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還有地主,我們都是沒有土地的,土地都是地主的,我們都是租地主的土地種的。唉,當時的人沒文化呀,以為生得越多,勞動力就越多,干活的就多了,可就是沒想到,生得多了,吃飯的人也多了呀。你祖祖帶著我們辛辛苦苦在地里收拾一年,除去給地主的租子,剩下的根本就不夠我們吃呀。我跟你大爺爺他們還好點,是娃,還能撈著點米吃,你幾個姑婆一年到頭就只能吃點紅苕蘿卜,就連過年,也只能喝點稀飯,里面的水清的都能看到碗底呢。」
沈小安不解的問,爺爺,那我那幾個姑婆呢,怎麼都沒听你提過呢,也沒見到我們家來呀。
沈有福嘆了口氣。
她們呀,死的死,賣的賣了。都沒了。
沈小安一驚,這又是咋個回事。雖然電視里經常都在放舊社會過不下去都會賣兒賣女的,不過這個事出現在自己爺爺身上,沈小安還是覺得有點匪夷所思。
沈有福接著說。
「那時候經常打仗呀,不過我們那小山村很偏僻,受的影響也不大。後來,來了一幫土匪,還在村子外建了寨子,經常到各個村去搶東西。後來地主家一夜之間所有人都死了,家里的東西也都沒了,連宅子都燒了。你大姑婆那時候已經十五歲了,她見家里的糧食都被搶光了,一時氣不過,就跟你二姑婆去土匪寨子里偷糧食。後來被土匪頭子發現了,被馬活活給拖死了呀。她才十五歲呀,你二姑婆也才十二歲。」
沈有福有點激動,也許是真的想起了好多往事,他抖著手把葉子煙放進最近狠狠的吸了兩口,又接著說道。
「後來,大家實在是過不下去了,你祖祖就帶著我們搬家了,就搬到你ど爺爺家那里。我們在那里建了房子,安了家。那時候,全國早就解放了,也就只有我們這麼偏僻的地方,五幾年才听到消息。你大爺爺結了婚,分了出去。後來我們幾個也相應的成了家,你五姑婆在我們逃難的時候丟了,才六歲,一個沒注意就不見了,我們來來回回的找了好幾天,都沒找著。唉,知道現在也不曉得是死是活呀。」
沈小安想了一會兒,那我另外兩個姑婆呢?
「賣了。早賣了。我都不記得她們那時候幾歲。後來呀,我們搬到這里,國家分了土地,才日子越過越好的。」
沈小安拖著腦袋又問,爺爺,那我們家為什麼搬到現在這里呀,為什麼不就在ど爺爺那里找個地方建房子呢,祖祖允許你們分開嗎?
其實這個問題是沈小安上輩子這輩子都想問的,以前別人家都是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的,雖然沒住在一個房子里,但也離得不遠。不想沈小安家跟三爺爺ど爺爺家離得那麼遠。
沈小安為什麼這麼在意?
上輩子的時候沈小安就跟家里的堂姊妹關系不是很親密,雖然大家都對她很尊重,但卻沒有人願意跟她玩。所以她把原因歸咎于自己家離他們家太遠,見面太少。
沈小安看著沈有福,只听見沈有福嘆了口氣,他手里的葉子煙已經抽完了,他把竹煙桿使勁的在板凳上敲了敲,把里面的煙灰都敲出來,才把煙桿放在一邊,又舀起一旁的煙葉子,開始裹卷煙。
「唉,其實我們以前也是住在那下面的。那幾間現在已經荒了的泥牆就是以前我們住的屋,還有你三爺爺家的。本來也住得好好的,我都以為我們會一輩子住在那下面。後來家里的小孩子多了起來,也就是你爸爸他們。你看我們家只有三個,你ど爺爺家有五個,你三爺爺家也有六個,你大爺爺家也有四個,小孩子多起來矛盾就出來了。今天這兒說哪個搶了哪個的吃的,明天那里說哪個打了哪個的頭。後來我們喂的雞鴨也經常對不上數,心里就膈應了。有一天你爸爸跟你大姑二姑從外面回來,被人打得頭破血流,身上的衣服都變成一條一條的了,臉上青了一大塊,我問是怎麼回事,你大姑說你三個爺爺家的小孩說你婆婆是下不出蛋的母雞,你爸他們听見了就跟人對上了,結果人家十幾個小孩,你能打得贏呀。雖然以前你爸他們也經常被欺負,不過都是親戚,我也不好說什麼。這次後,我就跟決定的要搬家。清了清屋里的錢幣,連夜就去找村長找了塊地。所以我們才到這里來的。」
沈有福一邊裹著葉子煙,一邊給沈小安講著,他講得認真,沈小安也听得認真。沈小安听著听著,也舀起了一塊煙葉子照著沈有福的樣子裹了起來。沈有福見她舀著一大塊煙葉子就裹了起來,忙舀過來。
「不是這樣的,你要把這煙葉子撕成小塊再裹,不然你這得裹多大呀。」
沈小安點點頭,照著沈有福的話去做。一邊裹著還一邊催著沈有福快接著說。
沈有福沒說話,像是在回憶。過了好一會兒才略帶傷感的說。
