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傍晚時分,青山城內大小客棧十分忙碌,城中最大的酒樓浴陽樓前,行人往來川流不息。
樓前不遠處,正有一大群人圍觀著一名高大男子,這男子拿著一根馬鞭狠狠抽打著身旁一匹前肢跪在地上不肯動彈的黑鬃瘦馬,怒喝不止︰「你這頭該死的病馬,虧得我花那麼多銀子買你,結果你卻這麼不中用,還沒跑到一天就不肯動了,做這樣子給誰看呢!給我站起來!」
那匹黑馬被抽得不住發出痛苦的嘶鳴,卻是蔫蔫地歪著腦袋,漆黑的大眼楮里閃過一絲人性化的委屈和倔強,死活不肯起身。
「還敢在這里賴著!信不信我真打死你!」那男子打了半天手都酸了,似乎也動了真火,用盡全身力氣就要狠狠再抽下去,斜里突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一下子將那鞭子給抓住。
「這位兄台何必這麼大火氣,馬匹亦有靈性,是需要人來愛護的,你這樣對待它,它又怎會肯為你效命。」身後一道聲音傳來,那嗓音很中性,分不出是男是女,但清脆悅耳極為動听。
高大男子正滿心惱火,哪听得進別人的勸說,一臉憤憤地回過頭,卻在瞧見那人的瞬間愣住,眼中的厲色霎時變成了驚艷,一口憋著的怒氣也漏得精光,竟再也提不起來了。
身後不遠處,一名紅衣少年卓然而立。
少年看上去約莫十五六歲,一張俊美的容顏精致如畫,五官如同完美雕塑,柳眉輕揚,薄唇微抿,漆黑的眼楮流光溢彩,仿若暗夜中的星辰。「他」穿著一身火紅的瓖黑邊武士裝,腰間扎著黑色的束帶,一頭如墨般的長發用一根紅繩高高豎起,清爽勁健的打扮,讓那絕美的容貌不再含有絲毫的嬌柔女氣,反給人一種英氣逼人的感覺。
「好一個鐘靈神秀的絕色公子!」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見到這個少年,無論男女都會忍不住從心底發出感慨,正對著紅衣少年的高大男子陷入了呆滯,四下里一片驚嘆,許多少女更是芳心暗跳,直勾勾地盯著她不能自已。
面對周圍道道炙熱的目光,紅衣絕色少年卻是目不斜視,她向來不將別人的眼光放在眼里,當然不會理會這樣的小騷動,反正現在已經換了男裝,也不會再有那些不長眼的家伙來調戲自己。
「少年」正是離開羅京出門遠游的許紫煙,她出來已經有半個月的時間,一路向北疾行,今日終于抵達了這青山城,明天就可以進入她此行的目的地青靈山脈了。
這一路上倒也還算順利,唯一的麻煩就是這張臉太過招蜂引蝶,見她獨身一人,動不動就冒出來幾個自命不凡的少爺公子要把她「帶」走,結果當然是被她揍得鼻青臉腫滿地找牙。次數多了她也煩了,干脆換成了男子裝束,昔日她女扮男裝的時間很長,這樣的打扮反而還舒服了不少,倒真成了一個俊逸瀟灑的翩翩少年,讓人完全看不出她的性別。
許紫煙來此是想去浴陽樓投宿的,原本也並不想多管閑事,不過自古名將愛寶馬,最見不得有人虐待自己的坐騎,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就走上前來攔住了此人的動作。
那高大男子回過神來,卻也沒心思再打了,丟了鞭子苦著臉嘆道︰「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啊,不是我想對這馬撒氣,實在是它太讓人生氣。自從三個月前我買它回來,它就一直這副沒精打采病歪歪的樣子,今日和幾位世交好友出去郊游,它前膝一跪差點兒把我給摔下來,回來的時候走到這里干脆一動不動了,我這還趕著回家呢,你說我能不上火麼!」
听著男子一臉抑郁地訴著愁腸,路人們也都紛紛對著那匹黑馬指指點點眼露不屑,一匹不能奔跑的病馬就像出工不出力的家丁一樣,沒人會喜歡。
許紫煙聞言卻是有點兒詫異,這匹馬不論從毛色骨骼來看都不是劣馬,怎會這樣不堪?她素來很會相馬,決不信自己會看錯,當下低下頭來仔細打量。
那匹黑馬也似有靈性地突然抬起頭,大大的眼楮望過來,頓時和她的目光交接在一起。
許紫煙心頭重重一跳,訝然驚道︰「咦?這竟是一匹寶馬!」
「寶馬?它?」听到許紫煙之言,那高大男子頓時目瞪口呆。
四下也是一片驚愕,望著眼前的那匹黑馬,齊齊爆笑出聲。
「我說這位小公子,你是不是生病了,怎麼亂說胡話啊?」
「這匹馬連普通馬都不如,怎麼可能是什麼寶馬!」
「你有見過連一天路都跑不下來的寶馬麼?」
眾人一陣哄笑,各個搖頭嘆氣,這也難怪,此馬現在的模樣實在太叫人瞧不起了,看上去又瘦又小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怎麼也不可能與寶馬二字聯系到一起啊。
「這位公子,你為什麼說這是一匹寶馬呢?它看起來可真的不像啊!」一片笑聲中卻有一道怯怯的語聲響起。
此一問雖是否定,語氣里卻並無惡意,反倒是那明淨的嗓音听著叫人十分舒心。
許紫煙輕輕一挑柳眉,向那個方向一瞧,只見一名穿著雪白衣衫明眸皓齒的少女正睜大眼楮瞧著自己,少女與她年齡相當,一身高貴之氣卻不沾染絲毫的權勢之欲,顯然是出身大家的名門閨秀。她眼神清澈秀美可人,純潔的眸光讓人心中大生好感,連自己這個女子見了也不由得要為之暗贊一聲︰好美麗的姑娘!
「姑娘的問題應該也是大多數人的疑問,其實道理很簡單,此馬並沒有生什麼病,只是被餓得沒有力氣了才不能動彈。」面對著這樣的溫婉少女,許紫煙的眼神也柔和起來,微微一笑解釋道︰「這位兄台,你應該是按照普通馬匹的標準為它供給糧草的吧?卻不知,寶馬的食量是普通良馬的數倍乃至十倍,這匹馬若吃飽喝足完全可以日行千里,而你照料不得當,讓它餓得頭暈眼花,當然日漸消瘦連普通馬匹都不如了。」
許紫煙神情淡然自若,語聲流暢地侃侃而談,倒讓許多發笑的人收住了聲音,想了一想,好像還真有這麼一回事。
皇天大陸尚武,人們對于馬匹的認知並不少,他們雖不像鳳傾城這樣一眼就能相出馬匹好壞,但優馬劣馬的習性許多武者都是知道的,包括那高大男子自己也略有耳聞。
「這麼說,它真是一匹寶馬?」那高大男子愈發驚愕,有種被餡餅砸到的感覺,這匹馬只是在馬販子那兒隨意挑的,由于它原先就一副不太精神的樣子,才花了二十兩不到,二十兩買了一匹千里馬?說出去恐怕沒人會相信!
而此刻,更是有許多看客羨慕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