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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男客(牙印)

門栓竟在微微挪動,眼看著就要被徹底打開,女子的一顆心便懸在了嗓子眼。

怎麼辦?這里是皇上的寢殿,她連房間布局都還沒有弄清楚,就更不要說尋找武器、保護自己了。要是在自己的宮人房,還可以將剪刀模在手里,就算不能制敵,亦可以給對方以些許的威懾。關鍵是現在她口不能言,既不能有效反抗,又不能大聲呼救,只能以智取勝。

在門栓被完全撥開的那一刻,女子嚇得趕緊閉上眼楮假寐。好吧,權當沒發覺到有人進門來,但願賊人拿了銀錢或者貴重的東西之後速速離開。可若是他敢對她造次,她就跟他拼命!

剛剛才被人毒啞,夜里又有不速之客偷偷開門,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驚恐不安,她的反應已經夠冷靜了。

房門輕輕被打開之後,又快速關上。聲音很細微,但還是被榻上的人兒听得清清楚楚丫。

隨即,她听到了更加細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大約在地中央停了下來。

這時,蠟燭又燃盡了兩根,女子明顯感覺到屋子里的光線更加昏暗了,她便以陰暗的光線做掩護,將眼瞼微微眯起一道縫,偷偷窺視這個膽大妄為到跑來皇帝寢殿偷盜的竊賊媲。

然,只能看到地中央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看不清衣服的顏色,更看不清此人的樣貌。

男人雖巋然不動,但看得出身體是面向床榻的,他似乎也同樣在觀察著榻上的女子;如此,兩人就在無形之中形成了一種對峙。

女子覺察到了這種對峙的氣氛,霎那間更加緊張,原本屏住的呼吸更加壓抑,心跳也被憋得要停下來。

恰在此時,卻看見男人挪動腳步,向榻邊走來。

女子腦子里瞬間一片空白,雙手不禁抓住了床單,心里急迫地想要找到自救的辦法,奈何情急之下根本就想不出任何的有效措施。眼看著男人的腳步越來越近,她便決定,置之死地而後生,豁出去奮起一搏。

可是,就在她準備一骨碌爬起的時候,他卻停在了距離床榻兩步遠的地方。她便暫時放棄了惡斗的計劃,決定靜觀其變,看看他究竟要搞什麼名堂。

空氣幾乎凝結,屋子里靜得可怕。不知身份和意圖的男人立在榻邊,沉重地呼吸著。

女子再也按捺不住這種無聲的折磨,遂準備起身,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不能再坐以待斃。

然而,還沒等她有所行動,他竟然開口說話,而且,還是她熟悉的聲音。

「青箋,讓你受苦了。」很輕柔,憐惜的、疼愛的口吻。

女子听了,撲稜坐起,張開大大的美眸,看著暗夜里的男人。

「你、你沒睡……」他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喜悅。

她更加確定了他的身份,遂下了床榻,光著腳丫奔到他身前,扯著他的雙臂,輕輕搖晃著。

「傻姑娘,地上涼……」他只用一只手臂就攬著她的腰肢將她提起,安穩地放在了榻上。

女子忽然想起自己不能說話,陰暗的光線下是無法交流的,遂又準備下榻,預備去找紙和筆來,跟男人交流。

「你要做什麼?」男人扳著她的肩膀,不讓她動,「要拿什麼東西,我幫你。」

女子從男人的影子里挪出去,在相對亮一些的光線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比劃著書寫的樣子。

「好,」男人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要找筆墨紙硯,與我說話,是嗎?不必那麼費力,我懂唇語,你只消用正常的口型,我便可以讀出你要說的話來。」

說罷,輕輕松開女子,轉身找到燭台,重新按放了兩根蠟燭,點燃之後拿到榻邊。

「好了,現在光線夠亮,你‘說’什麼我都能夠看得清清楚楚。」男人把燭台放在地上,燭光映著他的俊美臉膛,他卻把目光的焦距凝結在女子的臉上。

「王爺,你不是被幽禁了嗎?怎麼還會深夜來此呢?難道你是偷偷跑出來的嗎?若是被發現就糟了!」女子不停歇地「說」著,滿臉焦慮的神情。

原來,這個男人竟然是被幽禁的九王爺龍岳杉。

「慢點慢點,你慢點說,」岳杉站在女子面前,面帶微笑,伸出雙臂,做安撫狀,「我雖然懂唇語,但長久不用,一時之間無法讀那麼快。」

燭光下,岳杉的臉是滄桑憔悴的,雖然仍舊不失俊美風範,卻與之前那個不識愁滋味的翩翩少年相去甚遠。青箋看在眼里,心中的內疚之情愈演愈烈,他當初若不是為她出頭,也不會落得現在這個局面。這般想著,她的眼眶便濕潤了,淚水在眼楮里打轉。

