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谷還是那個瀲灩谷,只不過此時的氣氛卻沒了往日的和諧雅然。
竹屋里,風絕塵坐在圓桌之前品著茶,漆黑的錦袍未束的青絲幾乎融為一體,他的動作一如既往的沉寂優雅,懷里還是那只有些胖卻身手矯捷的大白貓雪兒,然而,那雙帶著一貫從容的明眸里此時卻是一片冰寒,以至于整間屋子里除了他擺動茶水的聲音之外,再也听不到任何一點動靜。
雲起單膝跪在距離風絕塵大約三步的位置,臉色有些慘白,緊緊抿著的嘴角一抹鮮紅的血跡隱隱有些干涸,白無邪站在門口的位置,背對著屋內的人時不時的回過頭,在看向雲起時眼里有些擔憂,張張嘴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轉回頭去看著外面的遍地斑斕;一襲青色素裙的青鸞雙手交握在月復前侍立在風絕塵身後,她低著頭看不清是什麼表情,只是那原本剔透圓潤的指頭涂了艷紅的丹蔻,在那一襲青衫的映襯之下顯得格外的突兀。
「阿起,本宮再問你一次,到底是誰給你膽子?」
風絕塵的話很輕,語調也沒有起伏,瓷壺里的茶水隨著手的起落嘩啦啦的流進了素白的茶杯里,不大不小的水流聲險些蓋過了他那輕柔的嗓音。雲起依舊維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臉色煞白卻沒有絲毫的怠慢,在听到風絕塵的詢問聲時,神色不變,開口也還是之前的答案︰「是屬下辦事不利怕爺懲罰,所以便自作主張隱瞞了鳳小姐受傷的消息,與他人無關。」
流水聲戛然而止,風絕塵的手懸在半空中,好半響才有听到水流聲,「佑寧三十五年冬月你我相遇,你被人追打去了半條性命也未見半聲討饒;佑寧三十九年六月,你去天下第一莊打探消息身中數刀卻依舊強撐回了雲曦堂;佑寧四十一年三月,在柳城招人暗算連中三箭卻在折箭之後將數十名殺手盡數除盡。」
慢聲細語,不急不躁看似無關的寥寥數語卻將雲起之言擊破,「阿起,迄今為止,你我相識十年,你連死都不怕,竟然會怕本宮的懲罰,難不成本宮的懲罰會比那奪命閻王還要來的恐怖?」
茶水斟滿,風絕塵自己沒喝反而將雪兒抱上了圓桌,雪兒嗅到茶水的清香連忙蹭到茶杯喝得很是歡快。
雲起一怔,他原本就不是善于言辭之人,如今風絕塵看似無意實則步步緊逼的問話,他怎能答得上來?而風絕塵這時候卻突然起身走到雲起面前,冷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由的心底一顫,垂下了眼眸一陣心虛。
「阿起,雲曦堂的規矩你可明白?」
雲起的面色又白了一分,卻沒有絲毫的膽怯,「屬下明白,屬下欺瞞爺,理應接受懲罰。」
「是嗎?」風絕塵冷冷勾起唇角,砰地一聲,一把匕首落在雲起面前。「既然明白就自己動手。」
「是。」沒有猶豫,沒有怯弱,有的只是服從。
「等等!」白無邪終究是沒有忍住,上前不由分說的奪過了雲起手中的匕首,扭頭看向風絕塵,「我想阿起也不過因為擔心你的傷才不敢告訴你的,既然鳳凰已經沒事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阿起有了這次的教訓不會再有下次了。」
風絕塵斂了斂眸,比女人還要縴細的白皙十指捏著衣袖,漫不經心的理了理,道︰「這是雲曦堂的事,無邪,你不該插手。」
白無邪眉頭一皺,看了眼雲起,又看了看風絕塵,雙手一拋匕首落地,無奈嘆息的在一旁坐下︰「算了,既然如此,反正是你們雲曦堂的事情,我確實是不便插手,如此,你們自便。」
風絕塵斜睨了他一眼,不理會他那副故作氣惱的模樣,復又低頭看著自己腳邊的匕首,抿唇一笑,凌人的目光再次落到雲起身上,這一次里面卻多了些讓人看不清的意味︰「阿起,既然你不願意說本宮自然也不勉強你,你是雲曦堂的副堂主,規矩是你擬定的,想來你比本宮更加清楚,本宮比喜歡被人忤逆的感覺,明日開始副堂主之位交給夜襲吧,本宮不需要一個未將本宮放在眼里的人。」
雲起置于膝蓋之上的手生生的顫抖了一下,卻還是恭敬應下,「屬下遵命。」說罷,重新拾起匕首。
雲曦堂堂規第十三條︰若欺瞞上主,輕者自廢雙手,重者自刎于堂前。
……
砰!
