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書記身高一米六左右的樣子，略胖的身材，穿一件小號灰色風衣，頭發稀疏，腦門發光，幾縷細發規規矩矩流向腦後，像涂抹了發膠或者喱水，看起來硬硬的，亮色色的。他大步流星，進了辦公室，通訊員小牛趕忙接過他的風衣，掛到衣櫃里。
靳書記身後跟著的那群人，有的識趣地主動在靳書記的門口停住，開始在門外等著見他。也有關系密切的，就緊跟著靳書記，直接進了辦公室。
小牛給屋里的客人一一倒上水，就主動退出來。閉住了門。他看見狗蛋站在門口，眼巴巴地等著，就對他說︰「侯礦長，您耐心等一會，剛才進去的，是財政局的梁局長，還有市財政局的一些領導，等他們匯報完，我就讓您進。」
狗蛋點點頭，繼續站著等。
約十幾分鐘，靳書記辦公室里面的幾個人，呼啦啦都走了出來，小牛進去，剛想匯報說，黑山背村煤礦的侯礦長來了。還沒等他開口，靳書記就交代他說︰「你先讓審計局的賈局長先進來。」
賈局長進去，又是十幾分鐘時間。待賈局長出來，靳書記有交代小牛，讓某某某進來。
如此反復，一直到了上午十點半左右，才輪到了狗蛋進去。狗蛋的腿，都站得酸困酸困的，連走路，都有些趔趄和發飄了。眼楮瞪得漲疼，有混濁感。狗蛋迷迷瞪瞪走進靳書記辦公室。
「老侯，你坐。」靳書記沒有起身，坐在老板椅子上，習慣性地仰著身子，搖了搖。
「嗯！」狗蛋不禁佩服靳書記的腦筋好，以前只是見過一兩面，但一開口就喊出了他的姓。狗蛋腋下夾著文件包，包里裝著金燦燦的歐米茄手表。他躡手躡腳坐在靳書記對面的一把黑色軟椅上，眼神有些飄忽不定。
「老侯，自從開罷改制現場會，這麼長時間了，你的煤礦，經營得怎麼樣呀？」
靳書記關切地問，「我听說，你又買了石嶺礦。這樣大的產業，安全，一定要抓好安全，不要在安全生產上，給我捅個漏子。」
「靳書記，您放心，我一定抓好安全。不給您添亂。」狗蛋說。
靳書記伸手，用手背把一盒開口的「冬蟲夏草」硬盒香煙往狗蛋面前一推，說︰「你吸煙。」
狗蛋還沒有吸過「冬蟲夏草」香煙，有心伸手取一支，但他瞅見靳書記桌子上的煙灰缸里，干干淨淨，沒有煙頭，就打消了念頭，說︰「不吸，我不吸煙。」
靳書記用溫暖的眼神，瞅著狗蛋說︰「老侯，我叫你來，主要是關心一下你，看看你在這兩個礦的經營中，有什麼困難沒有。還有，最近，我听說，你在礦上搞集資，是不是在偷偷吸收民間資本，搞高利貸呀！」
狗蛋囁囁嚅嚅說︰「沒有，我是讓礦上的職工們，主動融點資金，沒有大張旗鼓地，去搞高利貸。」
「那就好！民間高利貸，嚴格意義上，是違法的。你要是資金緊張，就和我說，我給銀行打個招呼，給你貸點。你不要去隨意吸收什麼資金，利息又比銀行高很多。」靳書記說。
狗蛋猜想，靳書記肯定是想幫助他貸點款，自然，狗蛋肯定得給靳書記提成。只要能貸上款，即使多給靳書記提成，算起來，也比民間集資利息低。
狗蛋忙說︰「謝謝靳書記牽掛！我現在礦上要搞技改，要擴大產量，的確是需要資金，假如靳書記能幫我貸上款，我將感激不盡。」
「好吧！那你先回吧！隨後貸款有了眉目，我給你打電話，你把電話號碼給我。」靳書記說。
狗蛋就說了自己的號碼。
靳書記一听狗蛋使用的，還是模擬手機舊號段，不是新上的移動全球通號碼，就笑著說︰「老侯，你怎麼還用這大哥大號，趕快去買個全球通，我給你打個招呼，給你弄個‘炸彈號’。」
狗蛋一听，馬上接話說︰「好、好！我馬上換。」
靳書記說︰「我現在就給你聯系移動公司的姜經理，你馬上去找他。你當老板就得有個老板樣，不要老是一種摳摳模模的農民思維。不要當守財奴。要活的瀟灑、輕松、快樂。能掙錢，更要學會花錢。」說著，靳書記拿起桌子上的座機，撥通了姜經理的電話，說，「姜經理！你好我是靳尚志一會黑山背煤礦和石嶺兩個礦的侯礦長，去找你，你給他找一個好的全球通號碼好的，就這。」
擱下電話，靳書記對狗蛋說︰「老侯，你去找他吧!」
狗蛋笑著說︰「嗯！謝謝靳書記。」
狗蛋站起來，拉開懷里的公文包，從包里拿出來一個四四方方的黃色彩繪手表盒，放到靳書記桌子上，用顫顫巍巍音調說︰「靳書記，我一直沒有顧上來看您。這表表一表心意。」