「傻姑娘,怎麼了?不就是不能說話嘛,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再說,有神醫在,未必就永遠口不能言,你要相信自己一定會痊愈,然後才能真的好起來啊!」岳杉將大手覆在女子的頭頂,輕柔地模了模。

「王爺,都是因為青箋,你才會被幽禁……」女子「說」著,大顆的淚珠順頰滑落,身體隨著抽泣而顫抖。

岳杉張開手臂,似乎想把她擁入懷中,但雙臂懸在空中好一會,又孤獨地放了下去。

「別這麼說,那都是我心甘情願的。」痛苦地咬著牙根,好一會,才松開,臉上卻保持著酸楚的微笑。

女子忽然抹干了臉上的眼淚,焦急地「說」︰「王爺,你快點回宮去吧,若是被人發現你在這里,皇上又要找你麻煩了。」

岳杉淡然搖頭,口氣冷漠,「無礙的。他當初把我幽禁,為的就是可以順利得到你。如今你已經成了她的妃子,就算他知道我深夜出了祈衡殿,也不會問罪的。他心里清楚,內衛司那些個泛泛之輩怎麼可能看守得了我?我若是想留在祈衡殿,根本無須任何人看守;我若是想出來,自然也沒有人能夠攔得住。」

「王爺……」女子的嘴唇蠕動著,不知道再說什麼好。

「青箋,你毋須有任何的心理負擔。我出來,只是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其實……」岳杉頓了頓,「其實昨晚我也曾偷偷地探望過你,出門的時候竟被皇上發現了,幸好我逃得快。不過,我敢保證,他沒有認出我來,只是不知道他有沒有再為難你。」

女子怔住,這才明白暴君口口聲聲說的「奸.夫」是怎麼一回事,——原來是岳杉無意間的探望令皇上起了疑心,然後才與她發生了爭吵。結果便是他一怒之下去了蘇婉雅的房間,如此才有了今天的雅妃。

想到這里,禁不住慨嘆造化弄人,遂苦笑著,擦了擦臉上的淚痕。

「怎麼?皇上難為你了,是嗎?」岳杉扯著她的手臂,焦灼地問道。

女子搖頭,以唇語相對,「沒有。王爺放心,青箋現在過得很好……」

「很好?既然很好,為何臉上會有劍傷?為何臉頰是腫脹的?為何會被人毒啞?這就是你所說的好嗎?」他終于壓制不住內心的狂躁,把對她的關心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

「王爺小點聲,不要把人引來。」女子「說」道。

然而,為時已晚,她剛「說」完,門外便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

「娘娘……您還好吧娘娘?」是李韋的聲音。

女子驚慌地看著岳杉,嘴唇翕動,「請王爺躲到幔帳後面去,不要出來。」

岳杉執拗地搖頭,壓低聲音,「無礙的。他們就算是發現了我,也未必會報告給皇上;即便報告了皇上,我也未必會被治罪。」

他的眼神跟壓低的聲音一樣陰鷙,在燭光的映射下,竟然滲出了隱隱的殺機。

「求你……」她熱切地望著他的眼楮。他已經為她被幽禁,這一次萬萬不能再因為她而遭受更大的痛楚。

「娘娘,您還好嗎?請您把門打開好嗎?」這一次,是凌舜的聲音。

女子心里一沉。這也就能夠解釋為何外面的腳步聲那麼雜亂,看來外面不止大太監和凌舜兩人。若是再不出去應對,他們硬闖進來之後,根本無暇分辨屋內的男人是誰,便會引起不必要的廝殺。就算到時候能夠及時阻止自己人自相殘殺,卻難保是否已經造成了誤傷。

再也不能耽擱了,她急匆匆跳下床榻,硬拖著岳杉往幔帳後面走。奈何他根本就不動腳步,而是怒視著門口的方向,似乎準備將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在門外人身上。

情急之下,青箋扯著他的手臂,張口咬了上去。雖然沒有用全力,還是痛得他一愣。她就趁他發愣的當口,扯著他的衣領,把他拖到了幔帳後面去。將他摁倒,靠著床榻坐在地毯上,她又用食指戳了戳他的額頭,意在警告他不許出聲、更不許出去。

看見她嗔怒的可愛模樣,他竟然咧嘴笑了。沖她點點頭,意思是要她放心。她這才安心起身,繞到榻前去拿地上的燭台,——床榻這里太亮了,開門之後極有可能會被人發現他。

端著燭台剛走到地中央,凌舜緊張不安的聲音又從外面傳了進來,「娘娘,微臣斗膽,這就要破門而入了……」

女子慌忙緊跑兩步,單手打開了房門。

看到映在燭光下的精致美頰,眾人的心這才放回到肚子里。

「我說娘娘啊,您怎麼才開門啊?奴.才都要急死了,還以為娘娘有什麼……」李韋話未說完,打了嘴巴兩下,便不再開口。

一向警惕有加的凌舜雖然安心了許多,卻仍舊探頭往屋子里看了幾眼。然,門口有燭台的強光在,屋子里看起來很陰暗,根本看不到任何不妥。

「娘娘,您真的無恙嗎?」凌舜小聲問道。他剛剛明明听到了男子的聲音從寢殿里傳出去,雖然青箋親自來開門,但難保她剛剛是否被惡人劫持,所以輕聲問詢,希望能夠得到確切的答復。