「安安吶,那時候你三個爺爺真是很過分那。唉,要不是你爸爸跟那時候的村長的兒子關系好,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哇。」沈有福抹了抹眼楮,又接著說。「那天晚上我跟你三個爺爺說了我要搬家的話,就去找村長了。村長說要看看哪兒有合適的地。其實哪兒沒地呀,他就是暗示我要給舀紅包呢。我當時要建房子,錢還不知道夠不夠呢,哪兒能舀給他呀。我就沒舀。後來你三個爺爺居然舀了錢去找村長,讓他把這塊地批給我,讓我到這兒建房子。他們可真是狠心哪。這兒原來就是塊荒地,沒人住。全是竹林,陰森森的,據說還鬧鬼呢,還有那竹林里的池塘,據說水都是透涼的是黑的呀。我心都涼了。都是兄弟,哪能這樣呢。我當時氣急了,就要去問他們為什麼這麼做。是你婆把我拉住的呀,說你去問他們還能承認,指不定還能潑你一身的髒水呢。你婆說就是這地方鬧鬼,她也不能再住祖屋,她寧願娃兒被鬼掐死,也不願自己的娃兒被人活活打死。你婆這是恨哪,就那麼三個孩子,天天被欺負的,她都偷偷的在房里抹眼淚呢。」
沈有福望了眼掛在堂屋里牆壁上的老太婆的遺像,接著說。「那段時間是真苦呀。我好像又回到了舊社會。不過心里甜著呢。那時候我白天要出去干活,晚上還要回來砍竹子,只有把這竹子砍了,我才有地兒建房子呢。後來竹子砍完了,我就開始建房子了。我在上面搭了個窩棚,你婆就帶著你爸跟你大姑二姑搬上來了。我們幾個起早模黑的干,你爸那時候才幾歲,都知道幫我搬土,我心里火熱著呢。這房子蓋了小半年,終于蓋好了。雖然只是茅草房,不過這也是咱的家呀。後來又換了瓦房。再後來,就是現在這樣子了。」
沈小安打量著自己現在的房子,她記得這是在她四歲的時候建的,那時候她在還在讀幼兒園,建房子的時候沒地方住,爺爺就去跟學校的老師商量說是能不能住在學校的空房子里。後來沈小安就跟妹妹跟婆婆在那個小房間里睡了三個月。
沈小安想不通為什麼看起來很和藹的ど爺爺也那麼心狠過,她問沈有福。沈有福嘆了口氣。「都是窮呀。他們家孩子多,人多,吃的就多了。我們家就你爸爸姑姑三個娃,我種的地都夠吃了,雖然吃不上肉,不過也不我們以前好多了。可他們三家不一樣呀,人太多,糧食根本就不夠吃。最開始還沒怎麼,後來就開始酸言酸語了,到最後就在外面說你婆是不下蛋的母雞,生不出娃呀。」
這話沈小安就不明白了,如果說咱婆婆生不出娃,那咱爸爸咱大姑二姑是啥,難不成是撿的?
沈有福見沈小安一臉迷惑的樣子,嘆了口氣,「你大爺爺三爺爺ど爺爺家每家至少都生了兩個男娃,就你婆只得了你爸一個,還是老小。那時候你婆被說得真慘呀,在人面前都抬不起頭,到後來生了你爸才好點。本來你ど爺爺說要給我們過繼一個過來的,你婆沒願意,後來又生了你爸,他們這才生氣的。我也氣了好幾十年呢。我自己有娃,干嘛要別人的,就算我只得了兩個閨女,那也是我自己的娃,親生的,我好好養著,以後再招個女婿進來,我沈家的血脈照樣能傳下去。你過繼個娃給我,再好那也是你家的。我好好的養大了,萬一以後不認我不養我,欺負我閨女,我找誰哭去。我才沒那麼傻呢。哼哼。」
沈小安見自家爺爺突然變成了個小孩子的樣子,心里也樂了,俗話說老小老小,這老人那,越老就越像小孩子,你看這脾氣,可不就跟小孩子一樣麼。
沈有福舀著煙回屋子去了,他說累了,要躺躺。沈小安的故事也听得差不多了。都坐疼了。站起身來扭了扭,見李月華還在廚房灌香腸,一邊扭著一邊朝廚房走去。
媽,你咋還沒灌完呢?沈小安站在李月華的身邊,看著盆子里還有好大一盆子肉泥呢。
李月華理都沒理沈小安,手里的動作都沒停過。見自己的光線被擋住了,忙叫沈小安閃一邊去。
沈小安見老娘滿是肉泥的亮晶晶的,就要朝自己揮過來,一下子就閃開了。偶的個神那,那該是多麼厲害的武器呀。老娘總是最厲害的,不用思考就知道咱最怕的是啥。
沈小安見自己還是沒有事可做,若擱前輩子,自己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天氣了,不用出門,只要待在屋子里就好,吹著暖暖的空調,享受著春天一樣的溫暖,看看小說,逛逛論壇,無聊了找要好的朋友聊聊天,這時間就過去了。哪像現在,不僅穿得跟個熊似的,還冷得受不了。算了不想了,越想越覺得這不是人過的日子。還是去睡覺吧,說不定一睡醒,咱就回到了咱那溫暖的小家,桌子上擺著咱親親老公給自己做的愛心小菜。
你瞧,這姑娘還在做夢呢。你以為白天睡覺做點白日夢就能夢想成真呀。夢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