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季神色一正，道︰「正如主子所料，四皇子似乎與公子吟達成了某種協議，勝負恐怕還是未知之數。」
「沒有勝負，必須兩敗俱傷，按我要求吩咐下去，近日里別再到六潮閣來，六皇子到了開始蹦的時候了。」
他還保留了一句，卻是秋後的螞蚱，蹦不長了。
錢莊說完便閉上了眼，頭輕側著，修長的食指按在太陽穴上，有些許疲憊之色，卻絲毫不減他那清雋的顏色。
六皇子在廟里老實了太久，安靜的已經快被外界遺忘了。這般，蕭季的行動才算是自由了一些。
以上這些，得資源共享的墨辰還並不知道。
這個時候的她一門心思的撲在了那由她一筆一筆臨摹出的地圖之上。沈二少有句話說的很對，當這個消息傳到了老侯爺耳朵里時，他即刻啟程回府，人未到，命令先至。
此刻已是深夜，圓月懸空，美不勝收卻無人欣賞。
偌大的向來空蕩蕩的議事廳今天卻聚滿了人，寧遠侯，寧遠侯夫人，寧遠侯世子，二少三少，世子妃，外加墨辰齊齊的翻閱著沈四小姐出嫁前留下的手稿。
門外的丫頭排成排，靠著朱紅的柱子不住的點頭瞌睡。屋內屋外均透著夜的深邃，偶爾傳來紙張摩擦的聲音，更憑添幾分靜謐。
墨辰開始只不過是隨手翻翻，卻越翻越是心驚，這個女子閱覽甚是駁雜，將那些書籍全部都用來當了字帖。而字體卻是她的原創。
雖開始有些瑕疵，但逐漸的圓融起來，竟是光華難掩，墨辰不敢想象，若是此人生為男兒身，又當有如何的成就。
但如此，問題便出來了，那方從扇面之上臨摹下的地圖，字體當屬沈氏無疑，可每個字多多少少都有些瑕疵，若說她嫁了人，在練字上花的功夫少了，卻也不盡然，因其上字體不少都與她所見字帖之上的一致，看起來倒像是筆者故意為之。
「你姑母，真了不起。」墨辰卷起手中的字帖，輕聲嘆道。
沈二少幽幽一笑，「了不起的人，往往不得壽終正寢。」
墨辰一愣，才知道在沈氏並不只是守在家中等候丈夫的女子，而是戰場相伴，出謀劃策，雙宿雙息。
真的是雙熄了。
「咦？」墨辰突然發現在字帖之中夾著一張素箋，其上十四字，筆力直透紙背，似乎蘊含著無窮無盡的能量。
這字與其他的字體有著明顯不同，而且一看便是男子所書。
「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墨辰腦子轟的一聲炸了開來，第一次在上都見到陳盈水的時候，她腦中就莫名其妙的冒出這句話，哀而不傷，嘆而不悲，更多的，是釋懷。可她始終尋不到那個聲音的出處，一如她尋不到這句話所代表的意義。
「二少爺，恕我冒昧，你姑母的閨蜜是……」墨辰知道這樣有些失禮，但她無法抑制心中的呼喚，握著紙箋的手隱隱有些顫抖。
沈遠博微怔了一刻，隨即便恢復正常，沒有猶豫便回答了她的話。
「沈清雪。」
沁雪清明。
听到這三個字，顧寧顏也抬起頭來，滿眼驚愕。
有別于墨辰，她自小長大，不止一次的听到這個名字，而這個名字往往與另外三個字聯系在一起，白芷汐，她的親生母親！
可白氏是南陳商戶，嫁到大趙，沈清雪卻是恰恰相反，生于大趙，嫁于南陳。二人在這般境況下還能相識，並結交了身後的感情，不可不謂之緣。
但真正讓墨辰的心開始狂跳的卻是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她因听了沈清雪的名字，回想起了那句不知出自誰口中的詩句，而吟誦者給墨辰的感覺親近而飄渺。是誰呢？
顧寧顏沒想到顧家對于沈清雪嫁到南陳之後的事情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只知道她過的很好，只知道她的智慧並沒有被埋沒……
她將那段她所熟知的往事講了出來，十五年，彈指瞬間。
沈二少原本還在細听顧寧顏的訴說，可突然之間臉色大變，將已經卷好的卷軸再次鋪展開來，一個字一個字的瞧了過去。竟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與旁若無人。
可這個時候，沒有人會覺得被忽略了，顧寧顏也停止了講述，靜靜的看著他無比虔誠的繼續他的動作。
而世子不知何時將一斗篷披在了顧寧顏的身上，夜已深，寒氣將盡未盡的時候，最容易染上風寒。
顧寧顏頷首致謝，夫妻之間相處模式雖太拘謹了些，但至少不會讓一顆心千瘡百孔，墨辰心道，這樣也好。
屋內兩朵花，墨辰小花有點微冷，下意識的抱了抱肩膀，而她側臉的同時剛好擋住院子里圓月投射下來的清泠泠的月光。
卷軸之上深深淺淺，暗了幾分顏色，月光清媚，媚不過沈二少眼中突然迸發而出的光芒。他做到了！
議事廳瞬間被寧遠侯下令嚴密監護，守衛森嚴的連一只蚊子都飛不進來，燈光聚攏，沈遠博修長的手指輕點卷軸之上的一些字，順序混亂，卻在他跳動的手指之下連成一線。
而順著他指出的順序，大家便可輕易的發現這些字是分別按照五年前，十年前，十五年前字體的順序排列的，如此循環。可藏于卷軸其中，別說不熟悉沈清雪的人。
就算是老寧遠侯親自來認，也不一定認得出。
「二公子如何發現的？」墨辰望著擁有靜謐笑容的沈二少，心也跟著平靜下來。
沈遠博難得開玩笑的說道︰「這要感謝世子妃了，她的故事里提到了五年，十五年，我才倏忽響起姑母屬于這些年份的字好像有些規律。」
墨辰再度望了一眼密密麻麻的紙面，不得不對沈二少的智商再度驚嘆。
可沈二少的目光卻移到了她的身上，眼楮上挑，無一絲輕慢之氣。「再有便是墨辰剛好擋住的月光，在紙面上形成剛好的明暗交匯。」
墨辰眉頭一蹙，道︰「這會不會太過巧合了一點，我若是站位稍稍偏了一些，你要花多長時間才能找出結果？」
沈二少微笑搖頭，「也許永遠。」
果然听到這兩個字，在場眾人深思起來，未有寧遠侯輕嘆了一聲道︰「她出嫁那日便是月圓，她就那樣側身站著看著父親為她在她最喜歡的畫作上題字。」
無數執著與巧合成就的答案，幸運而又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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