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畫攏了攏衣襟。殢獍曉
漪染道︰「可是你告訴我的那個人?」
他等著那點燭光消失了,點點頭,忽然道︰「漪染姐姐,我要走了。」
「為什麼?不是才來,怎麼就要走了?」漪染蹙眉,不解道︰「是因為那個雲兒?你要是生氣,我讓人去給你出氣。」
他急忙擺擺手,聲音落寞︰「別、別……漪染姐姐,你別傷害她。崢」
漪染輕笑︰「什麼時候心腸這樣好了?你爹爹這麼些年便是這麼教你的?」
不理會她話中的嘲諷,他雙手環在胸前,低低道︰「那玉他是最寶貝的,我既偷拿了,不過多久,他一定會找來。我……我不想……」他沒說完,可漪染仿佛明白似的。
輕輕頷首客。
「你……你照拂些她,就當是……替我賠罪了。」
隔日小樓去夏閣賠罪,才知曉那位楚公子已經走了。
漪染倒是客客氣氣,請她坐了,親手倒茶。
她失魂落魄,喝了幾口,起身告辭。
書墨問她︰「姑娘,你要找的到底是誰?」
她邊走邊出神,忘了回答。
接連幾日,都過得索然無味。
趙超自那夜之後再沒出現過,阿祉和索淵也人間蒸發了一樣。
不過,或是只是不想見她。
她那日說的話,應當很叫他生氣吧。即便他心中如她一般,也沒有想過將來會有什麼,可男人總是要面子的。這些話他說得,她卻說不得。
半月晃眼便要過了,宸州熱鬧起來。
木姐特意給她們幾個支了銀子,讓置辦一些首飾配件,好讓自己在比賽上更為出彩。
小樓已不是處子之身,按理是不用參加的。可因這比賽一向是宸州所有青樓楚館未掛牌的姑娘都要參加,木姐一直對她寄予厚望,再加上阿祉那事並未公開,所以也要她去。
小樓無法。
幾個姑娘結伴一起上街去買東西,三四頂轎子,一下轎,個個明媚如花,巧笑嫣然。
街邊的人一時看呆了。
君嬈幾個互相對視一眼,掩著唇進了首飾店,笑得花枝亂顫。
小樓剛要進店,忽見街邊一個老婦人在賣自己做的首飾。各種顏色、形狀的小石頭堆著,她小心翼翼地用絲線串起來。樣式並不出眾,但勝在淳樸天然。
小樓一時來了興趣,也不理其他人,帶著書墨過去瞧。
老婦人見有人光顧,笑眯眯,「姑娘若是不喜歡我配的顏色,可以自己串。」
小樓點點頭,她便遞了兩根絲線,小樓與書墨一人一根,自顧撿著心儀的小物什擺弄。
手下正忙著,遠遠傳來嗩吶聲,喜慶得不得了。
書墨停了手,探頭看了看,回頭笑道︰「姑娘,今日有人娶親呢。」
「嗯。」小樓笑一笑。
她還是小孩子心性,捏著小石子,求她︰「要不咱們去看看吧,我還沒過人家成親呢。」
老婦人笑道︰「小姑娘莫急,遲早有那麼一天。」
書墨臉一紅,似是想笑,轉瞬又白下來。
「不會有的……」她說得很低,但離得近,小樓哪里有听不見的道理。
嘆了口氣,模模書墨的頭發︰「好,你喜歡,我們就去看。」
書墨擠出一抹笑。
小樓假裝沒看見,付了銀子,扯著書墨站起來。與轎夫說了一聲,等送親隊伍過來,便跟在人家後頭,一路去了。
周圍許多小孩子在嬉鬧,書墨慢慢舒緩了情緒,露出真心的笑。
到了新郎官府邸門前,轎子停下來,喜娘上去說話。
沒一會兒新郎官被人攙扶著走了出來。
他臉色是病態的蒼白,唇上毫無血色,病怏怏地任人扶著。長相是好的,可這身子骨……」姑娘……」書墨囁喏,「怎麼會是……」
跨過門檻,扶著新郎官的人松開手,他自己慢慢走向轎子。
忽地一頓,目光轉過來,直直看著她。只是一瞬,又別開眼去。
走到轎子前,等喜娘說完吉祥話,探手一撩,然後仔細將那新娘子迎了出來。
新娘身高及他下頜,身量嬌小,是極般配的。