女子恬然微笑,扯著凌舜的手腕,令他反轉手掌,在他寬厚的掌心上寫下「我很好,剛剛睡著了」的字樣。

侍衛長這才真正踏下心來,輕輕觸了觸女子身側的手臂,拱手施禮,「微臣打擾了,請娘娘恕罪。既然無事,娘娘早些歇息吧!」

女子回以恬然微笑,舉著燭台回房。再回首時,凌舜沖她點頭致意,恭恭敬敬地從外面將房門闔上。

待到腳步聲遠去之後,女子才將燭台放回到榻前的地上,旋即繞到幔帳後面,扯著男子起身。

兩人來至榻前,女子的第一個舉動便是掀開男子的袖管,查看剛剛咬到的那個地方,見到兩排清晰的牙印之後,她尷尬地抬頭看著他,滿臉歉意。

卻哪知,他竟然是板著臉孔的。

「就算我不想躲藏,你也不能咬我啊!」隨即,臉龐上爬滿委屈的神情,「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人敢咬我!」

女子慌了,一個勁地伸手作揖,不停地以唇語道歉。

「想讓我饒了你也行,但是有個條件。」他忽然正色說道。

女子頻頻點頭,要他趕快把條件說出來。她心里已經夠自責的了,剛剛又出口咬人,怎麼都覺得對不住九王爺這個義氣的男人。

岳杉輕輕咳了咳,「讓本王咬回去!」

青箋一怔,隨即點頭。「只要王爺心里好過,咬就咬吧!」

「說」罷,伸出右臂,將袖管挽了挽,頭微微扭向一側,眼楮眯縫著,等候被反咬一口。說真的,她覺得以岳杉的性格,真的會反咬回去。

然,他竟然望著白藕一樣的手臂呆住了。

好一會,不見他有任何動作,她便用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的胳膊,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臂。

但見他露出了陽光燦爛的笑容,伸手將她的袖子放下,包好手臂,又扯著她的縴細手腕,打開手掌,在她的掌心寫了兩個字。

她明明看到了是哪兩個字,卻仍舊做出懵然不知的樣子,傻乎乎地笑著,搖頭,抽回手掌,聳肩,攤手。

岳杉對她的反應並不失望,而是繼續保持著幾乎僵硬的微笑。

女子呆呆地回望著,不知道他在笑什麼。

猛然間,他伸出雙臂,一把將發呆的女子擁入懷中。

女子怔了一霎,隨即想推開他,想要從寬闊的懷抱中出去。

「別動,就讓我抱著,一會就好。」低沉的嗓音在她腦後回蕩,不是命令,而是謙卑的請求。

她便不再掙扎,只是仰著頭,看著幽暗的穹頂,被緊緊地擁抱著。

男人依然燦爛地笑著,他仰著頭,斜視上方,動作有些別扭,為的只是將眼中的水霧忍回去。然,這一切都是徒勞的,大顆大顆的眼淚還是從眼楮里蹦了出來,落在女子的背脊上,落在她身後的地毯上。

「王爺,你怎麼了?」她覺察到了異樣,想要從他懷中抽身,一探究竟,卻仍舊被他死死抱住。

良久,他將臉上的淚痕全部拭去,這才松開她,卻不與她對視,而是將身子背對著她。

「王爺,你還好嗎?」女子沒有繞到他對面去查看,既然他不想讓她看到,她得尊重他的想法。

他輕輕搖頭,聲音有點囔囔的,「不知道何時才能再來看你,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子。若是有人再欺負你,就去內務司找絮兒,她會把消息轉告給我的。」

「王爺也要好好的,相信過不了多久,皇上就會恢復王爺的自由身!」女子並不是安慰岳杉,她已經決定要幫他盡快恢復自由了。

岳杉對這件事似乎並不抱任何指望,只是點點頭。

「好了,我走了。把門閂好。」說完,並未回頭看女子一眼,徑自走向門口。

推開殿門之前,他停住了腳步。雙拳攥得緊緊的,似乎勉強壓抑著某種沖動。站了一刻,卻沒有回首,而是將房門打開一道縫,傾听片刻之後,閃身出門,並將房門無聲地闔上。

女子失神片刻,剛想到門口去傾听,房門竟然又發出了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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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玄妙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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