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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時候來公司上班了。」

兩道聲音幾乎是同事響起,不同的是後者面上平靜,前者驚訝的自座椅上跳起,月兌口就問。

「你不行呢?」

莊嚴語氣雖然談不上渾厚有力,底氣卻足,面無表情,氣色卻不錯,怎麼看都不像是行將就木的模樣。

莊嚴愣了楞才反應過來這話中意思,不免氣的不輕。

「你這是何話?」

「哦。」

莊揚應了一聲,掃了眼自家老子那精神奕奕的模樣,剛挪動的又啪嗒一聲坐了下來。

「我想也是,就你現在這模樣,再干個二三十年絕對沒問題。」

「我讓段秘書給你在人事部安排個位置,先從下面坐起,熟悉熟悉公司內部流程,回頭再調往業務部了解下公司具體業務,大概的段經理都會給你辦好,你回頭準備準備,過兩天就來上班」

「哎,不是,等等。」

莊揚眼見莊嚴 里啪啦一大推,越說越是那麼回事,眼見著已經拿起內線給段辰打電話,終于發覺這事不對,趕緊撲上去將電話給掛了。

「你這是被誰刺激了?」

這事往常莊嚴也說過,卻也只是說說,今天明顯動了真格。

莊嚴握著听筒看向莊揚壓在電話上的手,視線慢慢抬起看著人。

單看身形,莊揚跟莊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也就莊嚴自己知道,莊揚那張臉,有六七分像他媽,特別是那雙眼楮,眼楮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連那眼中的神色都一樣。

有一瞬間的恍惚,莊嚴好像看見了另一個人,心下狠狠一揪,面無表情的臉上閃過絲懷戀和沉痛,消縱即逝,眨眼間僅剩冷硬蕭穆之色。

「你也老大不小了,總不能就這麼混著。」

莊揚見他沉默許久以為要說點什麼,結果就來這麼一句不咸不淡的話,不免覺得諷刺,扔下一句「我的事不用你管」轉身就走。

「我覺得現在挺好的,不需要改變。」

開門的時候,外面段辰正好推門進來,兩人迎面踫上,莊揚不悅的嘴角一撇,段辰快速看了一眼,叫了聲「莊少。」將手中剛整理好的資料遞過去。

「這是人事部那邊的單子,您簽個字就行。」

「你給錯人了吧?」

「這是您的入職申請。」

這說不說還好,這時候說出來明顯火上澆油,莊揚慢應一聲,突的拂袖將紙張扔地上,看著人笑的皮肉不動。

「所以就說你找錯人了,當初可不是這麼說的。」

後面那句話是沖著莊嚴的。

「三十歲以前隨我,我這還有幾年了,還是您老歲數大了連自己兒子歲數都給忘記了吧?」

想到這個承諾的由來,莊揚嘴角不免多了些諷刺。

這是拿他媽的命換來的,老爺子那邊親口承諾的。

顯然莊嚴那邊也想到了這些,眉宇間多了絲凝重。

莊揚媽的死讓老爺子覺得對不起孫子,特別是那時候莊揚還搞了好一陣子自閉,雖然早好了,可老爺子始終覺得有愧,所以在莊揚二十歲的時候叫來莊嚴,當真父子兩人給了這麼一席話。

