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靜默,公孫墨一身月白的貼身直綴站在窗前,身影挺直,帶著幾分生人勿近的冷酷,蕭玉樓眉心緊蹙的站在一邊,唇角緩緩地抿緊,「不知燕皇在猶豫什麼,燕國二十萬將士已經大敗與楚軍,燕皇卻還在這燕然山等著,等什麼?等楚軍將燕軍全部吃入月復中嗎?」
蕭玉樓的語氣有兩分激烈,公孫成霖站在公孫墨身後,眸光帶著兩分隱晦之色的看著他的背脊,公孫墨並沒有被蕭玉樓的話激怒,甚至沒有因此而動一下眉眼,他轉身看向公孫成霖,眸光深沉,「去吧。8」
蕭玉樓眉心微蹙,似乎覺得公孫墨此舉並不好,公孫成霖只當蕭玉樓不存在,頗有幾分擔心的看了看公孫墨之後才領命離去,蕭玉樓被無視也並無不滿意,反倒是一笑道,「希望成王大勝歸來!」
室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齊林的披風被水汽打濕,進門的時候帶進來一陣涼意,他看到蕭玉樓在此面上也沒有什麼意外之色,只對著公孫墨行的一禮,「皇上,楚地的使者已經快到梁都。」
公孫墨聞言這才回神落座,「趙晟如何做的?」
齊林微微一頓,眼角有暗光一閃,「梁皇派人將其迎到了會館。」
眼角似有機鋒一亮,公孫墨唇角緩緩地堆出兩分殘忍的笑意,「我們的公主在做什麼?」
齊林的身子彎的更低了一點,卻仍舊做到不動聲色,「梁皇後這兩日一直在梁國後宮,暫時沒有任何異動。」
公孫墨點了點頭,想了想才開口,「她的手段人脈你都知道吧?」
齊林一愣,點頭,「是。」
公孫墨不置可否的頷首,「她的手伸的太長了。」
齊林只覺得背脊上竄上一股子寒意,當即應聲而出,蕭玉樓眸光微眯的看向公孫墨,語氣意味深長,「會咬人的狗還留著,燕皇實在是心軟的很。」
公孫墨坐在位子上冷眼看一眼蕭玉樓,並不言語,蕭玉樓右手的袖子空蕩蕩,從門口涌入的寒風一來便將她的袖子吹得晃晃悠悠的,她仰起頭來笑了笑,「不知道燕皇對夏侯雲曦是不是也這樣心軟?」
公孫墨眸色一深,再看向蕭玉樓的時候就帶上了兩分凌厲。
十一月十七,楚國四十萬大軍入襄州。
天幕黑沉沉的迫人,鵝毛大雪簌簌而落,黑底紅字的楚字旗高高的飄揚在寒風之中,天地都變成了肅穆的白,這樣大的大雪對于從楚地過來的士兵來說實在少見的緊,隨之而來的嚴寒也更是對楚軍的考驗。
墨色帷帳的軍中御輦緩緩行進,御輦之內,夏侯雲曦正在看打掃戰場之時的戰報,她身著一身雪色的大氅,面上脂粉未施,卻自有精致明艷,萬俟宸掃了夏侯雲曦一眼,終是將忍不住的將她一把拉到了自己懷中。
夏侯雲曦驚呼一聲,手中的冊子便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御輦角落里正燃著暖烘烘的火爐, 啪作響的聲音和御輦之外的風雪回環之聲相稱,憑白的添了兩分肅寒,萬俟宸摟著夏侯雲曦的腰身,語氣不怎麼好,「五本冊子,你看了一個時辰,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並不值得你去付出這些時間。」
御輦滾滾而動,夏侯雲曦能听到那咯吱咯吱的雪沫子被壓碎的聲音,听到萬俟宸如此一言她轉頭瞪了萬俟宸一眼,萬俟宸無奈的握住她的手,「這里是大梁,我們面對的是燕軍,他們與我們站在對立的一邊,我不允許你對他們有這麼多的仁慈和耐心。」
夏侯雲曦斂下眸色,一時間也對自己頗為無奈,她擔心顧子軒,兩日前的大戰結束,主將連懷素帶著以速度和力量著稱的千羽軍突圍而出,可顧子軒到底還只有十五歲,有沒有全身而退根本難以估量,因此她特地要了這戰策,想要看看打掃戰場之時有沒有發現什麼蛛絲馬跡,雖然她沒有說,卻還是被他給看出來了。
她轉過頭去,「你放心,我知道怎麼做,我……只是心中不安。」
萬俟宸覺得接下來他們要面對的還有很多,他需要把這個話題說清楚,他的眸色變得有兩分沉凝,一眼就能看盡她的心底,「為什麼不安?」
夏侯雲曦幾乎不假思索,「在相府,他幫過我。」
夏侯雲曦說的沒錯,可是在萬俟宸听來,這話里含著太多的意思,他眸光一暗,「那你是不是對所有幫過你的人都要如此?」
顧子軒第一次出現的時候他們就說到過這個話題,可是那個時候是適可而止,他也不想給她壓力,而此時此刻,看到她對顧子軒的來去如此上心,他不由得開始正視起這個問題來,戰場之上瞬息萬變,生死一念之間,在這里,冷漠無情的人才能更好地生存,更重要的是,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想將她與大燕剝離開來。
夏侯雲曦听著這話一怔,不由得眯了眯眸子,「什麼意思?」
萬俟宸放在她腰間的手收緊,「在大燕,幫過你的人有許多,你對他們是否也會如此?你會不忍心,還會下意識的關心,如果我要他們死,你又待如何?」
夏侯雲曦心中抽緊,看著萬俟宸眼底的漆黑,她知道他不是說著玩的,萬俟宸身上逼人的氣勢讓她覺得難受,分明是相互依偎,她卻覺得寒意沁人,他和大燕的爭鋒相對她從未懷疑過,也從未猶豫掙扎過,如果真有那一天,難道他以為自己會有其他的選擇?
