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出細微的聲響,獨屬于他的氣息也隨之散去,方惋知道,他出去了。
方惋僵直的身子慢慢軟了下來,良久,一顆滾燙的熱淚無聲地滴落在枕頭。她不喜歡哭,但是悲傷太多,心痛太濃,她無法抑制住內心洶涌的酸澀,她只能緊緊抱著心愛的泰迪熊,把臉貼得緊緊的,這樣才能不發出哀嚎聲。現在的她,連痛哭一場都不可以。如果動靜太大,勢必會驚動文焱的。而她現在最怕見到的人就是他。
「嗚嗚嗚……熊熊……你看見了嗎,文焱好可惡……他不是真心愛我的,我們的婚姻只是他任務的一部分……嗚嗚嗚……熊熊,我爸爸怎麼會是嫌疑人呢……熊熊,你陪了我十年,你知道我爸爸不是那種人,就算林雲芝是那個什麼組織的人,可我爸爸一定不會的……嗚嗚嗚……可惡的文焱一邊假裝對我好,一邊還想要抓我爸爸……我對他來說只是一顆棋子……嗚嗚嗚,熊熊,我好難受,我該怎麼辦啊……」這些話都是方惋的哭訴,但她只能默默地在心頭吶喊,不能出聲。
文焱听尹夢璇這話不大對勁啊,怎麼叫「也」?zVXC。
這只熊,是方惋的母親留給她的。是她最珍愛的寶貝。在無數個孤單冷清的夜晚,在她心情極度糟糕的時候,在她高興得合不攏嘴的時候,她都習慣抱著這只憨態可掬的熊熊說話。在它面前,她可以毫不保留地釋放自己全部的情緒,對于她來說,熊熊是她的好朋友,是最忠實的听眾,此時此刻,她就是寧願對著一只玩具熊也不願對著門外的人。
「你這麼凶干什麼?是尹夢璇告訴你我拿了離婚協議回來嗎?我就是去見穆釗那又怎麼了?你不也去見他了嗎?你們的談話,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方惋的火氣也不小,她心里積壓的情緒也趁勢爆/發出來,他越是凶,她就越不服。
尹夢璇神情一滯,眸光越發暗沉了,眼眶發紅,悲戚地說︰「其實今天下午,方惋已經去見過穆釗了,她還帶回來一份離婚協議書,說是穆釗讓她轉交給我的。我……我本來應該高興,可是我……我真的不知道這份離婚協議書方惋是用什麼方法得到的……萬一不是穆釗心甘情願要離婚,那就算我簽字了,以後我也沒有好日子過。還有……方惋去見穆釗,不就等于是告訴穆釗我在這里嗎,他說不定很快就會來抓我回去……我這輩子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尹夢璇越說越傷心,最後竟是嚶嚶地哭起來。
一個人,到底是有多麼無可奈何才會至于對著一只玩具熊傾訴?只因為,那些秘密,這些委屈,都不是她能說出口的,包括對她最敬愛的父親,她都不能說。文焱執行的任務是國家機/密,方惋知道,即使她泄露給父親知道,不但沒有半點好處,反而會讓父親更加危險。她沒有任何人可以傾訴,她唯有抱著一只不會說話的玩具無聲地哭泣,控訴……
文焱一邊熬粥一邊在琢磨,方惋是受什麼刺激了呢?會不會是他不在家的時候,她和尹夢璇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嗎?這麼想著,文焱的目光自然就落在了尹夢璇身上。
尹夢璇已經買好了菜回來,也在廚房里忙活著。
「文焱,穆釗沒有把你怎麼樣吧?」尹夢璇緊張地打量著他,一雙水眸里滿是柔情和關切。
「夢璇,我今天去見穆釗了。」文焱冷不防說了這麼一句,把尹夢璇嚇了一跳。
文焱怒氣洶洶地進了臥室,渾身像在冒火一樣,臉色鐵青,好嚇人。
文焱頓時石化了,方惋剛才說什麼?她知道他去見穆釗了?她居然……居然听到他和穆釗的談話?這是怎麼回事?誰說堅強的人就不會軟弱了,誰說堅強的人就不會受傷?方惋不過也是才二十三歲而已,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在同齡人當中算是佼佼者,但不代表她沒有極限。
文焱心頭巨震,緊接著是一股無名之火躥了上來!方惋居然去見穆釗了?事先他一點都不知道啊。
「穆釗也不是洪水猛獸,你不必這麼恐慌,我現在不是平安無事地站在這里嗎。」文焱面色沉靜,但那雙黑亮的鷹眸里卻是隱含著絲絲審視的意味。
文焱像一頭發怒的獅子,把方惋吼得一愣一愣的,當她回過神來這是怎麼回事的時候,立刻就炸毛了……
孕婦嗜睡,有時其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方惋在極度混亂的心境之下,如果繼續這麼胡思亂想下去,她會更加糟糕的,幸好困意在不斷地襲來,終于是抵擋不住了,漸漸合上了眼皮……
「方惋!」文焱一聲低吼,將方惋驚醒了,望著眼前這張熟悉的俊臉,她怎麼就感覺很陌生呢?他為什麼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父親……父親……您竟然為了保我周全,獨自一個人去面對林雲芝!她是顆炸彈啊,父親留在她身邊,隨時都可能被炸得粉身碎骨!
