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玻璃門，腳下是地毯，走進去程顯祖發現，房間里都圈成了方塊，每個方塊里坐著一個人，在這些方塊中間是一條一米多寬的走道走道的盡頭又是個房間，大概有三四平方米大小一張黑色的桌子後面坐著個戴著眼鏡、腦門 亮、頭發溜光、穿西服扎領帶的人正在那打電話
兩個人站在門口，那個人好像並沒發現似的接著打操著一口廣東話加英語還有听不懂的語言在沒完沒了地說著，程顯祖雖然听不懂他說什麼，但知道這個人不是日人
好容易打完了電話，他沖他們點了點頭，小樂子連忙過去說︰「羅杰先生，這就是我給你推薦的那個司機」
羅杰上下打量著程顯祖操著廣東普通話問︰「你喜歡打棒球啦？」
程顯祖叫他問得有點兒蒙，截止到現在，程顯祖都不知道棒球是怎麼個打法
看著程顯祖不說話，小樂子趕緊接過說︰「對，業余的時候打打」
羅杰繼續地端詳著程顯祖，程顯祖有生以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端詳著，老大地不自在，就連手往哪放都不知道
「你喜歡抽煙嗎？」過了一會兒羅杰問道
「不喜歡，他不抽煙，不抽煙不喝酒，沒有不良嗜好」小樂子說
「不是在問你，你出去等啦！」羅杰對小樂子的多話好像不滿地說
小樂子看了看程顯祖無奈地走了出去，羅杰說︰「你的駕照拿給我看看」
程顯祖遞過駕照，羅杰仔細地看了一會兒說︰「老司機啦？」
程顯祖點了點頭，他每點一下頭腦袋就疼一下
「你要到醫院里檢查一體，開一**康證明給我，明天送，如果沒有問題，你就可以上班了你的工作我秘會交代給你，謝謝！」羅杰遞過駕照說完了話，轉過身子面向電腦，面試結束了
出了門小樂子小跑著過說︰「二哥，怎麼樣呢？」
「好像是行了，叫我上醫院檢查身體，開健康證明呢！」程顯祖說
「這個現成，我給你找去，你怎麼不說話？」小樂子說
「我這話不是都讓你說了嗎？你干嗎說我不抽煙？」程顯祖說
「抽煙人家就不要了，二哥！他們問你的東西都是他們不喜歡的東西，你得反著說」小樂子好像很內行地說
「他們要問我吃不吃飯呢？」程顯祖說
「那就說不喜歡吃飯，喝涼水長大的」小樂子笑著說
「他干嗎問我打不打棒球？」程顯祖問
「哎喲哥哥，你怎麼反應這麼慢，你腦袋上戴著什麼呢？」小樂子說
小樂子給程顯祖找了體檢證明，程顯祖第二天到了公司羅杰看了看證明按了一下桌子上的按鈕，一個年輕的姑娘出現在門口羅杰用英語嘀咕了幾句，姑娘對著站在那發愣的程顯祖說︰「請跟我先生！」
姑娘把他領到自己的方塊里嗲聲嗲氣地說︰「我叫凱瑟琳，請問先生貴姓？」
程顯祖十分納悶，怎麼一個中國人叫個外國名字？他答了姓名姑娘繼續說︰「我交代一下你的工作，你早上七點到老板家，先接送孩子上學，然後送老板上班，再返回老板家，因為太太要用車，下午四點接孩子放學，然後到公司等候老板下班，注意，手機要二十四小時保持暢通，不能關機你的主要任務就是接送老板、太太、孩子，听清楚了？」
程顯祖點了點頭，姑娘拿出幾張紙說︰「這是合同，上面有公司的規定和你的待遇，看清楚了簽個字」
程顯祖看了看合同，上面竟然有一整張是英文的，下面是中文對照有很多是介紹公司的情況，程顯祖沒有仔細地看，他只知道這是家美國公司關于待遇也很簡單，說明每天的工作時間為八小時，每周工作五天，需要延長工作時間每小時按十元人民幣給付加班費
