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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長情浴孽,生死抉擇

,生死抉擇

窗欞半開,暖風輕送,雲紋層層疊疊的落在那垂地帳幔之上,合著玉盆之內升騰而起的水汽驅散去幾分暑意,公孫慈身上搭著一張薄毯,還是那一半墨發遮面的模樣,她的身子也圓滾了一圈,面上珠圓玉潤幾分倒不像在宮外之時沒個人形,午時剛過,懶睡正起,她的面上卻無半分懶怠之意,而是將眸子堪堪的落在了殿門之處。浪客中文網

悅和殿之中的宮女侍從並不多,對待公孫慈也十分的恭敬,此刻內室之內只有珠兒一人侍候在旁,珠兒也同她一般看著那內殿入口之處。

不多時,一陣腳步聲輕響了起來,進內殿的乃是一個著青色太醫院常服的年輕男子,此人乃是太醫院三年之前從外地選拔上來的醫官,姓陸名淳,現如今是是八品御醫身份,極善婦人安胎之術,現如今宮內懷孕的只有兩人,一個是皇後,一個便是文淵侯夫人,皇後是輪不到太醫院的小醫官照料的,而文淵侯夫人深受皇恩入住宮中,又得皇後開恩著太醫院好生照顧,由此這為文淵侯夫人問脈行藥之事便落在了這陸淳的身上。

看著那一道青色身影越走越近,公孫慈垂在腰間的手不由的輕輕攥緊了自己的裙裾,她定了定神,給了珠兒一個眼色,珠兒會意,當即向外走了幾步去迎那人進的殿門來,陸淳面色微白,面上也沒有幾分表情,進的門來先朝著公孫慈行了個禮,這才轉身去打開藥箱,問脈,取藥,換方子,每件事行雲流水分毫不差,待靈兒將那方子看了又看的拿了出去,那陸淳才抬起眼眸看向公孫慈。

公孫慈冷眸看著他,「她說的人,便是你了吧。」

陸淳這麼長時間來一直負責照看她的身子,是除開這宮里宮侍之外唯一和她有交集的人,以往從未有過半分逾越,可是今日里,公孫慈知道,那人用她的時候到了,陸淳面上依舊是一片平靜,卻是緩緩的從袖子里拿出一份信來,也不說話,就那麼的遞過來,公孫慈挑了挑眉頭接在手中,打開一看,眉心不由得閃過一道恍然,卻又募得緊緊蹙了起來。

陸淳垂著眸並不說話,可便是如此的沉默之象反倒是無形之中給了公孫慈一道迫人的壓力,她的身子已經越發重了,眼看著就要足月生產,偏生這宮殿這人世,沒有一處能叫她安心,她復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短信,心中五味陳雜不知如何言說,唇角冷冷的勾起,「她想的自然是好,可是我現在根本見不到他的人。」

陸淳的目光落在了公孫慈手中握著的信上,公孫慈心中明白,卻又覺得不妥,她垂著眸想了片刻,攥著信箋的指尖用上了極大的力道,她早該想到,她身無長物寄人籬下,那人如何會找上她呢,說來說去不過是借她的名頭,世人都在贊宸帝仁厚皇後賢德,都在說她身受天恩應當感恩戴得,可這天下間,怕只有他為她擔心過那麼一瞬。

可現如今,她又要為了自己將他至于生死難測之地了!

公孫慈眼底閃過晦澀的情緒,忽而無奈一笑,「听說他現在入職翰林,一個翰林院的小吏,難道還能管到鴻臚寺之中去?」

陸淳並不說話,只是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公孫慈看著如此的陸淳心中簡直是怒不可遏,卻仍是壓住呼吸定了定神,手中的信箋分明是輕飄飄的,卻又好似有千金重一般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曾經,她也是錦衣玉食天之驕女,可是為何世事到了今天卻無一處能讓她安心,公孫慈眼底是深海一般的暗光,窗外暑氣正濃,有聒噪的蟬兒啾鳴,那蔥蘢翠影在金色陽光照耀之下忽現兩分光怪陸離,微醺的微塵之中,公孫慈好像又看到了那面容克制卻仍舊壓不住眼底張揚之色的少年正玉樹臨風的站在成王府的合歡樹下,眉目之間漾著兩分包容的笑意,神情專注眸色不含半分雜色,合歡花簌簌而落,奼紫嫣紅襯得那張臉那般清俊潤朗。

