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小人
「別……」
崔恆硬撐著心中無邊恐慌,瞪著一雙血紅的雙眼,望著李原直,口中嘶聲道。
但是在他言語之時,已經晚了。
李原直的手,已經搭上了崔恆的脈門。
「嚎」
「嗷」
「喝……」
在李原直搭上崔恆脈門的一瞬間,他心中一沉,腦海中便听到無數嘶吼聲。
那些嘶吼聲極其慘厲,恍如九幽之下不甘瞑目的陰魂,發出的充滿怨恨和不甘的吼聲。
如同觸火一般,李原直飛快的甩開了崔恆的手腕
但是崔恆體內的死怨之氣卻快過他一線,順著他的手臂發動,直接轟入了李原直的神魂中。
死怨之氣同神魂纏繞在一起,登時便將李原直的神魂污染
恍惚之間,李原直只覺得世間無聊,人生可嘆,修道千年到頭來不過一場鏡花水月。諸般消沉念頭瞬間涌上心頭,讓他一顆勇往直前的道心受到污染。
修士修行,便要勇往直前,勇猛精進,如此,方能夠在萬千坎坷中開闢出一條屬于自己的道路,向著更深一步的境界努力邁進。道心不夠剔透、堅固的,或者是瞻前顧後,沒有了勇往直前的勇氣的,多半便就折損在修道的半途中了。
李原直心中一顆道心受到死怨之氣污染,若是不加以控制、消除,等到死怨之氣真的污染了他的道心,他日後便要受到死怨之氣的損傷,在修道一途想要再進一步,便是千難萬難。
「我一顆堅固道心,勇往直前,當如利劍一般斬處所有攔路障礙,踏平所有坎坷,怎能夠就此沉淪」
李原直心中一陣恍惚,正要就此落入死怨之氣的污染中,心頭靈光一閃,登時便就意識到了不妙。
一聲清喝,李原直將心中散碎念頭斬卻,在道心將要損毀之前,將之平復了。
「好狠的惡徒,沒想到已經身亡,還能夠留下這般的手段來坑害我。」
李原直平復心中動蕩,暗道︰「所幸我沾染那手段不多,並沒有太大的損害。心中的一點不通透,便只能等到日後面壁練功,再徹底澄淨道心了。」
「倒是崔師弟,受了那小子一招,神智都有些不清晰了。」李原直看看仍舊在一旁低聲嘶吼的崔恆,心中暗道︰「不過這樣也好,他瘋瘋癲癲,正好免卻了日後分說的麻煩。這件事兒本就不該讓他知道。先前還準備將他滅了口,現在看來,倒是沒有這個必要了。」
李原直放下崔恆不再去管,轉過頭來,準備去收拾戰場。他心中對這次的斬過並沒有抱有多大的信心,兩枚乾金罡雷打下去,還有什麼物件能夠保存完好?
「嘖,乾金罡雷果然凶猛無比。這個味道聞起來,倒像是丹藥被擊碎之後的味道。」
鼻尖一動,李原直便聞到一陣幽香傳來。他先前本以為這是那個怪小子設下的埋伏,要用毒物再擺他一道。不過等他辨認之後,便發覺這一陣幽香並無害處。
一般的毒物,即便本身帶有香味,也多是甜香味道,嗅到鼻子里便覺得甜的膩人,不似這般的幽香味道。
能夠散發出這種幽香味道的,便只有煉制成功的丹藥,或者是一株仙草靈藥之類的,必然不會是毒物。
鬼使神差的,李原直深吸了一口氣,將空氣中的一點幽香吸入肺腑內。
幽香沁人心脾,吸入體內之後,整個人在一瞬間都輕松了不少。體內真氣流轉,似乎更勝往日。
李原直只覺得渾身上下放松無比,整個人已經如同得道飛升一般,渾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便沒有一處是不通透的。
「呼……有這樣的好東西,難怪這個怪小子急于趕路。嘖,方才兩顆乾金罡雷打的有點狠了,若是能夠得到這丹藥,想來能夠極大的提升我的手段。」
李原直渾身舒爽,心中已經將這幽香視作了丹藥破碎之後散發出來的味道,心中便有幾分懊惱。方才若是能夠留下那個小子的性命,這丹藥便也就能夠留下了。
趁著幽香尚未散去,李原直一連深深呼吸數次,將虛空中的幽香味道吸入體內。丹藥沒有了,那麼能夠得到一點丹藥的殘留,做出一點小小的提升,也是好的。
飛焰山並不是一流的門派,即便是在極北之地附近,也只能算是三流門派。門中寒酸,能夠賜予手段不錯的弟子一柄法器長劍便已經算是不錯的了,哪里能夠找到丹藥賜予門徒。
