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要他招什麼,怡然自會有數。(死人是不能翻供的,一紙供狀遞上去,即便不能翻盤、即便會免不了有人質疑,事情也終不是那一邊一口說了算的了。我知道此舉過後宏晅許會疑我在其中動了手腳,甚至因此動搖先前的信任,但眼下保命要緊,實在顧不得那麼多了。

另一件事我沒有交給怡然去做,暗查婉然。這麼多年的情分,我是願意相信她不會害我的,卻又不得不多一份謹慎。可怡然心軟,我也不願因讓她知道我對婉然生疑而與我添了隔閡。我將此事交給了林晉,同是當年一起在御前的人,他卻是與我關系最近,與怡然婉然都尚有些生疏。

如果那下毒的真是婉然……

我相信不會的,在宮中多年,我真心信任的不過寥寥數人,她不會害我.

等待總是個煎熬的過程,我在明玉殿里從晌午等到日落,那麼漫長。

「娘娘。」雲溪步履匆匆地進了殿,一福道,「皇後娘娘傳各宮嬪妃去長秋宮。」

必是怡然將事情辦妥了.

一眾嬪妃齊聚長秋宮,我入了殿才知宏晅也在,上前淺施萬福︰「陛下大安、皇後娘娘大安。」

宏晅頜了頜首︰「坐吧。」

馨貴嬪是到得最晚的,雙目紅著行上前去見禮︰「陛下大安……陛下,臣妾當真沒有加害寧妹妹的意思。」

宏晅沒有理她,皇後淡淡道︰「先坐吧。」

眾人各自落了座,安靜地等著帝後發話。宏晅的手落在案上的幾張紙上,神色淡泊︰「這是宮正司問出來的,馨貴嬪,你看看。」

馨貴嬪一愕,疑惑著上去接過,立于案前迅速地看了幾眼,即是面色一白︰「陛下這……臣妾冤枉!」她惶惑地望向宏晅,一思道,「那人呢?臣妾當面與他對質!」

宏晅冷一笑︰「人?死了。」

「這……」馨貴嬪往後跌了一步,倉惶下拜,「臣妾入宮多年了,怎會行此齪事……陛下還信不過麼?」

「馨妹妹這話錯了。」莊聆淡睨著她,輕笑吟吟,「這哪兒是能按入宮年頭撇清的事情?寧貴嬪比你入宮時日還長,你還不是照樣疑她行事不端麼?」

似與預想中有點不同,怡然到底「審」出了什麼?

「臣妾當真只是偶然踫上了寧貴嬪……寧貴嬪若說不識得那人,臣妾只會更加不識得……如今人死了,死無對證,陛下便憑這一紙供狀就疑臣妾與人私通嗎?」

連我也一陣詫異,怡然比我想象中更會安排。

嘉姬長舒緩著氣息,淡淡漠漠道︰「交宮正司審的人,雖是按道理不會出錯,但……宮正和寧貴嬪那般交好,焉知不是屈打成招?那人……又當真是畏罪自盡麼?」

我聞言眉頭一挑︰「照嘉姬這樣說,本宮是橫豎洗不干淨了?他說是與本宮有關,便是與本宮有關;他說與本宮無關,便是宮正擅用職權屈打成招?本宮怎麼說都是死罪一條了,是不是?」

「若當真只是屈打成招也就罷了,如今人都死了,當真沒有隱情麼?」嘉姬輕笑著審視著我,「貴嬪娘娘您動手也夠快的,臣妾方才看了那供狀,字字句句都讓人瞧不出疏漏,娘娘能如此迅速地作出這般周密安排、編個如此完滿的故事,臣妾佩服。」

「沒有疏漏該是證明了此中無假才是,怎的嘉姬娘娘反倒覺得是貴嬪娘娘造假造得好了?」良美人譏諷地一笑,「您還真是對貴嬪娘娘含怨已久啊,貴嬪娘娘說什麼、做什麼,在您眼里都是錯的。」

「嘉姬這話對不對,本宮不予置評。」韻淑儀淡睇了我一眼,目光卻隨即轉向了芷寒,「但關乎寧貴嬪的事,晏婉儀素來是要為長姐爭一爭的,今兒個倒不見婉儀開口了,難不成當真是心中有鬼麼?」

芷寒微有一愣︰「臣妾心中有什麼鬼?」抬了抬下頜,不屑道,「臣妾听說,這般骯髒的罪名也不是頭一回扣在長姐頭上了,從前無事,這次自然也會無事。長姐身正不怕影子斜,何須臣妾多加解釋?」

韻淑儀清然一笑︰「哦,倒是本宮多心了。那听陛下的意思就是。」

已然沉默許久的宏晅方看向仍跪伏在地的馨貴嬪,清淡道︰「人,是你發現的,來稟輝晟殿的,也是你身邊的宦官。現下他又招出是來見你,真是湊巧。」他說著冷冷一笑,睇向我時才添了幾分暖意,「晏然,看來你是回宮的時候不湊巧,踫上了不該踫上的東西。」

