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陳輝是這樣想的，實際上，今天的確是個大日子。這一點張福一路上，已經跟陳輝交待的非常的清楚了︰原來，這長老堂，每十年會開一次。因為這萬年以來，魔尊一直不曾親自理事，所以，實際上，一直是長老堂負責日常的事務，但他們並不能個個親歷現場，往往都是各魔帝把自己的管轄區內的事情，小事自己搞定，大事自己無法確定的事情，才交到長老堂去處理。
所以，這樣一來，實際上是各魔帝自己說了算，平常里有些冤假錯案，也是無法通報上層的。因此，長老堂為了讓魔尊的旨意下達到最低一層，卻設立了開堂的日子，每十年一次。這十年里，不管發生過什麼，只要有人認為自己受到了不合魔規的事情，便可以來直接長老堂里說事。
到時候，長老堂便會根據他們所說的，立刻派人著手追查此事，定要弄個水落石出。這樣的做法，自然對魔族那些地位極低的人來說，是一件好事，但同時，也打擊了一些有地位的人。因為事情一旦鬧到長老堂這里，有些事情，長老堂是決不會手下留情的。
當然了，同樣的，為了防止一些什麼人也來亂告一氣，擾亂他們正常的秩序，因此，長老堂設立了三道關卡。倘若不能通過三道關卡的，便會立刻死在里面，一旦死去，此案便當作了結，不再追問。
只有能活著進入長老堂的人，才有權利申請長老堂幫助自己平反。
這樣一來，便是看熱鬧的多，告狀的人少了。哪個知道里面會有什麼機關呢？反正進去的人，不是死了，活著的人，出來之後，也並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已經把先前的事情，忘記的干干淨淨的了，唯一的好處，就是一般情況下，能進得長老堂的人，通常自己的冤案都會得到平反，極少有失誤的。
所以，這也是有些人仍然願意冒死前去的原因。
陳輝老遠便看著一座高高的台子立在那里，一個記事的正坐在一張桌子前面，掃量著圍觀的人，一名主管則高聲說道︰「各位！請安靜一下！今天是長老堂開堂的日子了！各位這十年來，有什麼心里不痛快的，想到長老堂申訴的，就可以先來這里報名了！報過名之後，我點到哪一位，哪一位就可以進去了。」
「一次只能是一個人嗎？」
陳輝听到主管這樣說，小聲的問張福。
「是，一次只能通過一個。」張福立刻回道。「就算是親兄弟，也必須一個一個的進入。說是為了防止他們串供。」
「哦。這樣的話，我可很難能幫得上他什麼忙了呢。」
陳輝看了嚴光一眼，見他神色有些暗淡，低聲問張福︰「進去過的人，你見過嗎？他們出來後，有沒有什麼異常的？」
「見是見過的，以前魔煞府上，也曾有一名魔丁進去過，當時，其實是他的父親與我父親一起去辦得事情，當然，後來事情辦砸了。」
張福說到這里，心里一下子沉了下來，對陳輝說道︰「那次父親回來之後，便與他父親一起被魔煞殺死了。那魔丁只有一個兒子，當時他兒子便堅持要來長老堂投訴，畢竟那件事情，雖然辦得不妥，卻也罪不致死。更何況，他心里也認定，魔尊的一些做法，並不正確，所以，他一定要冒死來上訴。」
「我大哥當時听說了之後，便與人一起約定，到這里來上訴。因為我們有三兄弟，二哥已經死了，所以，當時只剩下了我跟大哥。大哥臨走的時候，再三交待我，不管他出了什麼事，一定要活下來。一定要找到人替他和父親、二哥報仇。為了這句話，雖然我幾次三番想進長老堂，卻始終沒有勇氣進去——那名魔丁的兒子，跟我大哥，後來被抬了出來，當時我幾乎就嚇暈了過去︰他們那充滿恐懼的眼神，到現在，還深深的留在我的腦海里，所以，我不敢再進去一試。」
「這不怪你。」
陳輝知道，張福已經完全的陷入了當時的痛苦之中，立刻安慰他說道︰「既然這樣，進去與不進去，有什麼不同呢？為何還有人願意冒死進去呢？」
「當然有不同。」
張福立刻說道︰「除了死了的，倘若真的能活著見到執事的長老，那麼，他所申訴的事情，十之**，都會得到平反。不管多大的權勢，長老立刻就會在眾人面前，將那犯事的人抓了來，就地把事情講明白之後，立刻格殺。而且，如何殺法，有申訴人自行決定。所以，還是有大量的人願意來這里告狀的。他們都希望，自己是可以通過的那一個。」
「哦——」
听到張福這樣說，陳輝便覺得有些奇怪︰既然這樣，那麼，決定進入的條件是什麼呢？也就是說，那三關，到底有些什麼樣的秘密呢？