書墨忽而憤憤︰「果然天下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幾天前還對姑娘欲生欲死,一轉眼,竟另娶她人!」她說得氣憤,說完了才反應過來不該在主子面前說這樣的話,立時掩了嘴︰「姑娘……」
小樓一笑,卻絲毫沒有氣憤或怨恨。
新郎官領著新娘子走上石階,要進門前,又頓住。再次轉過頭,看著她。
她仰起臉,笑著對他點點頭。
他眨了一下眼楮,再也沒有回頭。
書墨怕她傷心,想說些別的轉移注意力,可絞盡腦汁,什麼都想不出來。
倒是小樓自己釋然。
轉身要走,身後有人叫住︰「姑娘……」
側過身,是一個小廝模樣的人。
「可是雲姑娘?我家公子有請。」他說著指了指身後宅邸的牌匾。
小樓不欲見他,但轉念一想,如今他既已成婚,說不準是最後一面了。
便點頭應允。
小廝如釋重負,領著她往里。因只請了她一個,便讓書墨候在門外。
府里有許多客人,是以她倒不顯得突兀。默默繞過長廊,一眼看見他站在空地中。身前一個火盆,里面燒著東西,灰黑的東西四處飛舞。落在他身上,大紅的衣裳染了塵。
小廝對她行禮,徑自退了下去。
她走上前,在他身邊站定。
終于看清燒的是什麼東西。
一幅一幅美人圖,畫上都是她。
或笑或顰,或痴或嗔,或氣或怒。
有她現在的樣子,也有更青澀的她。
編著辮子,一笑,連眼楮里蕩著的都是陽光一樣明媚的光。
她有些動容。
他將畫紙抱在懷里,一張一張抽出來丟進火里。
煙霧將他眉目都模糊了,只不時咳嗽兩聲。
她輕聲道︰「我來吧,你身體不好,小心吸了灰,越發難好了。」
他聞言不動。
細細想來,這還是第一次他不理她。
風忽然轉了向,朝她吹來。她沒躲,煙霧燻著眼楮,眼淚 里啪啦掉下來。
他忽然道︰「雲兒,我等不了你了。」嗓子干干的,像被刀劍劃過無數道,鮮血淋灕,最後面對她,只剩下干癟無言的情感。
她擦著眼淚,「唔」了一聲。
「我曾想著,哪怕你一輩子不開竅,我等你一世又有何妨。可如今我才明白,你不是不開竅,」他垂著眼眸,寂寥一片︰「你只是不愛我罷了。」
她喉頭癢癢的,忽然有些想哭。
她不愛他,可听他這樣說,還是難免想哭。
于是笑笑︰「新娘子看著很好,你們一定會很好的。」
他嗤笑一聲,終于將滿懷的畫紙一起放進了火盆里。火舌突地高漲起來,險些燒著他鬢角,他毫不在意。
轉過身,走得很慢,但終歸一步一步,離開了有她的地方。
他將她找來,只說了幾句話。整個過程,他看都沒看她一眼。
可她卻好受了許多。
發了一會兒愣,想起書墨還等著,才趕忙出去。
回去的路上誰都不說話,等到了那家首飾店,遠遠就听見紫艷的罵聲。
「當真當著自己是花魁了,現在就擺起架子,也不知是擺給誰看!」
其他幾個顧自看著自己新買的東西,沒人說話。
紫艷冷聲︰「叫咱們一群人在這兒等她,她倒是好本事……」
君嬈眼角瞥見小樓過來,忙收了東西,去勸紫艷︰「雲兒必定是有要緊事才……」
「什麼要緊事?!」她拂開君嬈的手,「一個……能有什麼要緊事!」
一個……
誰又比誰好了去。
「我回來了。」小樓揚起笑,「紫艷,說什麼呢,說得這麼高興?」
紫艷瞪她一眼,冷哼著別過臉。
君嬈笑道︰「沒事,說些逗趣的事兒呢。」
「是呀,」紫艷陰陽怪氣道,「我方才想起小時候听說書先生講過的故事,說是這世間薄情的女子,最後都會被厲鬼挖了心,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她說的惡狠,連君嬈都被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