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兒因為失血住院,來看她的人一波接一波,常常是這邊的人沒走那邊的人就來了。元寶接禮物都接到手軟,接待客人笑到嘴角發酸。相比起來,傷得更重幾乎沒命的余合羽那邊就顯得實在是太安靜了。
雖然姚月貞和余珍珍都在,但余合羽卻幾乎不與她們說話,他躺在床上要麼眯著眼楮閉目養神,要麼睜住眼楮望著天花板發呆。可兒跟他說話,他也不怎麼搭理,態度冷淡得可以。只有吉吉每天放學過來的時候,他才會多說兩句話笑笑。
可兒開始那兩天,還會跟他討好地說話,後來見余合羽總是不理她,慢慢的,她也就不再吵他了。
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余合羽肋骨被打斷,要長好到能夠出院,沒有一個月想都別想。工作也沒法做了,年初的時候,他跟郭繼承的廣告公司已經打開了局面,正開始慢慢發展。這時候正是公司里最忙的時候,余合羽沒法上班了,郭繼承每天只能努力加班,偶爾來醫院看他一回。
因為只是失血身體又沒什麼大問題,煩那些有的沒的客人,輸過血後的第二天可兒說什麼也不肯住在醫院里了。把病員服一換,她雖然還總是呆在病房里,但卻從病人變成了探病的病人家屬。于是那些得到她住院消息想要跟安家搭關系來這里探望送禮的人,每每都會被她似笑非笑地打趣著詢問,是不是詛咒她生病啊!
然後又過了兩天,終于不再有人來送禮了。卻在這天,可兒又迎來了一個熟人,竟然是溫羽的媽媽。
溫媽媽說溫羽出了點事也住院了,他現在很想見可兒,但是可兒的電話怎麼也打不通。通了可兒也不接他電話,溫媽媽被他催得沒辦法,只能親自上門找可兒了。
眼見著余合羽還躺在醫院里腿上夾鋼板,胸前裹紗布,可兒現在恨死溫羽的心都有,怎麼可能還去探望他?溫媽媽苦苦肯求,為兒子當初做過的錯事百般道歉,可兒被她弄得有些心軟了,就答應了去見溫羽,但是她要帶著元寶一起去。
溫媽媽當然沒法有異議。
元寶陪可兒去另外一家醫院,探望出了一點‘小’事住院的溫羽。在加護病房中看到被揍得跟豬頭一樣面目全非的男人,元寶差點兒憋不住當場笑出來。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當初那個風度翩翩的,風騷白馬王子。
溫羽是軍人出身,雖然論起拳腳功夫,他根本沒法跟安慕良和易紹和沈紹攀三人相提並論,卻也不是一般人輕易動得了的。能把他給照料成這樣啊?那家伙該不會是調動了軍中的人脈吧!果然是披著軍裝的流氓啊!哈哈,不過她好中意。
元寶問了下溫媽媽,發現溫羽身上被打的程度,除了一張臉被人道毀滅了以外,其他身上的傷處幾乎跟余合羽一模一樣。相信只要他腦子沒壞,輕易就能夠猜到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了吧!這就是報應。
雖然沒有辦法動,溫羽神智還是很清醒的,看到可兒第一眼,他立即激動地想要坐起來,滿臉驚喜。可是隨後看到跟著她一起來的元寶,他眼中的驚喜頓時變成了憤恨,他嘶啞著聲音對溫媽媽道︰「媽,讓她出去,滾出去!」
「是是是,小羽你別激動,別激動啊!」溫媽媽連忙安撫著她,為難地走過來對元寶道︰「小柯,你看小羽都傷成這樣了,你能不能行行好,先回避一下?」
行行好?這是什麼詞?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故意惡毒地跑來這里使壞刺激溫羽的呢!
