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葉洗完走過來,看著我,說,你怎麼了,愁眉苦臉的,是不是還惦記著你表姐的事呢。
我淡淡的回答說,不是。
韓葉趴到我身邊,說,那怎麼了。
我看向另一邊,說,他的前男友,我的好朋友今天已經回去了,並且又想和她和好。
韓葉說,所以說你就這個樣子了。
我嗯了一聲。
韓葉說,所以說你就傷心欲絕了。
我嗯了一聲。
韓葉說,所以,你可以考慮考慮我了。
我扭過頭,看著韓葉,說,嗯。
話音未落,韓葉突然把頭靠過來,親了我一下。
我看著韓葉,說,先別急,我先去洗洗。
韓葉說,然後呢。
我說,洗完睡覺。
我和韓葉相互注視好久,然後同時笑了起來。笑著笑著我就熱淚盈眶,淚水在眼中打轉,我真的就想哭了。韓葉注意到後,把我抱在懷中,我擦干眼淚,推開韓葉說,你干嘛呢,我沒那麼脆弱。韓葉看著我,說,真的假的,我看你脆弱得都快哭了。我說,我會哭?我才不會哭呢。韓葉說,那你給我笑個看看。我咧開嘴巴。韓葉說,比哭還難看,還說不會哭。我說,不跟你說了,我先去洗澡。
洗完澡鑽到床上,韓葉正認真地拿著電腦玩《憤怒的小鳥》。我只好拿出手機登我的QQ。韓葉頭也不抬就說,洗完了。我回答說,嗯,洗完了。韓葉說,那開始吧。我說,你先開始吧,我還有點事。韓葉說,你不開始我也不開始,我要和你一起開始。我說,沒必要,你要困就趕緊睡吧,我還不困,而且從明天開始我們要加快趕路了,不然我回去見到的就不一定是屬于我的女人了。韓葉說,嗯,好吧,這局玩完就睡。
QQ里只有劉玉冰一個人在,我打了招呼。不久她便有了回應。我問她為什麼每次不打招呼就下線了,很莫名奇妙。劉玉冰說,呵呵。我說,你笑什麼。劉玉冰說,沒什麼,你現在到哪了。我說,孝感。劉玉冰說,孝感,那明天能回河南了吧。我說,差不多吧,看情況,能到河南境內,但到目的地還得幾天呢。
韓葉關閉電腦,躺。
劉玉冰說,你準備什麼時候睡覺。
我說,不知道,困了肯定就會睡的。
韓葉說,嘿,如果回去了她真的就不屬于你了,你會考慮我嗎?
我對韓葉說,不知道,到時候再看吧。
劉玉冰說,今天我在廣場看到一群滑板的人,我也好想玩。
我對劉玉冰說,哦,滑板,我以前也有玩過幾年,但好幾年沒再玩了。
韓葉說,你得選擇我,不然這輩子我就不嫁人。
我對韓葉說,你嫁不嫁人關我毛事。
劉玉冰說,你有玩過,如何。
我對劉玉冰說,嗯,那場面,那姿勢,那動作,摔得相當壯觀。
韓葉說,就關你的事,我不嫁人你得一輩子都照顧我。
我對韓葉說,想得美。
劉玉冰說,哈哈哈,可我仍然想玩,一個人生活太無聊了,總得為這個叫青春的家伙找點事做。
我對劉玉冰說,你想玩那就玩吧,我以一個過來人可以向你透露透露我的心得。
韓葉說,就想的美。
劉玉冰說,那可以啊,有條件一起玩啊。
我決定睡覺,先于劉玉冰變成灰色頭像,蒙頭不顧韓葉的吵鬧。因為,劉玉冰觸及我記憶深處,于是,另一些人,另一些事,我又有了回憶。其實,我不願總活在回憶里,這不是我的生活,我還沒老到要靠回憶才活得下去的地步。可上天偏偏注定這一切,冥冥之中讓我遇到一些人,做了一些事,為以後回憶做了很大鋪墊。
可是越想做什麼事情就越做不好,于是,我根本睡不著。
反反復復蠕動著身體,韓葉終于不再作聲,閉上眼楮開始微弱地呼吸,我在這個夜里,依然是孤獨一人。我在想著我得趕緊趕回去,我現在很有一個想法,扔掉這一切,買張火車票,明天我就能夠到達那個地方。這是一個不錯的想法,可我覺得還沒到河南境界就選擇放棄了,這為我以後創作長篇小說《遠行者》估計素材不足夠,也就能寫出個九萬多字將近十萬字,並且這十萬字恐怕都得靠我以前的許多舊事重提當做回憶才能湊夠。所以,我打消這個念頭,繼續前行吧,我們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路要走,這就是我的人生,我在這里整天琢磨著該如何走完這一生,很多時候會覺得自己活得很累,很想一走了之,但轉念一想,為我以後流芳百世或者遺臭萬年,不管怎樣留個名字素材更不夠。所以,我打消輕生的念頭,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雖然這段路蜿蜿蜒蜒不知如何走,也不知走的對與不對,但我不能什麼都不留下就這樣離開。我來的時候,悄悄的來,不帶來一片雲彩,我走的時候雖然也帶不走一片雲彩,但我決心要留下屬于自己的一片雲彩。
