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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絢壓著眉頭憋了一腔無名怒火回了小院。院里騰出了一塊空地,積雪全被堆到牆邊,高高聳立如小山一般。鄭三掰過她的頭認真看了兩眼,道︰「又有甚麼不順心了的事了?」蘇絢拍開他的手︰「沒有。」鹿兒比畫著道︰「您老臉上就寫著‘窩火’兩字呢。」蘇絢抓了把雪朝她砸去,鄭三臉色一沉︰「誰欺負你了?」蘇絢嘟囔︰「誰敢啊?!」鄭三搖了搖頭,不信地看著她。蘇絢低著頭看自己的鞋尖,思索片刻道︰「去把趙一幾個都叫到屋里來,我有事吩咐。」「我需要人。」蘇絢言簡意賅,「你們有甚法子去給我弄些人來,有多少要多少。」鹿兒皺眉道︰「小姐可有甚打算?」蘇絢抿了抿嘴,沉聲道︰「戰功是廝殺出來而不是等待出來的,我實在等不了了。若以韓海英等人穩扎穩打、步步為營的作戰方針,這場戰也不知道還得打多久。他們需要的是浴血沖鋒,踏入險境的決定性棋子。而我需要一群敢死的士卒,來打破這個僵局。早一日平定戰事,早一日回南容。」眾人都明白她話里的意思,一時沉默。鄭三道︰「你想怎麼做。」蘇絢蹙眉沉思,片刻後從包袱里取出一物,當著眾人的面打開。那物赫然是昔日金遼北國二皇子拓達贈予她的信物。鄭三有些意外︰「你怎會有這東西?」蘇絢低低地咳了一聲,說︰「這就不必深究了。我需要兩個人帶著這封信與信物去一趟大都,找到拓達,請他出兵襄助大樊。此去十分危險,可謂九死一生。你們……等等,大都可有我們的內應?」趙一答道︰「回小姐,有。」蘇絢眼神遲疑,似在斟酌,少頃道︰「你可願前去大都。」趙一甩袍跪道︰「為小姐的復國大業,屬下萬死莫辭。」鹿兒道︰「我隨他一同去罷。好歹我與那二皇子有過數面之緣,如此更有說服力。」鄭三開口道︰「你留下來照顧她,我同他去。」蘇絢想也不想月兌口喝道︰「不行!你不準去!」鄭三一怔,隨即一笑,眼中充滿難言的溫暖神色,問道︰「我怎就不能去?小姐您這是在質疑我的能力麼?」蘇絢辯道︰「還有更重要的事兒等著你呢,急甚麼。」鄭三低下頭輕輕一笑。鹿兒在兩人間看了一眼,淡淡道︰「還是我去罷。何時啟程?」蘇絢道︰「須得先計劃周詳了,何時停了雪便即刻動身。」鹿兒點了點頭,鄭三又道︰「趙一、錢二和張五你們三人一同前去,人多好照應。」蘇絢眼圈微熱,啞聲道︰「若忠臣不幸為我壯烈身死,我蘇蓉瑾以南容君主之名起誓,他朝!定為爾等報仇雪恨!替爾等光耀門楣,還爾等名垂青史!」鹿兒一哂道︰「臣子為君主盡忠乃是古往今來天經地義之事,名垂青史又如何,遺臭萬年又如何?就算小姐不幸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我等也有責任與義務效忠于你。」這話極其耳熟,讓蘇絢紅了眼眶︰「知道了。先下去準備罷,小哥鹿兒你倆留下。」鄭三道︰「你要人作甚?」蘇絢自顧自攤開地圖,朝兩國交界之處一點,肅然道︰「我們帶兵去大嶺埋伏,盡快找到機會混進去,殺他個措手不及!」鄭三鹿兒俱是被她的話驚了一跳。二人未曾想到蘇絢竟是如此大膽,竟然要孤軍深入,自己帶兵去攻大嶺!這雖是步行險勝的奇招,金遼是萬萬不會想到大樊被圍困之余還會有奇兵潛襲他們的大本營!可實在是凶險萬端,一不小心就得死無葬身之地。鄭三張了幾次嘴,終究還是甚麼都沒能說出口。他知道蘇絢的秉性,一旦認定了甚麼事就沒人能拉得回來,又是死了心要幫樊國打贏這場戰,誰阻也阻不了。滿室靜謐,如若無人。蘇絢挑了挑眉,看著二人,問道︰「敵強我弱,大樊這點兵力只能死守。若想要大敗金遼必須以奇方能制勝。怎都不說話,我這法子不好麼?」鄭三喟然一嘆,聲音帶著些須顫意︰「兵行險招,小姐果然好膽量。」鹿兒知她心意已決,也不勸了,心情莫名沉重,低低道︰「小姐身賦天命,冥冥之中自有上蒼庇護。鹿兒不能隨行,謹祝小姐浴血奮戰時有神龍之勢,所向披靡,攻無不克。」蘇絢認真點了點頭,莞爾一笑,說︰「謝謝。」看向鄭三,又道︰「小哥怎不說點甚麼?」鄭三靜默片刻,片刻後說道︰「你手里有聖喻令。」