夏侯雲曦的沉默讓萬俟宸的心漸漸地抽緊,他不由得收緊了放在她腰間的手,一雙眸子愈發的變得凌人,「那個時候,你可會求我?」
夏侯雲曦的眼底募得爆出一絲涼意,她深吸一口氣,唇線緊緊的抿成了一條線,看著他隱隱含怒的樣子道出四個字,「無理取鬧!」
萬俟宸深不可測的眼底似乎隱藏著什麼難以言說的情緒,四目相對之間,他好看的眸子眯了眯,不知道是克制還是隱忍的情緒一閃而過,似乎不想再和她如此僵持,他募得放開了手將頭轉向了一邊。
夏侯雲曦只覺得腰間一輕,他的手放了開去,登時,她坐在他腿上的動作頓時變得萬分突兀,她的唇角好似無力的勾了勾,而後便施施然起了身,她打算坐到他的對面,可又覺得此時此刻這御輦之中的氣氛讓她覺得難受,她身形一轉叫停了車!
夏侯雲曦走到御輦門口打開了門,正要矮身出去的時候身邊一道黑影忽的閃了出去,慕言站在車轅之下大氣兒都不敢出一聲,看了看遠去的身影,他有幾分無奈的看向愣在車門口的人,「娘娘,主子走了,您還是留在車里吧。」
外面的風雪漸大,車門一開便有襲人的寒意落了進來,夏侯雲曦到底還是退了回去,可剛坐下便看到他的鶴氅還落在那里,夏侯雲曦眉心微蹙,想了想終于將那鶴氅遞了出去,慕言一看就知道夏侯雲曦的意思,當即面色一喜的送衣裳去了。
車輦之內焚著淡淡的蘭香,好似他身上的味道一般,夏侯雲曦鼻端全是這味道,這種浸透在呼吸之中的存在感讓她頗為懊惱的揉了揉眉心。
襄州城乃是大梁重鎮,城池高大巍峨,城內布局也極其寬闊疏朗,周圍的樓闕亭台在大雪紛飛之中依稀可見其精致繁華,可是此時此刻,這此前來往如織的大街上卻是一個人也沒有,燕軍出戰梧州打敗之後楚軍極快的派兵來攻打襄州,彼時襄州之內只有剩余的一萬守軍,守軍棄城而逃,城內的百姓也四散逃走,此刻鐵錚錚的楚軍入城,再和著這絮雪紛紛和黑沉沉的天幕,怎麼看都是一派蕭條肅冷。
御輦在城中一處府院之前停下,下車的時候靈兒已經迎了過來,進的門去便有慕雲等著,隨後去了一處看似是主院的地方,屋子里燃著暖烘烘的炭火,夏侯雲曦轉身看了看那一世界的白,知道自己是要在這城中安頓下來了。
稍作洗漱,眼看著天色不早,靈兒拿了吃食進來,夏侯雲曦想了想,並未立即用飯,慕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守在廊下,靈兒走出去片刻,再進來的時候面色就有幾分不好看,夏侯雲曦抬了抬眉,「怎麼?」
靈兒揪著手指,「主子,慕言和公子去了西院,諸位將軍都在那里。」
夏侯雲曦一怔,「奧」了一聲拿起筷子吃飯,靈兒看著夏侯雲曦的神色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心中卻是在想主子怎麼會生氣,慕雲猜錯了……
夜間的雪一直簌簌的下個不停,夏侯雲曦在床榻之上翻來覆去的睡不安穩,沒一會兒便迷迷糊糊的听到遠處有一陣子嘈雜的響動傳來,睜開眼的時候靈兒已經點了燈,看到夏侯雲曦坐起來當即道,「主子,公主在西院歇了。」
夏侯雲曦眸光一暗卻是披著袍子走到了外室去,推開門之時慕雲就守在外面,看到夏侯雲曦出現當即迎了上來,「主子。」
襲人的寒意讓夏侯雲曦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卻還是沉著眸光看向響動傳來的方向,「外面怎麼了?」
慕雲面色凝重,自然已經得了消息,當即便道,「慕言剛才派人來回稟,說是雪太大,城南幾處房舍塌了,我們有一部分戰士住在那里,只怕多少有幾人受傷的。」
夏侯雲曦愣了愣,有話想問出口卻又收了住,慕雲看著便給靈兒使眼色,靈兒當即扶著夏侯雲曦往回走,夏侯雲曦想了想到底還是退了回去,窗外的雪依舊紛揚,一點兒都沒有要減小的趨勢,夏侯雲曦這會子再沒了睡意,躺在床上直瞪瞪的看著帳頂。
直到天明之時才又睡去,也沒睡多久蘇璃便蹬蹬瞪跑了過來,靈兒未曾攔阻,蘇璃便進了內室,見夏侯雲曦一個人睡著,還未起,當即有幾分好奇的問起,「姐姐,皇上呢?」
靈兒伺候夏侯雲曦起身,聞言面色有兩分奇怪,夏侯雲曦卻是不答,眸光一轉反問了回去,「先生呢?」
果然,一問起這個話題蘇璃就什麼都忘了,也不追究適才的問題,當下便道,「先生出去了,听說昨夜有士兵受了傷,先生去看病去了。8」