就這樣,稀里糊涂的想了好多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有助于睡眠,終于,我踏進夢鄉。
第二天,依舊那條國道,依舊那個目的地,依舊同行者,依舊,依舊•••
在黑幕拉下來遮住陽光那一剎那,我們進入了河南境界,來到了雞公山腳下,今天到此為止,只要到了河南一切都會很容易的,包括到達終點。我們將要開始為即將到達終點而興奮,這種興奮會促使我們更加迅速的到達終點,也許,三天我們就可以到達,如果路途平坦天時地利人和我們都能佔據,兩天後,我們也有可能到達的。
進入了河南,我決定放棄白花花的米飯,我要尋找養育我二十年的小麥,我要吃面食。我和韓葉尋找到一家餐館,要了幾個小菜,斟上幾杯小酒,點上幾根小煙,最重要的是,老板,來幾個白面饅頭。好 ,客官,您稍等。
韓葉說,看來,你已經找到屬于你的地方了。
我說,那當然,只不過這還不是屬于我的地方,但它,已經不遠了。
韓葉說,我想吃飯。
我說,不行,只有饅頭吃。
韓葉說,我就要吃米飯。
我說,听話,試著學吃饅頭,不然以後嫁到我們這里吃不慣饅頭就不行了。
韓葉說,我好好的干嘛嫁到你們這里啊。
我說,你不是說喜歡我嗎,將來說不定會嫁給我的啊。
韓葉看著我,半晌說,真的假的。
我笑笑沒有回答。
晚飯過後,我們回到住處,這算是一個旅行社之類的住處,好像是旅行社為來到這里旅游的游客專門準備的,價錢不算太高,條件還算可以。我們不算這里的游客,我們只是從這座山腳下路過而已,算是一個過客,更是一個住客。我們不打算在這里留下什麼,但有句話始終是對的,雁過留聲人過留名,即使是再牛逼的殺手在作案時也會留下些蛛絲馬跡。更別說現代這個制度,實名制,于是,我們被實名制地把身份證交給旅館負責人員登記,我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大名和全世界只屬于我一個人的代碼一串數字經過英雄牌鋼筆筆尖在紙上摩擦留下了屬于我的東西。
我開始習慣和韓葉同枕共眠,不再拒絕,或者說我懶得拒絕。我們將要在同一張床上做著不同的夢境,也許她在那里夢著和他的前男友劃船游賞,或者我正在這邊夢到張夢琪,和她做著一件事。我不知道我和韓葉會不會在同一個夜晚做到同一個夢,但我知道,只要我願意,我和韓葉在將來的某個夜晚在同一張床上做著同一件事。
韓葉拿著毛巾進入浴室沖涼,我在這里猶豫著是否撥通張夢琪的電話,自從銀河回到故鄉並且對故鄉土地上一個美麗的姑娘展開獵捕的消息傳來那刻起,我明顯感覺到內心的復雜,直接影響我隨時都有可能動搖我堅守十幾年的陣地。
喂。最終我還是按下那塊綠色的按鈕,是我。
張夢琪說,嗯,我知道是你。
我說,呃,那個,我,我已經進入河南境內了,馬上就能回去了,快的話,兩三天就能到。
張夢琪說,哦,那你趕快回來吧。
我說,呃,我,我,哦,對了,你媽還有幾天結婚啊。
張夢琪說,嗯嗯,你能夠趕上,不用急。
我想說些什麼,嘴唇顫抖著卻一直說不出來。
張夢琪說,唉,我給你說。
我說,嗯,你說,我听著呢。
張夢琪說,今天銀河又提到了那件事。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擔心的事還是來了。
張夢琪說,不過,你別擔心,我對他說我在等你,如果你回來,我到時候再做決定。
我呼出一口熱氣,說,也就幾天後的事,你是不是心里已經有數了。
張夢琪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打斷張夢琪說,你別急,听我說,你不用糾結,按照你的意願去做,即使有點什麼,我不在乎的,我真的不在乎。