程顯祖急忙簽了合同，因為他實在是听不了那姑娘的說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姑娘拿過合同說︰「你現在就去老板家，太太在等，這是地址」說完遞過一張名片
程顯祖看了看地址下了樓，上了車朝老板家駛去
程顯祖的車還沒到，電話就響了，還是羅杰那個味道的廣東普通話，只是換了個女人的聲音
「程司機嗎？我是羅杰的太太，你是不是快到了呢？」
程顯祖听明白了，這是他太太的電話，甭問了，準是那個凱什麼琳事先打了電話給她︰「對，我快到了」
「那很好呀，你到了以後上樓一下，我要你幫我拿些東西，B座1301」羅杰太太說
羅杰住的是酒店式公寓，這里住的主要是明星、大款、外國人每個樓上的頂子都是圓的，看上去像一堆教堂程顯祖把車停在了公寓門口走進了大鐵門這里很大，周圍是綠地，中間有幾條用碎石砌就的小路，小路兩邊是做成歐洲舊式煤氣燈式樣的路燈樓門里面的大廳是紅色的地毯，豪華的牆布上掛著幾幅油畫，靠牆擺放著歐式沙發，看起就像個客廳
程顯祖上了電梯，到大門上嵌著金光閃閃的1301字樣的門前按了一下門鈴開門的是個鼓腦門、深眼窩、紫色嘴唇的小個子女人，上身緊身小襖，下著肥腿褲，通身蔥綠色程顯祖正納悶這個人是不是羅杰太太的時候，那個人說了話︰「程司機，太太叫你不要進，會把東西拿給你的」
程顯祖明白了，這個人不是羅杰太太，是個保姆小保姆一包一包地把東西從屋子里拿到門口，陳顯祖看了半天，不過是衣服鞋子等，足有七八包正看著屋子里轉出了個女人，身材高大，和羅杰形成明顯的對比，彎曲的頭發顯得濕漉漉的，瀑布一樣從頭頂上傾瀉下，眉毛細成一條線，眼楮上的假睫毛在眼皮上往上翹著，細而直的高鼻梁讓人想到這人一定有歐洲人的血統，嘴唇抹成絳紫色，說話露出一口白牙肉紅色緊身高領羊毛衫胸部高聳，白色七分褲裹著圓滾滾的，腳下一雙紅色高跟鞋，鞋跟有筷子頭粗細足有兩寸多高人沒到跟前，撲鼻的香水味早把程顯祖燻得差點兒背過氣去
「你還站在這里干什麼，快把東西往下拿呀？」女人看著程顯祖說
羅杰太太說完走在前邊，程顯祖好不容易把這些包分配到兩只手里，踉踉蹌蹌地跟在她的後面
跟著羅杰太太下了樓，東西放在行李廂里，羅杰太太上了車就埋怨說︰「哇，這個車子里的味道好難聞，你應該去清理一下」
程顯祖拿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跟著她下樓的時候，心里已經後悔了，沒想到這個活還得這麼干，如果是拉散活兒，即使受點兒氣也只是一陣子的事，這下可好，成了跟包的馬仔，現在又听到這女人的埋怨，他的氣真的是不打一處好在這麼長時間的磨煉，他已經能夠說服自己了，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說話
「您上哪？」程顯祖習慣地像以往問乘客一樣地說了開場白
「我跟你說的你听清楚沒有？」羅杰太太並沒回答他的話，繼續說道
程顯祖使勁地忍耐著不說話
「怎麼，我的中文說得你听不懂？」
這句話提醒了程顯祖，爭辯顯然是不行，裝糊涂倒是個好辦法，程顯祖還是不說話，此時這個女人已經叫程顯祖從心里開始討厭，如果她因為自己的表現不用他，他一點兒也不後悔，只是想到這個活的收入，特別是小樂子的一片苦心，他還想再堅持一下
對程顯祖的沉默，羅杰太太並沒有想到這是他的反抗，真以為自己的中文說得不地道，搖了搖頭說︰「去動物園的服裝市場，別人都听得懂的，怎麼你听不懂？羅杰找的這是個什麼司機，笨笨的中國人做生意誠信很差的，這些衣服還沒有穿，或者穿了幾次扣子就都掉了下，這太夸張了」羅杰太太說