虛空之中幽香久久不散,李原直索性便將全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一起打開,吸收著空中的的幽香。修煉到了凝煞境界的修士,便已經能夠控制全身上下的任何一處地方,打開全身的毛孔呼吸,實在算是一種粗淺的手段。
一番呼吸直讓李原直渾身舒泰,飄飄欲仙。他閉著眼站在空中,面上帶著一絲笑意,整個人此刻便已經全部都沉浸在飄飄欲仙的感受中了。
「一刻鐘不見,道友可還安好?」
「誰」
正沉浸在一種玄之又玄的感受中的李原直突然听到一聲言語,頓時睜開雙眼,語氣不善的問道。
「正是已經被你斬殺了的,區區在下。」
不遠處,葉初站在登青冥上,面向李原直。
他已經戴上了眼罩。
「是你?」李原直心中震蕩,驚叫道。
他將面前來人仔細看了一遍,搖頭道︰「你到底是何方神聖來此裝神弄鬼,便是為何?」
「道友若是不信,我便同你驗看眼看,證明我自家身份。」
站在登青冥中的葉初一笑,身形一晃,便有數十個同他一模一樣的虛影化出,在空中站定。
數十個葉初站在空中,正好將李原直圍在當中。
李原直何等的機警,在這些「人」出現之時,他便已經將這些人身上用神魂掃視了一遍,他本以為這不過是某種粗淺一些的分身術,徒有其表。但是等到他將這些人掃視一遍之後,心中便是一片的冰涼
這根本不是分身術,那種只能夠糊弄凡人的手段
場中十數人,每一個身上便都是活生生的生人氣息
「這……身外化身?」
李原直心中震駭莫名,心中便如同被人狠狠的砸上一錘,震的心中不能有半分的平靜。
能夠具現化身,讓化身同一個人別無二致,一樣擁有生人氣息的,便是至少涅槃境界的修為
只有跳出英魄境,進入聖人三境,才能擁有化出身外化身的手段
「你,還是進入輪回吧。」
葉初並未出劍,只不過以手成劍指,向著場中的李原直遙遙一點。
數十個葉初,便都是同他一樣的動作。手指輕輕伸出,不待一點煙火氣息的,向著的李原直一指。
「啊」
李原直雙目圓睜,口中大喝
無邊無際的壓力,讓他喘不過氣來
如同大海卷濤,江河奔騰一般的威壓,自四面八方而來,向著他當頭壓下
無法反抗
等級和等級之間的差距,便如同天塹一般,根本由不得他跨越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李原直心中先是驚恐,後是絕望。等到他心中絕望到了極點之後,便生出了另一種感覺。
無力,深深的無力。
「我好歹,也是七尺堂堂男兒,怎麼能讓我的性命,由你處置……」
「無法避過,我便給自己一個尊嚴」
李原直心中一陣思忖之後,閉上了雙眼。
橫劍在頸。
劃。
鮮血飛濺。
一劍之下,李原直便已經割開了自己的脖頸。
「怎……怎麼回事……」
鮮血如同噴泉一般噴涌,李原直眼前一陣陣的恍惚。
恍惚之間,他似乎看到那些「葉初」已經消失,再也找不到一點點的痕跡。
耳邊隱隱約約的,似乎听到了崔恆的叫喊聲。
「這……」
李原直心中一動,卻無法在做出一點考量。
黑暗如同潮水一般襲來,將他的世界中的最後一點光明淹沒。
…………
「你殺了李師兄……你殺了李師兄……你殺了李師兄……」
崔恆此刻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狂亂,他望著被葉初施法托住的李原直的尸身,口中不住的念叨。
「飛焰山,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崔恆猛的抬起頭,望著葉初吼道。
「你可是看清楚了,我只不過是站在這里,向著他指了一指,然後他便橫劍自刎了。這件事情怎麼能夠說到我身上來?」
葉初將李原直尸身放在登青冥中,身形晃動,如同鬼魅一般,閃到崔恆身後。
指如長劍,轉瞬間便已經掠過崔恆的脊椎,將脊椎上一應竅穴中打入了一道真氣,封鎖住了崔恆脊柱上的竅穴。
崔恆本來也有凝煞境界三重的修為,說起來也沒有被葉初如此輕易的制住的道理,奈何葉初先前一道死怨之氣已經將他體內污染的通透,即便是葉初此刻收回死怨之氣,崔恆一時半會想要將體內運轉如常,便是沒可能的。