不過,好像這是事實。雖然是可兒硬拉著她來的,但是她的確有那麼點兒,想來這里看戲,並帶刺激溫賤人的心思。
「好啊!」元寶很好脾氣地笑了下,轉身就走。頓時可兒也跟著她走了,溫羽一急連忙想要坐起來,卻因扯到痛處而疼得眥牙裂目,他焦急地喊道︰「可,可兒,可……咳咳……」
「小羽啊,你別急,別急啊!媽去把可兒叫回來,你乖乖躺好,听話啊!」溫媽媽連聲跑過去安撫他,扶了他躺好後又匆忙追出病房。
可兒跟元寶已經說笑著走進電梯了,溫媽媽焦急地喊著跑過去︰「可兒,你等等,等等!」
電梯門即將關上時,溫媽媽迅速趕過去推開了。她跑得氣喘吁吁的,青白著臉對可兒急促而溫和地道︰「可兒你來都來了,就進去陪小羽說說話吧!當阿姨求你了,啊!他現在這個樣子,阿姨我的心……」
「我沒有說不看啊!」可兒笑道,「是他不要我們看。阿姨你听到了,是他自己說的,讓她出去,滾出去!」
「她,她不是說你吶!」溫媽媽很尷尬,可兒的笑頓時沒了︰「如果只是說我,我才不會放在心上。敢說我嫂,他溫賤人算什麼東西?誰稀罕看他。」可兒這話說的很大,是故意說給溫羽听的。
「他是受了傷,心情不好,你別跟他一般見識啊!」溫媽媽臉上很難看,試想一下,一個母親听到有人當著自己的面罵她兒子賤人,還公然問候他算什麼東西,這個媽媽心情能好嗎?如果不是兒子現在跟魔障了一樣,非要一個安可兒,她至于這麼忍氣吐聲嗎?
好不容易才把人求來了,結果人家來了後除了把他兒子刺激了下,什麼用都沒起,還跟她甩起臉子來了。
溫媽媽憋著一肚子憤怒,可是她卻沒想過,人家是被她求來看她兒子的,就算溫羽不歡迎好了,說什麼滾出去。可兒心里本來對他沒了耐性,這時候他居然還敢當著她的面讓她最寶貝的嫂子滾出去,她心里不會不舒服嗎!
可兒冷聲應溫媽媽道︰「我最喜歡的余哥哥遭人搶劫,被打成重傷,現在還住在醫院里,我自己心情更不好呢!如果因為心情不好就可以隨便向別人發脾氣,那我看我們還是不要見面了。免得兩個心情不好的人踫到一起,互相亂發脾氣,鬧到彼此心情都更加不好。」
她說著,拉了元寶就要走。
溫媽媽趕緊攔住她們,賠笑道︰「是是是,是小羽的不對。阿姨代他給你們道歉了,你就看在他現在是病人的份上,原諒他一次好不好?」
可兒真的不想跟溫羽說任何話,這段時間她快被他纏得煩死了,踢不掉甩不走,跟粘人的蒼蠅一樣惹人厭惡。但是看到溫媽媽這個低聲下氣地求她,她終于還是轉身準備去病房,看看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元寶被她拉著走,溫媽媽跟在她們身邊,小心翼翼道︰「可兒,能不能讓你嫂子待會兒再進去啊!小羽他就是有些話想跟你單獨說,不會對你怎樣的。他如今傷成這樣,還能對你如何?」
可兒道︰「阿姨,來的時候我就說了,我嫂若不陪我我就不會來,是你自己答應的。」
「呵呵……」溫媽媽訕笑,她以為到了這里,看到溫羽傷成這樣,可兒就會心軟改變主意了。要知道他們那可已經有六年的感情了啊!卻沒想到看到兒子的慘狀,可兒非但沒一點驚訝不說,連同情都沒有,更別說心疼了。
看來,可兒對她這個兒子當真是死了心了。
這真是造孽啊!她那個兒子眼楮也不知長哪兒去了,之前人家喜歡他的時候,他自己沒出息只會圍著姓顧的那個小賤人打轉,把可兒當成草。現在人家不要他了,可好,他倒是沒了她就要死要活。
這是犯賤吧!怪不得可兒叫他賤人。雖然溫媽媽不願承認,但是心里卻明白得很。
顯然,溫羽听清了可兒在外面說的話,所以元寶再進來時,雖然他還是很不高興,卻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元寶在這里,病房里沒有單獨相處時間,溫媽媽自然就不用回避了。而且她也不想回避,她好擔心元寶在這里,萬一一會兒搞到兒子又受刺激,可怎麼辦呀!