夏侯雲曦挑眉,看了看蘇璃郁悶的小臉,忽而道,「不如我們也去?」
蘇璃頓時眸光大亮,「好啊!」
說走就走,夏侯雲曦隨便用了早膳便帶著蘇璃出去了,這幾日一直跟著他們的楚衣也有了出去放風的機會,靈兒、慕雲跟著,幾人乘著一輛小馬車出了這臨時軍府。
院子里還不覺得,一走出去才能看出不對來,雪還在細細密密的下,而街道上的雪卻已經積了老高,車輪走動起來的速度都不是那麼快,蘇璃掀開簾子往外看,不由得驚嘆,「好像蘇邏——」
蘇璃已經到中原一年,身量長高了不少,面容也張開了,同時,她眼底的那一絲紫色光暈也星星點點的明快起來,放在有心人眼里自是明白了她不是中原人,這也不是頂重要的事,因此在親近的人面前蘇璃也是沒有忌諱的。
而蘇璃一句話卻將夏侯雲曦的心吊了起來,蘇邏是寒原,因此才大雪連綿,可是襄州城的位置處于大梁中部,在初冬時節下這麼大的雪對于現在的楚軍來說絕不是什麼好事,輜重會被極快的消耗,大雪還會破壞城防,給行軍作戰帶來極大的困擾,要說鎮守一城不戰也可,然而楚軍北伐遠征,絕對受不起長時間的拖累。
思緒回轉之間一行人就到了城南,四十萬楚軍住在這城中自是擁擠,楚軍只佔用了一些簡單的民舍,又設了大營,因為街上大雪,除開巡邏的士兵之外其他的人大都待在自己的營帳之中,還未走得近便看到城南稀稀疏疏的站著好些人,士兵們雖然穿著冬衣,但是這麼大的雪自是冷的緊。
老遠的便看到有人向著遠處的房舍而去,待走近之時便看到夏侯非白迎了出來,他夏侯雲曦來了倒是有幾分意外,走過來的時候頗有兩分不贊同的瞅了她兩眼,夏侯雲曦笑,「先生是白鳳凰都能來,我為何不能來。」
夏侯非白一邊走一邊介紹情況,大抵是講昨夜的房舍倒塌之時戰士們動作快,只有大概不到百人受了傷,其余的戰士已經被妥善安置,此時那百人已經被安排住進了傷兵營,傷兵營也在城南,夏侯雲曦隨即又和夏侯非白到了傷兵營去。
到了傷兵營之中便是一陣騷動,看士兵們群情激昂的模樣,夏侯雲曦只好說自己是代替楚皇來看大家,她是楚國未來的皇後,這個理由最是能收服人心。
營中自有軍醫,卻有些傷十分疑難,十五現如今跟在萬俟宸身邊,此刻不在,便由夏侯非白時不時的說一兩句,一邊給士兵們派藥,夏侯雲曦一邊和他說話,「先生此時不在軍中議事,為何出來了?」
夏侯非白正在教蘇璃怎麼認識藥材,待蘇璃上了手才走過來和她說話,「這雪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離這里最近的燕軍守軍有十萬人,有三天路程,現在大雪封山,我們暫時無礙,但是也不能有太長的時間,這幾日楚軍會再有一批糧草送過來作為長久之備,因此城中安危最為要緊,我是軍師,出來看看自是要的。」
夏侯雲曦點頭,知道了他們的計劃心中也算是稍安,「四十萬人,這城中吃的喝的住的都是問題,先生可有解決之法?」
夏侯非白也有些無奈,「這城算是一座死城,我們只怕也只能靠軍糧度日了,只能雪停之後再作打算。」
夏侯雲曦明白,幾人一起又發了一會兒藥,夏侯非白便勸夏侯雲曦回去了,蘇璃自是一點兒不怕這冷天氣的,可想到夏侯雲曦還是要拉她回去,夏侯雲曦出來也有一陣子了,當即也就出了傷兵營。
這四周本是些簡陋民居,巷子里弄頗多,因為其中的住戶都逃走了,人去樓空,有的連門都不鎖,就被楚軍征用成了軍舍,除開昨夜塌了的那一片,周遭還有許多,夏侯雲曦幾人剛走出傷兵營沒多遠就被一陣低低的哭泣聲吸引。
幾人相視一眼,靈兒和慕雲都是高手自是不怕,更別說身邊還跟著楚衣,那聲音來自一條里弄,幾人順著那小路走進去,沒多時便在一個沒門的院子口看到一道人影,听到有腳步聲傳來,那人影極快的向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轉身便跑,那是一個頭發凌亂穿著破棉衣的婦人,懷中抱著一個包袱,驚慌逃跑的樣子使得其行跡實在有點可疑!
「站住!」
一聲令下,靈兒身形一躍便擋住了那婦人的去路,那人似乎沒想到靈兒會武功,適才那身影一躍的樣子已經嚇傻了她,再加上看到楚衣,那婦人渾身一顫竟然就那麼直直的跌坐在了靈兒面前,夏侯雲曦走上去,示意婦人懷中的包袱!
