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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願覆我之唇,斂我半生癲狂。(四)

慕雲霄已經出了門,那車子就停在莊園里,秦玖看著司機撐著傘向他走來,男人的身影融在那片灰蒙蒙之中,蕭索寂寥。

王嫂給她拿來了風衣,秦玖上車的時候,慕雲霄正端坐在里面,膝蓋上敞開著手提電腦,神色淡然,秦玖上去,他眼皮都不抬一下。

車里的氣氛沉悶而且壓抑,不過對她來說,在哪里,都無關緊要,秦玖趴在車窗上,看著那飛逝而過的風景,她不知的是,她專心地看著外面的風景,而她,卻是慕雲霄眼里的風景丫。

秦玖從民政廳里出來的時候,還是孑然一身,什麼都沒有,卻多了一份紅色的本本,上面她和慕雲霄的名字並列在一起,從此這一生,都將打上慕雲霄的烙印。

寬闊的街上人很少,怕的也很害怕著春意陡峭,她站在街口,張開雙手,那灰色的大衣就舒展了開來,她仰起頭,重重地呼吸了一口,然後吐出來,把胸腔里的那些戾氣,都清除出去。

慕雲霄簽了字拿了證之後,就走了,秦玖自嘲地笑了笑,他們這個婚結得簡單,甚至可以說是詭異。

連征婚人,都是司機和alison,沒有宴席,沒有婚禮,更沒有祝福,甚至,沒有人知道。

慕雲霄至始至終,都沒有開口和她說過一句話,卻用最冷暴力的手段,把她圈禁在身邊,再也不能來去自如。

秦玖是難過的,在這段婚姻里,她感到無處安放的惶恐,如果慕雲霄早就不愛,那為何鎩羽而歸?既然恨,那為何要這樣苦苦折磨媲?

秦玖是在傍晚的時候回到宴回山莊的,那個時候風正大,她叫人在西苑的亭子里給她安放了一張搖椅,一張竹桌,然後在那里躺了一個下午,直到傍晚的時候,雨下了起來。

宴回山莊是按著古代的建築風格所造,蟄伏在這半山腰之間,獨佔一山的清靜和美好。

秦玖自嘲地想,慕雲霄當真是一個妙人,他在山下創造了那一都市的繁華和喧囂,而他自己,卻獨愛這些寧靜和典雅。

或許是慕雲霄偏愛這些古典的東西,就連西苑這亭子,都掛上了白色的窗紗,風吹過的時候,那飛紗影影綽綽,霎時美麗。

秦玖躺在搖椅上听著那淅淅瀝瀝的雨聲落在那亭子的舊瓦上的聲音,突然就笑了,也只有在慕雲霄的地方,她才能再重溫到赫爾辛基那時的情懷。

卻不知為何,心里痛苦不已,連平常里,她嗜酒如命的那些酒,入了她的口,都覺得苦澀不已。

她坐直身子把酒杯放在竹桌上,蘇少城就是在這個時候,怒氣沖沖地從主屋那邊跑過來,身後還跟著焦急無奈的王嫂,他滿身滴著水站在她的面前。

秦玖懶懶地挑了一下眉,眼神似有似無地掃視了他一眼,然後緩緩地低下頭,往酒杯里倒酒,那紅色的液體從狹隘的瓶口里流出來,慢慢地注入那透明的高腳杯,是她最愛的施華洛世奇。

「少夫人,他硬是要進來,我攔不住。」王嫂看起來很是惶恐,她模不清秦玖的脾氣,但是也知道,在這樣的大戶人家之中,沒有經過詢問闖進來,是對主人家的很大不敬。

「沒事,這是我朋友。」秦玖安撫一下王嫂的不安,把酒瓶徐徐地放了下來︰「是什麼事情值得你蘇大少爺這麼怒氣沖沖地跑來這里找我的?天氣冷,喝杯酒吧,暖身。」秦玖抬高酒杯,遞給蘇少城,神色自然淡定。她怎麼會不知道他來這里是為了什麼,都兩天了,終于是發現顧北微失蹤了吧。