公孫慈僵垂的唇角扯出兩分淺淡笑意來,最後一次見他,他以大燕使臣的身份坐在那桌案之上,桌上水光瀲灩玉色天成的夜光杯也不及他容色之萬一,他的目光淺淺的落在她身上,也不知看到了什麼眉心皺的緊緊的,連身邊獻舞逗樂的美人都被他嫌惡的揮開,卻也只是那麼遠遠地看著,再後來,她一封信送過去,他果然幫他送進了宮里,趙湘瀾如她所願含恨而死,那時候她想,若是他為此而喪命,她一定悄悄的為他披麻戴孝替他供奉牌位!

有情之人,無情之世,她不知何為長情,何況她與他本就是那一盆菊樓的情誼,那是他費盡心思苦尋而來,她初時擺在中庭喜愛之極,卻在公孫墨大婚之後再也未看過一眼,她是被仇恨懵了心的人,腦子里自有陰謀怨恨,哪有心情去問風月?再遇趙晟,他心懷一顆不安分的帝王之心,卻礙于從小的禮教中庸半生,他心中之苦唯有她這般肆意飛揚不尊禮教慣了的人能看懂兩分,知她此來只是一枚棋子,可是他還是若有若無給了她兩分憐意,可憐?同情?這些她早前最為厭惡的東西此刻她全盤照收,帝王的同情能助她榮華一生權力在握,又有什麼不好呢?

從哪一刻起她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大抵是從知道自己懷了孩子開始,孩子,孩子,公孫慈低低的看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肚月復,眼底的光彩募得變得深不可測起來,這世上,血濃于水的兄妹之情可以變成無情的背離,鶼鰈情深的愛情也可以幻化成倒戈相向的利刃,唯有孩子,用自己的骨與血化成的孩子,一輩子與她斬不斷分不開,她的期待,她的情意,包括她的性命,只有給了他她才沒有半分不甘不願!

公孫慈抬起了頭來,唇角微勾,「我寫。」

她朝著角落里的案走過去,研墨提筆,與上好白宣之上行雲流水的落下一紙墨,那一筆一劃的娟秀小楷之中字字句句皆是她被禁錮在宮中的苦悶與憤恨,她身懷有孕,可不管是她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俱是朝不保夕,一旦孩子生下來,或是她死或是孩子死,或者,她們母子俱死,如此生死難測之時,在這最後一搏之時,她想到的只有他,若他但凡還有一分心意,便予她一助。

情真意切,句句血淚,她雙眸垂在那墨之上,卷長的睫毛擋住了其中顏色,縴長十指細細拂過,指甲在那紙面上劃下細微痕跡,似是猶豫不決,某一刻,她募得起身,再也不看一眼的遞給陸淳,陸淳打眼掃過,收起那信箋對著她傾身一拜,「請夫人按時辰吃藥,屆時定能母子平安誕下世子。」

陸淳的腳步聲遠去,公孫慈略帶兩分諷意的低頭看著自己的小月復,世子?真的可以做世子嗎?

鴻臚寺掌管天子禮儀,外賓來使皆由其招待,此次宴請東周來使,禮部為大以上賓之禮待之,這宴會細節卻是由鴻臚寺來負責,為了那讓眾人稱奇的靈鳳之舞,此次清涼台內里要專門為了靈鳳搭建起高高露台,不僅是滿朝文武,便是宸帝也覺得那琴瑟合鳴的寓意甚好,听聞東周來使有這要求當即便準了,這搭建露台一事,自是落于鴻臚寺之手。

月朗星稀,許是因為明日乃是七夕之夜,這天幕之中的彎月通透的好似一塊明玉,燦然的星子落盡蒼青色的天幕之中,越發給人以曠達高遠之感,齊林獨身站在窗欞之前,手指略帶兩分僵直的將那三指白宣緩緩打開。

眸光本是平靜如水,卻到底因那一字一句生出波瀾,那一夏的紅衣裙裾募得闖入腦際,那一雙眸子亮的將天邊的星子比了下去,她在宮中受制,她和孩子危在旦夕,她有怒有怨,她與往事不甘,與前路無畏,訴皇後之無情,訴宸帝之不義,為大燕,為大梁,為趙晟亦是為了她自己,她生出了勃勃殺意!