靈兒上前就要奪那包袱,那呆呆的有幾分瑟縮的婦人確立是的反映了過來,且速度極快的將那包袱護在了懷里,靈兒面色一變正要再奪,夏侯雲曦卻立時揮了揮手。
靈兒停了動作站在了夏侯雲曦身後,夏侯雲曦走上前去,眸光落在了那破舊包袱上,「這包袱當中的,是你的孩子?」
那婦人的眸光猛的抬頭看向了夏侯雲曦,夏侯雲曦對她笑笑,瑩白的小臉被脖頸上的一圈狐裘襯托,好似雪中走出來的仙子一般好看,那婦人看的眼楮一亮,登時向著夏侯雲曦跪倒,一只手更是抓住了夏侯雲曦的衣擺。
「小姐,小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兒……」
那婦女抱著包袱的手勢奇怪,夏侯雲曦自是猜了出來,此刻那婦人一求她心中更是確定,不由的一問,「孩子怎麼了?」
那婦人情急的將懷中的包袱打了開來,夏侯雲曦瞬時便看到了個不過四五個月大的小小嬰兒,那小嬰兒長得虎頭虎腦十分可愛,可是此刻面色卻發著紅,白女敕女敕的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子,一看便知道不好。
夏侯雲曦眸光一緊,「得了什麼病?」
「民婦也不知,還請小姐救救我孩兒……」
那婦人好似看到了希望似地抓住夏侯雲曦的衣擺不放,夏侯雲曦眸光含著憐惜,口中卻又是一問,「你是哪里的人,現在這城中的人都走了,你是從哪里進來的,孩子莫不是在哪里染上了疫病?」
听說是疫病那婦人登時下的面色一白,當即跪著搖頭,「不是的不是的,民婦原本就是這襄州城中人,只是前幾日楚軍陸續攻城,城中守軍和富人都逃走,民婦無處可去,又害怕,這才和鄰里族人一起躲到了起來,楚軍進城,民婦更害怕一直不敢出來,只是我這孩兒忽然生了病,這才是沒辦法的想出來試試看哪里還有大夫……」
夏侯雲曦面色微松,「你放心,楚軍絕不會濫殺無辜,現在楚軍進了城,我就是楚軍軍中人,你若是信我,我可讓楚軍軍醫來治你的孩子。」
夏侯雲曦滿是疼惜的看著那一張小小的臉,那婦人似是被她看孩子的眸光打動,遲疑了一瞬到底是對孩子的疼愛戰勝了對楚軍的恐懼,當即便答應了夏侯雲曦的話,事不宜遲,夏侯雲曦直接將人帶到了傷兵營之外,又請了夏侯非白出來。
夏侯非白看到他們去而復返頗有兩分意外,知道了事情因果卻是二話不說的就給那小嬰兒看病,那婦人感激涕零,一直跪在地上給他們磕頭,夏侯雲曦讓靈兒拉她起來,面色松快的問她,「這幾日雪大,你們可還有吃的?住的地方都好嗎?」
那婦人受了夏侯雲曦的恩惠自然是知無不言的,此刻卻有些窘迫,支支吾吾的說不上什麼來,夏侯雲曦立時便明白了,當下笑道,「無礙無礙,我們這里還有些吃的,稍後我派人拿些吃的跟你一起回去,讓大家都好過些,大人不怕,孩子老人卻是餓不起的。」
那婦人聞言簡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口中念叨著觀世音菩薩下凡之類的話,蘇璃在一邊听得好笑,只笑著道,「姐姐可不是什麼菩薩,你可記住,在你面前的是楚軍凰王,是楚國未來的皇後。」
那婦人對著夏侯雲曦拜了又拜,感念不已。
冬日的天色短,回到軍府的時候已經是暮色漸起,老遠的就看到慕言站在院子門口,看到他們的身影了又容色一松的匆匆走開,靈兒看著慕言向著西院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夏侯雲曦只當做沒看見,廳內燒著暖烘烘的炭火,進門的瞬間夏侯雲曦便是一個冷顫。
一整天什麼都沒吃,靈兒去了一趟廚房回來的時候手中端著熱騰騰的飯菜,夏侯雲曦多少用了一些,剛放下碗慕雲便回來了。
「主子,外面的雪小一點兒了。」
夏侯雲曦心中一松,不由得問起,「怎麼樣?那些人如何了?有多少人?」
慕雲站在門口,衣擺盡濕,聲音帶卻仍舊疏朗好听,「比主子預計的多,都是這襄州城土生土長在別處沒有親戚的,無處可去便躲在了城西的民坊之中,屬下去的時候見到了一百多人,都是城西一帶的,又听他們說城中各處躲著藏著的百姓只怕不止這個數。」
夏侯雲曦眸色微凝,「城中巡防是誰在負責?」
「是秦允將軍。」
夏侯雲曦微微頷首,「這雪太大,這些百姓躲著藏著也不是長久之計,一旦他們堅持不住對軍糧打起了主意或是被有心人利用反而不美,你去告訴秦將軍,從明日起我要在城西設幾處收容所。」
慕雲聞言當即離去,夏侯雲曦想了想讓靈兒叫來楊穆青和傾顏。
靈兒回來的時候不僅帶來了楊穆青和傾顏,連帶著蘇璃也跟著來了,這一下軍中的女子全部集齊了,夏侯雲曦笑著讓大家落座,又將自己的想法說了說,楊穆青不是第一次經歷戰場,自然是贊同,傾顏本就受過夏侯雲曦的救助,定是無所不從的,蘇璃呢,自是夏侯雲曦說什麼就是什麼。