蘇少城揮手,把秦玖手里的酒杯揮打落在地上,那華麗的酒杯,瞬間就破碎了一地,紅色的液體順著地板流淌,驚心不已。

王嫂被震到,慌忙過來擦著那飛濺在秦玖白色長裙上的紅酒,那紅色就在她的裙擺處染成了一朵血花,驚心動魄地綻開。

「王嫂,沒事,你先下去,我和蘇大少爺有些事情要談。」秦玖拉開王嫂的手,溫和地微笑,王嫂看了一眼蘇少城,還要說什麼,被秦玖揮手制止,看見秦玖堅決的態度,才下去了,去站在拐角處,不離去。

秦玖看見蘇少城這樣做,也不氣惱,攏了攏身上的披肩,慵懶地眯著眼楮看著地下的玻璃碎片,可惜地嘆氣︰「只可惜了這麼好的酒杯了。」然後漫不經心地輕笑。

蘇少城按捺不住那怒火,憤怒地質問秦玖︰「秦玖,你憑什麼把她弄走了?你說,她去哪里了?」面對秦玖這樣淡然輕慢的神色,蘇少城只覺得那火氣燒得他的血液都在沸騰,說話的口氣狠歷無比。

秦玖听見他的話,冷笑地轉過身去,拿起桌子上的煙盒打火機,地下眉目點燃,然後對著那輕紗吐出煙霧,神色突然就變得有些模糊了,並沒有開口回答蘇少城的問題。

「秦玖,你到底把她弄到哪里去了?你骯髒不要把她也給玷污了,竟然這麼快就成了慕家的少夫人,秦玖,你有能耐啊,快說,微微在哪里?」蘇少城也許是被火氣沖昏了頭,說起話來一點也不知道輕重,冷嘲熱潮,那話語刻薄尖銳。

秦玖卻還是無動于衷,稍微地仰著頭,對著空氣一個煙圈一個煙圈地吐,下場的摩爾,苦澀得不是一般女人可以駕馭,而她秦玖,卻愛它如命。

「蘇大少爺這是在質問我嗎?我是一個是沒有的女人,哪輪得上你來評斷?」秦玖的語氣桀驁而且陰霾,她有她那些卑賤卻還要驕傲的自尊,哪能是他一個蘇少城可以看輕的?

她幽幽地緩過神來,抱著自己的手,手指間夾雜著煙,她的手指輕輕地敲打一下,那煙灰就紛紛跌落,她的臉上,是深寒的冷漠,唇邊冷笑譏誚︰「還有,你問我憑什麼送走她?蘇大少爺,我看你是忘了,你和微微還沒有結婚,你憑什麼來質問我?」

蘇少城只覺得秦玖的話如同一顆顆炸彈拋在他的腦子里,一顆顆地爆炸開來,她說話的時候條理性極其的清楚,一字一句,他無以回答。

「哦,我沒告訴你,微微我知道在哪里,但是,我不會告訴你,我原本以為,蘇大少爺會收回花心涼薄的性子,原來,還是我看錯了。」秦玖是失望的,不管是遇上什麼事情,如果真的愛,怎麼可能那麼狠心地舍得傷害?

蘇少城百花叢中過,她秦玖怎麼能奢望他放棄整片森林呢?簡直是她在做夢。秦玖自嘲地笑,把煙掐滅,歪著頭看著蘇少城。

「這畢竟是我和微微之間的事情,你不該插手太多。」蘇少城一雙桃花眼睜得極大,當他發現顧北微失蹤的那一刻,覺得自己的心瞬間就崩塌了,只是,已經回不了頭,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為了固守那面子,他蘇少城也不能妥協。

秦玖重新點燃了一根煙,因為煙霧的原因,她的喉嚨已經微微沙啞︰「不是我插手,是她求我幫她的,蘇大少爺,你和她完了,何必還要這樣苦苦糾纏?」秦玖斜睨了一眼蘇少城,她的臉色淡淡的,卻已經很是疲倦。

蘇少城卻好像被她的這一句刺激到,臉色都漲紅了來,本來秀氣的輪廓微微地猙獰,瞪著秦玖很是怨恨︰「秦玖,不是人人都像你,說完了就是完了,你看看,你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那麼容易地拋下阿默,成為了慕家的人,秦玖,你這麼無情,一定會遭天譴的。」蘇少城用力地揮動著手,崩潰地對著秦玖嘶吼。

