,一眼望見孤零零立于一角的紀靈等人,不由喝道︰「你們還呆立著做什麼?本官受虎賁中郎將全權委托,暫時節制爾等,還不過來?」
紀靈臉上現出憂喜參半的復雜神色,卻是毫不猶豫的領著幾名屬下行了過來。他向著何深深一禮,再回身向著華雄拱了拱手,迅速閃入眾軍之中。
望著何軍陣容嚴整的返身向著上流而去,董卓軍眾將呆立當場,一時無言。
「怎麼辦?」華雄面帶焦色的湊到郭汜身前,低聲道︰「他們定是听到了什麼風聲,想要趕至此地搶人!听說南鷹提前搶走了那人,這才死心退去……可是瞧他們的架式,只怕仍然會搶渡黃河與我們相爭!」
「怎麼辦……都是你這個蠢材!」郭汜恨恨的瞪了一眼垂頭喪氣的樊稠,他暴喝道︰「所有人,全給本將動起來……天明之前找不到足夠的船只,本將剝了你們的皮!」
南鷹一躍跳下小舟,踏在堅實的岸邊,他扭頭瞧了瞧仍然一片黑寂的黃河,隨口道︰「雲蘿,將小舟弄沉,不過要留下一些痕跡來!免得追來的那群笨蛋找不到線索!」
「弄沉?」馬雲蘿和張奉一起愕然,馬雲蘿不解道︰「為什麼要弄沉?听你的意思不是準備重新折返對岸嗎?我們是否應該隱藏好這艘小舟,以備再用?」
「若我們將這小舟穩穩當當的留下,一旦被他們發覺,豈不是將我們的下一步行動昭然揭示嗎?」南鷹輕輕一笑︰「就是要讓他們感覺到我們企圖隱藏行跡,卻又忙中出錯!這麼一來,他們便做夢也無法想象到我們的下一步行動!」
「這麼做真的有必要嗎?」馬雲蘿仍是一臉茫然道︰「你的狂獸營不是也要渡河與我們會合嗎?趁著敵軍仍在彼岸,只要找到狂獸營我們一同退入太行山脈,便任他十萬兵馬,又豈能奈何得了我們?」
「你說的沒錯,可仍有兩個問題!」南鷹有些無奈道︰「第一,雖然直接退入太行山中最為方便,然而卻會因此露了我的底……不說他們會否大舉入山追尋,若是他們能夠聯合原先太行山群盜中的一些人物,我們的麻煩就來了!」
「這麼說來,你在太行山中還有秘密?」馬雲蘿若有所思道︰「如今的太行山各家勢力,雖說面上看似乎是張燕一家獨大,然而卻仍有不少人暗中不服,正在蠢蠢欲動的想要鬧出一些動靜來……你敢于進入太行山,卻又不欲別人看破行藏,看來張燕是你的人吧?」
南鷹听得險些額頭冒汗……這個女人真是太聰明了!
「恩!這個,差不多吧!」他吶吶道︰「第二,你不是還有幾百名部下在黃河那邊嗎?多一人多一份力,他們忠心耿耿的跟著你,這麼扔下他們似乎也不合適吧?」
「呸!別說那麼好听!」馬雲蘿嗤之以鼻道︰「還不是想借機兼並本姑娘的人馬!」
「話不能這麼說!」南鷹嬉皮笑臉道︰「既然你決定暫居渤海,怎能沒有貼身之人隨侍左右?我這可是全為了你著想!」
「那倒也是!」馬雲蘿側著頭想了想,終于點頭道︰「這些人跟我多年,若是扔下不管怕是連飯都沒得吃,必須將他們妥善安置…….這麼說,必須要費點手腳了!」
「那麼,你是否要先知會一下那些狂獸營?」她心細如發道︰「他們可不知道我們的計劃,萬一尋你不見,卻被渡河追擊的敵軍發現,那就不妙了!」
「你放心!他們會在太行山外圍靜候我們!」南鷹微笑道︰「那里是他們的地頭,只要我們能夠靠近太行山,絕瞞不過他們的耳目!」
「這麼說,你是早已打定主意了?」馬雲蘿愕然道︰「我還道你是因為與那呂布的一月約定,才臨時決定退向太行山的!」
「我孤身犯險的消息一旦傳出,你想想會有多少人堵在回歸渤海的路上截殺我?」南鷹一陣苦笑︰「單是我身上的天子令牌,便已經令他們垂涎三尺了……而我又實在不願屬下們一路血戰的來接應我,所以怎敢老老實實的回家呢?」
「事實上,呂布的建議正中我的下懷!」他傲然道︰「否則縱然他天下無敵,也休想能夠威脅我!」
「但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南鷹望向身邊呆呆佇立的張奉︰「無巧不巧之下,竟會讓我意外救出了奉兄,這便是所謂的機緣巧合了!」
張奉听得心中一暖道︰「可惜我不知道什麼神農山的秘密,否則便可順道前去一窺究竟……既然董卓如此在意,說不定便有什麼秘密寶藏或是隱藏著什麼絕世高人,那樣豈不是可以為賢弟再添臂助?」
「我這一生,已經踫上過太多的秘密!」南鷹瞬間想到了南華星的秘密和那讖言之謎,不由嘆息道︰「老實說,有些秘密還是讓它永遠埋藏的好,否則徒增困擾不說,還不知會因此多出多少血腥殺戳!」
「張讓掌握的秘密……」馬雲蘿突然開口道︰「董卓怎會知道?此二人之間從無交集,又怎會得知同樣的秘密?」
「莫非是因為太後?還有張讓…….」南鷹突然間腦中閃過一道靈光︰「難道還是與靈帝所說的代漢讖言有關?」
他越想越覺頭疼,不由再嘆一聲︰「不要再想了,我們先尋一塊高地休息,只待天明時分登高望遠,一旦發現董卓兵馬渡河追擊,立即再渡黃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