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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建制 第二十八章 契闊重逢

掛著風帆的船只行走甚慢,林純鴻站在船頭,心急火燎的看著兩岸的樹木慢慢退去,就如在看放慢了十倍的電影一般。快要抵達百里洲,林純鴻的心早已經飛到了家里,縱然對船只著急上火,卻也無可奈何。想到自己幾個月未見的嬌妻,林純鴻的心里更是癢癢,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家。

林純鴻不停地抱怨船的帆太小,雖然東南風盛行,也如龜爬一般。

「要是乘坐蜈蚣船就好了!」林純鴻嘆道。

「嘿嘿,那樣的船也只有典史才有錢乘坐,幾十號水手,那工錢還不把人給愁死?」張兆清楚林純鴻的心思,實際上,張兆也想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了。

林純鴻干笑了兩聲,不再說話,只是伸長了脖子眺望著百里洲方向,他知道,他的小鳳兒肯定在百里洲等他。

與眾人的興奮與期待不同,崔玉兒越靠近百里洲,心思越復雜。她知道,到了枝江,自己的一輩子就是青燈伴古佛。她愁緒滿懷,真希望這樣的行程一輩子也不結束,永遠和林純鴻共乘一舟。同時,她對即將見到周鳳感到忐忑不安︰周鳳為了救她,差點失去了自己的夫君,而現在自己卻對周鳳的夫君胡思亂想,內疚與不安折磨著她,致使她對所有的一切失去了興趣,只是盯著艙壁發呆。

哎,也許遁入空門對她來說是一個最好的選擇,時間是最好的傷藥,能夠撫平內心的一切傷疤。

一艘快船順著長江飛速前進,周鳳站在船頭上,用她那雙妙目在江面上不停地搜索。四個船工將櫓搖得飛快,周鳳依然覺得船太慢,不停催促船工加快速度。四個船工相對苦笑,拼出吃女乃的力氣,幾乎快要把櫓給折斷。快船轉過一道彎,眼前赫然出現船隊。周鳳大喜,狂呼道︰「三哥哥……三哥哥……」

可惜東南風將她的喊聲送往西北方向,船隊對她的呼喊一點反應都沒有。周鳳立即吩咐船工靠過去。船隊的人終于听見了周鳳的呼喊,紛紛涌出船艙,對周鳳指指點點︰「哪里來的瘋婆子,在這里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周鳳見不是林純鴻,滿臉失望之色,吩咐船工繼續行船。

不多時,前面又出現了船隊的黑點,周鳳這次不敢造次,待看明白了再說。沒想到,耳邊隱隱約約的听見「小鳳……兒……小鳳兒……」

這聲音正是林純鴻喊的,周鳳立在船頭,正好被遠眺的林純鴻發現,他忍不住內心的激蕩和興奮,就不顧一切的大吼起來。

時值傍晚,夕陽發出的最後一縷陽光灑在了周鳳身上,讓人看起來金光閃閃,猶如女神一般。林純鴻又跳又叫︰「我的女神……哈哈,我的小鳳兒是女神……」林純鴻的瘋傻狀讓張兆等人不忍再看,紛紛側目。

崔玉兒從船艙探出頭來,看到了周鳳,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又縮了回去。

船隊和快船越靠越近,「三哥哥……」的呼叫終于傳入了林純鴻的耳朵,林純鴻听著這天籟之音,興奮的連叫道︰「艄公,快點,快點靠過去。」

待兩船還有四五尺,林純鴻終于忍不住,一個箭步竄到了周鳳船上,將周鳳攔腰抱起,呼啦啦的轉起圈來。

兩人劇烈的動作只讓小船搖晃不已,船工雖然轉頭看向別處,卻也忍不住小聲說道︰「船要翻了!」

林純鴻才將周鳳放下來,緊緊地摟著她,吻著她的頭發,問道︰「小鳳兒想不想三哥哥?」

小鳳兒一句話也說不出,剛才林純鴻的大膽讓她既羞澀又高興,現在激動得淚水漣漣,只靠在林純鴻的肩上抽泣。林純鴻輕輕的拍著周鳳的後背,安慰道︰「小鳳兒別擔心,你的三哥哥不是已經完好無損的回來了嘛!」

這一幕,張兆等人秉著非禮勿視的觀念,權當沒有看到。但是崔玉兒的心里猶如打翻了五味瓶,一直偷偷的看著林純鴻摟著周鳳,幻想著自己就是那周鳳,享受男人有力和溫暖的擁抱。

林純鴻的歸來讓整個林氏集團人心大定,尤其是三十門火炮讓李蒙申興奮不已,得意的炫耀火炮在水戰中的作用。當三萬兩黃金次第搬上岸,李蒙申撫模著黃金箱子,嘆道︰「我還以為我最會劫掠,沒想到典史一出手不同凡響,三萬兩黃金啊,我和弟兄們要搶多少年啊!」這話讓林氏集團的核心成員哈哈大笑。

