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教務處,宋白先是去報了道,然後由那個年輕的女教師帶著他去教室,路上一邊說著學校班級的紀律,中間不露痕跡的試探宋白的家世,宋白一直少言寡語,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我就自己一個人。」
「啊?我是說的你監護人……」
「我滿十八歲了。」
「是……是嗎?」女教師又看了一眼他,這個孩子看起來干淨而疏遠,大概是作為優等生被特招進來的,想提升明年的升學率吧,她想。
對于一個轉學生的到來,就像是空降兵一樣,整個高二七班都充滿了好奇,盯著這個漂亮的小男孩,十八歲的年紀就跟青蔥似的,水靈靈的看著就舒服,他站在講台上,不帶一點拘禁,落落大方的樣子,站得筆直,唇色略淡,看起來氣色並不是很好,聲音亦是輕輕的不帶一點情緒的自我介紹道︰「我叫宋白,唐詩宋詞宋,虛室生白的白。」
他的位置在靠窗的倒數第二個位置,同桌是個笑起來有兩個酒窩的男生,帶著黑框眼鏡,他笑道︰「你好,我叫楊奕。」
對于宋白幾乎每個人都帶著探索的意味,在學校里,大概能分四批人。
天之驕子目中無人的一類,大部分都是家里有權有勢,在學校亦是呼風喚雨的人,相對的自然有成績優異實屬憤青的這一類,這些人大多是學校的特招生,用來充場面的,一頭扎進去讀書了,對于那些所謂的官二代持有反感意味。
當然還有兩類人是比較中立的,一類是有錢的同時成績也好,待人接物更是可圈可點,這類人是老師眼里的好幫手,學生眼里的好同學,自然,有人覺得這種人特惡心,虛偽到了極點;另外一類就是依附派,因為惹不起那些人,他們選擇順從,同時也幫忙寫寫作業跑跑腿之類的,來換取他們的庇護,這一類人最讓人看不起,但同時也是吃得最開的一類人。
楊奕說這些事的時候表情看著挺輕松的,宋白反問︰「那你是哪一類?」
「我嗎?大概,是最後一類吧。」那一瞬間他笑得極為夸張。
宋白沒有說什麼,也看不出他的態度,好像這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楊奕說,這個學校里,沒有人是**的,最終只得選擇一個陣營,而像他們這種沒錢又沒權的,這是不得不的選擇。
果然一下課就有人過來和宋白打招呼,順便試探宋白的意思,在知道宋白並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的時候,又有另外一批人前來「招募」。
只是不管他們說什麼,宋白都是一臉興趣乏乏的樣子,良好的教養讓他在和人說話的時候不得不看著對方,可他實在是有些厭煩這些一點意義都沒有的對話,忍不住開口打斷︰「對不起,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可以讓我看會兒書嗎?」
正說話的學習委員臉一僵,大概是酸書生特有的清高而自傲,他當即一甩臉就離開了。
宋白樂得自己一個人清淨。
楊奕去蘀一個據說是官二代的人買東西去了,宋白自己一個人翻了翻教科書,都是些常見的高中知識,要應付的話應該不是太大的問題。
卻不知宋白這油鹽不進不冷不淡的樣子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已經是另外一個意思,一個毫無底細又不可一世的平民,也不想想這里是哪兒!
于是,幾乎要成為十三中校園特色的下馬威發生在了宋白的身上。
那是大課間,全校都集中在了操場準備做課間操,而這並不包括那群唯恐天下不亂的二世主們,一個染著褐色頭發的男生攔住了正要走出去的宋白,然後撇撇嘴示意宋白跟他走,宋白皺了下眉頭,看四周的人神色怪異,有幸災樂禍亦有滿臉不屑與不滿的。
跟著他們走到了教學樓後邊,操場上的政教處主任中氣十足的訓話聲不斷的傳來,然後是整隊,準備做操……
「小子,第一天來,很得意啊。」褐色頭發的少年抽了一根煙出來,卻不點著,靠在牆上,一臉意氣風發的樣子,他是宋白在學校里看到的唯一一個染頭發的。
宋白低下頭沒有說話。
「夠囂張啊,陳哥說話呢!」旁邊一個把這套校服穿出痞子風的少年呵斥道,他胸前的盤扣一個都沒扣,露出精壯的胸口,一把就把宋白的衣領給揪了起來。
「放手。」
「什麼?!」少年聲音驟然拔高。
宋白瞥了他一眼,不急不緩的說道︰「我說,放手。」
「我操!這小子真他媽的活膩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誰說話!」他呸的一口,緊接著屈膝而上,直往宋白的月復部踢去。
大概是被喬翊打多了,宋白的反應倒是挺快的,手一擋,借勢側開身子,險險的躲開,卻因為力道不足,人跟著倒退了兩步,一下子撞在了樹上。
少年立刻火大了,三步就上前,掄起胳膊就要開打,卻被褐色頭發喊住了︰「等等。」
「陳哥你別告訴我你要護著這個臭小子!」大概從沒讓人這麼忤逆過吧,少年瞪著宋白恨不得當場撕了他。
褐色頭發冷笑,「就他?」他上前撥了兩下宋白的腦袋,「長得倒是挺受女孩子喜歡的,就是脾氣不大好,同學,知不知道這樣是要吃苦頭的。」
宋白蹙眉的樣子都快成為一個小老頭了,他沒想到自己來的第一天就真如喬翊所言,受到了校園暴力,大概喬翊上學那會兒沒少干那事兒吧,反正都是一個德行,讓人厭惡。
看到宋白的表情,不是害怕恐懼,反倒透著一股子輕視,褐色頭發不大高興,「你真的什麼都不怕?」
「怕什麼?」宋白反問道。
「不怕來的第一天就進醫院。」
他眨眨眼,「你們會這麼做?」
