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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的,你今天也來買米?」徐大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

「本來是的,可看這麼多人——」余志恆指了指眼前的人群。

「放心,你就瞧兄弟我就好了!」余志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轉身對他兩個兒子喝道︰「你們兩個兔崽子都給我回家去,半路上不能瞎晃,要是出了啥問題,看老子不打斷你們的腿!」

「是!」兄弟兩人弓了弓身體,便扛著米袋子往家的方向跑去,徐大成一把扯住余志恆的胳膊,便往人群中擠去,口中喊道︰「借道,借道!」強壯的臂膀立即撥開一條路,立即激起了人群中一片罵聲。

「徐大哥,這不太好吧!」面對劈頭蓋臉的罵聲,余志恆也有些尷尬。

「沒事,我有個叔伯兄弟在放米的人里面,自家兄弟客氣啥!」徐大成一邊滿不在乎的笑道,一邊推開前面最後幾個人,大聲朝對面一個和自己相貌有六七分相似的漢子喊道︰「九哥,我一個朋友要買米!」

「好說!要買多少?」

「四十斤!」余志恆有些猶豫的答道、

「不多買點?」那漢子反問道︰「這可是陳大善人從緬甸運來的米,價格只有先前的一半,多買點存著吧,丟兩顆蒜頭進去也不怕生蟲!」

余志恆模了模懷里的錢,咬了咬牙道︰「那就七十斤!」

「好咧,七十斤米,自家兄弟的呀!」那漢子接過余志恆手中的口袋,遞給身後的人,又塞了一塊竹板,指了指一旁的一張桌子︰「就到那邊付錢領米!」

余志恆向對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桌子旁兩個說書人打扮的漢子打著諸般,離得還有好遠就听到他們用唱戲的腔調喊道︰「陳大善人好心腸呀!大輪船運來緬甸米,價錢只有一半多,大大小小都吃飽!」雖然不太押韻,但唱起來倒也順口的很。

余志恆迷迷糊糊的走到桌子旁,遞了竹板過去,對面一看便喊道︰「70斤米,一塊大洋八十七個銅子,多謝惠顧!」余志恆趕忙遞了錢過去,對面的還了零錢便將裝的滿滿的米袋子遞了過來。余志恆扛了出來,只覺得分量比想象的還要重一些。

「如何,分量沒少吧?」一旁的徐大成探過頭來。

「多謝徐大哥了,好像還多了點!」余志恆心知應該是對方看在徐大成的面子。

「呵呵,這倒不用謝我,這次听說賣米的東家特別囑咐了的,分量都要足,寧可多,也不可少。听說運到外面的米都是足足加三的,防備下面的人克扣,當真是好心人呀!」

余志恆聞言一愣,問道︰「黃胖子發了善心了?我也是裕興紗廠出來的,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人。」

「呸!」徐大成不屑的吐了口唾沫︰「怎麼可能,黃胖子哪里做得出這種善事來,你剛才沒听到那說書人唱的嗎?這次的賣米的東家是那個陳大善人,他辛辛苦苦打退了英國人,保住了藩國緬甸,然後又從緬甸運來這麼多便宜米,給我們這些窮苦人吃。可是那些米行的黑心老板為了賺錢,卻出錢收買了朝廷里的奸臣,迷惑了天子,下了禁止進口糧食的法令,所以上海的米價才漲得那麼高。不過多虧了從漢京來了忠臣,將這里的情況上奏到天子那里,天子下令廢除了禁令,咱們才能吃到這麼便宜的米。這可要多謝陳大善人,還有那位忠臣呀!」

「陳大善人?保住緬甸?」余志恆听到這里,不禁感覺到有些不對,他放下米袋,問道︰「徐大哥,你可知道這位陳大善人的名諱嗎?」

「名諱?好像是陳什麼?」徐大成撓了撓自己的腦袋,不好意思的笑道︰「哎,剛才明明是听過的,可現在就說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哎,每日里就是吃飯做事,啥都記不住!」

「不急,徐大哥你慢慢想!」

「對了!」徐大成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那個說書人還說陳大善人還帶兵打過蒙古韃子,娶了緬甸的公主,就和戲文上的大英雄一般,當真是了不起……」