可兒將元寶拉到病床邊的沙發上坐下,自己站在她身邊,冷淡地對溫羽說︰「你找我什麼事,說吧!」
溫羽動了動嘴皮子,視線落到元寶臉上。他希望元寶可以識相一點,主動提出回避,可是某寶偏偏很不識相地在那里坐的像一尊佛。嘴角偏帶一點笑,客套而疏離,恰到好處。眼中微起漣漪,神秘而嘲諷,若隱若現。
沒等到不識相的某寶自覺,溫羽無奈,只好對可兒說︰「我,我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能不能,讓我媽跟你嫂子,先出去一會兒?」
可兒臉還是那麼冷淡,她沒悲沒喜地說︰「我嫂跟我好的跟一個人似的,只是事關于我,她沒什麼不能听的,不需要回避。至于你媽媽,你自己跟她說吧!」
溫羽嘴角抽搐了兩下,他想不到可兒跟元寶的關系竟然這樣好。奇怪不都說嫂子小姑是前世情敵嗎,就好比他家姐姐和妹妹一樣,她們都跟各自的小姑大姑什麼的全都處不來。要是聚在一起了,為了一點點小事,三天兩頭吵架是正常的事。沒有直接開打,那都算是小兒科了。
「你要是沒話說,我就走了!」等了一會兒,不听溫羽作聲,可兒不耐煩地催促道。
溫羽想要說的自然是道歉,男女之間的感情問題,有外人在的時候來說,真的很不自在。可是可兒的態度很明顯,她根本不跟他單獨說話。無奈,他只好避重就輕問道︰「可兒,你怎麼不問我,我是怎麼受傷的?」
可兒道︰「干我屁事!比起你來,我更關心我的余哥哥是怎麼受傷的。」
溫羽非人的面容僵硬地扭曲了下,不敢再接著這個問題繼續了。于是,迅速移開話題,道︰「可兒,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犯錯了,你別再生氣了好不好?」
可兒平靜地應道︰「談什麼原不原諒,我們有什麼關系嗎?生你的氣,我還不至于,又不是吃多了撐的。」
「噗咳咳……」溫羽被這話激的難受,他連忙泯緊嘴卻還是忍不住劇烈地咳了起來。溫媽媽又氣又急,她匆忙坐到床邊,溫柔地撫著兒子的胸口,並責問可兒︰「可兒啊,好歹咱們兩家也是世交。你跟小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現在傷成這樣,你就不能說些好听的話嗎?」
什麼是好听話?只有溫羽想听的話才是他們母子以為的好听話。溫羽想听什麼,他就想听她答應回到他身邊,任他像從前那樣蠢蠢地肆意欺辱擺弄,她安可兒又不是天生犯賤。
「我知,知道,咳咳……可兒,你,你是故意氣我的。你,你心里還有我的,對不對?」溫羽難耐地將話說完。
可兒咬著下唇,還是不說話。
這些天溫羽一直糾纏她,這話他問過無數回了,每次她都回答得很堅決,但是溫羽卻根本不信,非要說她是賭氣,她已經不想浪費唇舌了。
可兒的沉默,讓溫羽驚喜地看到了希望,他累積了些許力氣以後,趕緊趁著這個機會解釋道︰「我知道,當初那樣對你,是我的錯。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是香姿……」
停了會兒,他又道︰「是顧香姿說,說你哥做事太過份了,應該給他一點教訓。我那時候年輕,一時犯糊涂就听了她的,對你……我,我真的不是有心的。都是顧香姿,是她……」