齊林背脊僵直的望向遠方天幕,黑漆漆的宮城高高佇立在夜色之下,那隱隱綽綽的暗影在這夜色之中好似一只巨大的怪物匍匐,那是帝王之家,是潑天富貴,是萬民拜服的至尊至貴,齊林想到了大燕之變,想到了那兩位遠走不知所蹤的王,想到了自己這大半年來的失意與落魄,不甘?自是有的,可是成王敗寇,比他尊榮更甚比他權位更高的人尚能無動于衷,何況是他?

可是總有些東西,他曾幾何時真的不想就那麼失去。

齊林復又看了看手中白宣,那娟秀的字跡墨色形散,一撇一捺再不復往日靈透,是怕還是怒?齊林的唇角緊緊抿了住,不由抬手在那白宣之上淡淡磨砂,從上至下,潤若凝脂的白宣好似女子柔胰,幫她便是謀逆犯上再無退路,不幫她她便只有死路一條,齊林唇角苦澀,他是二臣之身,名利富貴本就如霧似幻,可那帝宮之內的人是這新朝之主,是他不能不承認的強主,天下一統,江山初定,連他心中也隱有希翼,幫她,不幫——

齊林滑動的指月復微滯,上好紙面上竟有幾道淺痕來回交錯,好似上好白瓷杯踫出了裂縫一般無所遁形,真真是毀了那美好觸感,可是此刻,他心中泛起的不僅僅是可惜,他緩緩將那白宣豎起來,對著藏青天幕,沐著皎白月華,怔怔看著透光而亮的四個歪斜小字。

太極殿之內一片漆黑,鐘能眸光擔憂的看著那緊閉著的殿門,從下午到現在,整整兩個時辰,皇上就如此的獨自坐在里面,不點燈不看折,整個人好似魔怔了一般,若非現如今皇後有孕不得糟心,他幾乎就要去派人請皇後過來看看,多少年了,他何曾看到過皇上如此?鐘能心中被什麼壓著,有幾分透不過氣來。

天邊月影皎潔,鐘能正站在廊下發愁,卻募得听到一陣腳步聲傳來,他轉眼看過去,立時便看到慕楓一身素黑短袍向這邊來,鐘能見他這幅打扮眸色一肅,心知定然是得了皇上的命令去辦事了,可是……鐘能遲疑的看了那緊閉的殿門一眼,猶豫著要不要進行通稟。

「慕楓進來。」

鐘能正猶豫著內里便傳出萬俟宸低沉的聲音,想來是听到腳步聲便知道是誰來了,鐘能聞言趕快上前打開殿門,目光向內一瞟,只看到萬俟宸修長的身影隱在那御案之後,這般看去只能看到個光影不明的輪廓,慕楓走了進去,鐘能不敢耽擱的關上了門,心中卻因為萬俟宸那蕭索的側影驚得心中不安。

黑暗之中,萬俟宸的眸光幽暗一片,「看清楚了?」

慕楓微微躬身,「信已經送到了齊府。」

萬俟宸稍稍往後一靠,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感受到那股子蕭然疲累,慕楓心頭微動,然他不是慕言,便是有想法也是問不出口的,萬俟宸靠在椅背之上靜默片刻,「等,若是他明日一早有什麼動靜便先削去送信削去齊翔在洛王手下之職,若是明日正午他還沒有反應,你便親自去一趟齊府。」

慕楓大抵猜到了萬俟宸的計劃,當即頷首應聲,這一句話之後萬俟宸便再無其他的命令,慕楓想著要不要退下,可是面對著似乎已經走神的萬俟宸他這一句話怎麼也問不出口,這樣的萬俟宸叫慕楓覺得陌生,他心底沒由來的也和鐘能一樣生出兩分不安來。