一聲悶響,雲起手中的匕首落地,腕上不大不小的傷口緩緩淌著鮮血。
一襲青衫拂過,再回首,雲起身旁已多出一人,容顏清秀,神色無波。
「爺,不必責罰他,雲堂主回來之時便來找過爺,不過在那之前遇見了我,是我告訴他,爺身上有傷若是听到鳳小姐受傷定然會不顧一切前去北疆探望,所以,雲堂主才會瞞下此事,爺若是要責罰,責罰青鸞就好,與雲堂主無關。」
雲起的臉色變了,似乎比之前更加白了幾分;白無邪手上的茶水也晃了晃連灑在了自己的手上都沒有發現,只有風絕塵面不改色,似乎對于這樣的結果早已是在意料之中。
「青鸞。」他輕聲喚著,「本宮記得本宮曾經警告過你,不該逾矩之事萬不能高估了自己,如今看來,似乎你並沒有把本宮的話記在心上。」
一抬眼,近乎陰沉的目光緊緊鎖著青鸞噙著淺笑的臉。
「爺的交代青鸞時刻銘記在心。」
「是嗎?」風絕塵冷笑,「雲起,帶青鸞回雲曦堂,從今往後沒有本宮的命令不的踏入瀲灩谷一步。」
「……是,屬下遵命。」
青鸞俯首磕了一個頭,起身跟著雲起朝著門外走去,待走到門口之時,突然回過頭來,復雜莫名的看著風絕塵,幽幽問道︰「爺,如果今日青鸞瞞著的只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或者說,只要不是鳳小姐,是否……你就不會如此在意?」
風絕塵眼眸暗了暗,嘴角微勾,笑道︰「只可惜沒有如果,你今日瞞著的剛好就是凰兒。」
「呵呵呵……」青鸞笑著搖了搖頭,眼里卻有些濕潤,「爺待鳳小姐可真是好,為了她連雲堂主都舍得懲罰,奴婢真是好生羨慕啊!」
風絕塵面色未改,薄唇微啟,唇齒見吐出最是無情的幾字︰「與你何干?」
青鸞一愣,顯然沒有想到會得到如此回答,隨後斂去笑意,眼里閃過一絲決然,「既然如此,奴婢便告退,萬望爺珍重。」
言罷,轉身步下石階,沒有在回頭。
看著兩人的身影越走越遠,直到消失不見,白無邪才問道︰「看來你是早就知道這件事和青鸞有關了,難怪會那般為難阿起,我就說嘛,你喜歡鳳凰歸喜歡,怎麼變得如此的重色寡義了,幸好不是,要不然恐怕連本公子都要心寒了。」
風絕塵只是遠遠眺望著前方,唇畔淺笑清溢︰「怪我把青鸞趕出去就直接說出來,這般酸言酸語的跟皇宮里面那些碎嘴嚼舌根的丫頭有何區別啊。」
「哼!」白無邪掀了掀眼皮子,狠狠瞪了一樣在木桌上伸著懶腰的小畜生,恨得直咬牙,「青鸞對你也算是一往情深,你這樣對她是不是有些心狠了?」
「我心里只有凰兒,明知道她的心思還留她在身邊豈不是對她更為心狠?更何況……她的這個一往情深或許還有待考究……」
白無邪一愣,側首看著他眼里有些不解,「你這話什麼意思?」
「也沒什麼,只是上次在正陽宮遇上的那些黑衣人,實在是巧合的讓人難以置信,恐怕到現在為止,風落玉還以為那些黑衣人都是我手下的人,所以這陣子才會在帝都嚴防,就連流音閣最近都調轉了查探的方向。」
「你是說……」白無邪好看的眉頭打成結,仍是有些不信,「可是……那日是皇帝大婚,對方選在那個時候出手也是情有可原啊,這並不能說明是那麼啊。」
「是啊,皇帝大婚本來就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只是……我們挑在白日行動是因為能夠借助天牢的動亂加以掩飾,從而能夠讓所有的人以為凰兒都死了,可是那些人呢?難道他們也是想借助天牢之事來掩飾?那……他們又是如何知道天牢之事的?你別忘了,在天牢之中,就連我們都只是走一步看一步,沒人能夠料到下一步,他們又是如何知道的……」
「或許……」