可惜的是，知道這些秘密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已經忘記了自己所經歷的事情，所以，想要打探一下，是極難的，但如果就這樣的話，也無法知道這其中的秘密。陳輝心里雖然著急，但臉上仍然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看著有些人咬牙切齒的走上前去，毫不猶豫的坐在那記事員的面前，把自己的材料報了上去。
當然，在這里，他們只需要報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了，對于他們所想要申訴的事情，是要進入長老堂才能告訴長老的，這些外事的人，並不知道他們想要申訴什麼事情。他們只負責把人帶到關口，就完成任務了。
可能最近的事情的確是比較的多，很顯然的，魔尊的做法，令許多人受傷致死，以至于人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長老堂這里。但也有一些人，只是不停的觀望著，卻並不主動上前，他們立在那里，在試探著看著走進去的人，有幾個生還的。
想必他們在估量著自己可能生還的幾率吧。陳輝微微一笑，心里想︰這樣的機率，對于總體來說，總還是有點希望的，但對于個體來說，便只有百分百——百分百生，或是百分百死。沒有其他的選擇。
陳輝看到站在那里正在排隊報名的嚴光，明顯的開始有些害怕起來。畢竟，這是一場毫不預見的戰斗，不知道里面的對手是誰，更不知道，里面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而且，先前進去的三個人，毫無例外的，全部死了，沒有一個出來的。
不過，運氣比較好的第四個人，居然神奇的走了出來，只見進去的時候，滿天的仇恨，出來的時候，臉上卻是神采飛揚，看著正在外面圍觀的人，更加的得意起來。
接著，兩隊黑衣人立刻毫不猶豫的沖了出來，立刻向遠方疾奔過去。剛出來的那人見了，臉上的神情，又是難過，又是開心︰想必是想到死去的人而覺得難過，而想到今天自己終于能親刃仇人，所以心中得意起來。
「他們去做什麼去了？」
陳輝問張福。
「他們去抓那人所告之人了，很快就會抓到這里來公開處理，一旦判定那人有罪，便會立刻按照申訴人的方法處理掉他的仇家。」
「倘若申訴人是誣告呢？」
陳輝這樣問。
張福听了，愣了一下，回望了一眼陳輝，半天才說︰「誣告的事情，從來沒有听說過，不過，凡是能走出來的，這數千年來，從來沒有發生過誣告的事情，大概是誣告的人，連走出來的命都沒有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十年原罪
這可是陳輝沒有想到過的事情。人間這樣的冤假錯案多了去了，誣告的，自然也有。只是這樣的事情，一般情況下，也極難找到什麼必要的證據，往往是好人受氣倒霉，惡人得意囂張。真不知道這魔族之中，有什麼好的辦法，居然可以這樣直接辯明是非？倘若果然有這樣妙方，自己倒可以把這個辦法帶回去給王小二，這樣，他也可以做一代明君了。
這樣想著，陳輝倒不自覺有生出來想自己進去一探究竟的想法了。當然了，他是沒有辦法進去的。依照張福先前所介紹的，自己這樣的，一不是魔族本身，二又無冤屈不平，這樣的條件，恐怕一進去，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沒等多大一會兒，那兩隊黑衣人已經將一個人帶了回來，立刻提著他上了台子，並將原來申訴他的人，一並叫上台來。
「趙虎，你來說，這張猛是怎麼殺害你父親的？」
一名黑衣人頭目眼神中流露出殺人的目光來，瞪著趙虎和張猛兩人，嚴厲的說道︰「趙虎，今天給一個機會，但倘若你說了假話，一樣也是死，明白嗎？」
「明白。」
那趙虎見張猛已經被抓住，早已恨不得一刀就將他殺死，直直的走到張猛的面前，咬牙切齒的說道︰「張猛，是不是你把我父親殺死的！？」
「不是！」張猛立刻說道。但他的眼楮里，分明是充滿了恐懼的。
人人都知道，但凡能通過的長老堂三關的人，基本上等于是勝訴已定。所以，對于他來說，就只有一個下場︰死。但分明的，他在做垂死掙扎。
「他是死定了的。」
張福忽然插了一句。
「你認識他？」
陳輝有些意外，看到張福緊張起來，似乎要走過去一般的，卻又頹然的坐了下來，神情里出現了一種特別復雜的東西，令他有些琢磨不定。
「是。」
張福點了點頭，對陳輝說道︰「他原是我一個本家兄弟，極小的時候，也常常在一起玩耍，後來不知為何，他父親高升，做了魔仙，而我父親低微，便極少走運了。想不到，他們運氣極好。他父親居然達到了魔煞的級別，要知道，在魔丁中，本來是很難得到這樣的突破的。」
