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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七,心病—雍正四年

信上的娟秀小字截止到這里,沒有了下文,我猜是凌鈺在書寫時怕被八爺發現而倉促收筆。

我雖不知道凌鈺對十四爺究竟是為了什麼產生如此強烈的憎恨,而遷怒于我,但心中的那份不安隱隱約約的強烈了起來。

凌鈺為了向十四爺報復,不惜犧牲我和她的姐妹情誼,屢次制造事端讓四爺遷怒十四爺和我.更有甚者直接在我的食物里投毒.這種千般算計,要是放在以前的凌鈺身上,她一定會嗤之以鼻.

而今她走到了這一步,雖是自願的,但也不能說沒有悔意.只是她被仇恨充斥了大腦,憎惡蒙蔽了眼楮.可謂人在做,天在看,最後被四爺了斷個干干淨淨.

身邊的朋友又走了一個,歷史還是按照清史稿記載的那樣血淚成書.

八爺真的會死于嘔吐?十四爺真的會被囚禁至乾隆登基?而我存在于這個空間的意義何在?我記不清第幾次思考起這個問題。

記得康熙,德妃歿前,均托付了十四爺給我。今天凌鈺又托付了八爺給我。我實在是感到心力交瘁,不堪重負。如果我知道我該做些什麼,會努力去做,而當我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什麼時,這才是真正的壓力所在。

我究竟能做什麼呢?我就像一尊泥濘的菩薩千方百計地想安全渡過河.卻想破了腦袋也整不出個法子來。身邊的故人更是指望著我給他們帶來救苦救難的希望.

諷刺,真的是天大的諷刺.

我眼睜睜地坐在床上,凝視窗外隱約的月光,不經意間,居然發現一抹初曉從屋檐角落劃過。

我竟坐了一宿,捶著快麻木的腰,慢慢走到衣櫥邊,從底部翻出一個小匣子,里面有一個紅布包。慢慢掀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只晶瑩剔透的白玉鐲。用手指細細的摩挲,想象著當年凌鈺在九爺的店鋪初次見它為之驚艷的場景。說到底,我終究是不配這個玉鐲的。而它也該是回歸它該去的地方。

我胡亂地披上了披風,手心里牢牢地捏住玉鐲,一推門,闖進冰天雪地的世界。一步一個腳印徑直來到十三爺緊閉的院門口,木納地守在一旁。

我知道此時此刻是十三爺準備上朝的時間。果然不久後,吱呀一聲,十三爺的小廝推了門探頭出來,緊接著十三爺一張凝重的臉出現在我面前。

沒等我開口,十三爺一臉的關切︰「昨晚到底怎麼了?欣研來說了什麼?」

我微笑著搖搖頭,把手中的玉鐲塞進了他的大手,說道︰「一言難盡。你幫我把這個送進凌鈺的靈柩。」

十三爺疑惑著低頭鑽研手中的硬物。我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臂︰「切記。一定要做到。」

「嗯。」十三爺一如既往的不問為何,只應承我的要求。

我在喉嚨里也咽下了後半句話︰「這是我欠凌鈺的。」

「要我找皇後安排什麼嗎?」十三爺十分聰明,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也提到了我姐姐。

我知道現在已經不能再拖他下水了。況且這次求姐姐也未必能成功。

我的預料是正確的。幾天後我陸續寫了五封帖子給嬤嬤托進宮,可回復的消息都是姐姐收了帖子,卻寥無音訊。我雖沒有直接在帖子上寫因何事求救姐姐,可姐姐倒是心知肚明的有禮避開。我想這也就是康熙口中的我遜色于姐姐的一個緣由吧。

沒有姐姐的懿旨,我便不能出府,有了之前受罰的前車之鑒,我是無論如何不敢再拿下人的性命去冒險.四爺,你果然狠!

發霉,依舊是坐在四角方方的院中繼續發霉.我雖然一直秉持著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的原則,可是自打凌鈺離開後,這種自我激勵的方法卻開始不奏效了.

更多的時候變成了我提了空碗在飯桌前發楞︰十四爺啊,你究竟是做了什麼事情讓凌鈺如此恨你?

我對這個謎底心里隱約清楚,卻不敢直面。我不是魯迅筆下真的勇士,只能將自己的頭埋進沙子,偽裝成一只鴕鳥。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不明白。

凌鈺的信被我燒了,因為我實在是害怕情不自禁的再度去體驗一遍她對八爺的愛和對十四爺的恨。

既然如此,我只當是凌鈺被四爺逼得發了瘋,在臨走前胡言亂語。我依舊是她的好姐妹,十四爺依舊是八爺的好兄弟。

我的自我催眠雖然成功,但依舊抵不住漸漸變寬的衣帶。俗話說為伊消得人憔悴,我只怕是為了心底的那個答案終日惴惴不安,如坐針氈了起來。

十三爺恐怕是把我的變化看在了眼里,但他卻緘口不言。因為他知道勸是沒有用的,因為我和他的四哥一樣的倔。他只是多次的在我面前囑咐廚房要多備些可口的飯菜,讓玲瓏多炖些補品。