白無邪的話沒有了下文,因為就連他也尋不到理由,這件事……著實有些怪異……
風絕塵嘆息一聲,遠遠望著外邊的天,「原本風落玉在明我們在暗還是個多大的便宜,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偏生我們還連這只黃雀的影子都不曾看到。」
「所以……你才故意將青鸞送去雲曦堂,依著她的性子,今日在這里受到這些刺激應該能夠讓她做些決定,只不過……就是不知道這只黃雀究竟有多大。」
兩個人都沒有在說話,如今的局勢因為幾個黑衣人的出現全然打亂,有些東西怕是不得不更改了……
「哎呀!」
白無邪突然一聲驚叫,倏地從椅凳上站了起來,驚得那只大白貓雪兒都猛地伸直了腦袋。
「何事?」風絕塵有些不明白有什麼能夠讓他如此驚愕。
「你把青鸞送走了。」白無邪吞了口口水,神色復雜。
「嗯。」他不是已經看見了嗎?
「那……」又吞了吞口水,白無邪眨了眨那雙萬種風情的眸子,「……以後誰來做飯給我們吃?」
「……」
這個……好像確實……是個問題……
……
三個月,時間不算太長也不算太短,但對于鳳凰來說這樣的三個月無疑是浪起千跌。
今日是鬼老所說的最後一次施針,也就是說,今日便能知道鳳凰是否能夠開口說話,百里香玲特意同百里青絲告了假說是她要來陪著鳳凰,想要听到她說第一句話,出乎意料的這一次百里青絲居然什麼都沒有刁難便準許了,還交代說若是真的能夠開口便派人告知她一聲,似乎對此事很是上心。
「怎麼樣?怎麼樣?凰兒姐姐身上的毒清了嗎?清了嗎?」三個月也足以讓百里香玲將‘凰兒姐姐’四個字從難以啟齒練習到月兌口而出。
「你這個死丫頭,你急什麼啊?晃得老人家我心煩!」
鬼老拔下最後一根銀針,不耐的瞪了在自己眼前不住的晃來晃去的百里香玲一眼,對她很是嫌棄,但是沒有人知道其實他這會兒比百里香玲還要著急,只不過因為自己的身份放不下面子去表現出來罷了。
「哎呀,那你倒是快些啊,你毒到底是清了還是沒清啊!」
「哼,你不知道看啊,就知道瞎嚷嚷,真不知道你娘怎麼把你交出這幅德行,真是丟臉!」
「你!」百里香玲氣結,不過轉身就笑了開來,「老頭子,你可別忘了,我可不是我母皇教的,而是你……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如今這幅樣子也都是怪你這個‘上梁’,跟別人沒關系!」
這一次鬼老倒真是只能干瞪著眼,誰讓百里香玲說的話全都是事實呢?誰讓這個沒出息的丫頭真真兒的就是自己教出來的呢,迄今為止他都不知道他堂堂北疆大祭司為何會教出這麼一個小東西來,整天不知道孝順也就算了,偏偏還沒事找事,只會氣他,他想著,讓她這麼折騰下去,總有一天老頭子他總會被那死丫頭氣死,每每想到如此,他就頓覺師門不幸。
鳳凰無奈的看著一大一小的兩個‘孩子’吵得不可開交,實在無法只得拉拉這個的衣袖再去扯扯那位的裙角,好不容易這兩個天生的死對頭才算是罷休,只不過一人做到石桌的一邊,中間隔得是最遠的距離……但,石室里中算是安靜了下來。
「銀針已經泛白,小啞巴體內的毒素已經清了,開口應該不是問題。」
鳳凰只覺得心口突地跳動了一下,說不上什麼情緒,只是衣袖之下的手卻忍不住握緊,倒是百里香玲最先反應過來,拉著她的手興奮的說著︰「凰兒姐姐,你叫我的名字,你叫我的名字,快點試試看,叫我的名字!」
她沒有開口有些無措的目光落在鬼老身上,鬼老收了銀針又掏出了自己的紫砂壺放在口中吮著。「試試吧,老頭子的醫術沒有出過岔子。」
「是啊是啊,凰兒姐姐,你快點說話!」
深深的吸了口氣,她點頭,只覺得牙關都有些顫抖。
