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感覺胸口喘不過氣來,他趴在地上,身體被一座大山壓住,就像西游記里的孫悟空,被壓在五行山下,只露著個頭忽然,狗蛋又感覺壓著他的不是大山,而是一個人,一個極其沉重的人。浪客中文網他極力想扭頭,看看是誰壓住了他,但脖頸不听使喚,僵硬的,像一根樹干。忽然,他又有感覺壓住他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面目猙獰的骷髏,狗蛋渾身上下寒毛豎立,心髒緊縮,他拼盡全力,猛地一起,原來,背上什麼也沒有,四顧空空如也。忽然,他又看見遠方晃晃悠悠走來一個骷髏,嚇得他回身就跑,無奈,雙腿像灌了鉛,沉重得無法邁步,他不敢扭頭,只感覺一股涼風從背後襲來,一雙大手卡住了他的脖頸
「啊」狗蛋使勁大喊一聲醒來,原來是南河一夢。
陽光已經把灰色的窗簾映的白亮,狗蛋起身,拉開窗簾,陽光唰的一下,透過明亮的玻璃,照進屋里,也照亮了狗蛋懵懂的心。他回味著剛才夢中的一切,感嘆著,幸虧是一個噩夢。再恐怖的噩夢,也會被陽光撕得粉碎,散的無影無蹤。
狗蛋看了下手表,時針已經指向上午九點鐘。狗蛋趕忙給李廟玉打電話。
「我們早醒了,我剛才敲你的門,你酣睡著,沒有應聲,我就沒有再喊你。」李廟玉說。
「哪姨夫,您快給白米堆打電話,看看,讓他把煤礦的事情安排好,就來雁城。你先過來一下」狗蛋吩咐李廟玉道。
不一會兒,李廟玉就到了狗蛋的房間。
「我剛剛給白米堆打電話,沒有聯系上他。正讓人在礦上找他呢!」李廟玉說。
狗蛋看見李廟玉的眼楮紅腫著,估計他也沒有休息好,就說︰「姨夫,你說,這事情,該咋辦?」
李廟玉揉了揉眼角的眼屎,張開大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瞅著狗蛋說︰「現在,當務之急,是趕快叫這三個陝西人談談,假如他們能當了家,就趕快給他們些錢,讓他們立個字據,或者趕快讓他們叫回死亡礦工的父母,把錢一賠,尸體一火化,也許就平安無事啦!即便上面查下來,大不了,也是個坑下受傷,醫院死亡。又不是井下死了人。性質就不一樣啦。錢肯定是哦得多花一些,花錢消災嗎!」
「哪大約得多少錢?」狗蛋問。
「正常的,現在煤礦死一個人,如是本地的村民,一般得四五十萬元,如是外地的農民工,也就一二十萬打發走了事啦。同命不同價,沒個一定的標準。關鍵的,是縣里,要停煤礦。停一天,我們要損失多少錢?所以,就得給縣里的老爺們,挨個燒香。」李廟玉說。
「好吧!那我們就先和這三個陝西人談談。姨夫,我沒有經驗,主要你來和他們交涉。」狗蛋說。
李廟玉出去,去叫那三個陝西人。
狗蛋又喊來王九斤,交待他,一會繼續和白米堆聯系著,讓他快來雁城。
李廟玉領著三個陝西人進來了。
因為今天凌晨時,三個人都洗了澡,不像昨天晚上那樣黑乎乎的,三個人都穿著印有紅色字跡「老板桑拿城」字樣白色棉睡衣。沙發椅子不夠,李廟玉又喊服務員端來兩把木椅。大家都坐了下來。狗蛋和李廟玉坐在了了一把灰布單人沙發上。
因為這些人是外包工,狗蛋和李廟玉平常不和他們打交道。這些外包工,在窯下都是干一些一線的放炮、攏炭的危險辛苦活,有時候極不穩定,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干不了幾天,就掙些錢走了。流動性極快。一般都有白米堆負責,有井下的那些掘進隊負責找人。有許多,都是詢問著來礦上找事干的。
三個人都理著小平頭,一胖兩瘦。李廟玉挨個給狗蛋介紹說︰「小李、小馬、小張。」
狗蛋問道︰「你們三個說說,死去的同伴叫」
「小程」李廟玉插話說。
「好吧!你們三個談談,小程的家,是哪里的?」狗蛋問。、
「老板,我們四個,都是陝北的,給您說,你也不知道地方。小程的死,我們已經告訴他家里啦!路途遠,他們不想來,讓我們代處理就行啦!」中間那個胖胖的說。
「老板,人死了,不能復生,我們也知道,事情一拖,就會停你的礦,你就快些處理,看看給小程親屬補償些安葬費。我們也好快點火化人。」右邊瘦瘦的小張也說。
狗蛋說︰「處理好說,可是,這沒有小程的家人我怕你們當不了人家的家。到時候,要找我的後賬。」
「沒事的,我們哥四個,從小一起長大。比親兄弟還親。」胖胖的小馬說。
李廟玉插嘴說︰「人命關天的事,還是要有小程的家長在,為好。」
胖子小馬一听,問狗蛋︰「老板,非要小程的家長來嗎?」
狗蛋說︰「當然,沒有家長來,這事,難辦。」
胖子小馬說︰「好,我可以讓他的父母來,但是,為了節省時間,我想讓小程的父母,坐飛機到省城,從省城在打車來,這樣的話,估計也得兩天。」