「將飛焰山中的所有一切,老老實實的告訴我。」
葉初扼住崔恆的脖頸,冷聲說道。
「能夠留我一條性命麼?」
崔恆喘息一陣,艱難的問道。
即便是眼睜睜看著同門師兄死在葉初手中,崔恆也想要從葉初手中逃得一條性命。
即便是清楚的感應到葉初不過是神感境界的修士,他心中也沒有擊敗葉初的念想。
一個你凝煞境界三重的修士,向一個神感境界祈求活命,說起來真是荒謬。
「不能。」
葉初言語直接了當︰「這件事就是因為你二人心中貪念而起,我若是不殺了你,這一場便就做得不算是圓滿。」
「想要殺人奪寶,先前便就應該心中有數,明白殺人奪寶不成之後的結果。這件事情沒得談,你必定要死在我手中。」
「你若是老老實實的將一切都告訴我,我便能夠讓你死的輕松一些,不受那麼多苦楚。」
「你若是不肯,那便抱歉的很了。」
葉初冷言冷語,頓時讓崔恆面上一片慘白。
他如同一條將要渴死的魚一般,艱難的喘著粗氣。
「快一些,我並沒有很多時間,能夠在你身上浪費。」葉初扼住崔恆脖頸的手松了一些,說道。
「飛焰山,門中神感境界之下有五百人,凝煞境界三十余人,煉罡境界三人。師尊……是英魄境,已經修煉到了罡煞合一的地步。」
崔恆面上一片灰敗,口中緩緩說道。
「門派何處,距離此處有多遠。」
「飛焰山……在此處向西八百里之外。」
「好。我且信了你。」
葉初頓了一頓,繼續問道︰「你們先前所說的,極北之地外圈出現了亂子,到底是真是假。」
「是真的。」
崔恆喘著氣,說道︰「極北之地外圍,本來有一眼煞脈。不過前些日子,煞脈中出現了一些變化,有不少九幽之地的陰魂從中逃出,在極北之地肆虐。各派都有人手在山門外巡邏,尋找關于陰魂的行蹤。」
「陰魂……」
葉初心中將得到的情報想了一想,又問道︰「那些陰魂都是怎樣的手段?大抵都在什麼境界?」
「最多的陰魂,實力相當于凝煞三重左右。其中的佼佼者,有煉罡境界的本事。」
崔恆已經認命,因此不管葉初詢問什麼,他都是一樣不差的回答。
他清楚,葉初所說的,一點都不做假。
方才他被葉初發出的死怨之氣干擾神魂,整個人便如同身陷地獄中一般,諸般恐怖幻象一個個接連演化出來,當真的如同身臨其境一般。
若單單只是幻象,崔恆自然不怕。
真正的讓他恐懼的,便是那些直接作用在他神魂中的,讓他能夠清清楚楚感應到的痛楚
那是足以將一個人活活疼死的痛楚
死固然可怕,但是一想到再在那種情形中,生受那折磨,崔恆直覺得不寒而栗
相比而言,輕輕松松的死,算是一種更好的選擇
「很好。」
葉初點點頭,口中輕聲道︰「下輩子,當心些,別去招惹不該招惹的人。」
崔恆顫抖著閉上眼,重重的嘆出一口氣來。
「且慢」
葉初手掌瞬間抓緊崔恆的脖頸
扯
血光漫天
葉初丟掉手中的一顆頭顱,站起身來。
先前出聲言語之人,已經來到葉初身前。
「不知有何見教?」
葉初擦掉面上的一點血跡,淡淡問道。
來者是個中年人,一身紫色長袍。真氣運轉之間,便已經透露出了他的境界如何。
凝煞境界,五重。
葉初心中默念道。
「這二人乃是飛焰山弟子,閣下為何要害了他們的性命」
中年人掃見李原直的尸首,心中更是憤怒不已
這狂徒,竟然在之前便害了一條性命
「我自在此行走,不想被二人攔下了去路。二人見我懷有飛遁法器,便就起了殺人奪寶的心思。我將這二人擊殺,又有什麼不對麼?」
葉初體內冰寒之氣噴出,將葉初手中血污清洗了個干淨。
「飛焰山乃是極北之地的名門正派,門中怎麼會有如此的弟子?閣下這麼說,可有證據能夠證明麼?」
中年人厲喝問話,稍一停頓之後,他更望著葉初,沉聲問道︰「倒是還未請教,閣下師出何門。」
「此處僅僅有我三人,沒有旁觀,現在更是死無對證,我自然沒有證據。」
葉初擊殺二人,心中殺機並非平復,面對著這個上來吵嚷的中年人,言語更是不客氣︰「閣下想要讓我拿出證據,哼,難道這般簡單的事情,閣下心中也沒個譜麼?」
