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拾捌張集靜，忘不掉的女人
那是宮闕屏離開的三個月後，那時候是秋入冬時節，桂花飛舞極為壯麗美好。在大青門院，很難會有冬的寒意，當然也是會有雪的，只不過歸寧並不曾見過。
我們的目再看見柳憶芽的時候，她還在怨恨著柳不住驅逐宮闕屏和歸寧讓她輸卻比試，但她必然的天真，然後便重新笑意起來，你看不出那是偽裝的，因為我們身邊絕難有像柳憶芽這樣天真的女孩。世俗的力量，豈是凡人所能抗衡的。
呵！很好笑吧！因為是看客的緣故，便真覺得只是戲子在那里歌舞，一切來得可有可無一般，我們此時此刻或者用盡一生的所有都不可能踏入我們眼中戲子卑微舞台。
之後便是他一個人的遠行，言語的是柳不住，在大青門院這里禁遠游歷練森嚴門規中是極為少見的。
「你近日來頗為用功，我便囑咐你去凡人歷練，順帶幫我采購些煙火回來。」他的言語平平淡淡，對于敏感的歸寧而言，略微感覺到一絲詭異氣氛在上面旋轉纏繞，但是他沒有選擇的余地，那是生，從未如此人性憐憫。
「是，師傅。」他恭敬應道。歲月早已經讓他習慣這里，也習慣這種姿勢。
「你要去的是座名喚「白羽」之城，屬于凡人的國，名我是全然不記得，如果現在那國飛飛湮滅的話，你便去別處采購些許回來。」柳不住補充道，從椅座上起來，行之時回首對著他言語道︰「你這次遠行不得帶上他人，特別是憶芽那丫頭，如果違犯，依門規處置。」
他重新應付一聲，偌大正殿在柳不住離去後顯得空蕩蕩起來。
他啟行的時候是在午時，並沒有通告他人，送行的也只有李劉揚一人。他的神**言又止，變得有些牽強，略微笑了出來，言語中帶著羨慕之意︰「這次遠行怎麼不喚上我，我還想再去一次。」
李劉揚在前段時間便遠行過，記憶里是和卜算子殿的齊秋柏一起去的，回來之時便有些反常起來。
他如是想著，回以笑意道︰「總不能每次都有你的份，我也想要去凡間游歷一場，呆在大青門院可是無聊的很。」
他聳肩，吊兒郎當里面漸漸包含著一股心事，那對于歸寧而言是會做錯事的感覺。也許是他多疑了，人本就是多疑的。也許是歲月下的變，慢慢的，只不過是起先早已經的積累，然後徹底。他感傷與李劉揚的變化，轉身步下的時候行禮作別，笑意，是李劉揚，揮手道︰「如果有什麼特產記得幫我帶些回來。」
「知道了！五師兄，你最近聒噪了許多。」他背對著他揮手示意，而李劉揚只是淡淡回以︰「你一路走好。」
奇異，尋常的話他必然要數落幾句才會甘心，也許是真的多疑了。
風，這個時節的桂花飄落，不由得有種很難再回來之感，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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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你忽然間感覺到空虛寂寞惆悵，人世間陡然在你思想里極為不真實起來。你會怎麼樣？你會不會自殺，會不會選擇舍棄你的國度，離開你所眷念或者不眷念的國。
我無法理解你的話語，越是見得許多人言語真得強者應該在苦難中堅強活下去，選擇死去者只不過是世界弱肉強食之流的敗者。但是到底是誰可以如此高傲言語這般的話語，像那夢蝶的人，強制要那魚有那快樂的必須，讓它連不快樂的自由都不復存在。