「再加上他們很會討好魔君，所以，雖然他們的身份仍然低微，卻可以對其他的魔丁開始指手劃腳的了，有時候，做起事來，就有點過份，尤其是他的兒子張猛，更是為所欲為。只是人們都懼怕他們，所以一直沒有人說什麼。」
「你居然也沒有因為這件事情得到什麼好處？」
陳輝看了張福一眼。
「沒有。」
張福搖了搖頭，對陳輝說道︰「一來我們家族都不是些能說會道的人，更不會討好別人，再加上父親對這些形為，本來就十分的不滿意，曾試著跟他父親提過，但被他父親責罵，後來父親便再也沒有去找過他們。打那以後，我們就漸漸的疏遠了，不再怎麼走動了。」
張福說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忽然看到一位老者走了過來，立刻輕輕的扯了一下陳輝的衣角，低聲說道︰「那就是他父親！」
陳輝看了一眼那老者，果然見他一臉的凶光，尤其是看到趙虎的時候，更是流露出無限的殺機出來，陳輝心中一沉，望了一眼張福，捅了捅他，低聲說道︰「這些人一旦得到報仇的機會之後，以後會怎麼樣，有人知道嗎？」
「啊？」
這件事情，張福似乎並沒有認真的想過，忽然听了陳輝這樣問起來，眼珠子忽然瞪圓了，幾乎就要叫出聲來，卻被陳輝的目光一下子制止了，令他不能大叫出來︰「先不要說話，我們一會兒看看情況再說。」
「是。」
張福對陳輝敏銳的判斷力給折服了，他萬萬想不到這個問題，以前也是從來沒有人這樣想過的，但當陳輝提出來之後，他迅速的在自己的腦子里過了一遍，這才發現了一個恐懼的現象︰那些進入過長老堂的人，雖然最後，都得到了申報，但幾乎沒有一個安安穩穩老死的。
其中有一些，是被仇家所殺，還有一些，忽然之間，得了莫名其妙的病死的。
只是，這些魔丁的身份一向低微，本來就生死無定，所以一直沒有什麼人注意到，只有當陳輝提到過這個問題的時候，張福才明白，那些人，原來死的並不是那麼的正常。
「現在能不能把嚴光叫出來？」
陳輝眼看著就要輪倒嚴光報名了，看到所有人都在注意到趙虎和張猛兩人，听著他們激烈的爭吵論辯，各人講述各人的道理。這才明白︰原來，張猛曾侵犯過趙虎的妹妹，後來，趙虎的父親便去跟張猛理論。當時張猛曾隨口答應，自己會娶他妹妹為妻，這件事情就可以完結了。
迫于他們家族的勢力，當時趙虎的父親以為這樣也不錯，所以也就勉強的同意了。哪知，張猛並沒有大排宴席，迎娶他妹妹，只是很隨便的抬了一個轎子，就把他妹妹給娶走了。當時趙虎氣不過，要去跟他理論，但父親想了又想，心里覺得，總算女兒沒有丟光了面子，再說他們張氏家族中，還多少有一點地位，所以，就勸趙虎，暫時忍住了吧。
哪知，這邊趙虎與他父親剛剛忍住胸口這口悶氣，沒出三天，妹妹的尸體便被張猛送了回來，說是她自殺身亡，不能入他們張氏祖墳，所以就送了回來。趙虎與父親一看到妹妹身上的那些傷痕，就明白妹妹是如何要自殺的了。
趙虎忍著痛，打算先把妹妹葬過，再去找張猛理論，但正當他忙著妹妹的敬禮的時候，有人急急的向他前來報告，說他的父親，已經撞死在張猛的門前了。趙虎大驚，立刻奔了過去，果然看到父親已經血流成河，頭骨完全被撞裂了，手上腿上胸口，明顯有被推打過的痕跡。
趙虎欲哭無淚，只得把父親抬了回去，與妹妹一起安葬。處理好父親與妹妹的尸體之後，趙虎便試圖找公正官申訴，但公正官調查的結果是︰他妹妹是自殺的，他父親也是自殺的。這樣，此事便不了了之，張猛自然一樣每天逍遙自在，而趙虎就悶了一口氣，一直憋到了今天，這才在長老堂面前說了出來。
「我妹妹是不是因為受不了你的虐待，迫不得已自殺的？我父親，是不是被你打死的？」
此時的趙虎，眼淚汪汪，死死的盯著張猛，說道︰「我已經等了你九年了！這九年來，我沒有一天能睡得好，吃得下，我一定要為我妹妹和父親討回一個公道來！今天，就是清賬的時候到了！」
「張猛，趙虎說的，是不是實話？」
為首的黑衣人冷冷的看著張猛，盯著他說道︰「現在，我只需要你一個答復，是，或者不是，如果你肯承認這些事情是你做的，死的人，便只有你一個，倘若你不肯承認，我們便會派人去調查，一旦調查的結果，確實是你做的，那麼，你的整個家族，都要被處以極刑，這個規矩，你是明白的？」
「是，我明白。」
一听到黑衣人說到這里，張猛立刻目光往人群里掃了過去，一眼看到自己的父親，知道他此時已經救不了自己了，終于垂下頭來，說道︰「是，這些事情，是我做的，我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