蘇絢微微呆了一下,稍一思索便知其意,搖頭道︰「現在還不是時候,那東西是用來救命的,非緊要關頭使不得。」用了這令牌便等于將身份暴露給皇甫麟,皇甫麟知道了肯定不會瞞霍飛虎,可她現在還不想讓他知道……鹿兒欣然道︰「興許用不著那令牌,憑小姐與霍將軍的交情,沒準只要同他一說,霍將軍便答應了。」蘇絢道︰「這怎麼可能……」鄭三若有所思道︰「鹿兒所言不無道理。你若想深入敵軍月復地攻其不備,則必須有一支精銳部隊協助予你。小哥即便能幫你找著人來,但與訓練有素的霍家親兵卻是無法相比的。」蘇絢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顧及到鹿兒還在,又咽了下去,咬了咬嘴唇。鹿兒識趣道︰「若是小姐無其它吩咐,鹿兒便告退了。」余下兩人對視良久,蘇絢小心翼翼地問道︰「真要去找霍飛虎要兵?」鄭三答道︰「自然要去。短短數日里小哥可找不出那麼精良的將士予你。」蘇絢把手指絞來絞去,試探道︰「你不會生氣罷?」鄭三有些好笑︰「氣甚麼,你不是說早一日平定戰事早一日回南榮麼,現徒爭一時之氣又有何用。」蘇絢眨眨眼,不信地上下打量他,說道︰「我怎麼覺得小哥你越來越高尚啦?不會是錯覺罷?」鄭三板著臉一本正經道︰「若小姐無其他吩咐,我也告退了。」蘇絢樂不可支笑了起來,鄭三瀟灑一轉身,走了。幾十步外,鹿兒斜斜倚著門,雙手抱臂,一動不動地看著他。鄭三想了想,朝她走去。進了屋兩人都不說話,鄭三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望著茶盞中載浮載沉的零星茶葉出神。「三哥。」鹿兒表情難得有幾分痛心,長長嘆了口氣︰「你可曾想清楚了?」鄭三凝視茶盞沒有回答,鹿兒又道︰「我是女兒家的心思,也不知怎麼勸你,但你這又是何苦?如今你一心一意待她,待她哪天登上朝堂坐上龍椅,還能像今天一般與你親近麼?即便是她不介意,你讓底下的文武百官如何作想?坐在龍椅上的人總是說翻臉就翻臉的,你忘了當初……」鄭三道︰「你不懂。說愛就愛與說恨就恨都不是一般的難,我辦不到。」鹿兒︰「執迷不悟,不智之至。」鄭三不可置否,仰起頭把茶喝完,起身走了。傍晚,蘇絢在霍飛虎書房外的長廊里徘徊了良久。守備的士兵英姿挺挺一動不動,都在拿眼楮余光瞥她。待又過了半響,霍飛虎的聲音從屋里傳來︰「進來。」蘇絢把腦袋探進門里︰「唔,你知道我在外面?」霍飛虎坐在書桌後,桌上有本剛剛寫完墨跡未干的奏折。這書房裝潢十分豪華闊綽,正中央鋪著白如皓雪的白虎毛氈,楠木長桌上擺著沙盤地圖並著筆墨之物,案上點的是御制的八寶琉璃燈,其余一應陳設也都是極致精巧,想必是他回了樊丹之後也定時有僕人前來打掃,屋里干淨得一塵不染。霍飛虎光著腳丫桌案後走出來,一身墨綠寬袍,一頭烏黑的長發濕噠噠地披散在肩頭,顯然是剛洗完還未風干。蘇絢有些拘謹地坐下,兩手並攏在膝蓋上,像極了一個听話乖巧的小學生。霍飛虎在她對面坐下,問道︰「有事。」蘇絢低著頭,看見他修長的腳趾,有些想笑,點頭道︰「嗯。虎哥,我想……向你借點人。」霍飛虎看著她,想也不想便道︰「多少。」蘇絢︰「……不是普通的士兵,我想借你的親衛隊,不多,一百人就行。」霍飛虎警覺地眯了眯眼,漠然道︰「作甚。」蘇絢抿嘴不答,霍飛虎道︰「說清楚,借。不說,不借。」蘇絢道︰「我想帶領少數人馬,趁金遼不備之際去攻大嶺。」霍飛虎︰「……」大嶺是可謂九死一生之地,霍飛虎萬萬沒有想到蘇絢竟有如此大的野心與膽量,竟然在這種時候要孤軍深入只帶百來人去攻幾萬金遼士兵的大本營,一時間滿眼愕然。蘇絢忙道︰「我知道我從未帶過兵,經驗全無,你可派一名副將跟去,我保證到時決計不會瞎指揮,也不逞強好勇,有異動听他的就是,成不?」霍飛虎道︰「不行。」蘇絢一愣︰「為甚?」霍飛虎將頭偏向一邊,不看她︰「虎哥自有打算,你回去。」蘇絢與他理論道︰「依照北疆如今的形式,若我等再不主動出擊那便只有坐以待斃,虎哥……」霍飛虎聲音刻板得近似乎冷漠︰「虎哥必須護你周全,你不能去。」蘇絢靜了許久,笑了起來︰「虎哥,你瞧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