「沒問題,兩天就兩天。」李廟玉說。
胖子小馬又說︰「那這往返的火車票、汽車票、機票、住宿票,都得由老板承擔。行嗎?」
狗蛋心想,那也用不了幾個錢,就滿口答應說︰「這些都沒問題。咱們就開始商討一下價格問題。等小程他家里人來了,一通氣,基本上沒什麼擱到,也就談妥了。」
于是,狗蛋和李廟玉開始和三個陝西人談價格。通過談價格,听出來,三個陝西人中,胖子小馬是「老大」,其他兩個人,都是听他的。另外,他們三個,對禹水縣里煤礦的死亡礦工賠償價,大行大情,都了如手掌。
這世界上,什麼都是有價格的,活人有價格,死人也有價格。生命這東西,听起來好像是無價的,但是,一旦死後,價格就浮現出來了。
在禹水縣,因為煤礦多,礦工的生命,就是有價的,而且,這價格一直在變動。比如,在改革開放之初那會兒,窯下發生礦工死亡事故,一般賠償才萬把塊錢。到了九十年代初,就成了三五萬塊錢,香港回歸之後,國內經濟騰飛,煤炭價格略漲,這礦工的「命價」,就成了,外地來的礦工,十萬塊錢左右,本地的農民礦工,有的就達到了二十萬塊錢左右。
當然,具體情況具體分析。遇到難纏的家屬,「命價」就高;遇到心慈善軟的家屬,「命價」就低。
總之,這三個陝西人還不錯,不算是「釘子戶」,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九萬塊錢就談妥了。
李廟玉問︰「你們談這個價格,能當了小程父母的家嗎?」
胖子小馬和瘦子小李、小張異口同聲說︰「沒問題,老板。」
胖子小馬繼續說︰「俺們陝北那地方,窮得叮當響,老百姓也沒有出過個門,不懂得外面的世事。小馬弟兄們又多,說句不好听的,家里死個人,根本不算啥,老百姓的命,不值幾個錢。」
狗蛋說︰「好吧!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你們快通知小程的家屬來,越快越好,能坐飛機就飛機,機票我處理。」狗蛋又想到,這三個陝西人,最好不要再到黑山背礦上上班才對,說︰「你們三個,是不是這幾天,就住到雁城」
狗蛋的話,正好說到三個陝西人的心坎里,也正是這三個陝西人下一步,正要和狗蛋、李廟玉談判的問題。
胖子小馬憂愁滿面地說︰「老板你說,我們死了老鄉,那能再下你的窯,一到井下,那就心歪,也動彈不到心里去。所以,我們也決定不下窯了,去找個建築工地,找個接磚、提泥、攪沙的活兒干干。所以,我們也求老板開恩,一來,給我們算清欠我們的工資;二來,也最好能給我們些經濟補償。因為現在已是冬季,建築工地都停工了,我們也不好找活兒。說不定,我們也得回家,等明年春天,才能外出打工。老板,您也可憐一下,我們這些外地人,每天在外面闖蕩奔波,不容易。」
李廟玉從面相上看得出來,這三個家伙,本身就不是好鳥,果然,這就提出了要求,為了堵他們的口,也只能給他們點「封口費」。至于多少,這就得磨一下嘴皮子。他問道︰「工資沒問題,只是這補助,礦上可是沒有什麼先例的。」
狗蛋也說︰「你們也知道,我現在又投資了石嶺礦,資金緊張,我在外面,還貸著高利貸。你們是外包工,也應該知道,今年我都扣本地礦工的工資,算作大家的入股款了。所以,我可以足額給你們發工資,保證一分不欠。這補助你們算是給我出了個難題。」
于是,又是一番討價還價,大家總算是達成了一致,由煤礦給三名陝西來的礦工結清所欠工資,再給每人發放補助三千塊錢。這幾天,三名陝西人就在雁城住著,等老鄉小程的家屬,從陝北來雁城,處理善後事宜。
狗蛋安排李廟玉給三個陝西人趕快去尋個價格便宜點的賓館,繼續住在雁城,等小程的親屬。
李廟玉先領著三個陝西人出去了。
事情終于談妥了,狗蛋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剩下來的事,就是趕快封閉消息,不要讓禹水縣里知道黑山背煤礦出了事。等過一段時間,也就風平浪靜啦。
狗蛋的心剛剛靜下來,他躺在床上,閉著眼,準備休息一會兒,就和李廟玉和王九斤去礦上,開個班組長以上會議。趕快穩定一下礦工的心,交待大家不要胡說
「咚咚咚」,三聲急促的敲門,把狗蛋驚得迅疾坐起來。
「誰?」狗蛋問。
「老板,我九斤。」
「進來。」
王九斤猛一推門,闖了進來,急促地說︰「我這才聯系到白礦長,他說,他剛從坑下上來,就被一幫記者給圍住了,說是要采訪礦領導呢。這些記者,可能是听說咱們發生礦難了。」
狗蛋的心馬上狂跳起來,他罵道︰「這幫狗記者,快看看李礦長,咱們快趕回黑山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