萬俟宸靠在那黑暗之中不知道在想什麼,良久,他忽然轉頭朝窗戶看去,可是此刻那窗子是關著的,除了一片漆黑之外什麼也看不到,慕楓在他身邊十多年,幾乎有默契一般的立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轉身走過去,將那窗扇打了開來。

月光如水一般流瀉而進,萬俟宸面上的表情也在這微光之中有那麼一瞬的明晰,他的眉頭緊皺,似是擔憂似是苦痛,慕楓看的心驚,連忙低下頭去靜候一旁,萬俟宸看著窗外天幕之中高高掛著的弦月出神,又隔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

「照影湖明日里可有燈會?」

低沉的聲音帶著兩分飄然,慕楓心中募得明白自家主子這情緒定然和皇後有關,上一次去照影湖的時候他和慕言跟著,對此自然是清楚的,他趕忙應聲,「正是,明日是七夕,照影湖的燈會乃是年中之盛。」

萬俟宸低低的「唔」了一聲,忽的起身向外走去,這個時間點兒,他再不回去椒房殿就要派人來了,慕楓見此心中微松,要是萬俟宸一直在這坐下去,他還真的不知道怎麼辦,在他心中,不管心情再如何的差,可只要萬俟宸回了椒房殿就一定能歡顏兩分。

鐘能看到萬俟宸出來趕忙迎了上去,萬俟宸步子很大很急,他今日里在這里待得太久,不知她現在在做什麼,他的步伐有兩分慌忙,慕楓和鐘能對視一眼,俱是大氣兒都不敢出一聲,募得,萬俟宸忽而又停了下來,那飛揚的衣袂因為他的急停緊貼在他身上,愈發襯出他身形挺俊,萬俟宸轉頭看向鐘能,「著少府監送百盞花燈進宮來,置于未央。」

鐘能心中一凜趕忙應下,再抬起頭來的時候萬俟宸的步伐又邁了起來,月華如練灑在他肩頭,生生帶出兩分寒涼來。

夜色沉沉,長安城之中的萬家燈火緩緩滅去,整座城池合著那家家戶戶安穩的睡顏寂靜而安寧,來儀館卿玉閣之內,本該歇下的蕭玉樓卻正將目光落在一雙指節縴長的大手上,那雙手正將一瓶散著淡淡香味的玉液瓊漿緩緩置入一個裝著幾顆銀白色米粒兒的玉盤之內,晶瑩的液體順著那玉盤緩緩流下,一點點的將米粒兒團團裹了住,見此那雙手便退了開去。

黑暗中的白衫男子也隨著蕭玉樓一起,將目光落在了玉盤之上。

時間流逝,蕭玉樓在心中默數,待數到十的時候玉盞之內募得有一道火光「轟」的一聲竄了起來,雖只有一瞬,卻將整個內室亮成了白晝!

「主子,成了。」

火光驟然亮起又熄滅,好似九天之上的戾電劈過,蕭玉樓帶著陰鷙笑意的臉一閃而逝,便是那白衫男子看著也有幾分心悸,蕭玉樓默了默,唇角緩緩勾起,「很好。」

白衫男子將那一片狼藉收拾干淨退出內室,蕭玉樓便站到了窗邊去,齊府之內沒有動靜,可她能確定這位在大燕地位不同尋常的齊大人一定不會叫她失望,還有四日,她相信,大曦朝的開國帝後定然會喜歡她送上的禮物!

這般想著便又從袖子里掏出一張信箋來,這信來此千里之外的西涼故地,在路上走了許多天又輾轉多處才送到她手里,信箋上曾經靠她一力護佑的少年筆力沉穩筆鋒凌厲,隱見當年她的殺伐果決之色,蕭玉樓眼底漸漸亮出溫軟的光來,倘若說這世上還有什麼能讓她覺得安慰,唯有他了。

因為有存稿,所以能早更,年會這幾天都會早更的,雖然字數不多,但是一定不斷,然後,姨娘是親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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