程顯祖听了才明白，她這是拿著這些衣服到那去找賣主理論羅杰太太一路上電話不斷，有廣東話、英語，還有程顯祖也說不上的什麼話
車子到了地方，程顯祖找了地方停車，因為他知道，那些包還是要他給拿著
跟著她到了人山人海的服裝市場，程顯祖想到，看這娘們兒北京的時間不短，否則她怎麼能知道上這個地方買東西？因為這里比外國人常去的「秀水街」和「雅秀市場」便宜得多
市場里不僅人多，攤位多，而且簡直就是個八卦陣，平日程顯祖最頭疼的就是老婆要他跟著逛這樣的地方，他大多數叫她自己逛，他則在外邊等現在不行，他不但得跟著逛，還得拿著這些累人的包更讓程顯祖頭疼的是，羅杰太太自己都記不清楚她到底是在哪家買的這些東西她幾乎是挨著家兒地問
樓上樓下地跑了幾乎三個小時，總算是退換了大部分東西，還剩下兩件沒找到人，羅杰太太看也沒了信心，終于下令收兵
「我吃點兒東西，三里屯有個馬人開的菜館，叫‘老巴沙’」羅杰太太坐在車里說
吃飯從動物園跑到三里屯，東西有十幾公里，這太夸張了，程顯祖用羅杰太太的口氣在心里說了一遍，因為他不能把這話說出
北京有多少個飯館誰也說不清楚，特別是近年以，北京的餐館多如牛毛外國風味的餐館程顯祖知道幾個，例如最早的北京展覽館的莫斯科餐廳、崇文門的馬克西姆餐廳等等，可羅杰太太說的老巴沙是什麼樣，程顯祖不知道，甚至就沒听說過車子到了三里屯，路邊上有家餐廳，門臉一般，上邊掛的大牌子倒是很醒目，用中英文寫著「馬風味」
羅杰太太下了車，程顯祖仍然坐在車里，他想在車里等著她吃飯，自己再找個地方去吃點兒什麼
羅杰太太看見程顯祖並沒下車說︰「我們一起進去呀」
「不了，你吃你的吧，我等會兒你」程顯祖說
「進去一起吃啦」羅杰太太態堅決地說完了扭著走進了餐廳程顯祖只好跟著走了進去
店里的牆上掛著幾張馬西亞的風景照，店中間是個弓形的隔斷把房間分成了兩半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進了一家回民餐館迎出的是個和中國人長得一般無二的胖子，不但和中國人長得一樣，而且站在馬路上，這個模樣在中國人里也是等外品
胖子跟羅杰太太打著招呼，說的是他們能听得懂的話程顯祖看這架勢應該是這里的老板，看羅杰太太經常光顧這里，雙方很熟悉
羅杰太太拿過菜譜點了菜說︰「這家餐廳在中國開了十年了，老板已經是個中國通，這里的菜很地道也很好吃的」
飯菜很快就端了上，程顯祖的面前放著一盤黏糊糊的黃色米飯，米飯里有幾塊核桃大小的雞塊，一副刀叉還有一雙筷子一股香葉的味道讓程顯祖差點兒吐出，他低著頭勉強地吃著，好在還有一杯「可樂」，他幾乎是跟吃藥似的，吃一口飯喝一口「可樂」這飯與其說是吃下去的，不如說是用「可樂」沖下去的羅杰太太要了一份蔬菜沙拉，其實就是一堆生菜葉子上堆著一攤白色的沙拉醬除此之外，她還要了一份炸香蕉
老板走了過和羅杰太太聊著天，看著程顯祖表情痛苦的吃相，老板問道︰「好吃不好吃？」
「湊合吧！」程顯祖顧不得禮貌地說
「你沒吃過馬菜嗎？」羅杰太太插話道
「沒有，我吃不慣這黃乎乎的東西」程顯祖搖了搖頭
「這是咖喱，很開胃的馬菜用咖喱調味是受印的影響，很多做法也有中國的潮汕風格，你應該能吃得慣的」老板說
羅杰太太和老板說了點兒什麼，那老板看著程顯祖一邊笑一邊點著頭，程顯祖看得出，他們是在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