算是一種放任和贖罪吧。

老爺子心疼孫子,那愧疚和贖罪卻有一半是替兒子還的。

老爺子要強了一輩子,當年對著莊嚴說打就打,手上毫不留言,卻偏偏在這個孫子上面沒轍。

莊嚴棄軍從商跟著莊揚媽私奔時,老爺子硬生生抽斷了莊嚴腿,背上傷口一條條血淋,莊嚴在醫院呆了好幾天才緩個勁兒來。

也就這麼一個人,在發現失蹤一月的孫子那一刻竟是不敢直視那畫面,扭過頭紅了老眼,夜里幾乎合不上眼。

辦公室中突然陷入死寂,誰都沒有說話,倒是莊揚先笑了,笑的雲淡風輕的。

「怎麼不說話呢?」

明明大白的天,莊嚴整個人卻如同籠罩在黑夜中,周身冷的駭人,本就淡漠少語的人這一刻看著連存在感都薄弱了,良久後才傳來聲音,卻是緩慢而沙啞,似是在壓抑著什麼。

「那件是你沒忘記吧?」

老爺子唯一的條件是,他莊家的媳婦一定得清清白白,這點逾越不得。

這件事莊揚早就知道了,老爺子和莊嚴偶爾也會旁敲側擊的提醒,莊揚認為他們純粹是小題大做。

他不是單身主義,既然最後總是要結婚的,跟誰還不都一樣。

為這事鄧海沒少笑他。

「你說要娶個母老虎咋辦?」

「拔牙剔骨。」

其實也就鬧鬧,他跟鄧海都清楚,比恨沒人比得過他。

只是這時候在听莊嚴說這話,莊揚突然就有點猶豫了,覺得這話怪異,所以看著莊嚴頓了頓才開口。

「我當是什麼了,鬧的這麼嚴肅,不是說了麼,你們決定了我就去見。」

「我已經決定了。」

「誰?」

「段秘書。」

「……」

辦公室內靜的听不見一絲聲音,僅有的三人面色各異,父子兩對持,一個面色平靜,一個想從對方眼中看出些漏洞來。

段辰早在莊嚴提這個話題時就意識到了,這下清楚听見自己名字,本來彎身撿地上文件的手頓了頓,末了撿起,立在一旁,面上沒太多情緒。

若要問莊揚對段辰的印象,一個比陌生人好上一點的存在。

段辰當莊嚴秘書已經好幾年了,進出莊家更是數十次,莊揚曉得這麼一個人,卻沒什麼照面,更談不上交集,真要說起來,那還是因為段楚的事段辰找了莊嚴,沒想到就這麼著老頭子就把注意打到人身上去了。

想道段楚,莊揚發現兩人長的還真有幾分相像,可這性子卻是差了去。

段楚那人看著木訥,有時又猴精,在他面前兩面三刀的功夫做的那叫一個到位,段辰相比起來就清冷內斂了很多,那凡事漠不關心的姿態倒是跟自家老子一模一樣。

不愧是莊嚴一手提拔起來的。

「莊少,電梯到了。」

「恩。」

莊嚴應了聲,這才將視線收回,電梯一開一合,段辰還筆直立在外面,面上平靜,電梯關上的瞬間,莊嚴突然按了開啟,修長的手啪一聲抵住電梯兩旁門。

「我跟楚楚的事你知道吧?」

莊嚴平時極少叫段楚名字,戲耍事叫‘寶貝兒’,然後看著點出眼中的反感,他知道她不喜歡真稱呼,卻故意這麼叫,生氣時連名帶姓的叫,這麼叫‘楚楚’還是第一次。

他就是故意這麼親昵的叫,然後一雙眼眨也不眨的看著面前紋風不動的人。

即使剛剛發生了那種事,她都能這麼冷靜處事。

他到想看看這個人能夠冷靜多久。

如他所願,段辰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和冷意,驀地抬眼,四目相對。

「楚楚還小不懂事,有什麼得罪的地方我在這里帶她給您陪個不是,希望莊少不要跟她計較。」

「段秘書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們是在處對象。」

莊揚揚著眉大言不慚的說著那三個字,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末了看著段辰驚叫一聲。

「說起來我還要交你一聲姐了。」

在听見‘處對象’三字時,段辰雙眼一陣緊縮,眉峰皺起,指關節處透著白,連聲音都冷上了幾分。

「莊少想玩何不換個人,想陪您玩的人多的事,楚楚玩不起的游戲。」

不愧是姐妹,連說的話都一樣。

「你又不是她,怎麼知道她不願意。」雙眼手撐著電梯說的輕快,不邊說還不忘觀察對方臉色,然後繼續道︰「而且,你們關系好像並不好。」

段楚臉色變了變,卻是很快恢復如常。

「莊少就敢說沒用什麼手段。」

段楚說的平靜,兩人視線對視毫不退讓,那口氣更是陳述事實的口氣,不帶半絲疑問,莊揚挑了挑眉,看著段辰的眼神變化莫測的,盯著人好一通打量,就好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段辰瞄了眼一直顯示頂樓的電梯。

