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02咖啡
馬爾赫來安州的目的，是找他的拜把子兄弟伍曉輝。伍曉輝自幼父母離異，性格偏執，天底下只相信自己，本來讀書發奮，考上了省內一所大學的藝術系，眼看著人生翻出了好景，卻因打架斗毆，大三時被開除了學藉。離開校園的伍曉輝沒有回家鄉，成了一葉飄萍。幾經流浪後，落腳安州，在一家外資企業打工。
伍曉輝自小重眉緊鎖，但與馬爾赫相交甚歡，生活的城市相隔千余里地，但兩人每周必有長談，每天會有信息。這次出獄，馬爾赫見到艾美麗的第一件事就是借過手機打給伍曉輝。伍曉輝認為馬爾赫入獄四面是牆，出獄牆立四面，與其以頭搶地，不如氣沖雲霄，豁出去干一番大事，邀請他立即赴安州，謀劃日後的生活。馬爾赫根據伍曉輝的安排，先在恆天賓館洗漱休息，等待伍曉輝的一個朋友送東西過來，以便帶到安州去。
伍曉輝的朋友自稱姓蔣，穿一身黑色西裝，中等個兒，相貌並不出奇，但他的言行給馬爾赫留下了深刻的記憶。
「我在消防門外守了十多分鐘，觀察到確實安全才敢出來見你。」老蔣寒喧幾句後如此說。他手里拎著個袋子，不斷地往自己身邊壓，就好像隨時有人要搶走他的東西似的。
「為什麼要觀察？」
「怕有警察監視你。」他又把眼楮湊向房門的貓眼，門外靜寂無人。「我們不得不謹慎。」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別說得那麼堂皇。我的任務是把這個東西轉交給你。」他將袋子舉起遞給馬爾赫，「請你驗收，無誤就可以了。」
伍曉輝在電話里告訴他，是一個朋友送他的兩罐咖啡。當時他就提出質疑，安州的咖啡比巴戎的不是好多了，品類也齊全，何必還從巴戎帶過去？但伍曉輝說那不僅是咖啡，還是朋友情誼，每次喝都會把對方想起。
馬爾赫本來就有些好笑，現在看老蔣如此珍重，就開玩笑︰「未必是海洛因？」
「不是……連攙都沒攙過。完全是咖啡因。」老蔣急赤白臉地說。
「我根本什麼也不懂。」馬爾赫繼續那個玩笑，「會有什麼花招？」
「沒有，沒有……看你怎麼說的。但請你妥善地帶到安州去。」馬爾赫沒有接，老蔣就一直保持遞的姿勢，沒有把袋子放在桌上的意思。
馬爾赫只得慎重地接著，仔細地打開行李箱裝進去，再將拉鏈拉開。
老蔣認真地看著馬爾赫做完這些，臉上露出釋然的表情，告辭一聲，便轉身再次湊近貓眼，確認門外無人後迅速離去。
馬爾赫打開門，看到走廊里寂寥無人，覺得這個老蔣送兩罐咖啡如此張惶，顯得太過于謹慎。既使是公共場合轉交個東西都不必太在意，物質社會，誰也不會去管別人，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努力達到的目的。
這個插曲結束後，馬爾赫便直接駕車前往安州。途中發現有人跟蹤，但他確信通過自己的驚險操作，已經擺月兌了。遭遇高速公路上的交通事故，不死也得月兌層皮，何況自巴戎到安州六七百公里，二三十個高速出口，一個地方跟蹤月兌節，後邊根本沒法再跟，他馬爾赫完全可以逍遙自在。到達安州，華爾賓館是伍曉輝安排好的，他感覺很爽，盆浴舒解了他的鞍馬勞頓，他與艾美麗又瘋狂了一回，讓艾美麗沉沉地睡去，自己卻悄悄地離開賓館，向伍曉輝指定的地點走去。
凌晨，夜幕還未完全散去，清涼的海風微微吹拂。即或這時候安州也總是很忙碌，街頭汽車川流不息，加工企業或批發門市部人聲鼎沸。馬爾赫急促地向前走著，他並沒有因為長途開車缺少休息而顯得疲憊，相反，急于見到老朋友的心情讓他精神抖擻。拐進一條長長的巷道，——那是租住在城內、在城外幾家加工企業打工的職工必經之路，人群摩肩接踵地走著，有些人在輕聲交談，有些人則彼此警惕著、防備著，一巷子彼此漠視的目光。馬爾赫越往里走，內心越發緊張起來，不安的預感越來越緊地敲擊著他的心。
伍曉輝為什麼約我這個時候見面？為什麼約在這樣一個地方？兩罐咖啡真的會是毒品嗎？我這樣提著會不會出什麼事呢？我會再次被投進監獄里去嗎？
在巷道中段一個院落門口，馬爾赫看到院門上方釘著「138號」的門牌，門上掛著「正在打掃」的牌子，這是他們約好的暗號。他靠過去，輕輕地敲擊三下，然後，站在那里非常焦慮地四下張望。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馬爾赫閃身進去。門上的牌子自然地翻了過來，以「請勿打擾」面人。巷道里的人流像春潮里的魚群，默而有序地在夜與晨交揉的曙色里竄行，似乎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門的開合和門牌的變化。
門里便是客廳，一個年輕人坐在桌邊，桌上擺著幾瓶繁茂的鮮花，像接待貴賓一樣。馬爾赫來用銳利和審視的目光掃了他一眼，對方身著淺藍的夾克，紫色花格的t恤，頭發成三七開梳得油光水亮，臉胖得圓鼓鼓的，兩眼深深地陷在肉縫里。見到馬爾赫，兩眼忽地睜開，閃出一道光，人立即站起來繞過桌子向馬爾赫走來。
「見到你太高興了。」听到說話聲，馬爾赫才確認對方真是伍曉輝。幾年不見，瘦削精干的伍曉輝胖成了一個肉球球。伍曉輝擁抱著馬爾赫，左打量右端詳，「你還是原來的樣子，真好啊。你看我，胖得不成體統了。」
伍曉輝松開手，微微笑著，手在桌下悄悄地模了下，兩個年輕人從另一扇房門里走出來。
「來，把我朋友帶來的東西，處理一下。」伍曉輝用正確無誤的粵語說，臉上帶著神秘莫測的微笑，把馬爾赫提來的兩罐咖啡遞給年輕人。然後，幾乎是推著馬爾赫進入了里間。
馬爾赫很詫異，蹣跚的雙腿有些發麻。「那不是咖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