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用過午膳歇了兩個時辰,天快擦黑的時候,被紫玉喚了起來,淨房里溫湯雖然不讓用,但是紫玉還是細心地幫落落準備了浴桶,洗浴好之後,紫玉就帶著綠艾給落落開始梳妝打扮起來。
落落有些不耐,紫玉勸道,「夫人,既然殿下都說了是貴客,又要帶您出席,那您可不能太隨便了,奴婢不會給您裝扮得太華貴的,您放心好了。」
落落無奈,也只有應了,任由紫玉給自己梳好流雲髻,待要選簪子的時候,落落看到了妝匣中那支碧玉簪,那是賀蘭明優送給自己的,那日被賀蘭明威擄來的時候,因為簪子插在發上,才沒有被搜走,這會兒,看著它,落落便想起賀蘭明優來,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樣了。
心里這麼想著,就伸手去取了那支簪子來,「紫玉,簪這個吧。」
紫玉接了過去,「嗯,夫人這支簪子真漂亮,又水潤,配上夫人的這頭秀發,當真是美極了呢。」
落落笑了笑,沒說什麼,紫玉要給自己臉上上妝,被落落止住了,「我本來身子就不好,上什麼妝也都不好看,索性不要上了,殿下也不會怪罪這個的。」
紫玉放了粉盒,拿起一盒花蜜調出來的胭脂膏子,「不擦粉也罷,那就擦點胭脂吧,夫人臉色太蒼白了。」
落落點點頭,紫玉就給落落臉頰上撲了點胭脂,微微的粉紅,臉色看上去果然好多了,嘴唇也用水調了一點抹上了,看起來就顯得有血色多了,整個人精神也好了很多。
紫玉又給落落換了一身刻絲泥金銀如意雲紋緞裳,藤青曳羅靡子長裙,外邊套上了織錦的皮毛斗篷,手里還握上一個青花底的琉璃手爐,這才和綠艾抬了一人高的銅鏡給落落照著。
落落點點頭,「紫玉,你手越發巧了,這麼著挺好看的,就這樣吧。」然後又吩咐道,「叫紅玉留下來看著屋子,燒好熱水,茶葉備好,被褥都給我焐熱,你和綠艾就隨我去赴宴好了。你們倆也去換身衣裳,別叫貴客說我虐待你們。」
紫玉和綠艾笑著退了下去換衣裳去了,落落獨自站在窗邊,看著窗外漸黑的夜色。
不知道什麼時候,背後突然有個清冷的聲音問道,「夫人想什麼這麼出神呢?」
落落嚇了一跳,回頭看才知道是賀蘭明威,他穿著一身藏青色的長袍,腰上束著墨色的玉帶,外頭是一身烏金的大氅,頭發被束成滿頭的小辮,都結在腦後,只在頭頂靠近額頭的地方用一顆大大的黑色寶石鎮著,更顯出賀蘭明威清冷又高貴的氣質,落落打量著他的同時,心里也暗暗想道,其實賀蘭明威也是個帥哥呢,當然要忽略掉他那可以穿透你的靈魂的凌厲雙眼,和渾身散發生人勿近的冷酷氣質。
「沒想什麼,發呆罷了。」落落敷衍地答道。
「夫人裝扮起來真是猶如謫仙,而且夫人的衣裳正好和為夫相配呢,真是心有靈犀啊。」賀蘭明威自說自話。
落落白了他一眼,「這衣裳首飾妝容都是紫玉那丫頭打理的,要說心有靈犀,那怕是殿下和她才是吧?」
賀蘭明威撞了個沒趣,倒也沒說什麼,只是笑了笑,摟了落落的肩膀從窗戶底下走了過來,「這里冷,你不要總是站在這,當心身子才是。」然後看著匆忙而來的紫玉和綠艾,皺了眉頭,「怎麼這麼慢,還要夫人等你們嗎?」
落落替二人開解道,「是我叫她們去的,哦,還有,得跟你說一聲,那個丫頭,紫玉身後的,是我新調過來的丫頭,叫綠艾,是原來這別院里的,我留她在這帶我逛別院解悶的,可行得嗎?」
