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尖的瞧清是小樓,捂嘴咽下驚呼,轉身進去喚人。殢獍曉
司馬昱面不改色,穩穩當當往里走。
他要幫她,卻根本不懂照顧人,胳膊從後背環過去,正正抵著她傷口。
小樓疼得一頭細汗,察覺到許多別有深意的目光,咬牙將臉轉向他胸口。
剛進大堂,遠遠一行人迎過來。為首的婦人妝容整齊,面上神色擔憂,一走進便道︰「雲兒你這是……灝」
司馬昱往後退了退,沒讓她靠近。
木姐面色一僵,隨即不動聲色地笑了笑,福身道︰「雲兒身子不好,勞煩世子爺照顧,奴家在此謝過。」她在宸州多少年,對宸州城大大小小的富貴人家幾乎是了若指掌,當下一見,即刻認出他的身份。
周圍一陣低呼,司馬昱面無波瀾︰「雲姑娘救了我一命,我照顧她也是應當的。」頓了頓,問道︰「不知雲姑娘香閨在何處?她身子弱,應當休息。嗯」
木姐恍然大悟樣,連忙引著去了。
一番忙亂,等到能夠完全休息,天都黑全了。
書墨打了水,仔仔細細用濕巾為她擦面。司馬昱坐在窗邊,閑閑吃著木姐命人特意送來的糕點,不時指點書墨兩句,如何能讓小樓舒服些。
小樓不自在,指了指書桌,示意書墨取來紙筆,寫下幾個字︰「世子爺,天色已晚。」
他擱下手里的東西,起身一笑︰「這可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地來姑娘房里,自然要好好參觀一番,若就此走了,豈不可惜。」
書墨不解他話中意思,小樓卻是明白。
抿了抿唇,沒再說話,任由他里里外外地走了好幾遍,看得她眼楮都花了。
書墨下去換水,小樓終于忍不住,再次下了逐客令︰「世子都已看過了,不知可否離開?雲兒又乏又累,想歇息了。」
他「嘖、嘖」兩聲,負手道︰「你可真不客氣,我好歹是宸州世子,就不能婉轉些麼?」說完拍拍手,笑道︰「既然不歡迎,我也不多留。姑娘好生保重。」言畢施施然出了門。
書墨抬水進來,「世子慢走。」
他點點頭,順手帶上門。
「姑娘,世子爺長得真好看。」書墨笑了笑,沒有外人,才敢替小樓月兌了衣裳,擦洗身上。
小樓淡淡「嗯」了聲。
她又道︰「我剛才出去換水,一路上好些人拉著我問呢,說什麼‘听說世子爺來了?’‘長得好不好看?’‘有沒有打算給你家姑娘贖身?’」她模仿著丫頭婆子們的樣子,倒有幾分好笑。
「姑娘不曉得,她們好煩啊,都快把我袖子扯爛了。」末了還嘟嘟嘴抱怨。
小樓不置可否。
書墨又自顧笑起來,眼楮都彎成一道月牙︰「雖然姑娘受了傷,可整個醉笙閣都曉得了,雲姑娘英勇無畏,救世子與難前,實乃巾幗不讓須眉,令人敬佩……」低下頭,看著小樓的臉,目光溫暖︰「姑娘,這樣一來,哪怕礙著世子的面子,再沒人敢欺負咱們了。」
小樓彎了彎唇,費力抬起手,模模她的臉,輕輕「嗯」。
書墨眼角淚光一閃,急忙低下頭,繼續為她擦拭。
巾幗不讓須眉……
若不是司馬昱親自送她回來,誰會在乎這個巾幗之舉?
她救他……
當時腦子一懵,等反應過來,劍已經刺進身體里。她事後想了也覺後怕,若再深一些,只怕就此香消玉殞。可若時光倒流,事件重來,她也不知自己是否還會做出同樣的舉動。
書墨清理干淨,幫她換上衣裳,仔細拉上錦被。
她欲言又止,躊躇好久,才低低問︰「姑娘,你沒跟我說,但我心里有底……我只想知道,阿祉少爺和……和索淵,他們是不是再不來了?」
小樓默然,須臾執筆。
書墨笑了一聲,抬袖拭去眼角的淚花,擺手道︰「我又不識多少字,姑娘別寫了,等你好了,再告訴我吧。」言罷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小樓愣愣半晌,嘆了口氣。
隔日大早,她尚在夢中便被唧唧咋咋的聲音吵醒。皺了皺眉,揉揉眼楮。
書墨不在屋里,門關著,可外頭女子嬉笑聲還是毫無阻隔地傳過來。
她這兒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熱鬧了?