我們眼里的自由是何等的模樣，在所謂文人墨客高傲之流口述中大多是那國家律法的自由，而那真正的已然忘卻了太多，或許從來便沒有自由，自由在律法面前全然是卑微如世俗的妓女，**酣暢淋灕。
然後便是歸寧，他沒有飛翔，此刻已然入了凡人國度，不想太過耀眼，也不想真的忘記浪客的模樣。浪客大多是在行走，是在流浪漂泊。
人世間有些是因為沒有故鄉沒有家才選擇不斷漂泊流浪，還有些是因為自由還有那國家律法深深掩埋的信仰。
歸寧，你此刻必然在惆悵，惆悵浪客時候你的自由，無拘無束。
當然在懷念，懷念我浪客的時候，心是晶瑩剔透，看見太多的人太多悲傷的往事在流淌，在沒有自由又自由的時代之中。
那時候的歸寧忽然間回首，有強人在這條官道上飛奔而過，從數目中清晰判斷足足三十六人，三十六匹馬，帶著煙塵還有一地的紅。這里面的人必然受傷，而且輕易死去。
隨即而來是沙，卷起彌漫天空。歸寧忍不住用手遮掩，將它飄散。在他浪客前半生中，時常是會遇到風沙，時常享受淳樸的愛和卑微的殺戮。此時此刻他嘴角上揚，在風沙里又一次嘗到殺戮的滋味。
你要每日參省吾身，忘記罪惡和殺戮。
我忘不掉，因為我不是夢蝶之人卑微高傲卻欺騙似要全天下都相信魚必須快樂的他。
追，人流，接踵而至，紅，腰刀，二百九十九匹馬，帶著國家的律法，定格的威嚴。領頭扣住韁繩，俯身冰冷質問︰「草民，剛才可有匪盜從這而過，看清楚，有三十六匹馬。」
他們的紅在沙中淹沒，此刻現出，那領頭的不待歸寧的回答，擊馬而前，語聲氣魄，足有四十年功力的江湖客。
無論何時何地。江湖便是人，便是國家便是朝廷和律法還有無止境的殺戮**橫流。
「追！」。
升騰，二百九十九匹馬蕩起更加彌漫煙塵，其中甚至可以看見血跡紅艷，轉瞬間消失與前方。
歸寧知道這是人世間的故事，他還是浪客的時候便遇見過許多，早已經習以為常。想要笑，卻無法詮釋自己應該懷以浪客和翔客的模樣。不過絕非卑微的文人墨客。
如果你不知道，便何必在意，繼續前行，不能停止。
于是歸寧便繼續像浪客那般前行在這條通往白羽城的官道上，原以為那場追逐地殺戮絕難再遇見，但不多時便看見支離破碎人的**滾燙與煙塵中，多是匪盜強人，多有凶悍臉頰。
「殺人者，人恆殺之，非有人，必有國之律法，非有國，必有天地規則與道，無法抗拒。」歸寧喃喃而述，短短言語中寄托他曾經也為強人也不住殺戮的模樣。
「我很快就會死去，但我還活著，是因為命運還不願意叫我死去罷了。」歸寧很久沒有這麼惆悵，他感覺自己應該拒絕柳不住命令他此次的遠行，那般自己或許便真的忘卻浪客的自由，和柳憶芽簡單玩笑也是極為不錯的選擇。
「喂……兄弟……喂……」
輕微死去的音在歸寧惆悵之時開演傳來，安靜尋音而去，那是被腰斬的男人，攤在血色中微微抬起眼皮，臉上布滿疤痕，歲月給你一生的殺戮留下世俗所有凡人的惋惜。
「你還沒有死去？」歸寧居高臨下望著他，慢慢蹲下，看著他的臉不由想起以前的部下，那時候他們飲酒，他們女人，他們風花雪月殺戮武斷，不相信殺人者人恆殺之，不相信國之律法，不相信天地規則與道。
「麻煩……送……湖景……女人……信……」他斷斷續續吐著紅從懷中取出書信，懸在空中，雙眼微笑看著歸寧，那是他此刻的夢想，此刻的願望。人終究那麼善良，終究那麼丑陋。
人之初性本惡，人之初性本善。說不清，有人便有殺戮，有國必有界限。
拾起，道︰「你要我替你送信給湖景的女人？」
「對……她叫……音……音……音……」他說出來那麼的滿足，或許有些時候我們很容易滿足，區區一個人的名諱便可以讓自己活下去，或者死去。
為什麼高傲說自己成不了狗，真得強者，誰不曾當過狗，誰不曾卑微。