「我會考慮的。」

「什麼?」

「我們的‘婚事’。」

……

回來時段辰並沒回自己辦公室,而是折回莊嚴辦公室。

「走呢?」

莊嚴似是早料到,等在那里,听見聲響未問人先開口,末了抬起頭來。

「怎麼樣?」

段辰當然知道他問的是跟莊揚之間,抬頭看了莊嚴一眼才開口︰「還行。」

「你向來有話直說。」

被點破,段辰也不見尷尬︰「我認識莊少不是一兩天。」

短短幾分鐘不會有什麼變化。

「也是,」

莊嚴點了點頭,眼中卻多了些惋惜,伸手揉了揉疲憊眉眼。

當真是累了。

「抱歉,沒等到你的答案就先提出來了。」

「莊總自有您的思慮。」

聞言,莊嚴看了她一眼︰「生氣了。」

「沒有,只是好奇。」

莊嚴不是那種沉不住氣的人,今天到真是意外。

從莊嚴跟段辰提這件事開始,她就覺得不可思議,她沒有想到莊嚴會選上她。

那天離開莊宅時,莊嚴說︰「沒有讓你現在回來,等你想想在給我答案。」

她真的不知道有什麼好考慮的。

正如莊嚴所說,以她的性子,同不同意就是一句話,她卻因為段楚猶豫了。

「你先下去吧。」

莊嚴看來是真的累了,對著段辰揮了揮手不再說什麼。

段辰應了一聲轉身離開,關門時轉身發現莊嚴正在發愣,雙手交叉在桌面,下巴擱在上面望向窗外,目光悠遠,狀若沉思,窗外稀薄的陽光打在身上,看著有些寂寞沉痛。

那樣子就好像是懷念著什麼痛苦的事情。

……

遠遠看著莊揚出來,鄧海趕緊迎了過來,上下將人一打量,好胳膊好腿的,不免疑惑了。

「莊叔就沒抽你?」

莊嚴這個時候找他,不用猜也知道是因為邱峰的事,兩父子不合不是一兩天的事,少不了得鬧鬧,竟然一片平靜,大大出乎鄧海所料。

莊揚一邊走一邊輕描淡寫的應︰「沒,是我抽的他。」

「抽老子是要遭雷劈的。」

「……」

鄧海等了半天不見莊揚回家,一抬頭人已經朝前走了,鄧海琢磨著有些不對勁,疾走幾步跟上去試探的問︰「莊叔都跟你說什麼呢?」

「給我物色了個媳婦。」

「找到了?」

這事鄧海是知道的,不過這時候突然听到被落實還是有些驚訝。

「是誰?」

「段秘書。」

鄧海想了好久才對上,末了一聲驚呼。

「段秘書,莊叔身邊那個?」

鄧海有些驚疑不定的,猜不透莊叔這事在想什麼,可想想後又好像能理解。

莊揚是遲早要進公司的,段辰是莊叔一手培養起來的,又是一個絕對可以放心的人,于公于私,莊揚若真娶了段辰可說是有利無害,日後接管公司後事半功倍。

想到這里鄧海不得不佩服莊叔考慮事情的周到。

不愧是商人。

兩人說著已經走到了停車場,拉開車門準備朝進鑽時,鄧海問已經坐上副駕座的莊揚。

「決定呢?」

「人還沒答應。」

這麼說時,莊揚不免想起臨走是段辰那話,然後想起段楚,兩相一閉,莊揚抿唇笑了笑。

還是自己女人可愛。

「不過你是怎麼刺激莊叔的,按說不會這麼早啊。」

莊揚原本掛在嘴邊的笑垮了,沉吟半響後諷刺一拉嘴唇,往身後一靠,閉眼假寐。

車子上路,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都沒將這事放在心上,鄧海到是想起另一件事。