「老侯，你太客氣啦！拿走」靳書記瞟了一眼表盒，口中說著「拿走」，身體卻依舊坐著沒有動，又接著說「老侯，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狗蛋說︰「我知道。」然後，他折身快步出了靳書記辦公室。
外面等著的人依舊，或坐，或站，臉上都有著焦躁不安的疲憊神情。小牛不停地給大家倒著水。
狗蛋感覺像做了錯事一樣，沒敢正眼看大家，低著頭，急匆匆溜出了書記室。
禹水縣移動公司就在離縣委大樓不遠處的街道邊，狗蛋站在縣委樓前的台階上，遠遠看見移動公司門口車滿為患，就步行著，往移動公司走。
到了移動公司，沒到營業大廳，而是去後院辦公樓，尋見了姜經理辦公室。
姜經理是一個身高體瘦的年輕人，穿著整齊的藍西裝，白襯衣，顯得精精干干。狗蛋說明來意，姜經理馬上喊來了下面的業務人員。業務人員拿著一張紙，紙上面全是「111」「333」「888」等等連著的尾號。
「侯礦長，按說，這些號，都是要加錢的，但靳書記打了電話，您就挑一個吧！以後，還希望移動公司和您們煤礦，建立一種長期的合作關系。」姜經理說。
狗蛋眼楮一遍遍掃瞄著那些號碼，一下子不知選擇那個號才對。仿佛面對站著的一溜美女，哪一個也舍不得丟棄，但又只能選擇一個，就會糾結不已。
人的**是無止境的。
姜經理見狗蛋目不轉楮地看著號碼，半天也沒有個意見，就知道他是看花了眼。假如要是給他標上價格，他可能就容易取舍了。為了督促狗蛋盡快做出決斷，姜經理走近狗蛋，幫他出著注意說︰「侯礦長，選號看喜好，有的人喜歡3、6、9，有的人喜愛1、5、8，我覺得除了不要選4，其它的，就看你的愛好了。這上面，有個999，不妨，您就選擇也行。凡事都不要‘滿’，‘滿’為十，你就選擇‘9’，我覺得也行，您看」
狗蛋覺得姜經理應是對號碼研究透徹的，不妨就選擇尾號「999」算了。姜經理又說︰「侯礦長，既然縣委靳書記給您打了招呼，知道你們關系不一般，所以，這張紙上的號碼，任你挑。不收額外的錢。但是，實不瞞您，我們還有一些特殊的號碼，是要收錢的，可以給您便宜一點。」
狗蛋問︰「哪些號碼？」
姜經理神秘地笑笑，說︰「就是四位連號的，比如8888。或者1111，這些號段必須收錢，因為我們從市移動公司往縣里拿時，市里已經給我們制定了最低價，我們必須賣錢。」
狗蛋莫名其妙，問︰「三個連號和四個連號，有什麼區別？」
姜經理不解狗蛋的小兒科問話，就解釋說︰「比方玩撲克牌，三個是‘炸彈’，那四個就是‘導彈’，就是‘轟’。」
狗蛋明白了，原來這全球通手機號，還有這麼多講究，那就選擇四個連號的吧！
姜經理又讓業務人員去下面拿上一張紙，上面打著電話號碼和價格，最貴的，像「8888」「9999」連號，需要多花5000元，像最便宜的「2222」「3333」，也需要多花2000元。
姜經理對狗蛋說︰「侯礦長，你也不差錢，就選擇四個‘9’的吧！我給你打六折，收您3000塊錢，怎麼樣？我這里就不掙你的錢了，都給市移動交了。」
狗蛋皺著眉頭，有些猶豫，不知道是該選擇不花錢的三連號，還是該選擇花3000塊錢的四連號。
姜經理在一旁敲著邊鼓，打幫著說︰「侯礦長，花不花錢，全在您。現在，全球通手機剛剛時興，也是發展的趨勢，馬上模擬機即將退出市場。這四個號，選一個不容易，要不是靳書記打招呼，我是不敢往外放的。一個號，用好了，要伴隨你一輩子。可謂是，一次性做選擇，終身性享用。再說，你是黑山背村和石嶺礦的總礦長，大老板，也不差錢，手機號碼和車牌號，是一樣的，是一個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狗蛋忽然想到，找姜經理一次，也不容易，況且，靳書記是讓來找個好號，如果光買了四連號，雖然打了折扣，但也沒有享受到靳書記的「招呼」待遇。于是，狗蛋對姜經理說︰「姜經理，我想用兩個號碼，我買了你這四個‘9’，你再把三個‘9’送我，怎麼樣？」
姜經理沒有想到狗蛋會來這一手，既要，也買，有心拒絕，不僅僅是礙于靳書記的面子，更主要的是狗蛋也是大老板，說不定以後打交道不少。干脆就狠了一下心，答應了狗蛋。
狗蛋高高興興，花四千多元，選了一款摩托羅拉全球通手機，3000塊錢買了個四個‘9’連號，又要了個三個「9」連號，高高興興地離開了移動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