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搪邊上,滿是垂柳,正是江南六月,魚肥水美。
「嘩」的一聲響,水波開處,一條肥大的鋰魚被釣了起來。兩個十幾歲的少年大喜,將魚兒手忙腳亂從魚鉤上弄下來,用柳樹枝條從腮穿過,提在手中。
其中一個黑黑的小子笑道︰「小玉,咱們又來弄任老頭的魚,他要是見了,又要罵娘啦。」
那叫做「小玉」的男孩卻長得頗為白淨,笑道︰「我怕他個**!小超,你要是怕了,就去跟任老頭磕頭認錯,讓他打你,哈哈。」
小超怒道︰「誰說我怕了?老子會怕那糟老頭?」
這個小玉,自是長樂幫中的小霸王石小玉了,另一個叫小超的少年,卻是陳香主的小兒子,名叫陳超。兩個少年最能玩到一塊,于是成了死黨,時常在鎮江城里城外游戲閑玩。
這一次,卻是來一片有名的魚塘弄魚。這個魚塘名叫西園,整個鎮江的魚幾乎都是從這個魚塘送去的。不但如此,西園看魚塘的更是一個怪老頭,無人敢惹,曾有沷皮前去偷魚,被老頭捉住,一言不合,竟向老頭動手,不料卻被老頭打斷四肢,扔回城里。沷皮的家人告到官府,竟也不了了之。因此鎮江的混混都知道,西園魚塘可不是可以隨便偷魚的地方。
石小玉得知此事之後,卻反倒決定去太歲頭上動土,瞧瞧這個西園魚塘的養魚老頭究竟是哪路神仙。
幾番偷魚,有時得手,有時被捉,一來二去,倒是跟這個養魚老頭鬧熟了,得知他姓任,就叫他任老頭。一個看魚,一個偷魚,居然還成了忘年交。
其實任老頭瞧他是個孩子,自然不會太過計較,而且石小玉就算真的「偷魚」,也不過一次弄個兩三條罷了,算不得什麼大事。
此時兩個男孩手中,各提了兩三條大魚,「偷魚」得手後,笑嘻嘻地轉身要走。忽然之間,一個顫巍巍的身影擋在面前。
那是一個身形佝僂的老頭,頭發半白,臉上頗有風霜之色。瞧他似乎弱不禁風的模樣,可是偏偏又以一人之力,管了好幾畝大的魚塘,每年投放魚苗,割草喂魚,魚兒長大,又捕魚去賣。別說一個老頭,就是一條壯漢,也未必能做得似他這般好。
陳超勉強笑了笑,道︰「任伯伯好……」
任老頭卻怪眼一翻,冷冷地道︰「兩個猴崽子,放下手里的魚,就放你們走。若是不肯,就拿你們兩個去喂魚。」
小超嚇了一跳,苦著臉道︰「不是吧,我們可是初犯啊。」
任老頭繃著臉道︰「你今天倒是初犯,嘿嘿,別跟老頭耍心眼。」
石小玉卻哈哈一笑,向任老頭身後一指,說道︰「咦,那邊也有偷魚的,你為啥不管?」
任老頭一呆,回頭去看,說道︰「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哪里有人?」石小玉卻大叫一聲︰「快跑啊!」轉身就跑。陳超似乎配合默契,也是應聲而跑。兩人一邊狂逃,一邊嘻嘻而笑,甚是得意。
原來石小玉被任老頭捉過幾次之後,決意報復,于是就設下計來,在路上挖坑,又怕威力不強,于是在坑中拉了一堆屎,這才用薄木片虛掩,上面又撒上浮土,再弄些雜草,一個陷井做成。然後兩人便去引任老頭來追。
任老頭發足追來,忽然腳下一空,竟然踩中一個屎坑,「啊喲」一聲,雙腳都陷了進去。原來這坑不深,若是深坑,說不定反倒陷不了他。只因坑淺,待他運氣拔足上躍,卻早已到底了。忽覺一陣臭氣,從腳底直冒上來。不禁皺了眉頭,低頭一看,卻見雙腳上沾滿了屎泥,極是污穢不堪。
任老頭大怒,罵道︰「王八糕子,算計老子!」
忽听石小玉在前面笑得打跌,叫道︰「哈哈,好香啊!小玉必殺技第二式,高山流水!」這些成語,自也是從說書人那里學來的。他雙手扯住一根長繩,用力一拉。柳樹梢頭卻有一個瓦罐,登時被他扯得落了下去。還在空中,就臭氣四溢,原來瓦罐里盛的卻是屎水。
眼看瓦罐正落向任老頭身上,勢必澆得他一身都是尿,小玉和陳超遠遠看見,都是狂笑不止。
不料這任老頭身手當真快捷,只見他只一伸手,竟然月兌上外衫,向上一卷,將瓦罐裹在當中,向旁遠遠拋出。砰的一聲,摔在地上,瓦罐摔碎,尿水四濺,臭氣燻天。
小玉和陳超遠遠跑開,笑得直捂肚子。
任老頭輕輕躍出屎坑,伸足在草叢中將屎泥擦淨,居然看著小玉笑了一笑,竟不生氣。倒背雙手,哼著小調,轉身徑自回窩棚去了。
石小玉和陳超笑了一會兒,返回城里,大搖大擺在街上走,忽然前面昂首闊步來了三四人,均在二十歲上下,都是勁裝打扮,一看就是江湖中人。路上人見了,都紛紛避開,不敢招惹。
石小玉偏偏不讓,仍是在路中間向前走,正與這幾人面對面相遇。