「在下不才,師出北域太素劍宗。閣下若是這二人的同門,信不過我的言語,想要給這二人報仇,便盡管出劍。」
「嘶……」
中年人倒抽了一口冷氣,將葉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問道︰「不知道,閣下師承哪位首座?」
太素劍宗
這四個字,便已經讓人不能輕視
李原直同崔恆二人,遠在極北之地,自然不曾听說過太素劍宗的名字。就算是門中有博聞廣識的師長听說過太素劍宗的名字,若是沒有什麼事情,也是不會告訴他們知道的。二者畢竟相離數萬里,若非機緣巧合,便一輩子都踫不上面。
李原直先前听說葉初說出太素劍宗的名號,卻並不知道太素劍宗到底代表什麼意義,只不過是想要同葉初攀談套話,因此才做出了一副十分熟稔的模樣。
若是他能夠懂得太素劍宗代表的含義,便必然沒有身死此處的事情發生了。
李原直不知道,但是這個中年人卻是清楚的
太素劍宗,劍傾寒
不須再說其他,一個劍域三首座之一、教出那個背投魔道的絕世凶人、一件擊敗群雄的劍傾寒,便足以讓太素劍宗令人不敢直視
「萬劍碑林劍傾寒,正是家師。」葉初冷冷說道。
「你可有太素劍宗的弟子信令,能夠證明你的身份。」
中年人心中震撼,他強穩住了一絲心神,問道。
葉初一點頭,手掌一翻,從袖中取出了臨行前,劍傾寒交給他的身份印證。
在世間行走,被旁人問及身份自是難免,若要證明自己的身份,少不得要出示本門的印鑒方能夠服人。按照劍傾寒的脾氣,他巴不得葉初同他人解釋不清自己的身份,然後同他人連番拼斗。不過礙于小肆的利齒威脅,劍傾寒還是勉勉強強為葉初出示了身份印證。
劍傾寒給葉初的身份引證,便簡單的很。他在一塊玉牌中打入了一道本身劍意,便算是葉初自己的身份印證了。
用劍傾寒的話說就是︰若是有哪個盤問你的底細的,卻又不知道你師傅我的,辨明不了我的劍意的,便活該被小初初你一劍砍了。
劍傾寒的脾性總結起來,便是簡簡單單四個字。
隨心橫行。
葉初隨手丟出玉牌,中年人連忙接住了。他運起神魂向這其中一探,神魂登時便感應到了玉牌中的一道劍意。
劍意運轉,只不過向著神魂壓上一壓,中年人便覺得神魂如同遭受了一記重錘一般,頓時耐受不住,將神魂從玉牌中退出。
中年人心中再無疑問,這劍意如同楊柳春風,又如高峰怒濤,包含不息生力的同時,又有一道強橫的戰意。
這種劍意,便應當是口耳相傳的極道心劍劍意了。
中年人恭恭敬敬的將玉牌還回,拱手道︰「在下飛焰山申行。」
「嗯?」
葉初听了中年人言語,眉頭立刻皺起。
既然是飛焰山來人,那怎麼還能有個善了的結果?
「切莫誤會,切莫誤會。」
申行眼見著葉初便是要拔劍放對,急忙解釋道︰「在下本是散修,飛焰山勢大,在下便也就在飛焰山中掛了個名號。並非真正的飛焰山門人,閣下切莫誤會。」
「原來如此。」
葉初口中淡淡應了一聲,心中並沒有放下一點警惕。
「這二人我也認識,在飛焰山中也算是弟子中不錯的人物了。」
申行望著二人,搖頭說道。
「此二人想要殺人奪寶,身死于此,也怨不得我。」葉初冷冷說道。
「是是是,此二人殺人奪寶,怨不得道友的。」
申行一愣,然後急忙附和道。
李原直的尸首,此刻可是擺放在葉初的飛遁法器中。
若是讓二人看見現在的情形,心中便有九成九的可能,認為葉初才是那個殺人奪寶的。
這件事情沒法解釋,葉初心中剔透,但也懶得說明。
申行應和他的說法,葉初自然看得出來,申行只不過是做個樣子,附和他的說法而已。他為何要這麼做,葉初心中也是明白一些的。
「這兩個不肖弟子,死在這里也是應該的。不然日後在作出這般的事情,不知道要傷及多少無辜。」
申行在明白了葉初的身份之後,便就有了盤算。
「不知道道友前來極北之地,要做些什麼事情?在下雖然手段並不高強,但對極北之地還算是了解的。」
申行一拱手,笑呵呵的說道︰「我願做個向導,免卻道友奔波之苦。」
好一個反復無常的小人。
葉初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