她試著張了張嘴,百里香玲瞬也不瞬的盯著她,鬼老也忘了手上動作,似乎此時兩人都恨不得豎起耳朵來,免得錯過絲毫的動靜。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而去,鳳凰雙唇開合卻沒有任何的聲音……哪怕是一個字都沒有……
百里香玲愣了,鬼老也愣了。
「沒事兒,凰兒姐姐,一定是你剛剛開始太過緊張了所以才沒有說出來,來,我們再來一遍,你跟著我說——玲、兒——玲、兒……」
鳳凰依著百里香玲的口型,一遍一遍的試著,可是還是沒有聲音,連她自己也感覺不到有絲毫的不一樣……直到最後,她反而釋然了,沒有失望,沒有傷心,只有一份釋然……好像她覺得自己就應該是如此……
「老頭子,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老是吹噓你的醫術如何的厲害嗎?你不是說一定能讓凰兒姐姐開口的嗎?為何她現在說不出來呢?你這個大騙子!」
相較于鳳凰的平靜,百里香玲則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嬌俏的小臉上掛著淚水,頭上的小鈴鐺隨著她的抽噎,發出絲絲響動,小模樣讓人憐惜不已。
「我……我……」鬼老也是急了,臉手上的紫砂壺掉在袍子都忘記了,看著自己一手教養的小丫頭哭的如此傷心,再看看自己給過無限希望的啞巴丫頭,頓時覺得老臉被人狠狠的抽了一巴掌,白胡子白眉毛似乎能因此而糾結再了一起,理也理不清,「怎麼會是這樣呢?老頭子我研制了五十年的法子難道會不管用?」
默默地念叨了幾句,他又搭上鳳凰的手腕,仔仔細細的探了探她的脈搏,臉色越來越難看,眉頭也越來越緊,口中不停的念著。「怎麼會是如此?怎麼會是如此?明明都已經沒有了動靜怎麼會看不了口呢?」
他的聲音雖然小,但是幾人都離得近,他的話自然百里香玲和鳳凰都听得清清楚楚,鳳凰有一瞬間覺得,暗自笑笑,或許這就是天意違抗不得。
輕輕的拍了拍兩人的手臂,鳳凰搖了搖頭,熟練的比劃著,「沒事,之前那毒在身體里總擔心它有一天毒發會要了自己的小命,現在雖然說不能說話,但是至少不用擔心自己會不會再那一天就那麼悄然的丟了性命,比起性命不能說話真的不能算什麼……再說,也許只是因為剛剛解毒,身子還未緩和過來,沒準兒過些日子就能夠說話了也不一定,你們不用擔心,我沒事。」
「可是……」百里香玲咬著紅唇,想安慰也不是,想數落也不是,最後只得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兒撥弄著自己的指尖,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歡快。
而鬼老卻像是在一瞬間蒼老了十歲,顯然這一次的失算讓他打擊很大,他活了一百多歲,從未失過手,這一次在這件事上先是夸口不下,如今事實卻是如此的令人懊惱,再加上想到,那銀巫本就是自己無事之時所創出來的,結果……結果卻把人害成這樣,如果這個人是個尋常之人,按照他的處事之態倒也無所謂,放在這一輩子他手上的鮮血也不在乎多沾點,可是……可是這個人偏偏是她……
打從他記事開始他師父便開始對他耳提面命,一定要找到那個人,這麼多年他不斷的耗費財力物力都沒有一星半點的下落,他原以為自己也會像他師父那樣耗費了一生也沒有尋到蛛絲馬跡,沒想到他竟然找到了,還如此的不費功夫……可誰又知道居然會有這麼一處,若是他把這個丫頭治不好,恐怕就是死了下了地獄也沒法子跟他師父和歷代祭司交代啊!