「音嗎？好名，好女人，你肯定很愛她。」
那個男人雙眼中流露出幸福，盯著歸寧的臉，說不出的感謝。
「可是你為什麼要成為強人，要殺戮，為什麼你不可以平凡簡單的生活。所以下輩子不要再做強人了，不要再殺戮了。」歸寧冷漠將他書信撕碎，飄散在煙塵之中，在夢想破碎，語音干澀︰「你……你……」眼突兀而出，氣吊在半空，死去，如狗那般。
「人總是懷以希望，總是自詡自己的高尚，我歸寧從來都不是什麼善良之輩，何況你的女人早已經不復存在。下輩子不要再殺戮了，不要連個女人都無法保護。」他音很沙啞，想起了少女，想起了無數的人。
你能哭，哭出來又有什麼用處？
歸寧繼續向前，那個男人的書信在空中像女人的舞，那麼的優美。
風起而來，殺戮伴隨著猩紅滋味。
抬目，前方，二百五十名差役圍堵十七人的匪盜，周圍便又是殺戮尸體。
「草芥，死不足惜！」領頭者拉住韁繩來回旋轉他的馬，冰冷掃視這群匪盜，雙眼中透著深深不屑。這是他的任務，這是匪盜的命運，他代表著國之律法，國之殺戮，死不足惜。
「殺！」歷喝，二百四十九匹馬騰空而起，百支寒芒尾羽箭破空而往，帶走十名匪盜性命，此生必然，來生莫要殺戮！
歸寧沒有出手，他不會出手，這不是他的故事，即使這群和他的曾經有那麼稍微關聯。
這個時代要你冷漠，因為不冷漠，你會死去，連帶你的家人，或許你的妻會為了生而為妓，你的孩兒會為了活而止不住殺戮。你無可奈何冷漠，你無可奈何生在這個時代。
「錚！」揚劍，從煙塵中飄散他的模樣，高傲頜首，長劍銀白揚百三十度，地獄色彩。
「何人！」領頭者厲聲而起，提起韁繩，安撫坐下馬匹。
面前，現，一劍逼退二十名馬上差役的他。
「取爾等性命之人。」
「你要反抗國之律法！」
「吾心中無國無律法，唯有快意恩仇，殺戮果決。」
抬眼，現，白衣，裳，飛揚發，寂寞滄桑容顏，顎骨消瘦，透著歲月糜爛。
歸寧的眼在看見這個男人的時候陡然密集，他知道這個男人，不是因為這個男人的強大，而是這個男人帶給她一個自由的女人，那個他無法忘卻的女人。
生，必然有所無法忘卻。
「那你就一並受死！」領頭者牽動韁繩，死亡在歌頌，上場，殺戮，揮手，落！
二百四十九匹馬重新揚起奔騰而去，殺戮，腰刀之銀。
旋轉，他的劍，那是快意恩仇的劍，點步躍起，貼在最前頭官差腰刀鋒利中，撥，蕩開，肩臂力道下壓，這名差役連帶馬匹癱倒于地，破碎，內髒支離。目睹，那是腰刀的旋轉，劃過銀白之圈，帶走七名差役頭顱，停滯空中，畫面剎那黑白紅佔據。滴落，紅，死亡的歌章，那是無法抗拒的故事，在不屬于歸寧的世界中上演。
射！百枝箭從馬上猙獰而至。撥，步伐徐徐後退，在第九步之時，三枝寒芒尾羽箭穿透他的肩、左手手心，胸膛，顫抖，他，用劍支撐自己身軀。抬眼，身後殘余七名盜匪扶住他，那是女人的聲音，哭泣︰「你快走，這里不需要你，這趟渾水你不該來。」
他沒有說話，立起軀殼，斬殺臨近二匹馬上差役，頭顱滾落，借著馬匹落下力道沖入差役馬陣中，他的劍是殺戮兵器，不住收割差役頭顱。那些箭有所忌憚放慢步驟，舉起腰刀混戰起來。
「我，快意恩仇，爾等有恩與吾，不得不報！」
他的音落下之時，站在二十名殺戮差役尸體上，劍下斜，風而來，血色蔓延，死亡你是無法抗拒的，每每登場都必須讓紅耀整個世界。
「噗」
紅，腰刀沖上這個男人的軀殼，斬落在他背脊上，紅濺起，殺戮無法斷章。
「快走呀！快走……」她的聲音撕心裂肺，伴隨著殘余六名匪盜殺戮進差役陣營中。那時候已經不需要馬匹，更多的是步行，密密麻麻的差役揮舞腰刀，瞬間便殺戮四名匪盜，身體支離破碎，紅灑一地。
