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01殺意
01殺意
經過一天的審訊，鄭伍茲耗盡了力氣，就像把他靈魂里那些光亮的硬撐的力量都榨干了，呈現出貪婪的、黑暗的經絡。他時刻感覺到預審員那具有侵略性的目光探進了他靈魂的深處，條分縷析地解剖著他隱藏最深的內心，點點地削，細細地剝。
這正是歐二嘉的審訊技巧。他利用證據居高臨下，旁敲側擊，一點一滴地打破鄭伍茲的心理優勢，讓他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暴露在公安機關面前，——觸犯了刑律，無論有多麼強多麼硬的靠山，都罩不住了。只要有了這種心理，鄭伍茲就會產生恐懼，恐懼會讓他的心理防線一潰千里。
特別是那件絨鴨絨背心，是前年他隨全省經濟考察團去北歐考察時購買的，好幾萬元呢。當時，同團的人都嫌太貴，但他覺得這種東西在國內听都沒听說過，便想買一件回來炫耀，也算留個紀念。回到巴戎，一入冬，他便穿在身上，有時罩在襯衣的外面，逢人便敞開西裝，說︰「看，這麼一點點背心，好幾萬元呢。」可惜的是，去年一位省領導到奈巴區考察，他為了獻殷勤，幫著領導提公文包，卻把自己的手包夾在腋下，手包的拉鏈不小心刮破了背心的兩根絲線。兩根絲線不傷大雅，而且在腋下，別人不會看見，所以他還是一直穿著，只是那缺兩根絲線的地方有時會漏出珍貴的絨鴨絨來。
歐二嘉最後把絨鴨絨拋了出來，而且詳細地說出了它的來源，鄭伍茲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他說，他本來不想殺人的，但被舉報的恥辱和牢獄之災的痛苦，促使他背水一戰。
起意殺死卜倫妲之前，鄭伍茲自認為自己做到了仁至義盡。他把卜倫妲約到恆天賓館，先是動之以情，使盡甜言蜜語表達兩人的愛情，再用苦肉計，用茶杯猛砸自己的手指，以示自己對卜倫妲愛情的忠貞。但卜倫妲不吃這一套，她在場上混跡多年，見過男女之間的山盟海誓，比鄭伍茲說過的話還多，這點小手段豈會撥動她的心弦。接著，鄭伍茲提出給她錢，讓她拿著錢離開巴戎回澳門去。但卜倫妲提出要五百萬。她說，她知道鄭伍茲在分管工程建設中耍了不少手腳，知道他幫著肖特近販毒，所有的一切，都足以致鄭于死地。
本來，鄭伍茲決意用一百萬擺平卜倫妲，但听到後來，卜倫妲點出的那一樁樁、一件件，讓他從心底里抽起了冷氣。錢，只會養癰長疽，自生禍殃。當天，鄭伍茲既沒有與卜倫妲吵，也沒有與她鬧，兩人和和氣氣地扯了一氣花邊新聞，然後還做了愛，才分別離開。
殺死她。
我離開賓館時，心里緊緊地抓住了一個想法——或者說那個想法抓到了我。
懦弱只會招致恥辱，斗爭才有成功的光榮。誘騙她出來，逼著她說出心里話，再殺了她。此後，我一有空的時候就想著殺人的事，揣摩如何殺人能不露痕跡。
全市經濟工作會議召開前夕，我又接到信息︰卜倫妲不顧肖特賓婆娘的勸阻，又在跟人討論如何害我，而且，既要騙我的錢，又要把我送進監獄去。
會議報到的那天，我打電話給她，問她有沒有時間聚聚。她欣然答應，乘出租車到梅巴大道的一個路口，然後上了我的車。我清楚自己的實力，真刀實槍可能干不過她，便事先把肖特賓接上，伏在車里。卜倫妲一上車，肖特賓從背後實施砍脖動作，把她打暈。
卜倫妲上的是副駕駛座，暈倒後萎縮在腳墊上，頭向上仰著，口里流著涎水，非常可憐。我想著以前的種種好處，她也有溫柔的時候，關心體貼的甜言蜜語可以說進我心底；她還舍得花錢，我生活中的很多必需品是她買的，即高檔又合體。我甚至動過心思，想與她在一起過正常生活，甚至相信她對我的感情可能是真的。
汽車按原計劃開到了榨油坊，肖特賓背著卜倫妲進入榨油坊里，我把車退回到一所農家樂里停好，再走路進去。我想，還是不要傷害她，好好跟她談談，給她一筆錢，也許她可以放過自己。畢竟誰也沒有強迫誰，沒有感情前奏，也是一見鐘情，兩情相悅的。
當我攀著石柱進入榨油坊時，趕緊停止了胡思亂想。卜倫妲已經醒過來了，正在那里大叫大嚷，揚言要搞死我們，並說到她的黑社會背景。我怯懦地向她求情，反復闡述著自認為正確的道理。但她自覺受到了極度的凌辱，什麼話也不听。「或者，你把我搞死，或者我把你搞死，你沒有選擇的余地。只要我走出這里半步，你就活不過五分鐘。」
卜倫妲拳打腳踢，一手抓中了我的腋下，一腳踢中了我的，一腳幾乎把肖特賓的腳背踩碎。當肖特賓痛得蹲子時，卜倫妲掙月兌肖特賓的束縛，飛步往榨油坊的出口跑去，一只手攀往那根石柱。肖特賓不顧劇痛，沒受傷的腳在地上一點，身子騰空而起，抓住卜倫妲邁在後面的右腿，向後面一扯。這一扯，肖特賓使出了他全部的爆發力，竟把卜倫妲扯得凌空飛起，活生生地摔在十步遠的地板上，摔得她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但卜倫妲是一只煮熟的鴨子，嘴硬得很。她雙眼里沒有痛苦，只有冷冷的恨意，那目光里似乎沒有一點點人性。她嘴里沒有半點求饒，粗野的贓話像連珠炮似的。
肖特賓想轉身返回，但他的足腱鞘受到嚴重傷害，腳背骨越來越像火一樣在燃燒，每動一下都受到折磨。但他強忍著直起身子，一跛一跛地走過來，蹲在卜倫妲的身邊。他瞪著大眼，笑咪咪地看著卜倫妲失去血色的面孔。肖特賓的右手突然拿著一把小刀，左手一把抓住卜倫妲的長發，把她的臉扭成往上翻︰「你不是以你的相貌為榮嗎？你不是以你的相貌勾引男人嗎？我看你再怎麼誘惑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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