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結束很匆忙，所有的人都在感嘆著雷虎的初次飛翔，竟然是這樣的下場。
「這孩子，自己跟自己較勁兒呢，」黎叔對著眾人擺擺手，滄然離去。
「黎叔視大師兄為自己親生兒子一樣，」齊天諾收拾著自己的東西，卻猛然間停了下來，黎叔離去的身影，有著說不出的孤單，「黎叔的兩個孩子都犧牲了，一個是特警，一個是緝毒督察。」
周小蝶在臨走前擁抱了這位孤獨的老人，回到車里時，齊天諾的眼里有著贊賞媲。
那一天返回的路很漫長，周小蝶趴在車窗上，沿途的新綠輕快著閃現而去，而她卻覺得一切莫名的沉重，為黎叔，還是段子璃？
她說不清楚丫。
晚餐時齊天諾帶周小蝶去了凱威啤酒屋，一個人悶著喝啤酒，火鍋沸騰著熱氣，裊裊上升的白霧里，齊天諾失神地看著火苗舌忝舐著鍋底。
「還在生大師兄的氣？」周小蝶將一盤竹蓀夾進他面前的小鍋里。
「我在想黎叔，他那一年哭著對我說，他的兩個兒子，臨死都沒能見到最後一面，」齊天諾搖了搖頭，抬頭透過氤氳的熱氣看著周小蝶，「蛾子，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我們現在都是無法理解的，黎叔說，他恨不得代他們死的是他。」
「那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麼，」周小蝶已開始撈著鍋里煮熟的肉丸，今天所有的人都有著奇怪的表情。
「你真善良，你都沒看見黎叔後來背轉了身子擦了把眼楮，」齊天諾怔了怔，終還是說了出來。
周小蝶的手停了下來，夾起的肉丸再一次跌落進鍋里，濺落起兩滴乳白的鍋底，她說不清楚當時是怎樣的心境想去擁抱著這位孤獨的老人，她覺得他像父親，他有記憶里父親的慈愛與和藹。
「他們一個葬在了西藏的高原上，一個葬在了雲南邊界的深山里，蛾子，那是他們一生想要守衛的地方，」齊天諾低下眼簾，「我要是死了，蛾子，我倒想葬在玉龍雪山那千年的冰川下面。」
千年的冰川，千年的冰川下，應該是怎樣的容顏？
周小蝶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人男人，她從沒想過她一個小小的舉動，會喚醒他如此多的感慨，「如果你喝多了，我一會兒自己回去，不用你送我。」
「今天沒喝多，只是覺得仿佛有根神經搭錯了，」齊天諾自嘲般地笑笑，不再言語。
依舊是那株梧桐樹下，周小蝶看著齊天諾緩緩地離去，尾燈消失在夜色中時，周小蝶才提著裙離去，可一個人影憑空地出現在了自己面前，一身的酒氣。
「是我，」低低的聲音，帶著幾份無奈和失落的傷感。
段子璃。
「我看著他走了，我在這里等了很久，你才回來，周小蝶，為什麼給他機會，不給我，為什麼？」段子璃緊握著周小蝶的肩，一步一步讓她無所遁逃地退回到那株梧桐樹下。
「段子璃，你喝多了，」周小蝶背靠著樹桿，樹桿帶著涼，她無力推開段子璃，他的手鉗制著她的肩，他帶著酒氣溫熱的鼻息就噴在自己的發間，他炙熱的氣息鋪天蓋地地襲來。
「我很清醒，周小蝶，你接受他了是嗎？你們戴著一對的指環，你知道嗎，看到指環的那一刻仿佛天都塌了下來，周小蝶，為什麼不給我機會，你都不明白為什麼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你，我開心的時候想見你，我不開心的時候也想見你，你怎麼就不明白，不明白！」
「段子璃，先把我松開，松開一下好嗎？」周小蝶第一次見到如此的段子璃，昏暗的路燈下，他的眼楮布滿著血絲，她覺得肩膀處生生地疼。
而她的祈求沒能換來段子璃的愛憐，他像一個失去了理智的瘋子，眼底變換著哀傷、哀求、不甘與憤怒的神情。
她無法動彈，她的每一次掙扎，都仿佛是對他的鼓勵，他的手臂越來越有力。
他什麼時候，也愛上了自己？
她看著他的頭一點點地壓了過來，他沉重的呼吸，他有力的心跳，他敞開的衣領處熟悉的一抹香氣，周小蝶只覺得天旋地轉般地眩暈。
「你放開，」她的話被他吞了下去，他柔軟的唇吮吸著，在那個「我」字還不曾說出口的時候與她的舌糾纏在了一起，瘋狂地掠奪著每一處。
周小蝶在掙扎中漸漸地覺得手腳酸軟無力，她覺得窒息，覺得渾身僵硬著，她像缺氧的魚一樣張嘴大口大口地呼吸。
「周小蝶，你還要怎麼折磨我才算夠，」他依舊緊握著她的雙肩，喘息著，在耳畔低語。
「你，卑鄙！」周小蝶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她找不到一個詞來換回自己的尊嚴，可她在段子璃的眼中，看到的卻是越燃越旺的火焰。
背後的樹桿有著折磨人的粗糙，而肩膀上，甚至于全身，他的力量仿佛要將她生生地捏碎，碎成一片一片。
狠狠地對準他鉗制著自己的手腕，周小蝶沒有什麼憐惜地咬了下去，她恨他褻瀆了她的自尊，恨他的霸道無禮，她將所有的屈辱都銘刻在了那一排牙印上，她听到了他壓抑著的低低呼痛。
一抹咸甜的血腥的味道在唇齒間蔓延，周小蝶的眼淚終不住落了下來，而他的手，終于放開了。
段子璃松開了手，就像那一刻松開遙控器一般，當時她手上的指環刺痛了他的眼，而現在，她那一滴落在傷口上滾燙的眼淚，澆醒了他。
自己做了什麼？他依舊控制不住自己。
什麼時候堂堂的段帥會推開裝作無意倒入懷中的女子，而來追求這一份不可求的情感？
想說「對不起，對不起」，可她的背影已消失在了樓道的鐵門里，鐵門關閉時，有著沉悶的巨響。他看著一排排的廊燈在她忙亂的腳步聲中亮起，再一排排地熄滅在眼里。
他從不曾憐香惜玉，可也從不曾強迫過任何一個女子，可自己，剛才做了什麼？
段子璃重重的一拳落在樹干上，才覺得手腕處，生生的疼。
她給自己留下了一個烙印，一個終生無法抹去的烙印。
她把自己的眼淚留在了那個烙印上，段子璃看著昏暗的路燈下那兩排牙齒彎彎的印痕，看著血絲從牙印里滲出來，看著那滴眼淚瞬間融入進血里，順著手指彎彎地流下來，蜿蜒崎嶇。
∼∼∼∼
蜿蜒崎嶇，再讓段子璃多一點的磨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