當十三爺把八爺囚禁于宗人府,弘時撤去黃帶的消息告訴我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二月,接下來的八爺九爺改名阿其那,塞思黑,十四爺被轉至壽皇殿,並議罪十四條的消息接踵而來。

終于我病倒了,只是這種病沒有咳嗽,沒有發燒,沒有任何癥狀,只是昏昏沉沉的癱在床上。當我被白發蒼蒼的陸太醫恭敬地提起手腕請脈的時候,奄奄一息是對自己最好的形容。

我知道自己根本沒病,陸太醫也是這麼認為。當十三爺一臉焦急地守在床邊,玲瓏扭著手帕直跺腳的時候,陸太醫僅僅說了一句話︰「心病,奴才恐怕是無能為力了。」

我閉上雙眼,嘴角上揚,迷糊中听見周圍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來來回回。又听見某人嚴厲又急促的語氣喊道︰「用上好的人參吊著,要是還不見好,讓你們整個太醫院陪葬!」

陪葬?難道他們認為我快死了?我感到好笑。我還真舍不得這麼就走呢。最終的結局我還來不及演繹,如何能舍得走?太多的人,太多的事,我還沒有致以謝詞,如何能全身而退?

我努力睜開雙眼,卻十分的吃力。勉強從撐開的眼皮縫中窺探到黃黃的色彩。看來,我病了,他們把房間的幔簾也改成了明黃色。玲瓏這丫頭還真是糊涂,這種皇家色彩,如何能胡亂使用呢?

體力果然是不夠用的,只偷窺了一眼,便抵不住沉沉的睡意陷入一片黑暗。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又發覺自己的手似乎被人提起,接著觸感到小小刺的癢癢。看來陸太醫又用針灸來挽留我了。

咦?不對,怎麼手上有些涼意,仿佛有幾滴水珠兒淌在手背上。無法睜眼看,只能憑自己的想像揣測,難道……

「四哥,你先回宮吧。這里我守著。」十三爺的聲音緩緩響起。

可惜對方卻沒有回應。我估模著四爺是離開了吧,于是掙扎著動動唇,努力發出「十三爺」的叫喚聲。

「茜凝,是你在說話麼?」突然十三爺的聲音離我很近,夾雜著實足的喜悅。

我雖看不見,但明顯感到整個上身被人抱起。

「求你……一件事。」我斷斷續續的使了吃女乃的力氣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帶我……去見……九爺.」

「見他作甚?」十三爺本能的回應。

「求……你。」我收緊了拽在十三爺手里的拳頭。

「嗯。」許久,十三爺才從喉嚨里發出個音節。

「謝……」我的感激還未表達完,只听得四爺清冷的聲音突然在一旁響起,「帶塞思黑到這里來,茜凝根本經不起搬動。」

當十三爺在我耳邊輕輕提醒,九爺已經在屋中的時候,我依舊是睜不開雙眼。

我努力張了張嘴,想發出聲音,卻始終事與願違。

「你找我來,是想問我十四弟的事情吧?」出乎意料的是九爺妖嬈的聲音搶先響起,只是這種妖嬈中透著九分沙啞。

「我知道,你會來問我的。」九爺繼續講,「這點我和凌鈺說過。」

「如果你想問我那件事,是不是十四弟干的,那麼我回答是,是。」

他的話音剛落只听十三爺在一旁立刻打斷︰「九哥。茜凝病著,你不要……」

我的眼淚自眼眶緩緩落下,雖然不能洶涌澎湃,但耗盡了我此時此刻全力,九爺的話雖然殘忍加直白,但我知道那是事實。也是這麼多天來,我始終在意和懼怕的結果。

「我的日子也不多了。」明顯九爺貼近了我的耳朵陳述,「我想最後告訴你,十四弟對不起八哥。而八哥卻始終對十四弟如當初。」

我努力點點頭,不知道九爺有否察覺。

「八哥早就知道了,只是不願說。當我和凌鈺查明真相的時候,被八哥嚴厲呵斥不許再提往事。說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這輩子,他認了。」

九爺的聲音如同回音般在我耳邊揮之不去,而我的腦海里也重新出現了那抹皎潔飄逸的身影。

九爺是如何離開的,我不知道,但我唯一知道的是,這次相會是我倆人生中的最後一次。

回憶當年年輕時的點點滴滴,九爺雖不情願,但一如既往的替八爺和十四爺給我帶信,話語里與我的冷嘲熱諷,相互抬杠,倒是特別逗趣。

雖然他被人稱作「毒蛇九」,我也有幸領教了一次他的暴戾和狠毒。但是確切的說,從頭到尾,九爺沒有真正的害過我,雖然這里面可能有著八爺和十四爺的關系,但是我始終認為,九爺是個重情義的人。

遙想當年,一廢太子中八爺在殿中被康熙遷怒,九爺仗義執言,卻領了一個耳光,最後又身揣毒藥,鎖銬,願隨行同死。後來對十四爺出資鼎力安排,雖有著十分的算計,但總算是仁至義盡,傾囊相助。

想到這里,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九爺,一路走好,恕茜凝就此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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