「到底有多少百姓在城中還未可知,明日里先將大家召集在一起,就這麼散亂著誰知道會不會出什麼岔子。」
夏侯雲曦又和幾人說了會兒話這件事便如此定下了,蘇璃整日里只是做夏侯非白的侍童,尋常沒其他的事,傾顏本是跟著洛然的,夏侯雲曦此前戲言要將其討要過來,誰知洛然大抵是和她作對做慣了,竟然強自不放人,而楊穆青現在被秦允變相架空,什麼惡劣的事都不要她做,現在有了這麼一件事,自然都是熱情極高。
接下來便是軍糧的問題了,管軍糧的是金志武,夏侯雲曦正準備讓靈兒去請金志武呢,金志武卻已經親自上門了。
對于金志武夏侯雲曦一直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大抵是年齡與歷練在那里,以至于夏侯雲曦常常覺得看不透金志武,對于城府頗深的而自己看不透的人,自然也就沒有那一份親切了。
金志武恭敬有禮的一拜,「听聞娘娘明日里要賑濟城中百姓,微臣已經調撥軍糧兩百擔,明日里任憑娘娘安排,娘娘看看夠不夠?」
兩百擔足夠金志武的神機營吃半年了,夏侯雲曦抬了抬眉頭,在她的印象當中金志武對輜重糧草的管理向來嚴謹到了苛刻的地步,這也是楚軍遠征近一年在糧草之上從未出過問題的關鍵,今日里倒是大方,夏侯雲曦微微一笑,「用不了那麼多,城中正是緊張的時候,一百擔足以。」
一旦軍糧是一個成年士兵一年的份額,一百擔能讓一千人吃一個多月,怎麼樣都夠了,金志武的面色向來嚴肅,此刻聞言皺了皺眉,正當夏侯雲曦懷疑金志武可能覺得自己要多了的時候他竟然道,「以防萬一,娘娘還是準備一百五十擔為好。」
夏侯雲曦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面不改色的拒絕了金志武來之不易的好意,「不必了,軍糧緊張,一百擔就夠了。」
金志武唇角微動,到底是允了諾行禮退下。
眼看著天色不早,夏侯雲曦出門一天已是累了,自去洗漱,而在燈火通明的西院之中,金志武正面色沉肅的回稟,「娘娘只要了一百擔軍糧,說是城中軍糧緊張。」
萬俟宸眯著眸子掃了金志武一眼,不動聲色的揮了揮手讓其退下,旁里的萬俟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三哥出手也太大方了,兩百擔軍糧,雲曦怎麼樣也不會接下的。」
萬俟宸掃了萬俟玉一眼,這邊廂洛然也笑起來,「嘖嘖,我們的凰王殿下向來最是善解人意,這一次是怎麼就要讓皇上變著法子討好了?」
萬俟宸眉心微蹙,他這是在討好?是他的錯?
看著萬俟宸面色微變,萬俟玉不由得瞪了洛然一眼,卻還是道,「三哥,昨夜說了一整夜,今夜弟兄們可沒這個興致了,您還是早些歇著吧。」
這就是變著法子勸他回主院了,洛然滿眼看熱鬧的興味之色,萬俟宸坐在主位上想了想,到底還是起了身,萬俟玉松了口氣,目送著萬俟宸出了門。
雪還在紛紛揚揚的下,慕言手中的燈籠在黑漆漆的小道上發出昏黃的光,萬俟宸每走一步腳下都有咯吱咯吱的雪碎聲,從西院到主院的路不長,萬俟宸想到她今日里出去一整日心中便有兩分擔心,會不會受了寒……
走到正院的時候萬俟宸傻了眼,院子里熄了燈,院門落了鎖,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呼嘯而過的風聲,萬俟宸的胸膛詭異的起伏了兩下,心中巨大的失落好像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他看著那緊閉著的院門深吸兩口氣,狠狠的壓下那股子想破門而入的沖動,終究是在自己風度盡失之前轉身走了開,冷風掀起他的墨色鶴氅,只在那夜色之中留下一道一閃而逝的弧線。
晨起之時夏侯雲曦覺得嗓子有點疼,喝了杯熱茶才覺得好些了,用了早膳傾顏幾人都來了,幾人特意換上了樸素的棉質披風,楊穆青又調集了五十護衛跟著,一行人出了軍府向著城西而去。
城西和城南差不多,因為遠離了主街,顯得分外冷清,周圍的屋舍也頗為低矮破舊,看得出來此前這襄州城守不如夏侯雲曦想的那麼好,他們到的時候秦允已經在等著了,夏侯雲曦無奈的挑了挑眉頭,趁著大家去搬軍糧的時候低聲問秦允。
「你不去巡防在這里做什麼?」
秦允無奈的看了夏侯雲曦一眼,指了指自己眼窩之下的青紫,「娘娘您也知道小人此時應該去巡防了,您再看看小人這黑眼圈,小人已經三日兩夜沒睡覺了,二殿下被派出城去接軍糧,娘娘您就高抬貴手讓我們一眾屬下求個好吧,我們都冤吶……」
閻王爺發火遭殃的都是小鬼,夏侯雲曦听明白了秦允的意思,卻只是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徑自走開了,秦允苦叫一聲,卻也只能更上鞍前馬後的伺候!