想到這里鬼老哪里還坐得住,猛地站起來,原本落在他袍子上的紫砂壺因為這一動作滾在地上,里面的茶水從壺嘴里撒出來,索性紫砂壺還是完好無損;只是此時的鬼老那里還顧得上那些,枯瘦的手臂揮了揮,道︰「死丫頭,你帶小啞巴先回去,你且放心,老頭子就是傾盡畢生所學也要讓小啞巴開口!」
說完這句話,不容兩人反應就一溜煙進了另一道密室,就連他從不離身的紫砂壺也顧不得了。
「我……」百里香玲呆愣愣的看著那扇閉上的石門,半響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是不是做錯了?其實老頭子也是盡力做了,只是……只是……」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孝,打小兒自己母皇雖然疼愛自己,但是真正教養她的人卻還是老頭子,這些年為了保護她的安全,他也沒有少為他操心,可是她卻越來越不听話,還這樣不講理的這怪他……她……真是太不應該了……
見她如此模樣,鳳凰只得拉起她的手,安慰道︰「既然知道自己錯了,就應該去道歉,我先回舒鶴殿去,你在這兒等著,待會兒大祭司出來之後,便同他道歉。」
「不行!你自己怎麼能夠回去?」
對于這一點百里香玲有些不放心,尋常也就算了,可是今日……她知道自己還是不能說話,萬一……萬一……
百里香玲在自己面前一向都是有什麼心思都表露在臉上,她此時心中所想鳳凰自然是知道,搖了搖頭,一雙柔荑飛舞著。「我不會有事,風落玉還活著,我鳳家的大仇還未報,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自己有事。」
「可是……」話說如此百里香玲卻仍然有些不放心。
「真的沒事,尋常我不是也是一個人嗎?」鳳凰繼續游說著。
百里香玲側首看了看那道石門,再想到之前自己說的那些話,咬了咬唇,便答應了下來。「那……好吧,你自己先回去舒鶴殿,我去跟老頭子道歉,晚些時候再去舒鶴殿找你。」
鳳凰點頭答應,然後拍拍她的手背這才放心的出去。
蛇神殿自己已經來來回回的不知走了多少遍,這里的一切自己也算是熟識了,如今才發現,這里除了陰暗了些和石壁上雕刻的各類蛇像讓初來者有些不適應之外,其他的並無任何的不妥。
三個月在蛇神殿里唯一稱得上奇怪的一件事便是,每回來這里無論是早上也好午時也罷,但是每次她除了見到大祭司之外就沒有見過別的人,她曾經問過百里香玲這個問題,百里香玲只是說,蛇神殿里人不多,除了大祭司之外還有負責掌管蛇神殿內大小事務的管事祭司和蛇神殿里唯一能夠參與朝政的司訟祭司,但是他們都不住在蛇神殿里,只是在有事的時候必須回來同大祭司商議,剩下的無非就是蛇神殿的教徒,但是他們只接受大祭司的指令,不會輕易同外人相見,就連她自己也不過是見過管事祭司和司訟祭司而已,她還說,或許宮里的某一個太監或者某一個宮女有可能就是蛇神殿的人,但是,事實只有大祭司才會知道,別人也只不過只能猜測而已。
因為熟識,走出蛇神殿並未用上多少時間,北疆一年到頭大部分時間都是熱的,九月的天更是極盛;今日一早百里香玲便急匆匆的拖著她來到了蛇神殿,在里面不覺得有什麼,沒想到一出來已經日上中天。
幾個月的時間,她除了習慣北疆的風土人情,自然也是習慣了這里的燥熱,對于自己還是不能說話這件事情,她似乎比之前還要坦然了,竟然出奇的沒有絲毫的影響,連她自己都有些不習慣這樣的自己。