我低下頭,抿了抿嘴,喃喃道︰「其實……黑燈瞎火的,臣妾什麼也不曾見到,是馨姐姐自己多心了。」

原來是怡然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嫁禍給了她,這倒是個好主意,比單純地說是受人指使更添了三分可信。如此,眾人便多少會覺得許是馨貴嬪與人私會時遇上了我,心虛之下便栽贓給我,縱使死無對證,疑點也到底不在我一人身上了。事情變得愈加復雜,愈復雜就愈尋不得真相,尋不得真相……便也只好輕描淡寫地收場,找個相干的人來頂罪了事了。

這個了事的人,不是我便是馨貴嬪,全看宏晅了。

宏晅轉向皇後,淡問她︰「梓童的意思呢?」

皇後和緩地一頜首,卻掩不去眉眼間的不快︰「臣妾覺得,馨貴嬪不端在先、嫁禍有孕宮嬪在後,如不嚴懲,日後宮規再難整肅。」

宏晅點了頭。馨貴嬪一驚,立刻膝行上去,連連道︰「皇後娘娘……臣妾冤枉,臣妾絕不敢做此等惡事,皇後娘娘明鑒……」

皇後緊蹙的眉頭中隱有幾許無奈和失望,冷聲道︰「你入宮這麼久,縱使近兩年來比不得從前得寵,陛下到底沒虧了你。作出這樣的事,實在讓本宮心寒。」

「皇後娘娘……不是的……若臣妾提前告退便月兌不了這干系,那寧貴嬪告退後繞了那樣的遠路回宮又如何清白得了?」

「馨姐姐。」我垂下眼簾不去看她,生硬道,「本宮提前告退,是陛下先開的口讓本宮回去歇息,本宮依旨照辦罷了。難不成本宮還能知道陛下會讓本宮提前退席,約了人來見麼?馨姐姐可是主動告的退,姐姐想嫁禍給本宮,考慮得也太不周全了。」

「不可能……」馨貴嬪顫抖起來,驚慌失措地想了一想,又道,「怎麼會如此突然翻供!那人先前分明咬死了是寧貴嬪……怎的會今日突然改了口!」

「先前分明咬死了是寧貴嬪?」宏晅目光凌厲地掃過她,遂玩味著輕笑道,「宮正司審的過程,貴嬪倒是很清楚啊。看來寧貴嬪和宮正再交好,也比不得馨貴嬪。」

馨貴嬪面如死灰.

馨貴嬪……不,庶人秦玨,在當晚懸梁自盡,死前留了血書一封。因她先前被禁了足,守著鷺夕宮的人都換成了御前指去的人,那封血書被交到怡然手里,怡然又交給了我。

我讀完了她的字字冤屈,看著那寫在絹帛上的已有些發暗的血紅的字蔑然一笑,道了句︰「自作孽,不可活。」便隨手丟進了炭盆。

我知道宏晅也是她的夫君,她留給他的最後一封信、關乎她清白的一封信,同為妾室的我不該如此毀去。

但,他若看到了,死的也許就是我.

晚膳時,我差人請芷寒帶著元沂來,這樣的時候,我太需要有人陪伴。

「這事可算是了了麼?怎麼覺得不明不白?」芷寒疑慮著,我苦苦一笑︰「宮里不明不白的事多了,沒有那麼多可算的。」

元沂不明就里地望一望我和芷寒,茫然地問︰「什麼事?」

芷寒笑哄他道︰「沒事,好好吃飯。」

元沂听話地「好好吃飯」了,我卻不能。鄭褚親自來了簌淵宮,請我去成舒殿,我心里一陣不安浮起,仍是笑應下來,與他同去。

成舒殿里,宏晅尚未傳膳,坐在案前沉思著什麼。見我進來,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端詳了我很久,才沉沉道︰「朕思來想去,還是想再問你一句——你知不知情?」

我心中驟冷。安靜地跪地一拜,直起身子淡然道︰「臣妾若敢做出那般無恥之事,不得好死。」

「別說狠話。」他輕一笑,伸手扶起我,「朕說的不是那個假宦官。」

我心中一緊,听著他一字字道︰「朕是想知道,怡然審出來的這些,是真是假?」

他果然是會覺察出不對的。

「陛下。」我低低垂首,疲憊地緩緩道,「是臣妾逼怡然如此的,不干怡然的事。」

「為什麼?」他問我,語氣不喜不怒。

「因為那樣的罪名,馨貴嬪都擔不起,臣妾更加受不住。臣妾知道設這個局的人安得怎樣的心、有怎樣的手段。臣妾想活命,不得不推個人出去。」我微抬起頭,卻不敢去看他的神情,目光在他領緣的繡紋上停住,「陛下要罰,罰臣妾一個人就是了。」

「這也是欺君,你膽子不小。」他伸手強抬起我的下巴,我再也避不開他的視線,心驚不已地與他對視著,俄而,他又一輕笑,「到底還肯跟朕說句實話……」他不顧我面上的驚疑不定,餃笑一吻我的額頭,又在我耳畔低道,「朕心甚慰……便算你將功補過了。」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