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在她耳垂上,力道慢慢加重,帶了些懲罰的意味。殢獍曉一偏頭,對上她的眼。
微紫的,琉璃樣的眸子,就這麼靜靜看著他。那雙眼楮里平淡無波,悲喜不明,可又繚繞著一層淺淡的霧氣,看得他心頭煩躁更甚。
松開口,順著她頸側吻下去,肌膚柔女敕細滑,有喜人的香氣。大手無意中觸踫到她的手,冰冷得好似初春井水,他打了個寒噤。
「不開心?」他右臂撐在她身側,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另一只手順著她發頂慢慢往下,劃過臉側,移到她唇邊。那點嫣紅在暗夜里特別幽深,好像盛綻的寒梅,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不俯身淺嘗。
他距離她很近,身上熱氣像是要將她融化。小樓睫毛微微顫動,輕輕地「嗯」了一聲嫵。
他眉眼間迅速凝上一層寒霜,唇邊浮起冷冽的笑,仿佛在嘲諷她。
明明昨天還好好的,不過一場壽宴,叫他們變成這樣。
她有些難堪,伸出手抵在他胸口,像是防止他突然靠近。閉上眼,緩緩吸吐了幾口氣,復又睜開沮。
她終于有了點勇氣。
「阿昱,」眸色幽幽,月光透過窗欞照在床畔,越發顯得她容色清冷,「我們回宸州吧。」
他撫在她唇邊的手一頓,眼中的陰霾奇異地在瞬間散去,甚至帶上了一點笑意。
「不喜歡這?」
對于他的轉變,她仿佛一無所覺,定定看著他的眼,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一聲低低的「嗯」。
他笑了一聲,收回不規矩的手,側身躺在她身邊。手臂一伸,將她摟進懷里,在夜中靜靜相依。吞吐的氣息拂在她發頂,她心里有些疼,好像一把刀子畫來畫去,留下並不深刻的疤痕,可她很冷。
「再熬一熬吧,」他低聲道,「總歸要等太後壽辰過去,」頓了頓,語聲有些滯澀,但仍是做出輕松模樣,「到時候,我們就回宸州。」
她手腳僵硬,呼吸著屬于他的味道,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翌日醒來,身邊空無一人。她坐在床邊,發了一會兒呆,才起來穿衣洗漱。
沒過多久,前門小廝來傳話,說是有人尋雲姑娘。
書墨接過拜帖遞給小樓,展開一瞧,卻是南宮琉璃。
書墨識不得字,但瞧小樓面色不好,便巴巴地問︰「姑娘,是誰啊?」她們在長安非親非故,實在想不出會有誰。
小樓將帖子隨手放在梳妝台上,低頭拂了拂裙擺,聲音清冷︰「我身子不適,不去了。」
書墨忙應聲去傳話,留下她一個人坐在那兒。默了一會兒,抬起臉,偏頭看向銅鏡。里頭映出的女子烏發雪膚,五官清麗。琉璃色的眸子淺淺淡淡,仿佛雨水泠泠。
其實她不差,就算比起南宮琉璃,她傅南樓也不差。
可是為什麼,從以前到現在,那個女人都始終勝她一籌?
「讓開!」門外一聲呼喝,伴隨著書墨的呼痛聲。
小樓騰地起身朝門外走去,行動間拂過桌上胭脂盒子,粉末撒了一地。
她踏出房門,正好瞧見一個身形粗壯的婢女一手鉗住書墨的手,另一只手扇子一樣下去,重重落在書墨的臉頰上,瞬間浮起一片嫣紅。
「住手!」她大喝一聲,那婢女一怔,不過須臾間,小樓已經上前扯開她的手,反手一巴掌重重打在婢女臉上。
婢女一頓,轉瞬明白過來,臉上漲紅︰「賤人!」說著狠狠揮手朝小樓打下來。
別院下人自然知道那婢女的身份,是以先前並無人敢阻攔。瞧見書墨挨了打,也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可如今這一掌的對象卻是小樓,雖說不知她身份,但好歹是司馬昱帶來的人,若是受了傷,他們必定難逃責罰,是以一時間全都擁上前,半是勸阻半是強迫地攔住那婢女。
小樓顧也不顧,彎身將書墨攙起來,半邊身子都靠在自己懷里︰「怎麼樣?傷到哪里?」
她從來是一副溫順恭良的模樣,待人接物從沒發過什麼脾氣。書墨還是第一次,瞧見她打了人,且眉間皺得死緊,仿佛被人觸了逆鱗。