沒有人看見,秦玖那低垂的眉目凝結滿了哀傷,在昏暗的路燈里,看的不甚清晰,臉色蒼白得幾乎看不到血色。

在蘇少城的眼里,她就是一個愛慕虛華的女人,可以為了慕雲霄的這榮華富貴,拋卻所有。只是,慕雲霄答應過她,會幫任默生的,那麼,所有的一切,都值得。

能還的債都已經還清,那麼,她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天譴?她不怕,這漫漫余生,都要這般在恐慌寂寥中度過,才是她最害怕的。

她轉過身去,對著蘇少城嫣然一笑,媚眼斜挑,風情無限︰「天譴?那就來吧,蘇大少爺,我等著。」然後邪氣地吐出一個煙圈。

蘇少城被她噎住,這個女人就是有一個這樣的能耐,能淡然地收下你對她的任何的詛咒,還能言笑晏晏地笑談風生,這樣的淡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擁有的。

「秦玖,你想要怎麼樣,才肯告訴我微微的下落,我真的。」蘇少城是懊惱不已的,如果知道那個女人的消失會讓他這麼焦頭爛額,那麼,他打死也不願意去說那一番傷害她的話。

秦玖抬高拿煙的手,擺擺手︰「不用說了,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告訴你,她托我給你帶話,你們已經完了。」看見蘇少城那瞬間便蒼白的唇,不知道怎麼的,秦玖突然就很是惆悵,嘆了一聲︰「她想回來的時候自然回來,就像你說的那樣,她的事情,不經過我的允許,我不插手。」

秦玖突然就覺得很是困倦,也許不是困,是累,然後扶著搖椅,躺了下來,如同那饑渴的人們一般,死命地把那煙霧吸進肺腑,閉著眼楮,再安靜地吐出來。

蘇少城站在風口處,看著女子微微蒼白的臉,閉著眼楮吐出漂亮的煙圈,安靜得沒有一點的升息。

他知道她不願意再談,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其實來之前,他就已經知道,想要從秦玖的口里得出顧北微的下落,那就是異想天開。

可是,人就是這樣,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卻非要試一試,被火氣沖昏了頭腦,蘇少城回去的路上,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多麼過火的話,想必也是秦玖,才能那麼淡然地一一收下的侮辱。

總是有些愧疚的。

蘇少城離開已經有一會了,她听著他的腳步聲逐漸地離去,直到沒有了聲音,王嫂出來叫了她幾聲,被她揮手打發了下去。

風聲急了,那雨還是淅淅瀝瀝地下著,風吹來雨絲,打在輕紗上,發出那嗚咽的風聲,秦玖細細地听著,突然就很是瘋狂地用力把煙抽完,才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蘇少城的話如同一把刀插進她的心,他說得很對,她秦玖就是一個這麼骯髒,羨慕虛榮的女人,哪里還有傷心的資格?

她想著想著,翻了一個身,雙手交疊在一起,把頭枕上去,那眼淚就順著眼角蜿蜒而下,止也止不了。她不斷地告訴自己,不想哭的,是那眼淚太泛濫,她不難過,真的不難過。

慕雲霄是在半夜的時候才回到的,王嫂還等在客廳里,看見慕雲霄回來,連忙迎了上去接過慕雲霄月兌下來的外套,臉色有些為難。

「她睡了?」慕雲霄低下頭解開自己衣袖上的紐扣,神色晦暗不明。

王嫂知道他說的是誰,臉色有些不自然︰「慕先生,夫人在西苑的亭子里歇著,不讓我們打擾。」

王嫂有些膽戰心驚,風聲雨聲這麼急,秦玖在亭子里保不準就會凍著了,果不其然,慕雲霄听見王嫂的話,臉色陰沉了幾分,轉身就往西苑里走。

王嫂躊躇地跟在他的身後,卻被慕雲霄喝住了︰「你回去歇著。」他的語氣隱隱有些怒了,這火氣不知道從何而來,只是因為听見那個女人又和從前那樣,她只有那麼頹廢那麼心痛的時候才會徹夜听著風雨聲不肯入睡。

那麼,在他的身邊,真的就讓她那麼的難過,以至于她要這樣重溫一下七年前的舊夢麼?