「沒想到那個邱峰還真有兩把刷子,讓莊叔給答應了。」

他也真敢找。

「你阻了他生意就找莊叔,青山沒人跟他合作他就直接跨國找老外,這人都趕上小強了。」

鄧海自說自話,一旁莊揚閉著眼紋絲不動,就在鄧海以為他睡著了時突然動了動。

「我就不信在這青山整不到他。」

鄧海聞言吹了聲口哨,腳下用力一踩,車子唰的開過。

從某些方面來說,這兩人有些相似。

「酒會的事還辦了。」

「辦,不但要辦我還要大辦。」

……

「嚴,嚴哥?」

方姨在門外敲了兩聲沒听見回應後伸手推開的書房的門,門剛開一條縫,撲鼻的酒精味嗆的方姨錯愕停下,書房內莊嚴癱軟的坐下椅子上,辦公桌上酒瓶零亂,傾倒酒瓶中酒液撒了一桌,順著桌子邊緣滴落,莊嚴側扒在上面,一手垂擺著,另一只手中還掛著高腳杯,僅有的台燈光亮照在人臉上忽明忽暗的模糊不清。

方姨以為會看見埋首辦公的畫面,卻沒想到看見的卻是這麼一副畫面,一時間站在原地半天沒動,等反應過來時心下亂作一團,手忙腳亂的沖過去。

「嚴哥,你怎麼呢?」

書房的燈光暗,拍了幾下不見回應,方姨趕緊去開燈。

莊嚴是那種嚴于利己的人,從來不酗酒,商場上雖然有應酬也是淺飲,除了莊嚴媽死的那幾年就再沒這樣放縱自己醉過,這樣方姨心疼的同時隱隱不安。

日光燈一開,書房登時大亮,刺眼的光照的醉酒的人嘀咕一聲,突然的伸手掩住雙眼,怒喝︰「誰讓你開燈的?」

方姨見莊嚴醒來,松了口氣︰「光線太暗不好。」

「關掉。」

「好好。」

方姨又不過他,只得柔聲應著將日光燈關掉。

燈一關,書房有恢復昏暗,莊嚴嘀咕一聲什麼,眼中閃過一絲滿足,原本垂落的手突然抬起,五指攤開,似是要抓住些什麼。

反應趕緊抓住那只手,關切詢問。

「嚴哥,你怎麼樣呢?我讓方媽給你煮點醒酒……」

焦急的話因為莊嚴接下來的動作而頓住,莊嚴的手順著她的手與之交纏,拿著酒杯的手輕撫上她姣美的臉,迷蒙醉眼睜開,竟是無限的懷念,手指輕輕滑動,陰冷的臉上浮現一抹溫柔笑意。

方姨整個人一顫,顫抖的手緩緩抬起附在莊嚴的手上,眼眶因這莫大的欣喜而泛紅,險些喜極而泣。

求而所得。

她求了數十年,從第一眼望見這個男人開始。

這是他第一次對她笑。

「嚴哥。」

輕聲抵換,溫婉的臉上蕩漾出最唯美的笑意來。

「……」

「什麼?」

一聲嘀咕,她只看見男人一開一合的唇,方姨朝著男人蹙的進了些,輕聲詢問。

「霜……肖霜……」

薄唇一開一合,道出兩字,底喃帶著醉意,方姨卻是清楚的听見了,如同一盆冷水澆頭潑來,笑意瞬間僵硬。

「肖……霜……」

莊嚴柔情輕喚,一遍又一遍,眉宇間的笑意似是要將人揉進其中,刻進心坎,手上輕柔撫過。

「……」

昏暗的書房內寂靜的只听見男人低醇暗啞的聲音,一聲聲如同敲進人心,方姨始終微彎著身子,如同雕刻一般,溫婉的面上在昏暗燈光的照耀下模糊一片,眼淚順著臉龐滑落,滴在桌上,混入酒中,透著辛辣酒氣,久久縈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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