趙和海率著馮侖等人早就從廣州返回百里洲,听了這話,趙和海拍著李蒙申的肩膀︰「二哥,別忘記了,典史把功勞都歸于我呢!」

「美得你了,給你點顏色你就開染缸,當海盜還沒有影子呢,就得瑟起來,還不如我先在長江里過把癮。」

「嘿嘿,二哥你可要多給我一些炮手,否則我這個海盜就成了鱉,什麼都搶不到了。」

「不給,不給,一個也不給!」

眾人哈哈大笑。

周望如釋重負,要說林純鴻失蹤的這些日子里,周望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作為岳父,無論從親情還是從女兒考慮,無時無刻不擔驚受怕的。周望正準備把弓兵的事情通報給林純鴻,結果接到一份報告,臉色大變,扯過林純鴻,說道︰「雙廟山出事了,顧繡興和竇石溫都被惠王的人打得人事不知!」

林純鴻一下子跳起來,大罵道︰「娘的,惠王居然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干他娘的!」

林純鴻的大罵讓眾人愕然,紛紛詢問何事,待了解事實後,無不破口大罵,群情激奮。這幾個月來,先是麻緒和白景周搗亂,緊接著又是俞彥騎在他們頭上拉屎拉尿,他們心里早就憋了一口氣,現在惠王又欺負到頭上了,正好主心骨歸來,無不想借著惠王出一口胸中悶氣!

林府。

竇石溫和顧繡興被送回枝江後,就在林純鴻家治病。滿屋彌漫著濃烈的藥味,讓人聞之欲嘔。陳思進正忙著給竇石溫和顧繡興換藥,忙得滿頭大汗,周邊幾個幫忙的小童動作還算熟練,顯然受過嚴格的訓練。顧繡興右腿和兩根肋骨骨折,只需要將養幾個月,問題不大。而竇石溫就比較凶險,抵達枝江後,一直發著高燒,甚至還胡言亂語。陳思進早就將二人骨折的部位扶正,用木板固定,兩人都被白布纏得如木乃伊一般。

「秀才沒事的,小豆子就得看老天爺了!」陳思進向一直站在後面的林純鴻匯報道。

林純鴻默默的點了點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顧繡興這才知道林純鴻在屋子里,掙扎著想坐起來,陳思進厲聲喝道︰「別動,挪了位神仙也救不了你!」

陳思進的喝罵嚇了林純鴻一跳,他連忙上前扶住顧繡興,把他輕輕的按在了床上,說道︰「听陳兄弟的,千萬別動,接骨後的一個月最關鍵。」

顧繡興盯著林純鴻,百感交集,眼楮里忍不住噙滿了眼淚。林純鴻連忙說道︰「秀才別急,你們在雙廟山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周總管已經帶人馬過去了,好歹要幫你們出氣!」

顧繡興搖了搖頭,嘆道︰「可惜啊,可惜,再晚個幾天,榨油坊的第一批油就可以出售了!」顧繡興一直想做出醒目的事情,得到林純鴻的賞識,但是大半年的心血被陳可辛一把火燒得干干淨淨,這深深的傷了他的心,讓他無法自已。至于找陳可辛復仇,他並沒有放在心里。

「榨油坊的事情我也知道了,秀才你真是敢想敢做,以前誰知道棉籽也可以榨油啊?等你傷好了,我們再建,不僅雙廟山要建,百里洲也要建,以後建榨油坊的事情就只有拜托你了!所以,你要听陳兄弟的話,盡快養好傷。」

林純鴻的話總算讓顧繡興心里平復了點,他轉頭看向竇石溫躺的方向,說道︰「唉,也不知道小豆子會不會好!」

林純鴻的心猶如堵著一塊石頭,默默的壓好顧繡興的被子,走到竇石溫的床前,盯著竇石溫出神。竇石溫額頭上搭著一條濕毛巾,一個小童隔片刻放在冷水里擰一擰,重新搭在額頭上。竇石溫父親戰亡後,吃了不少苦頭,直到林純鴻開始伐木,方才和寡母過上穩定的生活,平日對林純鴻言听計從,作戰也勇猛,堪稱林純鴻的得力助手。只是現在生死懸于一線,讓林純鴻黯然神傷。林純鴻知道,受傷後發燒極為凶險,能掙得過命來的十中難有一二。

林純鴻轉頭問陳思進︰「受傷發燒有沒有什麼方子的?」

「《劉涓子鬼遺方》有記載,可用半夏和白蘞下篩,以酒服。」

「都服過了?」

陳思進點了點頭,說道︰「這個方子我以前也用過,療效還可以。」

「以後你就多帶幾個人,琢磨一些止血和解毒的方子來。听說雲南那邊有個秘方,止血消腫效果相當好,你也可以想想辦法弄過來。」

「受傷後防止發燒最好就是撒上硫磺,用火燎一下就好了,用烙鐵烙也可以的,小豆子的傷口也這麼處理過了,只不過小豆子病邪侵入內腑,只好听天由命。」

林純鴻看了看小豆子,低著頭慢慢走出去,邊走邊說道︰「先不要告訴他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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