賀蘭明威不以為然道,「夫人,本王說過了,這個別院將來就是送給你的,你喜歡叫誰服侍就叫誰服侍好了,只要你高興就好。」
落落點頭應了,倒把紫玉給樂壞了,顯然她听見了賀蘭明威說的這別院將來的歸屬問題,心里很是替落落高興著呢。
賀蘭明威摟著落落走出了听風院,紫玉和綠艾跟在後頭拿著落落的隨身用品,一行人走出院子,便有一抬四人的小轎候著了,轎前轎後都打著宮燈,倒也明亮得很。
賀蘭明威扶著落落上了轎,自己也坐了上去,紫玉和綠艾跟在轎後,侍衛們在前頭開路,轎子便晃悠悠地往外院去了。
轎子不大,落落幾乎就是坐在賀蘭明威身上的,好在賀蘭明威也只是緊緊摟著落落的腰,倒沒怎麼樣,只是那炙熱的呼吸聲落在落落的頸上耳後,讓她非常不舒服。
好在抬轎子的轎夫步子快,山路走起來一樣不馬虎,不大一會兒就到了山腳的外院,落轎之後,賀蘭明威先下了轎,這才扶著落落下來,還細心地給落落理了理斗篷,握了她的手,二人往廳堂里去了。
廳堂里燈火如熾,溫暖如春,一進去就有一股熱意撲面而來。來來往往的侍女下人見二人進來,忙退到兩旁躬身相迎。
廳堂很大,左右兩旁各擺著幾條案桌,正上方是主座,在賓客席的左邊放了十二幅的花開富貴的屏風,後頭是樂師們演奏的地方。
賓客席上已經坐滿了賓客,很多都是落落不認識的人,有文士,也有武將,然而右邊的第一席上站著的人卻叫落落差點驚叫出來。
第一席上站著微笑著的那個玉色長袍的面如冠玉的男子,不是賀蘭明優又是誰?
落落不由有些緊張起來,然而一直緊握著她的手的賀蘭明威已經感覺到了她的反應,握著她的手的拳頭也緊緊攥了起來,攥得落落生疼,不由抬頭看了賀蘭明威一眼,卻正好看見賀蘭明威看過來的略帶譏笑的眼神。
落落瞪了他一眼,不過也回過神來,便裝作鎮定的樣子,不去看賀蘭明優,看起來就像是極乖巧地被賀蘭明威半擁在懷中一樣。
賀蘭明威一邊點頭向賓客致意,一邊帶著落落走到左邊第一席上,然後對賓客們說道,「歡迎各位蒞臨本王的別院,今日一聚,只是暢聊情誼,各位請盡興!。」說罷,他才又開口說道,「另外,請大家同本王一起迎接大離固國公主!」
全場賓客都望向門口,落落暗中朝賀蘭明優看去,他的臉色如常,可是眼中卻有微微受傷心痛的感覺,這讓落落有些疑惑。
然而回頭去看門口,一身大紅色織金線的宮裝的假冒公主進場了,她頭戴九翟金冠,面如芙蓉,身形若翩,後邊跟著四個粉紅宮裝的美貌宮女,看上去當真是風采十足。
那假冒公主對兩旁的賓客微微頷首致意,也毫不客氣地走到主位上坐下了,賀蘭明威這才請了眾賓客坐下。
落落就被賀蘭明威攬著一起坐下,落落不經意間抬頭便看見了對面坐著的賀蘭明優投過來的打量的目光,賀蘭明威自然也看見了,便對賀蘭明優笑道,「三弟,這是我在大離納的如意如夫人,如意,這是我三弟。」賀蘭明威又對落落說道,語氣與平日完全不一樣,說不出的溫柔小意,仿佛這個女子真的是他疼到心底的人一般。
落落忍不住要回頂過去,卻在案桌底下被賀蘭明威借著寬大的袍袖遮擋,使勁地捏著手,只得起身對著賀蘭明優的方向盈盈一拜,「如意見過三叔!三叔萬福金安!」
賀蘭明優也忙起身,對著落落拱手行禮,「明優見過小嫂了,也恭賀大哥得此佳人!」