正想著,「吱呀」一聲,書墨手里端著銅盆進來。注意著腳下,直到將盆放到架子上才注意到她︰「姑娘醒啦?」
手腳伶俐地扶她起來,換了藥,再伺候著洗漱。
書墨仔細替她綰發,小樓扯住她的手,指了指窗外。
書墨「哦」了一聲,笑道︰「是世子爺呢,一大早就來了。」
「嗯?」小樓皺起眉頭。
本以為即便他顧忌人言,可昨日送她在別人眼里已算是天大的恩德了,現在又來做什麼?
書墨笑而不言,扶起她,慢慢往外走。一開門,便見湖邊垂柳下立著個美人兒,含羞帶怯,凝望著對面的男子。不遠處站著幾個醉笙閣的姐妹,個個攥著帕子,面若桃花。
他一身青袍玉冠,難得的溫柔無害。站在桌案前,手執青玉羊毫,垂首認真細致地落筆。
身姿俊逸,配著滿目垂柳,大有仙人之姿。
小樓心思一動,下了石階。
他听見動靜,停筆側身,看她半邊身子倚著書墨,走得艱難,眉頭一蹙,大步走過來。
她尚反應不過來,身子一空,已被他攔腰抱起。
仔細放置在石凳上,他眉間才松了松︰「你別亂動,小心傷口又不好了。」
入畫的女子不悅,嬌嗔著喚︰「世子爺,這畫還沒畫完呢!」
他一笑,竟是說不出的瀟灑俊俏︰「雲兒既醒了,便撤了,明兒個再繼續吧。」
那些個姐妹雖然不滿,可也不敢置喙,當即福身,乖巧退了下去。
小樓抿著唇,水眸清涼,一錯不錯地看著他,眼中充滿了疑問。
書墨看出她有話,顛顛地跑去取紙筆,司馬昱已是明了,笑道︰「雲姑娘傷一日為好,我便一日不能放心。」
看她撇了撇嘴,一副不信的模樣,他笑道︰「滿宸州的人都曉得了姑娘對我的救命之恩,我若是置之不理,豈非太過無情?」頓了頓,狹長鳳目黑沉,「即便我心中不願,也總當敷衍敷衍,免得軍中有人多言,毀壞我的名聲。」
小樓眸中一黯,勾了勾唇,別過臉。
「喏,姑娘。」書墨地上紙筆,她接過擱在石桌上,招了招手。
書墨會意,攙著她回屋。
司馬昱忽地伸手攔住,笑道︰「既然一切都是妥當的,不如借這個機會,我為姑娘作一幅畫,既消遣時日,將來也算一樁美談。」
小樓不理,他便不放。
僵持半晌,她終是板著臉坐了回去。
司馬昱笑了笑,折身回到桌前。
這一畫,足足畫了一個時辰。
畫好之後也不給她看,自己卷了藏在袖里,飄然而去。
之後每日他都會來。
他長得俊俏,身份又尊貴,醉笙閣里多少存了心思的姑娘往小樓住處也跑得勤。
因她性子冷,素來與這些人沒有什麼交集。可仿佛一下子,每個人都與她變成了好姐妹。
司馬昱來者不拒,個個哄得她們喜笑顏開。
她不明白,他的性子,應當是瞧不上她們這些人的,現下卻能如此溫潤如玉,耐心周.旋,難道真的只是怕落人口舌?
這一疑惑,直到傷好了七八分,她也沒想明白。
而嗓子,軍醫本說幾日便會好,可都過了半月有余,她依然發不出聲音。
司馬昱另找了宸州有名望的大夫替她看病,卻說是當時傷重之下驚焦過度,一時傷了喉嚨,本無大礙,可不知為什麼好不了。只得慢慢調養。
她擔憂的卻是如此一來,又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將他趕出去了。
轉眼入了秋,司馬昱漸漸忙起來,即便來尋她,待不過半刻便走。
木姐對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好,不需要再教習才藝,不需要陪酒待客,每日里好吃好喝地供著。
她自然知道是誰的功勞,卻不敢貪著。
閣里姐妹與她溫言好語,可一個個都在等著看她的笑話。
這樣長此以往,他一旦徹底抽身,她不知會摔得多重多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