張夢琪說,你不在乎,你竟然會不在乎,就沖你這句話你就輸掉了四分之一的戰役。
我說,我說,我不怕,我還有四分之三的戰役呢,最多也就打個二比二平局,不至于輸掉的。
張夢琪說,你厲害,但你知道不知道,一般戰爭開始的第一戰役的成敗很大程度上會影響以後的戰役。歷史是可以證明的。
我說,不怕,我是中國人,雖然我不是共產黨人,不是解放軍,但我相信革命先驅把我留了下來證明我最後是可以反敗為勝的,中國近代歷史可以證明。
張夢琪說,你這什麼思想啊,那我再給你說,你留了下來不是革命先驅的功勞,是上天,是你的父母。
我說,那你就錯了,如果不是上天創造出革命先驅,我的父母恐怕就會在戰爭中••••誒,不對啊,我父母生出來的時候戰爭早就結束了,那往前說,我的爺爺女乃女乃,外公外婆•••
張夢琪打斷說,好了好了,還沒完沒了了,越說越遠了。
我笑笑說,不扯遠一點我覺得我好像沒什麼話可跟你說。
張夢琪說,哦,是這樣啊,你覺得你真的沒什麼話跟我說嗎。
我思考片刻,說,好像,貌似,也許,沒什麼話說。
張夢琪說,好吧,你已經輸掉了一般的戰役,你相信你會贏得剩下的二分之一的戰役嗎。
我趕緊說,別介啊,我怎麼了,才半盞茶的功夫我就輸了一半家產了,也就是說你的半個身子已經不是我的了,我也太虧了點吧。
張夢琪說,你是自作自受。
我說,那你能告訴我,我輸掉的是你的上半身還是下半身。
張夢琪說,有什麼區別嗎。
我說,輸掉上半身就輸了吧,反正你的胸也不是很大,只要把那個下半身的••••
張夢琪沖著電話大喊,死去吧,陳晏澤,你個大流氓。
我笑笑說,好了,不開玩笑了,我正式問你一句,你心里到底怎麼想的。
張夢琪說,我也正式問你一句,你真的沒有什麼話對我說。
我前後想了許久,問,我說什麼?
張夢琪說,好吧,沒什麼事我就先掛了。
說完便是一陣嘟嘟聲。
我滿臉狐疑,怔在那里一動不動。
韓葉沖完涼走出來,推了我一把,說,趕緊去洗吧,傻愣著干嘛呢。
我驚醒過來,說,哦,等一會再洗,誒,葉,我問你個事啊。
韓葉說,什麼事啊,看把你正經的,還沒見你這麼正經過呢。
我說,好了,別鬧了,我真的要跟你說正事。
韓葉一坐到我面前,兩只大眼楮認真地看著我,說,你說,什麼事。
我說,剛才小琪一直問我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她說,可我想了好久我覺得我們之間根本沒什麼秘密,我沒瞞她什麼事,可她為什麼老是逼問我是不是有什麼要說的。
韓葉疑惑說,小琪?
我說,就是她。
韓葉說,哦哦那個啊。我幫你想想啊。韓葉認真地思考片刻說,她喜不喜歡你?
我說,喜不喜歡我,我也不知道啊,她也沒有親口對我說過喜歡我,但我感覺她應該是喜歡我的,要不然•••••
突然,我恍然大悟,我趕緊拿起電話撥通張夢琪的電話,可電話想了很久都沒有人接,我重復著撥打,可一直沒有回應,我立刻感覺到恐怕我已經輸掉了整個戰役。我癱坐在床上,眼神呆滯,腦中一片空白,我輸了,我真的要輸了。
韓葉把我打醒了,對我說,唉,你傻了。
我趕緊推搡說,我先去洗澡了。
我打開水龍頭,任水流沖擊著我的榆木腦袋,我精心策劃了十幾年的愛情就這樣破滅了,我感覺全身火熱,連水流都被我物理傳熱變得溫熱了,我明顯的感覺到溫熱的水流順著我的身體流下去。一個再勇猛再愛戰的將軍也不能領導成功一場戰役,因為他只有匹夫之勇,腦袋卻是像吃飯用的,根本不會思考,根本沒有任何遠見,不會規劃整個戰局,最終的結果只能是失敗。我望著鏡子里的自己,我憔悴的像快要離世的老人,我病得不輕,估計馬上就要在這條國道上倒下。我突然想起韓葉,釋放一個人,解月兌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女人。而從一個牢獄似的感情中解月兌出來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進入另一段感情,這在《1988》里也有說明。我決定了