那伙人一怔,見擋路的是兩個小孩,倒也沒怎麼在意,喝道︰「小孩,走路小心點,閃一邊去。」
石小玉卻道︰「大路人人走得,憑什麼要我閃開?」
一句話沒說完,為首壯漢早就一腳飛起,向石小玉肚子踢去。石小玉這些年內功有成,早就躍躍欲試,當下暗自運氣于月復,當算讓這漢子嘗嘗利害。
陳超卻知道石小玉在幫中的地位,他跟石小玉在一起玩,也未必沒有巴結他的意思,此刻見有機會,當即「護主心切」,涌身上前,也是一腳。不料那壯漢的身手比他強得太多,腿法精奇,只是略一拔,陳超登時向旁一轉。跟著蓬地一聲,上正著一腳,身子便飛了起來,摔出丈外,重重落地。一聲慘叫,狼狽之極。
那幾人哈哈大笑,不再理會,向前去了。陳超掙扎起身,手捂,罵道︰「他媽的,敢打老子,要你好看!」
那為首壯漢眼一瞪,陳超嚇了一跳,許多罵人的話都硬生生吞回肚中。
石小玉斜眼看這伙人走遠,臉上陰晴不定。
陳超也捂著走過來,道︰「小玉,咱們這回吃虧可大了,要是讓兄弟們知道了,以後還怎麼混啊?」
石小玉恨恨地道︰「此仇不報非好漢,陳超,跟著他們,瞧他們要去哪里。」陳超卻有些擔心,道︰「只不過,他們都是高手,咱們可打不過人家……」石小玉眼珠一轉,笑道︰「諸葛亮說過,不能力敵,就用智取。你不會動動腦筋?真笨!」
陳超一呆,抓了抓頭,嘆道︰「我是沒辦法,不然咱們怎麼會讓你當大哥呢。」
石小玉道︰「走!」
兩人遠遠地跟著那幾人。轉過一條街,卻見有一座青樓,上書「百鳳樓」三字,四人嘻嘻哈哈,被一群濃妝艷抹的煙花女子邀了進去,原來幾人卻是去嫖妓的。
石小玉和陳超來到百鳳樓外,石小玉一手托住下巴,在想點子。忽然有了主意,甚是得意,不由得笑出聲。
陳超笑道︰「怎麼,你有什麼高招了?」石小玉道︰「高招是沒有,損招倒有點。跟我來,咱們混進去再說。」
兩個小孩知道正門是進不去的,于是繞到後院,卻有一棵彎脖樹,剛好緊靠院牆。翻牆上樹,可是石小玉幾人的拿手好戲,當下沿樹翻上牆去,悄悄溜了進去。
卻見一間屋子當中,那幾個長樂幫的弟子要了一桌酒席,圍著坐了,各自摟了一個妓女,一邊喝酒,一邊上下其手,猥褻不堪。石小玉年幼,尚不解人事,只是覺得好笑而已。他蹲在屋外,尋思如何對付幾人。
忽听一個妓女膩聲道︰「大爺,怎麼好久不來看人家了嘛,難道又有了別的相好的了?」
卻听那男子笑道︰「小翠,俺們這次可是從很遠的地方,巴巴地趕來。可見上次那一晚,那種銷魂滋味,我可一直戀戀不忘啊。」
小翠假意嬌羞道︰「大爺你好壞喲。嗯,這次來了,就多住些日子,讓奴家好好服伺大爺吧。可別一晚就走,讓奴家掛念呢。」
另一個精瘦漢子月兌口說道︰「咱們這次去西園找那任老頭,拿一件物事。完事後,就不再回來了。」
為首漢子喝道︰「老四,你忘了咱們先前說過的話,這事不能對別人亂說的麼?」
老四嘿嘿一笑,說道︰「有啥好怕的,那只是一個養魚老頭,你還當是武林高手了?不過倒也怪了,他手里有啥東西,值得有人出錢請咱們去拿?」
另一個商賈模樣的人說道︰「听說,那是個什麼令牌,得到令牌的人,可以請令牌主人替他做一件事。」
為首漢子道︰「好啦,別談此事了。咱們吃喝玩樂之後,今晚就去西園,拜訪一下那位老人家。此事若成了,可有五千兩的報酬呢。」
四條漢子大笑,仿佛已經拿到了白花花的銀子,而幾個妓女听得四人這麼有錢,也著力巴結起來。一時**浪吟四起,屋中變得一片污淖。
石小玉心中尋思︰「這伙人原來要去拿任老頭的什麼令牌?拿,就是搶了,萬一任老頭不給,說不定被人一刀殺了。嗯,我要不要給任老頭報個信呢?」
……
陳超卻在院中放哨,伏在草叢之中,忽然一只大黃狗搖頭晃尾走過來,突然提高警覺,在陳超臉上身上嗅了幾下。陳超大急,低聲道︰「好狗狗,乖狗狗,千萬別叫啊,回頭我請你吃油餅,喝肉湯……」
不料那黃狗並不買賬,嘴里嗚嗚幾聲,正要發威,陳超大驚,正想跳起來跑路,忽然一個饅頭扔了過來,正好落在狗嘴之前。
陳超抬頭一看,卻見石小玉賊忒嘻嘻地跑了過來,手里抱了許多衣物,笑道︰「得手了,快走。」
陳超大奇,問道︰「這是什麼?」石小玉在他口中也塞了一個肉饅頭,笑道︰「這些龜孫子喝了酒,然後就進屋月兌了衣服睡覺。我趁他們不注意,抱了幾套衣服就跑。這些家伙待會兒起來,全都沒褲子穿,哈哈。」
不一會兒,百鳳樓後院牆外的彎樹上,掛了幾條褲子,迎風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