軍糧到位,有了昨日被救的那婦人帶頭,她的鄰里族人很快也跟了過來,隨後來的人越來越多,不過半日就已經有三百多人進了楚軍的收容所,雪下得太大,城內的尋常生計都算是斷了,這些人平日里靠著一點小買賣糊口的此時根本是沒了活路,楚軍的收容所讓大家看到了希望,看著那些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城中百姓,夏侯雲曦頗有兩分哭笑不得。
來的人多,傾顏負責按人造冊,蘇璃負責發放吃食,還有些人生病需要藥材,夏侯雲曦便給大家派藥,楊穆青則是帶著衛兵看護各處防止有心懷不軌之人造亂,秦允跟前跟後的在夏侯雲曦身邊,基本上插不上手。
或許是擔驚受怕的時間太長了,這些梁人面對楚軍之時還有些畏畏縮縮,可是面對夏侯雲曦等人又全然不同,幾個女孩子被人當做菩薩一樣的拜著供著,蘇璃算是最不習慣的,很快的,來的人越來越多,其中不乏青壯年,夏侯雲曦看這樣不是個事兒,此時剛好有梁人要投楚軍,夏侯雲曦靈機一動,所幸讓秦允收新兵入伍了。
這一路上也有西涼和雲宋的投誠士兵,這些梁人很快的被編入楚軍隊伍,一下子讓楚軍和梁人的關系拉近了不少,而夏侯雲曦的收容所大都剩下了婦女孩子和老人,梁人的性情大都敦實,因為感念楚軍恩德,許多婦人提出給楚軍做冬衣,一時間那收容所中一派和樂,大家線不離手的做,沒幾日便做出了幾百套冬衣來。
夏侯雲曦本是不會用針線,可在收容所待了兩日,竟也學了兩樣簡單繡法,當地婦人知道她的身份,又見她與庶人同吃同坐,很快楚皇後的仁善淑德之名便根深蒂固的落進了梁人的心里去。
連著三日的忙,到第四日總算沒多少新來的了,而此時的收容所已經有六百多梁人住了進來,條件自然還是寒酸無比,卻也比露宿街頭沒吃沒喝好太多,這其中有四百多人都會手工針線,其他人負責打掃做飯,夏侯雲曦只出糧食便得了個規模龐大自給自足的繡坊。
許多楚軍戰士一年都沒穿過新衣裳了,夏侯雲曦點了戰功最好的第二軍賞下去,看著細細密密的針腳,一時間不知道暖了多少人的心,而其他幾軍看的眼紅,只暗暗發誓下一戰要得首功!
大雪時不時的下,大梁、大燕包括雲宋都受到了不小的影響,各式各樣的軍報紛至沓來,燕軍不動,楚軍自是不動。
這期間忙的人自然沒覺得什麼,可不忙的人就覺得分外難受了,不僅他覺得難受,連帶著他手底下的人都難受,這其中自是不包括秦允的,秦允日日都以護衛之名待在夏侯雲曦身邊,不僅如此,其人還因為玉樹臨風的外面和幽默風趣的言談得到了收容所梁地女子的分外青睞,各式掛墜兒繡品,各式衣帽鞋襪每日里都要收一籮筐,若非夏侯雲曦以軍中將領不得貪污納私幫他擋了,秦川候世子定要欠下風花雪月無數。
西院之內的氣氛十分的緊張,連宋柯這等見過大世面的都日益面色不佳,幾次經過主院之時都差點忍不住的求見凰王殿下,夏侯雲曦對此並非一無所知,可她哪有心情去顧忌底下人的面色好不好呢,反正慕言每日里都要來找慕雲的,慕雲沒說話,就說明那人一切正常。
「阿嚏——」
夏侯雲曦上了馬車,一個噴嚏忍不住打了出來,她揉了揉鼻子,這就發現蘇璃和傾顏一臉擔心的看著她,她抬了抬眉頭,面不改色將手中的披風整理了一番,做冬衣大都是棉麻,她手上的是一件刻絲軟緞,暗色的竹紋,手工算是她這幾日所學之中集大成者。
馬車一路前行,到了軍府之前才停下,幾人在府門之前散開,夏侯雲曦和靈兒一道往主院去,正廳之內炭火暖融融的,夏侯雲曦進門便覺得有幾分悶熱,讓人開了窗,剛吹了一瞬冷風便又是一個噴嚏,靈兒面色一變,夏侯雲曦已經懨懨的讓靈兒去熬姜湯。
這邊廂萬俟宸後一步從營中回來,一踏進西院就听到了洛然的聲音,「秦允這幾天可算是享福了,我出去一趟累死累活,他卻得了一件披風……」
萬俟宸挑了挑眉,面不改色的順著回廊往自己的書房走,沒走兩步便又听到洛然含糊不清的聲音從左廂傳出來,「想不到咱們的凰王殿下不僅能上馬御敵,下馬還能繡花,這樣子,倒比得上宮里的手藝了……」
萬俟宸的腳步就頓了下來,他微微轉身,眸光深不可測的看向正院的方向。
喝了姜湯身上才暖了一點,夏侯雲曦只覺得渾身無力,迷迷糊糊的倒在榻上就睡了,靈兒看她的樣子只覺得大抵不好,觸手上去果然就有些熱,當即轉身就走,夏侯雲曦下意識卻還是喊住了她,竟然說,「跟先生說,別太苦了。」
靈兒滿眸沉痛的看了看夏侯雲曦,應了一聲走了。
夏侯非白看著靈兒欲哭無淚的樣子微微沉吟了一瞬,轉身拿來一個瓶子,「發燒的話就先用這個擦身,藥的話稍後煎好了讓蘇璃送過去。」
靈兒拿著瓶子走了,夏侯非白微微沉吟一瞬,抽出一張紙寫下幾味藥,叫來蘇璃,「去,拿著這個方子到西院去問問十五先生,看看用哪一味藥好。」
蘇璃疑惑的看了看夏侯非白,轉身走了。
靈兒苦著臉回去正院,慕雲站在門口看著她的樣子有幾分意外,還上前一問,「主子可是有什麼不妥?還要姜湯嗎?」
慕雲進不去內室,自是不知道夏侯雲曦到底如何了,靈兒咬唇搖了搖頭,眸光可憐兮兮的,慕雲心中咯 一聲,當即轉身就朝西院跑。
靈兒看著慕雲走開面色卻是一松,走進內室的時候夏侯雲曦還迷迷糊糊的躺著,身上的薄毯子蓋在脖頸以下,眉心微蹙著,听到響動睜開了眸子,靈兒將那瓶子放到桌子上,說了一句「主子且等等」就進了一旁的耳房。
夏侯雲曦面色微紅的坐起來,難耐的模了模額頭,眼角掃過那玉色的小瓶子,一把抓了過來……
靈兒再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夏侯雲曦面色紅紅的躺在榻上,屋子里彌散著一種帶著馨香的怪異味道,再一看,桌上的玉色小瓶子落在一邊——已然空了!