「會。」褐色頭發肯定的點點頭,「而且我敢保證到時候沒有人敢說我們做錯了,還會把所有的過錯推到你身上,你信不信。」
宋白突然踮起腳尖,伸手把褐色頭發叼在嘴上的香煙抽了出來,「借個火。」說著自顧自的從他手里接過打火機,啪的一下火光映著他的臉,慘白得可怕。
他的手指修長而縴細,夾著香煙的動作看著格外的嫵媚,裊裊的白色煙霧飄上來,他斜斜的靠在了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後吐出,目光毫無焦距的看著煙霧上升,「那來吧。」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傻傻的看著宋白,那一瞬間,細碎的陽光透過樹葉落在他的身上,斑駁的樣子搖搖晃晃,淡淡的煙彌漫著,宋白就像是從遙遠時空錯落在人間的錯覺,飄渺而不真實。
不知名的蟲鳴回蕩著,不遠處的廣播體操已經接近的尾聲,宋白眯著眼楮看看天空,听到解散的聲音才落,學生嘈雜的尖叫聲,遙遠極了。
「你們還打不打,再不打就上課了。」宋白笑了出來。
被宋白這麼一挑釁,陳光疏的臉一白,伸腳踢了踢之前一直喊打喊殺的少年︰「你不是要動手!快點。」
少年楞了一下,有些不確定的上前,卻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鈴聲響起。
「上課了。」宋白將手里的煙頭按滅,「我們該回教室了。」
他說這話說得如此理所應當,幾人都沒反應過了,眼睜睜的看著他漫步在陽光下,好像和誰有個下午茶之約一般。
「靠!你們都他媽的干什麼吃飯的!人都走了還楞著做什麼?!」陳光疏頓時反應了過來,惡狠狠的一邊走一邊想,老子記住你了!
回去上課的時候,楊奕小心翼翼的問宋白︰「你還好吧……」
「你覺得呢?」宋白目不轉楮的看著英語課文,上頭英語老師正滔滔不絕的講著︰過去的過去就是過去完成時,一般過去完成時都要有……
而大部分學生顯然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你不該惹他們的,招惹了這些人,就是老師也不敢保你,知道陳光疏嗎?就是今天攔住你的那個染頭發的,你看全校這麼多學生,多少家里了不起的,卻也沒一個敢染發,這是學校管得嚴,可是就他敢,你不知道,他舅舅就是十三中的校董。」
「是嗎?」
「喂!你好歹緊張一點好不好。」
「他要找我麻煩我也沒辦法,現在緊張有什麼用。」宋白一抬頭就看到滿臉不善的陳光疏一群人從後門走了進來,幾雙眼楮齊刷刷的射向他,全班也都跟著他們的視線看向宋白,唯獨當事人一臉無知的模樣。
老師都有個特點,不喜歡被人忽略掉,特別是上課的時候,看到全班的心思都不在學習上,她忍不住咳了一聲提醒,卻見大家的目光還是在宋白身上,她便不悅的放下書,而態度非常明顯的,她不可能去找陳光疏的麻煩,那麼便只能舀這個「無依無靠」的宋白下手,殺雞儆猴。
「宋白,你起來把這段課文翻譯一下。」
宋白站了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跟著他的起立而揚起了頭,卻不知宋白雖然面無表情,並不是因為他對他們的注視熟視無睹,完全是因為他在想別的事,他有些疑惑的看看前面的人,看他課本上的筆記劃到第三段,便開始翻譯下一段︰quellebellechosequ-unefor t l-heuredusoiro lesoleilglisseedel-ordansl- paisseurdesbranches!delajoie,calmeetsereine,rayonneautourdesh tre;ils laversleshauteursdel-airleurstronbsp;ol,d barrass desbroussailles,laisseleregardplongerdanslesprofondeursdelafor t;delalumi rebaignelafutaieetsidespasoudesvoixs-yfontentendre,ilsypreunesonorit particuli re,notamments-ilyadubrouillard.
班里的聲音靜得可怕,等宋白反應過來的時候老師的白板筆都掉在了地上。
宋白已經很久沒有上學了,而離他最後一次上學也是在巴黎索邦大學,那時候上英語翻譯課的內容也就是翻譯成法文,這導致了宋白剛才在听到翻譯的一瞬間就順口而出,忘記了他已經不是祁筠,而且,他不在巴黎……
宋白眼楮一眨,然後目不轉楮面無表情的翻譯道︰「黃昏的森林真美啊!金黃的夕陽慢慢地滑落到一片白霧之中。山毛櫸樹林中彌漫著一種靜謐安詳的快樂,頎長果/露的樹干筆直向上。地面上,透過荊棘叢,人們可以看到森林的深處,喬木林中光影搖曳,偶爾有些響動,尤其是當有霧的時候,那聲音顯得很特別……」
他這樣理所應當的樣子好像之前大家听到的都是錯覺,各個面面相覷。
「老師,我翻譯完了。」半晌,宋白開口說道。
「啊?哦!好,你……你請坐。」英語老師回了神,看怪物一樣的看著宋白。
這篇課文是賞析文章,里面的語法復雜刁鑽,之前讓宋白起來翻譯純粹就是想找他麻煩,卻沒想到他張口就是另外一種語言,就連英語老師都忍不住冷汗潺潺。
「我靠!你你你你你你……」楊奕你了半天卻沒說出什麼實質性的內容。
宋白放下書,杵著下巴看著窗外,心想,希望這個小失誤別招惹什麼麻煩,卻沒想到他這麼一秀,還真招來了事兒,至于是什麼事兒,那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