「是他?」余志恆的口腔中泛起了一股苦澀的味道,不由得暗忖︰「想不到是那個人!那麼多弟兄死在他手上,可是現在又吃到他的便宜米,當真是世事弄人呀!」

突然,肩膀上的一記猛拍把余志恆驚醒了過來,他抬起頭來,只看到徐大成奇怪的看著自己。

「志恆兄弟,你在想啥呀?怎的我喊你都不理,是沒听見嗎?」

余志恆掩飾的笑了笑︰「不是,我剛剛是再想你說的那位大善人是哪位大人。」

「你知道?」徐大成驚訝的瞪大了眼楮。

「嗯,如果你說的沒錯,那應該是陳再興陳大人。」

「對,就是這個名字!你瞧我這個腦子,听過的事轉頭就忘。」徐大成笑道︰「志恆兄弟,這位陳大人做了這麼多好事,定然老天保佑,長命百歲,子孫滿堂吧!」

「是呀!」余志恆神情木然的點了點頭。

布政使府,後花廳。

胡克勤、沈宏茂、陳再興、柳治平四人對坐,本來胡、沈二人坐在上首,陳、柳二人坐在下首。但陳、柳二人是笑容可掬,而胡、沈二人卻滿臉愁思,倒好似兩邊人坐錯了位置一般。

終于,胡克勤喟嘆了一聲,道︰「陳先生、柳先生,這次的事情多謝二位了!」

「草民不敢居功!」陳再興笑道︰「若非胡公向朝廷上書,要求解除禁令,在下就算有心也無力。」

柳治平也接口道︰「不錯,這次的事情主要是二位大人應變得宜,我與陳先生不過是恰逢其會,盡了一點臣民的本分罷了!」

胡克勤看了看對面兩人滿臉春風,心里卻是說不出來的郁悶。自己在上海來雖然看起來迅速平定了暴亂,穩定了局勢,朝廷也下旨褒獎。但他心里有數,自己一直以來都是被眼前兩個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都不過是對方龐大計劃中的一環。

胡克勤微微擺了擺頭,竭力將這種感覺從腦海中驅趕出去,問道︰「今天請兩位來,除了感謝二位的功勞,還有一樁事情就是國債的事情。這事情已經拖不得了,早侯爺已經去台灣好久了,一天一份電報發過來,就要要兵要船,可沒錢哪來的兵和船。二位看在朝廷的份上,一定要成全則個!」

柳治平與陳再興對視了一眼,笑道︰「好說,既然早侯爺也是與我這個世佷在緬甸打過滾的,都是自己人好說!朝廷要錢,這樣吧,咱們現在簽字,明天中午錢就能到,胡公你看行不?」

「好,好!」听到這里,胡克勤已是喜形于色,他想不到柳治平這次如此爽快,連聲道︰「這次差使辦完了,老夫定然要向朝廷尚書,對柳公大加褒獎,一個員外郎是跑不了的。」

一旁的沈宏茂卻沒有被這一團和氣迷惑住,不久前陳、柳二人在國債折扣上寸步不讓的情景他還沒有遺忘。他低咳了一聲︰「柳公,本官這里想先問一句,國債的折扣是多少?」

柳治平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緊不慢的伸出右手五根手指,又翻過手掌,笑道︰「就是這個數!」

沈宏茂不懂這些商人間常用手勢的含義,急問道︰「這是多少?」

「五五折!」

「可否退讓一兩分?」

柳治平這次卻並沒有像上次那般叫苦,他微微一笑,問道︰「那沈大人以為多少滿意呢?」

「當然是不打折扣!」沈宏茂月復中暗道,不過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稍一沉吟,低聲道︰「以前都是八折、八五折,就算今年有些亂子,再降上一折,七折可好?」

柳治平與陳再興對視了一眼,微微一笑,卻沒有作答。

「沈大人,你的條件也不是不可以答應,但我們先前的條件呢?」陳再興接口道。

「什麼條件?」沈宏茂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起來,他咬了咬牙︰「這不可能,朝廷任免大臣不是你們兩個應該插手的事情。」

「那就沒有辦法了!」陳再興拖長了聲音,他站起身來,向外走去,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停住腳步,回頭道︰「可是沈大人,如果這般拖下去,你認為王相公就能夠安于其位嗎?」說完便哈哈大笑著向外間走去。

「復生請留步!」一直沉默不語的胡克勤終于開口了,他站起身來道︰「時間還早得很,有話好好說,何必急著走呢?」

陳再興笑嘻嘻的回來坐下,他仿佛早已料到會有人出言挽留自己似的。此時沈宏茂也回味出了方才對方語中的深意︰只要這樣拖下去,朝廷就沒錢支付奪回琉球的軍費,如果琉球被倭人並吞,光一個「丟失藩國」的罪狀就足以讓王啟年下台,無異于達到了柳治平他們的要求。

柳治平道︰「胡大人,沈大人!我們不過是做生意的,其實誰當這個相公我們並不在乎,只是像王相公這樣動輒禁止糧食進口的實在讓人受不了。這次禁止進口糧食倒也罷了,反正國內也產糧食,最多貴點。可下次要是禁止進口那些國外特產,那不少廠子非得停產不可,想必朝廷也不希望看到這樣的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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