靈兒手上拿著的里衣掉落在地,登時就快要哭出來,她沒說那瓶子是用來擦得,結果……結果……主子就喝了!
萬俟宸剛走到院門口就看到靈兒雙眼紅紅的往外疾奔,他心中一緊,登時什麼都顧不上問的往屋里走,夏侯雲曦倒在內室的榻上,面色緋紅,整個人無力的蜷縮在一起,一動不動的,好像連呼吸都沒了,萬俟宸心中狠狠的一疼,一把將她攬進懷里開口的聲音都有兩份嘶啞,「藍兒!」
夏侯雲曦絲毫回應也無,萬俟宸目眥欲裂,猛的看向靈兒,「怎麼回事?!」
靈兒被萬俟宸眼底的殺氣所震,結結巴巴的指著那掉在榻上的瓶子,「是靈兒……沒說清楚……那是擦身的……結果主子不知道……給喝下去了!」
啪的一聲靈兒跪倒在地,萬俟宸心中一震,一時間只覺得五內俱焚,或許是他的動作過大,就在他將那瓶子狠狠攥在手中的時候夏侯雲曦忽然睜開了眸子,萬俟宸一愣,眼底驚喜毫不掩飾的綻了開來,卻又仍是不放心的將那瓶子放在鼻端聞了聞,強烈的氣味刺鼻,萬俟宸這才又是無奈又是好笑的一嘆,竟是梁地烈酒——
夏侯雲曦眼底迷迷蒙蒙的,好像看不清自己面前的人是誰,她疑惑咬著唇,額上起了一層薄汗,四目相對之間,她眼底水光光的惹人憐,攬在她腰間的手緩緩地收緊,萬俟宸沉聲下令,「退到院子外面去。」
室內室外的人俱是退了個干干淨淨,夏侯雲曦的面頰越發的紅,她迷迷瞪瞪的看著萬俟宸,忽然一把推開萬俟宸坐了起來,身形無力的軟,懶洋洋的靠在塌幾上,一手撐腮,另一手軟軟的扯自己的衣襟,夏侯雲曦媚眼如絲的看著他,耳邊的發絲飄飄蕩蕩的落進了被她扯開的領子之中——
「你是誰?」
萬俟宸被她推開,所幸也就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俯視她,听她一問,他眼底閃出兩分沉暗的光來,夏侯雲曦見他不說話有幾分著急,愈發覺得酒氣上涌渾身燥熱,她又扯了扯衣裳,萬俟宸的眸色瞬時更深。
「不說是誰……就回西院去……」
話音有些軟糯含糊,不是她的風格,萬俟宸知道她醉了,看著她越來越要趴到案幾上去,不由得還是上前一步,夏侯雲曦對于他的靠近有些敏感,登時滿眸戒備的看著他,萬俟宸眯了眯眸子,不容置疑的將她一把抱了起來。
夏侯雲曦一聲驚呼,酒氣上涌瞬間覺得天旋地轉的,不由得就攬緊了他的脖子,口中卻是胡言亂語的喊,「放開放開,不準抱我!」
萬俟宸看她一眼,好像她在說的是什麼幼稚可笑的話,夏侯雲曦見他不放手,眼楮一轉就將手伸進了他的衣襟里,萬俟宸只不過蹙了蹙眉而已,夏侯雲曦見狀也跟著不滿意的皺了皺眉頭,手指一層層的挑開他的衣襟伸進去,直到觸到了那一片滑溜溜的胸膛,她眯了眯眸子,像一只要做壞事的狐狸似地手指用力。
「嘶——」
萬俟宸止不住的倒抽一口冷氣,夏侯雲曦听著如聞仙樂般的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在他胸前劃拉,「不放我……就不饒你!」
萬俟宸看都不看她一眼,根本不將她的威脅放在心上。
夏侯雲曦挑了挑眉頭,手下更是下意識的道出游曳起來,萬俟宸喉頭微動,腳下的步子也有兩分快,夏侯雲曦見他面不改色,兀自不死心的到處模他,眼看著夏侯雲曦越來越往下去,萬俟宸放在她腰間的手狠狠的揉了一把。
夏侯雲曦絲毫不克制的一聲喊叫,一雙眸子含水似地瞪著萬俟宸,好像他對她做了什麼天大的壞事一般,萬俟宸瞟她一眼,唇角因為克制抿成了一條線!
