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凶什麼凶嘛,反正大叔要是告狀,受罰的又不是我!」
路上李光還是忍不住問道︰「大叔,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可否讓我事先給師傅師伯通報一聲?」
見柳銀月也停了下來,看來她還有幾分听李光的話,便道︰「那你就去跟你師傅說是老朋友來看望他,向他要回一件東西!」
「大叔你想要什麼東西?」李光道。
中年人便道︰「告訴你師傅,他自然會明白!」
李光不敢怠慢,見這中年人打扮雖然低賤,但是談吐中掩飾不住那散發出來令人敬畏的氣息。
武當山上,樹蔭蒼翠,經歷過這麼多年已經看不出當年遭天雷劫所留下的痕跡,玄鶴道觀就建在當年清風道長搭起的屋子處,規模已擴至三座大院,中間擁著不算太大的殿堂,供奉三清祖師,正是香火淡季,小道士們或在打掃庭院,或在三兩玩耍。
李光回來招呼都沒跟眾人打個,急匆匆地往最後面的院子走去,最後面是住著掌門喻正雄,右邊院子就是李光的師傅清風道長,而左邊是個十分龐大的院落,里面住滿了拜師學藝的弟子們。
後屋里,拾晴雨正愜意地沏茶,而喻正雄則坐在院里正為一個徒弟指點武學,歲月流逝,已經成為一代宗師的喻正雄褪盡顏色,再找不到當年玩世不恭的模樣。
少時拾晴雨托起一杯茶走出來,那弟子恭敬地喚了聲師娘便退去,拾晴雨道︰「相公,來嘗嘗這杯香茶,是由五分綠茶葉加一分茉莉花泡制而成,聞聞!」
喻正雄嗅了口氣,含笑道︰「不錯,你今天怎麼如此客氣了?」
拾晴雨道︰「你不也是越來越正經了,一點都不好玩兒。」
「要不咱們就去劍門關走一趟,順便也能重振武當雄風?」
拾晴雨氣惱道︰「剛才還夸你正經,這會兒怎麼就跟那群小子一樣胡鬧,太平年代皇帝老兒就放任那些佞臣妖邪毀武當殺門徒,到現在需要了又來求咱們,你不想想咱們玄鶴道觀上下才多少人,好不容易創立一點根基,此去戰場吉凶難料,為了不值得相助的人去犯險,總之我不贊成!」
喻正雄笑道︰「好啦,武當是我說了算,家里是你說了算,你的話我哪敢不听,早知道那些小子在山前搗蛋是受你慫恿!」
「怎麼你不服氣啊,我這個做娘的不過是提點了下,是他們悟性高嘛!」
此時就見李光氣喘吁吁朝屋里跑來,見面就道︰「師伯,外面有人找你!」
拾晴雨道︰「這幾天找你師傅的人多得是,你這麼急干嗎?」
李光大喘兩口氣道︰「說來話長,總之這個人說要來跟你討回一樣東西。」
「哦?」
喻正雄納悶道︰「我沒欠人東西啊?」
拾晴雨溫怒道︰「沒欠人東西那便是情債了,哼!」
喻正雄道︰「那江湖中人上門尋仇往往也是這句托辭,你無端吃什麼飛醋?」
李光急忙道︰「不是不是,那是個男人,跟師伯年紀相仿,他的武功很怪異,但被銀月師妹刺傷了。」
「什麼?」
喻正雄騰地站起來,夫婦二人就要往外走去,拾晴雨連忙問道︰「銀月現在怎麼樣了?」
李光道︰「那人很奇怪,他沒有怪銀月師妹的意思,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拾晴雨道︰「江湖人心險惡,讓你看著師妹,怎麼就讓她隨便跟陌生人動手,還打傷了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三人走出去,出了玄鶴觀門,迎面上來四個人,柳銀月走在最前面,身後是憶鳳和秀峰,而那須髯飄灑襟前的中年人走在最尾,閑庭漫步,下足步法也是奇特,始終不落于三人。
只見他胳膊上果然有道鮮紅的血跡,在喻正雄眼里,這人氣勢凌人,隱而不發,不亞于自己的武功,心想他怎會被銀月刺傷的,正要上前去搭話,卻被拾晴雨一把抓住了。
「你做什麼?」
喻正雄回頭問她時,只見拾晴雨怔怔地望著那人,眼里飽含了淚水,手捂著臉,幾乎哭出來,喻正雄仔細打量下,吃驚道︰「你——」
那中年人望著半晌都說不出話來。良久,方才言語干澀地道︰「喻兄,晴雨,我可否進去坐坐?」
「好,好,好!」
喻正雄激動不已,帶著他就直接往自己住的院子去,拾晴雨擦干眼淚,吩咐道︰「憶鳳、秀峰,你們快去幫忙準備午宴!」
「娘,那我呢?」柳銀月道。
拾晴雨見了她,淚水又止不住流出來,道︰「銀月啊,你跟干娘來,哦不,你先去取點治外傷的藥到後院來。」
拾晴雨一走,師兄妹四人嘩然一片,喻憶鳳連忙道︰「大姐,怪大叔到底是誰呀?怎麼連娘都哭了?」
「我怎麼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柳銀月心里有種奇異的感覺,那說不出的滋味攪得她心亂如麻。
喻正雄帶著中年人來到後院,道︰「柳兄啊,你我一十六年沒有相見了吧,不知不覺咱們都老了,我幾乎都認不出你來了!」
中年人正是柳飛星,在親手埋葬林紫凝之後,便覺這世上唯有十幾年沒見的親生女兒還讓他魂牽夢縈,初次與柳銀月相見時他的確嚇了一跳,因為長大成人的柳銀月實在太像她的生母唐婉兒了,當時若冒失地相認又害怕驚嚇到她,所以柳飛星才反復試探。