「顧香姿拿槍逼著你這樣欺負可兒了嗎?」元寶听不過去了,她冷著臉堵了溫羽的話,「還是顧香姿跪著求你做這種無恥下流的事了。」
眼見可兒不作聲,肯听自己的解釋了,沒想到元寶居然跑出來橫插一杠,溫羽氣急地喝道︰「這是我跟可兒的私事,不需要你這個外人插嘴。」
「她是我嫂子,你才是外人。」可兒拉住元寶的手,冷聲道,「敢做不敢當,出了事只會把錯誤往女人身上推,虧你還是個男人。狗屎不如的東西,我呸!」
她說完,也懶得告辭一聲,就拉著元寶迅速走了出去。再不理會溫羽的嘶喊聲,這一次溫媽媽沒有來攔她們,也不知道是慚愧了,還是生氣了。
不攔正好,她也不想再跟那種人說什麼了。電梯里,可兒自嘲地笑著感嘆道︰「這麼多年的感情,竟然浪費在這樣一個賤人身上。寶寶,我真有種自插雙目的沖動。」
元寶輕笑著摟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別說你,我年輕時遇到的那位,同樣人模狗樣的。可若是條件允許的話,只怕同樣也是渣渣一枚。不過,我不覺得難過,因為人生都是有經歷才會豐富的。都說女人一輩子,不錯過幾只歪瓜裂棗,怎麼知道哪個才是最好最適合自己的那個人。」
「那你找到那個最適合你的人嗎?」可兒笑問,元寶神采飛揚,反問︰「你說呢!」
可兒笑了︰「你自然是找到了,真羨慕你跟我哥。」
「不用羨慕。」元寶抱住她,「最漂亮可愛的可兒,完全不用羨慕別人,你一定也能夠很快找到那個最適合你的人的。」
可兒泯唇笑了下,不說話了。
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動心了,可是她以為的那個人,或許喜歡她卻始終只把她當成妹妹。她害得他成這樣,他也沒有怪她,為了維護她他甚至寧願委屈自己,姚阿姨跟珍珍姐現在都不知道,他之所以會遭遇‘搶劫’,都是被她連累的。
他願意維護她,卻始終不願意回應她的感情。發生了這種事以後,她哪里還有臉面再纏著他不放。
所以,她還是輸了,輸給了她最喜歡的寶寶。
很心疼,但是沒有不甘。
就這樣吧!以後不再煩他了。
在余合羽的骨頭慢慢長籠,恢復進度十分順利的時候,可兒再次接到了新工作,這一次要去的很遠。在阿根延,一項不小的工程,可能沒有個兩三年都沒法回來。
她接工作的時候,誰也不知道。等到大家知道的時候,是她正收拾好行裝,準備離開時。
元寶在機場的洗手間里給余合羽打電話,說可兒要出國了,可能要過幾年才能回來,讓他來機場送送。余合羽什麼也沒說的就掛了電話,他沒有來。可兒進檢票口時,一步一回頭,始終都沒有看到他出現。
她微微笑笑,紅著眼楮跟一大家子來送她的人揮手告別離去。
平靜中時間匆匆,轉眼就到了公歷十二月的月底,這時候的北京天氣已經很冷了。
但是對于來來去去都有空調的人來說,好像天氣如何影響不了什麼。
周三的午後,元寶在安慕良的辦公室里給自己泡咖啡,余珍珍忽然打電話給她,電話才一接通,她便驚喜得語不成言︰「妹,妹妹,妹妹,我看到元貞了。」
元寶茫然地反問道︰「什麼針?」圓針?那是什麼東西。
「就是元貞啊,柯元貞,你哥啊!」余珍珍道。
元寶捏著勺子攪動咖啡的動作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