我從浴室里出來,來到韓葉身邊,深情地望著她,嘴唇顫抖著,剛要說什麼,韓葉看到我出來趕緊說,嘿,你這麼慢啊,剛才那個叫張夢琪的來電話了。我愣了一陣,趕緊奪過韓葉手中的電話,問,你接了。韓葉說,嗯,接了。我說,你怎麼不叫我來接。韓葉說,我看你在洗澡呢,我怎麼叫啊。我說,那她說了些什麼。韓葉說,沒說什麼,就問我是不是覺得你特別笨。我說,我笨?韓葉說,是啊,我就對她說,你不笨啊,可她笑笑也沒說什麼,她說你在洗澡就先掛了然後就直接掛了,也沒再說什麼。
我趕緊撥通張夢琪的電話,一陣嘟嘟聲響過之後,張夢琪接通了電話。
張夢琪說,你洗完了。
我說,嗯嗯,我•••
張夢琪打斷我,說,還有個事,剛才大肚給了我電話,他明天就要回來了,就差你了。
我說,哦,明天,比我早點,誒,你上次不是說他昨天就能回去嗎,怎麼明天才回去。
張夢琪說,他錯過了火車,只好又推遲了兩天。
我說,哦,是這啊。
張夢琪說,是啊,就這樣。
我說,嗯,呃,那個,我•••我•••我想•••
張夢琪說,你想什麼啊,怎麼說話吞吞吐吐的,不像你啊。
我憋了一口氣,說,小琪,我想了想,有些話想對你說。
張夢琪說,哦,是嗎,你不是說沒什麼要說的嗎,那你說吧,快點,我倒想听听你能說些什麼。
我說,等我回來。
張夢琪說,就這些啊,我在等啊。
我說,那個,還有,呃,那個,我,我•••
韓葉突然湊過來,對著電話說,我覺得他想對你說的是「我喜歡你」。我驚異地望著韓葉,電話里說,嗨,是你啊,小姑娘。韓葉說,你才小姑娘呢。張夢琪說,他呢。韓葉說,還在這啊,傻了。張夢琪說,哦,唉,陳晏澤,你怎麼不說話啊。我嘟嘟囔囔說,那個,呃,那個•••張夢琪說,那個,那個,那個什麼啊,你對不對我說,你再不說我掛了哈。我說,哦,那你早點睡,注意休息。許久,張夢琪說,行,你還不說是不是,回來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掛斷電話,看向韓葉,韓葉疑惑著望著我。韓葉問,你剛才是不是要對她說你喜歡她,你怎麼不說啊剛才,吞吞吐吐的。我躺倒床上,望著天花板沉默不語。韓葉湊過來,說,唉,我問你話呢。我看了看韓葉,然後又盯著天花板。韓葉又湊近一點,說,咦,你傻了,問你話呢我,說話啊,我問你,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對她表白過,就是那種很直接地對她說,雖然你們彼此相愛,心照不宣。我望著韓葉,半晌說,你真聰明。
韓葉說,這也就怪不得了,怪不得她會生你的氣,即使她明明知道你是喜歡她的,但其實她還是非常希望你能親口告訴她的。
我說,嗯,我覺得也是。
韓葉說,那你怎麼不對她說。
我說,現在我的腦子里特別混亂,真的,我不知道該不該對她說,或許我並不是真正的喜歡她,因為她在我心里只能代表一個時代,一個過去,雖然現在她依然活躍在我的世界里,但我並不能因此就能確定這輩子她都能活在我的世界里,說不定最後她只是活在我的回憶里而已。思念一個人並不代表喜歡她,很有可能是因為這個人在你的過去的時間里出現的次數比較多,她只是你回憶里的主角而已,最後落幕後陪伴你的其實還是跟你一起在人生劇院里那條座位上看戲的觀眾而已。
韓葉說,你到底想說什麼啊,哦,你真傻了,等了十幾年就這樣算了啊。
我說,我不是打算放棄,只是我現在總覺得我並不是真正的喜歡她。
韓葉說,我搞不懂你,算了,我也懶得跟你糾纏這些,我要睡覺。
我展開臂膀說,葉,來,睡我懷里。
韓葉驚疑地望著我,說,真的假的,你不會,不會•••
我說,別想那麼多,我只是想找一找感覺,拿你當道具。
韓葉說,算了吧,我堅信我不是道具的料,我這輩子注定要當主角的。
我收回胳臂,從旁邊桌櫃上拿出香煙點燃。
韓葉躺下來,許久,又躲進我懷里。我面無表情的抽著香煙,在煙霧繚繞中尋找一絲感覺,我想要確定我在尋找的那種感覺到底是對是錯。韓葉是一個道具,張夢琪是我十幾年的人生大戲里的主角;十幾年後,要落幕了,我看著主角走向另一邊,道具還留在原處,我拎起道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