拾晴雨跑了進來,拉著柳飛星胳膊轉了幾圈,驚喜道︰「你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柳飛星隨著他們一同入座,拱手道︰「能見故人神采猶勝當年,今日喜不自禁,並得你和晴雨妹妹掛懷,真是無以為報。」
拾晴雨高興得又哭起來,道︰「還說什麼報不報,當年要不是你,我和喻大哥也不會有今天的日子,總之一切都過去了,你能夠平安地回來就好!」
喻正雄笑道︰「是啊,你何時回來的,可有去到昆侖勝境?」
柳飛星點頭道︰「我見過父親的同門師妹花菱仙子,山河社稷圖也重新回到昆侖,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一生錯在率性妄為,殺戮無止,但人在江湖也是身不由己,所以我這趟回來,只是想找處地方,平平淡淡地過完日子。」
拾晴雨道︰「飛星啊,十二年前葉小夕上過武當來看望銀月,你和紫凝的事情我們也知道了,可是有一件事你要有心理準備,紫凝已經嫁給丐幫的洪七。」
柳飛星淡淡地點頭,道︰「我從來都沒有怪過她,一切都是我對不起她,給她希望又讓她失望,可惜她已經不在了。」
柳飛星將見林紫凝的事情淡淡提下,林紫凝懷著死的決心,了結了對洪七的恩情,也結束了她對心愛之人的苦戀。
然而從喻正雄夫婦這里也沒有葉小夕的消息,柳飛星心想著她也該是成家了吧,便不再深究。
這時柳銀月拿著金創藥到了門口,只見三個大人坐著,心里忐忑不安,猶豫著是否要進來時,只見拾晴雨向她招手道︰「月兒,你快過來!」
「娘!」
柳銀月熟悉地喚聲,來到近前,拾晴雨拉著她的手對柳飛星道︰「柳大哥啊,看著小銀月一天天地長大,你不知道我有多欣慰,三姐她死也可以瞑目了。」
「娘,你在說什麼呀,怎麼哭了?」柳銀月不安道。
「月兒啊,你先跪下來听我說。」
「哦!」
柳銀月乖巧地跪下去,拾晴雨指著柳飛星道︰「你從小到大不都是在問干娘有關于你父母的事情嗎?這位便是你的親生父親柳飛星,還不快給爹爹磕頭。」
喻正雄道︰「小月,這些年我們瞞著你是怕你闖禍,你應該體諒做父輩們的苦衷!」
「那我親生娘呢?」
「她死了!」柳飛星淡淡地道。
「我不信,這都是你們大人的借口,既然生下我又為什麼要拋下我?你們不要我,誰稀罕你們要啊,這麼多年來我不是活得好好的?」
說著,柳銀月站了起來,轉身跑出門去。
「月兒!」拾晴雨連忙追了出去。
喻正雄道︰「柳兄,小孩子一時間難以接受,你給她一點時間想想,銀月的脾氣很倔,但她從小到大都十分乖順。」
柳飛星道︰「我明白,當年我也憎恨父母為何拋棄我,後來我知道了他們還是愛我的,父親臨死都還想辦法將苦修得來的真氣灌注劍里,庇佑我逢凶化吉。」
過得大半日,清風道長也過來與柳飛星相見,寒磣幾句,但都沒有心思想別的,直到晚間時分,才見拾晴雨回來,滿是倦意道︰「柳大哥,你的女兒,還得依靠你去勸服,你過去她房里好好說說,可不要嚇壞孩子了。」
喻正雄道︰「可是你的傷——」
柳飛星苦笑道︰「都習慣了,這點不礙事。」
且說柳飛星來到女兒的房里,拾晴雨忙著喝退那些好奇心強的大孩子,她自然是有些把握才讓柳飛星親自前去。
到了房里,柳飛星反手關上門,只見柳銀月正坐在床沿上抽泣,眼圈哭得紅腫,見了父親,只是瞧了一眼便不再理會。
柳飛星心頭一甜,至少女兒沒有排斥自己的意思,便小心翼翼地來到桌前,緩緩坐下,只見床所對著的牆壁上掛著一個紙鳶,呈條狀,上面畫滿了幽雅地紫晶花開,顏色都已褪去不少,然而折疊痕跡如初,絲毫沒有皺亂,顯然它的主人十分珍惜它。
父女倆的沉默,陷入短暫的尷尬,而柳飛星還是道︰「月月啊,父母的事情,你義母都跟你說了吧?其實她是你的小姨,是你母親結義金蘭的好姐妹,而你的義父也是爹爹的好朋友,當年最終選擇將你托付給他們,我才會放心。」
柳銀月泣不成聲,道︰「那你當初為什麼要拋棄我,一去就是十幾年!」
柳飛星道︰「月月,爹爹我是個孤孩子,年輕的時候跟你一樣,希望有父母在身邊,為了達成緣見父母的心願,也為了完成我父親的遺願,爹爹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也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最終找到了自己的歸處,想想你自己,如果連爹爹都不在了,會怎麼做?」
柳銀月想了一想,道︰「我也會跟你做一樣的事情!」
望著女兒的憨態,活現是唐婉兒生命的延續,柳飛星懷慰萬分,道︰「你可以恨爹爹,但你應該知道你娘有多麼愛你,你身上穿的雲錦繡衫刀槍不入,是你娘在你兩歲的時候就給套上去的,一直到現在,她都陪伴著你一點點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