落落拜謝的時候微微彎身,頭也故意偏了偏,想讓對面的賀蘭明優看見自己發髻上的碧玉簪。但賀蘭明優神色依舊,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或者也不好過細地看,他也並沒有什麼變化,落落帶著些許的失望坐了下來。
侍女們捧上精致的菜品,每一桌的後邊都立著兩個侍女,給大家每人的酒盞中斟滿了美酒,賀蘭明威率先起身,對著眾人說道,「各位,讓我們一起舉杯,先敬咱們大離的固國公主,我們繕善未來的閼氏一杯,恭祝公主身體康健,永葆青春!恭祝我們兩國世代永好!」
那假冒公主也起身,舉了酒杯,眾人一起滿飲了杯中酒,重又坐下之後,賀蘭明威擊掌之後,樂聲響起,一隊舞女身著舞衣上場獻舞,場中的氣氛也開始熱鬧起來,有互相敬酒的,也有高聲攀談的,還有的也跑到賀蘭明威這里敬酒的,也有的跑到賀蘭明優那里去敬酒的。
落落坐在賀蘭明威身邊,然而眾人一來看見賀蘭明威如此重視她,也不敢輕易上前敬酒為難她,二來落落還不等人家開口,便以一種身子弱無法承受酒力的樣子看著別人,倒也讓一般人不好再為難于她了,這樣才讓她在賀蘭明威與人喝酒時,有時間暗中觀察著賀蘭明優。
落落發現,每次有人去敬賀蘭明優的酒,他自己倒無所謂,來者不拒,都是滿杯而飲,但他身後立著的兩個隨從卻是一直皺眉頭,似乎想上前勸止又不敢上前的樣子。
那兩個隨從並不是落落見過的冒頓、庫爾提什麼的,是兩個面生的人,落落在打量賀蘭明優的同時,也借著舞女們舞步的間隙偷偷看了看那端坐主位的假冒公主。
顯然,那個假冒公主也一直在打量著賀蘭明優,看他不停喝酒的樣子,又有些疑惑的樣子,落落想起那日的打獵,那個假冒公主用劍刺傷的那個灰衣首領,難道他會是賀蘭明優?
但是那日那一劍落落也看到了,應該是傷得很重,如果是賀蘭明優的話,這麼幾日而已,他怎麼可能還端坐在此,笑語晏晏地和這些人大杯喝酒呢?何況,落落還知道他身上還有另外的傷還沒好,應該不會是他。
雖然落落在心中不斷安慰自己,那人應該不會是賀蘭明優,可是看那公主的樣子,應該是對他非常懷疑的。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什麼後招。
一圈酒敬完,賀蘭明優提著酒壺走到賀蘭明威的桌前,對賀蘭明威說道,「大哥,您納了如夫人,小弟也未曾賀過,這里,就以這杯水酒為意,敬大哥和小嫂,祝大哥和小嫂永結同心,情意綿久!」
賀蘭明威攬著落落的腰也站了起來,旁邊的侍女連忙給賀蘭明威和落落杯中都斟滿了酒,賀蘭明威笑道,「多謝三弟了。三弟,不是大哥愛嘮叨,你啊,也該收收心,早點找個女子成婚了,你瞧,就像你小嫂這樣的人物,多惹人疼愛啊,你不知道,自從納了你小嫂,大哥有時候連朝政都不想理會了呢!」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賀蘭明優也陪著笑道,「大哥真的好福氣,小嫂這般的人物哪里是三弟敢妄想的,不過三弟也已有了意中人,也下定了決心,此生非她不娶的。」說完,還特意瞄了瞄落落。
落落一直沒能插上話,這樣的情形下,她也插不上話,她也不知道這個賀蘭明威打的是什麼主意,這麼裝腔作勢的,難不成他以為賀蘭明優看出她的身份來了嗎?還是只是在試探?