抿了抿有些發干的嘴唇,突然間她覺得自己實在渴的厲害,想到小豆兒每日必上的冰鎮酸梅湯,再看看著炎炎烈日,她低頭加快了腳步。
穿過回廊花廳,走過長長的宮道,舒鶴殿便已經是近在眼前……
「站住!」
身後一道柔媚的嗓音乍然響起,鳳凰頓住腳步隨即回頭,入眼的便是兩人,一名青衣宮娥撐著潑墨梅花油紙傘,傘下的女人嬌媚至極,一身桃紅的宮裝,繁花似錦團團錦簇,那樣輕浮淺薄的顏色,穿在她身上卻說不出美艷動人,畫著濃妝的精致臉龐上一雙勾人的狐狸眼眼尾上挑,朱砂染唇紅的恍如滴血,頭上銀冠和項上的銀圈在陽光底下有些晃人眼楮,看到她轉身之時,菲薄的菱唇一勾牽出一抹淺淺的笑意,就是這樣清淺的一笑卻讓她整個越發的嬌艷,那樣的媚那樣的艷那樣的魅卻沒辦法讓人看低她,似乎她就是那罌粟花妖,美的勾人卻也能夠在同一時間夠了你的魂奪了你的命。
鳳凰緩緩傾身,作輯施禮。
皇宮之內能夠如此有著如此大膽的行徑,還有那般張揚的美貌,皇宮除了那一人不做他人選——嫡長公主,百里香玲嫡親姐姐,百里香君!
百里香君款款上前蓮步生花,那縴細的腰肢宛若拂柳似乎實在隨風而動,這樣的女子生的媚就連一舉一動都是說不出妖媚蠱惑,活月兌月兌就是一個媚世妖精。
「你就是皇叔收養的女兒,母皇親封的璇璣郡主九方思君。」
百里香君繞著鳳凰行走一周,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著,听似問句但眼里已經卻已經是一片了然。
皇宮之中除了熟識的百里香玲大祭司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之外還知道實情的便只有九方頌和百里青絲,余下的人都只知道她是九方家的大小姐,是九方思君,是以,就算是百里香君也只知道她是九方頌的養女,別的一無所知。
沖著她頷頷首,算是回答了她的問題,卻不想這一舉動在別人看來卻成了敷衍,比如……那小丫頭……
「好大的膽子,我們公主問話膽敢如此回答!九方小姐莫不是仗著有女皇陛下和九公主撐腰便不將我家公主放在眼里吧?!」
小丫頭的話雖然有些趾高氣揚,但不可否認確實是字字珠璣,若她不開口,一頂犯上的帽子便會從天而降,那時,她便成了苛責百里香玲和九方頌的把柄,若是照實而言,那麼她不會說話的這一點便泄露了出去,百里青絲不讓人接近舒鶴殿也不派人手過來的苦心便一舉而破,所以,無論是進還是退她都討不到好……
「小姐,原來你在這兒啊,害的奴婢好找!」
正是進退兩難之時,一道熟悉的嗓音便傳來過來,片刻之後自己頭上便多了一片陰涼之地。
「奴婢不知大公主再次,莽撞了公主還望公主饒恕。」忍冬將傘遞到鳳凰手中自己雙膝跪地,謙卑的請罪,面上卻一片淡然。
百里香君掃了忍冬一眼,眼底閃過一絲譏誚︰「本宮當做是誰呢,原來竟然是忍冬你啊,母皇對九方小姐可是真真兒的好啊,竟然將自己身邊的四大侍婢都分給了你,真是叫本宮好生妒忌!」
鳳凰故作驚恐,隨即跪在忍冬旁邊,就連手上忍冬剛剛遞過來油紙傘也因為這一嚇跌落在地上,在公道上打了幾個圈兒滾落到牆角。
百里香君那丫頭見到鳳凰仍舊不肯開口道歉,心里越發的不服氣,忍不住一陣嘲諷,「忍冬姑姑,看來你果真是伺候了一個好主子,打從見了我們公主就一個字不肯說,莫不是九方小姐對我們公主有什麼不滿?」