他，點在尸體上飛騰到她的面前，撥開五柄腰刀，腰斬，五名，抱住這個女人的腰際，躍到畫面正中，隨即便是那二名匪盜死于當場。
人的生命在殺戮卑微中簡單的無法抗拒。
歸寧站在遠處目睹著這場殺戮，腰際的劍不住在顫抖，它在**，在貪婪，在允吸。
你為什麼不登場，為什麼不上演殺戮！
我為什麼要登場，為什麼一定不能目睹！
你難道不知道有很多人希望你能殺戮！
我不是因為那些人而生的，我是為了我自己的夢想！
轉動，時代，殺戮，圍集，二百名差役在領頭者帶領下將他圍在中央，左手抱著那個女人，那個妖艷女人。她顯得很溫柔，用她一生都沒有的溫柔︰「你不應該來的，你不應該來救我們。」
「我快意恩仇，由不得我。」
女人便笑了，緊緊抱住他的腰際，伴隨殺戮上場，那時候有風，揚起塵埃，歸寧靜靜目睹，在歲月下，他的背脊越來越紅艷，傷口越來越由不得他，直到她的胸膛被腰刀劃開，臉頰布滿了紅，在微笑中撫模過他的臉頰便死在他的懷抱中。
那時候還剩下領頭者和五名差役。他的左手已經不復，齊根斬斷，背脊中了十一枝寒芒尾羽箭，胸前赫然六十道傷口低著紅，像瀑布那般。他的長發染成了紅，劍插在前方，單手抱著這個女人死去的模樣喃喃自語︰「你很像她，連結局都那麼的想象。」
「我們死了太多人了，不殺了他無法交差。」領頭者胸膛中了劍，還要不了他的性命，如此道，環顧四周的紅。言語是剩下五名膽怯之人。
「交差事小，性命為大。頭，我們還是退卻吧！」
「退卻？退無可退！」他冰冷將腰刀架在他脖頸前，步伐猛然向前而去，迎著那位劍客，他的腰刀在那名差役驚駭目光中臨空劈下。「頭！」他喚了聲，無可奈何亦沖了上前。
那時候的他握住地上的劍，揚斬，蕩開領頭者的腰刀。切入，如行雲走蛇，如回光返照。
死亡，五名，在畫面黑白中射出鮮紅，停滯畫面中，齊齊落下。「轟」，死去，人命之淺薄。
背對，她靜靜睡在土地上，他背對著領頭者，他們的劍和腰刀散發出殺戮味道。霍然間一並回首，躍步前行，踫撞，交錯，劍和腰刀齊齊錯過，落地，站在原先對方所站位置上。
是領頭者的聲音︰「好厲害的劍！」
隨即他的頭顱滾落，只剩軀直直站立。
「噗！」他吐出紅，生命在消逝，癱倒余地，雙眼無力掙扎。他也已經時日無多，領頭者的腰刀斬在他脖頸，切開動脈，此刻的紅料已經是他所有的紅。
忽然黑影蹲下，將他抱住，這是歲月的感覺，是男人的雙手。緩慢抬起眼，笑︰「我認得你……」
「我不認識你，但我認識你的女人。」
「我終于可以去見她了……」
「你再也見不到她了。」
「也對……她是自由的女人……」
然後這個男人放下右手，劍無力死去，雙眼閉上，了無生息。
那一刻的歸寧想到了很多，想到死去，想到生命的苦難，抱起他掩埋在道路里側，那里不會有人看見，不會有太多死去。
「我可以救你，但我終究沒有救你，你知道為什麼嗎？」
默，是他的墳墓，上面刻著他的名諱︰
「楊沫」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沒有救你。」
「我們算不上朋友，連萍水相逢都算不上，連你的名諱也只是在流浪之時耳聞罷了。」
「也許我的心真的冷漠。」
歸寧站在他的墳前，發現自己的眼越來越干枯，自己的未來仿佛在醞釀無可奈何的冰冷。
我不應該是這麼冷漠的人，但我的眼真的很干澀。
因為什麼？
律法、國、亦或者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