文焱狠狠地一咬牙,猛地轉身就沖出了廚房。身後的尹夢璇還在擦淚,只是她的眼神里卻多出了一絲竊喜……方惋這個自作主張的女人,自以為很了不起嗎?殊不知男人最不喜歡的就是女人太有主見,你背著文焱去見穆釗,別指望文焱會給你好臉色看!尹夢璇就是這麼想的,她在等著看好戲。
父愛如山,在這一刻,方惋才算是真正的體會到了。父親明知紫金華庭那里危機四伏,可父親卻最先想到的是如何讓女兒全身而退。哪怕是女兒最初不理解他為什麼要逼婚,他還是堅持那麼做,只因為他對文家有信心,只因為他認定了那就是女兒最好的歸宿。可是……父親,您可知道,文焱他……他在監視您啊,您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成嫌疑人了!如果有一天您萬一真的無法證實自己的清白,您就會被您的女婿親手抓捕!
文焱見方惋還傻呆呆的,他更是氣得冒煙,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怒吼︰「你下午是不是去見了穆釗?你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你知不知道你一個人去有多危險?他是一個有暴力傾向的人,你怎麼一點都不知道保護自己?如果你惹怒了他,萬一有個閃失怎麼辦!」
廚房里,文焱正在為方惋熬粥。這幾天她的胃口都不太好,文焱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思忖著為她熬點粥,等她一會兒起床吃。顆多痛熱。
「方惋,你以為我是在維護尹夢璇嗎?我是在擔心你,你明不明白!」文焱也急了,又是一陣怒吼,他只要一想起方惋獨自一人去見穆釗,他就沒辦法淡定。穆釗的深淺,連他都看不透,他不能容忍方惋的安全受到半點威脅。
該死的,他根本就不是要和她吵架,他是真的擔心她的安危才發火的!
「什麼?你……你也去了?」尹夢璇驚駭地看著文焱,她眼里閃爍的光芒是對他的擔心還是在心虛什麼?
方惋本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此刻在巨大的悲痛之下,她的意識中竟奇跡般地抽離出一絲冷靜,一下子聯想到了平時不曾留意到的事……父親對林雲芝那個惡毒的女人一忍再忍,僅僅只是因為他欠林雲芝一條命嗎?父親急著要她和文焱結婚,明知道她最不喜歡相親卻還是為她做主了……方惋越想越是心驚肉跳,隱隱有個呼之欲出的答案……難說說,父親是早就洞悉林雲芝牽涉到某個犯罪集團,所以父親急著把她嫁出去,怕她會受到牽連?而父親卻因為林雲芝那個惡女人遲遲不肯點頭離婚,所以才不得不繼續留在紫金華庭?
方惋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怎麼辦,她堅信父親是無辜的,可她害怕的是林雲芝那個女人會牽連到父親。能讓文焱一個現役特種兵隱瞞身份來警局當個小小的刑警隊長,可想而知文焱接受的任務是多麼重要,一定是事關重大的,凡是涉及到的人,只怕沒一個是能輕易洗月兌嫌疑的。如果林雲芝涉事太深,父親與她是夫妻,想要全身而退,何其艱難?想到這里,方惋驀地驚了,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父親慈祥的面容,還有以前父親每次提到與林雲芝離婚的事總是會顯得很沉重,焦慮,難道說,父親早就對林雲芝有所察覺了?而父親之所以不動聲色是為什麼?
人……是多麼可怕的動物啊,只有人,才可以讓她傷到至此。
可是方惋已經對文焱極度失望了,就在她听到那段視屏通話的時候,兒現在,即使他真的是為她著想,她也沒辦法說服自己去相信。在她看來,一切都是假象……
方惋心底的疼痛在不斷翻攪,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嘴角卻溢出一絲慘笑︰「文焱,我和你,都累了……算了吧……」
文焱是第一次見到方惋這種悲慘的表情,那一抹笑,比哭還讓人難受,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沒來由地感到一陣莫名的懼意︰「你說什麼累了?你在說什麼!」他輕顫的尾音里隱透著一絲慌亂,她冷冷的眼神,讓他有種前所未有有的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