鳳凰忙不迭的搖頭,倒是忍冬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開口解釋,「悅兒姑娘誤會了,九方小姐並不是藐視大公主,更沒有不滿之說,只不過九方小姐前些時候身染重病,一直高溫不退以至于燒壞了嗓子,這幾日全然不能開口,還請公主原諒,這件事女皇陛下也是知曉的,所以才將九方小姐留在宮中希望宮中御醫能夠盡快醫好九方小姐,公主請放心,帶到九方小姐能夠開口之時,忍冬定然陪同小姐去褚陽宮給大公主賠罪。」
百里香君同那叫悅兒的丫頭相視一眼,隨即綻放一抹明媚笑顏,傾身扶起鳳凰,「原來是如此,倒是本宮的丫頭失禮了,本宮在這兒代丫頭給九方小姐賠個不是。」
鳳凰驚恐的搖了搖頭,而後匆匆低頭,便看見看著扶著自己的那雙手,十指指尖丹蔻浸染鮮艷如血,然而十指卻不似尋常女兒家的白皙,似乎有些不尋常的暗淡,仔細看著才發現手背之上更是有著一塊刺青……一塊蠍子狀的圖案……
百里香君看著自己面前險些要頭點地的人,松開了自己頭垂眸看著自己艷紅的指尖,朱唇輕啟,看似無意的問道︰「九方小姐既然身子不舒服,頂著著炎炎烈日在宮中行走卻不知道是何意義?」
鳳凰暗自凝眉,腦中不住的想著該如何化解百里香君對自己的敵意。如今來看,百里香君此時並不打算放過自己,但是自己若是回答她,必然是用手語然後忍冬說給她听,那麼她一個剛啞了不久的人如何會這些,有如何跟忍冬來的默契,如此一來勢必會引起她的疑心;可是若是忍冬來回答,那便更加的不適合,因為忍冬剛剛替她解圍之時邊說了她到處在尋她,試問既然是在尋她又如何知道她去了何處做了何事?
「怎麼了?九方小姐是有何不便說的嗎?」百里香君步步緊逼,嘴角的笑意的人心底發涼。
原本百里青絲同百里香君的關系就已經足夠緊張,忍冬更是明白自己的處境,若是她在開口勢必會讓她更加忌恨百里青絲,是以,在那片平靜無波的面皮之下早已是驚濤駭浪;而就在僵持不下之際,鳳凰突然猛地抬起了頭,雙手先是胡亂的比劃了一通,一會兒指指這兒一會兒指指哪兒嘴里還咿咿呀呀的說著什麼,眼里也閃著興奮,但是就是沒有人知道她說的什麼,就連忍冬也看的一片糊涂。
終于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一雙好看的眼兒撲閃撲閃的眨著,那模樣就像是在詢問百里香君是否能懂似的。
「她……」百里香君娥眉輕挽,看向忍冬,「她這是什麼意思?」
原本忍冬還有些不解鳳凰的用意可是如今听百里香君這麼一問,猶如醍醐灌頂心中瞬間豁然開朗,故作不經意的蹙眉,道︰「回大公主的話,因為九方小姐與奴婢相處時日不多,再加上她每次比劃的又都不一樣,是以,奴婢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說的什麼意思。」
「你也不知?」百里香君顯然是不信。