臉頰上又辣又痛,又不想叫人看了笑話,她抿抿唇角,壓下委屈和眼淚,搖了搖頭︰「姑娘,我沒事,一點都不痛。」
她壓下了自己的眼淚,可在這一瞬間,卻看見小樓眼里一閃而逝什麼,仿佛是水光。
那婢女被人好說歹說,總算放下了手,插腰冷笑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g館里來的婊.子罷了,居然也敢拿捏架子!」
別院下人一怔,互相對看一眼,目光又轉到小樓身上。這一下,帶了些疑惑和鄙夷。
書墨氣得雙眼漲紅,指著那婢女說不出話。她長在青樓楚館,但醉笙閣的門階,不是什麼人都能進去的。從小教養,不同于一般風塵之地的丫鬟。
婢女得意地揚高下頜︰「我如何?說錯半句麼?!我家主子敬著小王爺的面子,屈尊給你下拜帖,你居然敢不去!哼,到底是下賤胚子,學不來做人處事,平白給小王爺臉上抹黑!」
她胸腔里滿滿都是惡毒的話,正準備酣暢淋灕地全都說一番,卻見那個打了自己一巴掌的女子忽然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那是怎樣的目光啊,好像初春夜雨,冷得滲人心扉,她甚至有種全身凍僵的錯覺。這一驚愕,話全都堵在嗓子眼,反而被口水嗆到,連連咳嗽起來。
小樓眸色清冷︰「說完了麼?」
「你……」
「春子,我教過你什麼?」
氣焰高漲的婢女在听到這一聲柔弱嗓音後,滿身的囂張瞬間盡數消退,低眉順眼好似羔羊,側過身退到路邊,恭敬道︰「小姐說過,咱們是高門大戶,不應與市井下賤之人置氣。」頓了頓,頭又低了幾分,「是奴婢不對,不該忘了身份。」
月洞門前一抹女敕黃,那人娉娉裊裊走了過來。
小巧精致的五官,唇瓣微微彎著,眼神輕輕掃過一圈,幾乎所有人都低下頭,不忍也不敢直視這樣鮮妍的人兒。
眸光落在春子身上,似是極其滿意地微微頷首︰「好在你還記得。」偏過頭,看向小樓。那女人眸中越發幽深,一眼之下,竟有墜入冰窟之感。南宮琉璃眨了眨眼,冷笑︰「雲姑娘,好久不見。」
小樓低下頭,對書墨輕輕說了聲「我扶你進去」,轉身便往屋內走,全然不理會南宮琉璃的話。
下人們面上難掩厭惡,只覺她這樣不通情達理,比不上相府小姐一分一毫。
春子皺眉︰「小姐,她這樣……」
南宮琉璃抬手止住她的話,勾了勾唇,徑直跟上去。
進了門,冷眼看著小樓翻找傷藥,替書墨擦拭臉頰,替她細細將藥膏抹勻,動作輕柔。不過一個婢女,她的樣子,竟仿佛對著的是什麼手足親人。
南宮琉璃等得有些不耐煩,朝春子看了一眼,她即刻領會,將別院下人都打發走。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她面上的笑瞬間冷下來。垂首看著自己玉蔥般的手,聲音冷淡︰「以前是阿祉,現在是阿昱,你到底想做什麼?」
小樓恍若未聞。
南宮琉璃早有準備,自然不會輕易生氣。冷笑一聲,緩聲道︰「你不說我也沒有法子,今日來找你,不過想勸你一聲,早些離開阿昱,對誰都好。」
「對誰好?」小樓停下動作,冷眼看著她,「南宮小姐既已有了未婚夫,為何還要糾纏司馬昱?」
南宮琉璃沒想到她竟會說出這種話,面上頓時青白。
春子朝她啐了一聲,「我家小姐的心思,豈是你這樣的人能隨意揣測的!」
小樓竟勾了勾唇,透出無限的嘲弄︰「我雖是青樓女子,好歹明白忠貞二字,曉得什麼叫做一女不侍二夫。南宮小姐是大家閨秀、名門千金,手里挽著一個,轉身又投向另外一個,自然是我不能揣測的。」
「你!」南宮琉璃氣極,隨手抓過桌上的茶杯朝她擲去。
小樓沒想到她會突然動手,眼角瞥見東西時連忙側身躲過,可那茶杯還是擦著額角而過,砸在身後牆上,碎了一地。
「姑娘!」
書墨急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張牙舞爪地就朝南宮琉璃沖過去。小樓伸手抓了個空,回過神時書墨已經沖到南宮琉璃面前,惡狠狠地推搡她。
小丫頭發起瘋來毫無章法,春子一時被嚇住,竟忘了救主。
南宮琉璃花容失色,大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