「壞人!」
夏侯雲曦狠狠的罵一句,自覺眸光含怒唇舌似箭,卻見抱著自己的人听到這話將眸光眯的更緊了,那一條狹長的鳳眸之中有危險的情緒醞釀,夏侯雲曦覺得凶險的很,不由得就顫顫巍巍的問他,「你,你想做什麼啊……」
終于走到了床榻邊上,萬俟宸將夏侯雲曦平方在床上,傾身罩在她的身上,一雙眸子直直的看著她,夏侯雲曦不自覺地向上縮了縮,萬俟宸這才開口,誘哄一般的問,「你說我想做什麼?」
夏侯雲曦直盯盯的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氤氳的水汽,面頰的緋紅讓她看起來比平日里更為明艷絕麗,她眨了眨眼楮想了想,忽然輕聲一笑,「你想吻我——」
萬俟宸眼底也有了笑意,「你怎麼知道我想吻你?」
這個問題似乎難住了夏侯雲曦,她暈暈乎乎的搖了搖頭,卻又忽然抬起手捧著萬俟宸的臉笑起來,「反正我就是知道!」
她的手一觸便惹得萬俟宸心頭一陣酥癢,他低下頭去,灼熱的氣息落在她的唇間,他看著她的眸子,低啞的聲音好似帶著勾子,「你醉了。」
三個字惹得夏侯雲曦立時笑起來,她咯咯的笑得歡快,兩只手都落在了他的臉上,她想了想點頭表示同意,「我也覺得我醉了,不然——」
萬俟宸湊得更近了,說話的時候幾乎能觸到她的唇,「不然什麼?」
夏侯雲曦迷蒙的眼底有利光一閃而逝,她的手緩緩地從萬俟宸的臉上滑到肩膀,再從肩膀滑到腰間,她笑彎了眸子,她明顯的感受得到指月復之下的軀體正在緩緩地變得緊繃又灼熱,忽然,她的手落在了他的肋下三寸,萬俟宸能感覺得到她的手指在那一處穴位上徘徊來徘徊去,他只看到她轉頭,以快要咬到他耳朵的距離輕輕的說。
「不然,怎麼能勾引的了你呢。」
電光火石之間,處于被動的夏侯雲曦手法極快的在萬俟宸腰間連點三下,她眼底仍有迷蒙,面頰仍有嫣紅,身體卻極速的從他瞬間僵直的身體之下退了出來,只听到「啪」的一聲,萬俟宸面朝下趴在了床上!
夏侯雲曦眯著眸子拉了拉衣領,坐起來的時候面上仍有兩分濃得化不開的笑意,她正要站起來身形卻是一晃,無奈的拂了拂額,夏侯雲曦苦笑的回味著那嗆人至極的烈酒,是真的有點醉了額,夏侯雲曦無奈的跌坐在床上,看了看身旁怒氣緩緩涌上來卻不能動彈的人,緩緩地躺在了他的身邊。
一個趴著一個躺著,這個場面怎麼看怎麼有點詭異,夏侯雲曦面上的笑意一點點的消失,而後恢復成迷蒙卻又平靜的樣子,她先是嘆了一聲,悠長的一聲在萬俟宸心上劃過一道萬仞千山的溝壑,「我想,如果你要殺了他們,我不會攔你,但是我還是會不安,這實在是我不能控制的事情,我不會求你,你也一定不會讓我求你,我要什麼你就會給我什麼,何須我去求你呢,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想我唯一只想讓你好好的回來見我,不用去想……不用猶豫……這世上誰也無法與你相比——」
夏侯雲曦直愣愣的看著鴉青色的帳頂,屋內的燈火在一點點的暗去,她的聲音也越來越低,她又笑了笑,含糊不清的道,「你不能送我走……我不想……不想走……舍不得……都說了不放我就不饒你……這幾天你不看我不顧我……也不能饒了你……你就這麼睡著吧……我還不會解呢……總……總不能讓先生現在過來……不好不好……嗯……你有話明天……明天說……我好像真的醉了……」
身邊的人影不知道怎麼動了動,夏侯雲曦只覺得身上一重,再睜開眼的時候便看到萬俟宸深不可測的眸子,好像能將她吸進去似地,她一怔,一雙大眼楮瞪得老大,似是不相信那傳說中出神入化的點穴之法就這麼被他破解了,萬俟宸湊近了點,不知是笑還是無奈的道,「夏侯非白沒告訴你這是九重閣的點穴手法而我身上的內功是可以化解的嗎?」
他的話有點長,夏侯雲曦安靜的想了想,良久,她搖了搖頭,「沒有。」
這時的她才是真醉,沒有那刻意的風情萬種,卻痴痴的讓他想就這麼揉到心里去,萬俟宸眸光黑亮黑亮的,仔細的盯著她看了半晌,又深而重的啄了她一口,這才低下頭抵著她的額頭問她,「能不能先不睡——」
夏侯雲曦迷迷糊糊的舌忝了舌忝唇,「我醉了,要睡,不睡干什麼?」
萬俟宸憐惜的捧著她的臉,一點點的描摹她的眉眼,「解酒。」
夏侯雲曦費力的睜了睜眸子,「怎麼解?」
萬俟宸的大手將她的衣裳從她肩頭掠下去,頓時那白皙滑膩的肩頭便露了出來,他將她攬起來,將她的衣衫一點點的剝落,一邊轉過頭去噙住她白女敕的耳珠,輕輕地捻弄,「唔,這樣解——」
燥熱的氣息落了滿室,夏侯雲曦迷迷糊糊的覺得自己正置身與一處夏陽冬雪並存的世界,冰火焦灼,冷熱纏綿,他的臂膀如山,她的腰肢如水,抵死交融,有春花盛放的燦爛又有秋葉垂落的絕望,**山洪海浪一般的來,大世泱泱,天地蒼蒼,只有他能主宰她的靈魂和身體,與煙花燦爛之時帶她沉淪,與瀕臨死境之時給她希望。
那是一個長長的充滿了喘息和溫暖的夢,在夢里,他一直喊著她的名字,在夢里,夏侯雲曦看到大片大片的蘭花盛開在她和他一路走來的時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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