「是,奴婢縱然有著天大的膽子也斷然不敢欺騙公主。」她確實未欺騙她,因為——她著實不知道那夸張的之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鳳凰在一旁听著他們的對話,眉頭便皺了起來,貝齒輕咬菱唇,像是在思考這什麼,突然間,她雙目一睜,連忙上前一步不由分說的抓住百里香君的手,而百里香君也不曾想到她會突然有如此舉動,這一錯愕之間竟然真的就讓她抓到了自己的手,眉頭一皺想要甩開卻怎麼也摔不掉……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冒犯公主!」一旁的悅兒一見此變要上前阻止,卻沒忍冬伸手攔住,「悅兒姑娘,九方小姐雖然現在不能開口,但卻不是不知禮數的,或許她只是想到了些事情要告訴公主,你如此舉動是做什麼?九方小姐全然不會武功,又如何能夠傷害公主,倒不是安安靜靜的看看她想要做什麼再說吧。」
忍冬是何等人物?百里青絲的貼身侍婢,無論是才智功夫都不是一般宮娥所能及的,如今這不軟不硬的幾句話明理是听著同她將道理,暗里卻告訴她,眼前的九方思君好歹也是一個郡主還容不得她一個小丫頭開口教訓。
悅兒也不是傻子,忍冬都說到這份上她若是還敢妄動的話,那便是對郡主不敬,如此,在心中掂量一番最後還是乖順的站到了一旁,一雙眼楮緊緊的盯著鳳凰,可是她接下來的動作卻讓她興慶被忍冬給攔了下來。
鳳凰一手握著百里香君的手,攤開了她的手掌,伸出修長白淨的食指一筆一劃的在她手心里寫著,寫的很慢,就連一旁的忍冬和悅兒都能夠看得見,只不過因為方位不對所以不知道她寫的是什麼罷了。
四個人頂著炎炎烈日便在宮道上站著,一個人寫字三個人看著,當一滴汗水從鳳凰額頭滑落在臉頰之時鳳凰終于是寫完了最後一個字。
收手,她一本正經的看著百里香君,而百里香君則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良久,百里香君突然移開了眼,嫣唇輕啟︰「本宮多有叨擾,還望九方小姐見諒,悅兒回宮。」言罷率先轉身離開。
「公主!」悅兒還有些不明所以,狠狠瞪了鳳凰和忍冬一眼,這才追了上去。
「公主,你為何突然走了呢?那個瘋瘋癲癲的丫頭跟你說了什麼?」
走了好長好長一截路,悅兒終是忍不住好奇問出心里的疑問。
百里香君還是身姿搖曳,步步生花,听到這個問題,長指撩起衣上長長的絲帶緩緩攪動,「她說她偷偷去無雙宮找百里香玲,卻不知道無雙宮究竟在何處,以至于在途中迷了路尋了好些時候,才走到哪兒,不想踫到了本宮。」
「哼!公主,那丫頭一看就是傻愣愣的,你為何要相信她的話啊?」悅兒仍然有些生氣。
百里香君頓了頓腳步,看了看自己的丫頭,笑道︰「縱使是不信又如何?本宮還能拉著她去讓母皇給本宮證明嗎?」輕聲冷笑,步履越發的輕盈。「以你來看,母皇她可會將時間花費到一個——瘋瘋癲癲又傻愣愣的小丫頭身上?悅兒啊,對本宮忠心是不夠的,適當的時候你那顆小腦瓜也應該活動活動!」
……
看著兩人終于是走遠了,忍冬方才拾起油紙傘,走到鳳凰身邊仔細打量她,她剛剛的方法雖然不耐看,卻是極為實用,大公主如今對她不過是一再試探,而她,先是指手劃腳,再是細心解釋再加上……那刻意而為之的北疆文字……如此一來,雖然不至于讓大公主就此放下戒心,可是,卻無論如何也不會同她和祈闌的那位皇後聯系在一起,她的後顧之憂怕是也在這嬉鬧之間化解了……
「小姐,外面曬得厲害,回吧。」
鳳凰亦斂去嘴角的笑意,含蓄的點點頭,順著宮道一步一步接近適才只能遠遠望著「舒鶴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