听了賀蘭明優的話,賀蘭明威連忙問道,「哦,三弟已經有了心上人了?是誰,你告訴大哥,不管是哪家的閨秀,哪怕是皇帝的女兒,大哥都幫你娶回來就是了。」
賀蘭明優謝道,「多謝大哥的美意,不過三弟以為強扭的瓜不甜,三弟定要讓那女子心甘情願地嫁給我才是,也定不會辜負了那女子,所以,三弟打算慢慢來,大哥不用替我費心了。我也怕嚇著那女子,她要是嚇著了,不敢嫁給我可怎麼辦?」
賀蘭明威听了哈哈大笑,捶著賀蘭明優的肩膀,「好,你小子有志氣,大哥就等著你娶妃的那一天,一定給你送上重禮!」賀蘭明威的那一拳頭,雖然只是落在賀蘭明優的肩膀,但是在一旁的落落也能看出來,那力道著實不輕。
賀蘭明優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然而馬上立住了,賀蘭明優的臉上也沒有什麼變化,倒是落落細心地看到對面賀蘭明優的那兩個侍衛緊張的神色,落落狐疑地看向賀蘭明優,如此看來,他身上應該還有傷處才是,而且,看樣子,似乎傷得還不算輕。
落落擔心自己能看出來的,那賀蘭明威和假冒公主也能看出來,連忙舉杯作要喝的樣子,故作羞怯的樣子,「多謝三叔,如意先干為敬。」說罷就要舉杯喝掉。
卻不妨被賀蘭明威奪了落落舉杯的右手過去,賀蘭明威用寵溺的聲音說道,「夫人,你身子不好,怎麼抵擋得住那酒氣,這酒,還是讓為夫替你喝掉吧。反正三弟也不會見你的怪的,是不是,三弟?」賀蘭明威說著又抬頭望向賀蘭明優,一臉憐香惜玉的樣子。
賀蘭明優點頭,「自然不會的,小嫂身子不大好嗎?怪不得看起來有些贏弱了。」
賀蘭明威說道,「可不是,就我這麼地把她捧在手心,她還三天兩頭的身子不舒服呢,所以,這杯酒,還是我替她喝了罷。」說罷,也不接了落落的酒杯過去,而是就著落落的手,喝盡了落落手中杯中的酒。
賀蘭明威這副寵愛小妾的樣子讓滿堂賓客都稱羨不已,落落的身上自然也得到了眾人隱隱的打量的目光,不少人在稱贊她的美貌,當然,也有人稱贊賀蘭明威的風流。
賀蘭明優只是溫和地笑著,看著賀蘭明威喝完酒,這才回到自己座位上了。落落趁著裝作羞澀的樣子舉帕擦嘴的動作,稍稍看了一眼,那端坐在主位上的假冒公主,那個公主一直不動聲色地看著眾人飲酒,自然也看到了剛才賀蘭明優和賀蘭明威之間的互動。這會子,落落正好捕捉到她看向賀蘭明威那有些詢問的眼神。
這二人之間定是在交流著什麼,落落並不知道他們的圖謀,但是,看得出來,他們二人對賀蘭明優是存著打探之意的,而對面的賀蘭明優卻一直表現得雲淡風輕,禮貌客氣的,沒有拒絕過誰的敬酒,也沒有太過親近地與誰談話。
正在這時,剛才的那一隊舞女退了下去,又上來一隊彩衣舞女,穿著極為暴露,小蠻腰都露在外頭,席上的眾人都興奮了起來,樂聲響起,音樂比剛才激烈了很多,舞女們的舞步也激情嫵媚很多,甚至能看到每一個舞娘投向不同賓客的狐媚的眼神。
落落心神一動,假裝給賀蘭明威倒酒,拿起桌上的酒壺,輕聲說道,「如意給殿下斟酒。」說著,看了看賀蘭明威。
賀蘭明威輕輕一笑,湊到落落耳邊,用極曖昧的聲音貼在落落的耳朵上,說道,「夫人,我那三弟也是個風流的人呢,不信,你看著。」二人頭耳交接的樣子,配上落落自動漲紅的臉頰,真是說不出的旖旎和曖昧,偏偏那坐在對面的賀蘭明優還將這一幕都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