王嫂被慕雲霄那隱隱約約的努力震到,站住了腳,卻還是有些擔心,戰戰兢兢地開口︰「慕先生,今天蘇大少爺來過了,和夫人說了一些難听的話,我看見夫人哭了,您也別生氣了。」

畢竟她也是這感情的過來人,怎麼會看不穿這慕先生是在擔心秦玖呢?要不是因為在乎,哪能把拖鞋穿得不是同一對還不知道?

慕雲霄的腳步一頓,听見王嫂說秦玖哭了,只覺得有什麼在用力地撓著他的心,卻不癢,但極疼。蘇少城來過了?是什麼能讓她秦玖這麼傷心?除了一個任默生,還能有誰?

慕雲霄突然就苦笑不已,明明告誡自己,不要對這個女人抱多大的希望,卻每一次都發現,就是抵擋不了這個女人對他的致命毒害。

西苑和主屋並不是很遠,從花園的小路一直走,不到一分鐘,慕雲霄就在那輕紗飛揚中,看見了躺在搖椅上的人影,那身影影影綽綽中,女子安靜地躺在那里,一動不動。

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逐漸地走近,他的腳步,愈加的放輕,生怕驚醒了那熟睡的人兒。

女子身上蓋著一條毛毯,她側著身睡著,睡得不甚安穩,那睫毛還是濕濕的,眼角的淚痕還沒有干。

桌子上還散落著幾個酒瓶,她似乎是喝了不少,地上的煙頭也不少,這樣頹廢的夜晚,秦玖在很多年前,就給過了他。

他在光影暗淡間蹲子仔細地瞧著她的眉目,這些年,時光還是沒能在她的臉上刻下多少的痕跡,她二十歲的那年,他認識她,然後相愛相伴,她二十三歲的那年,離開了他。她二十七歲的時候,成為了他的妻,卻相恨。

他記得她的每一個小習慣,那個時候,她還沒走出顧北城帶給她的傷痛,總是沉醉在酒精里,躺在院子里听一夜的風雨,喝了不知道多少酒,煙一根接著一根地抽,從最初的咳個不停,到現在的淡然,他清楚地記得,她經過多久的時間,才能學會了這些。

她喜歡喝酒的時候哭,每一次他來的時候,都看見她的眼角還有流不干的眼淚,她偶爾會說夢話,低聲呢喃,說著說著,就會淚流滿面。

慕雲霄揪心不已,這個女人顛覆了他的一生,她夠狠心,夠無情,卻總是讓他有這樣的一個錯覺,分開的時候,她也曾很傷心。

七年前,她的他的骨血,稍微的一動,就會連心疼痛,七年後,他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還有沒有愛?

就在慕雲霄想得入神的時候,秦玖卻不安分地伸手想要抓住什麼一樣,慕雲霄靠得太近,她的手就環著他的脖頸,呢喃著不知道在說著什麼。

慕雲霄的臉色黑了黑,女子身上淡淡的香氣混合著酒香襲來,攪動心里那不安分的弦,卻不得不湊近她,听听她究竟在呢喃著什麼。

可是,等他靠近了,秦玖卻突然不說了,似乎是因為這突然靠近的觸感,秦玖幽幽地睜開了眼楮,迷茫地看著慕雲霄,眼里盡是朦朧的惺忪,還沒有清醒過來,定定地看著慕雲霄許久,還是沒能回神。

慕雲霄被她突然睜開眼楮看得有些尷尬,臉色陰霾了下來,秦玖這個死女人,這是在撩撥他。

伸手想要掰開她的手,秦玖卻湊得更近了,她的唇就靠近他唇,呵氣的時候,帶著一股濃烈的酒香,她嘟著嘴,看著慕雲霄痴痴地笑了。

慕雲霄全身僵硬地看著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呵呵地傻笑著,秦玖也只有在喝醉的時候,才肯這樣對他歡顏。

「你回來了?」秦玖抱著他語氣遲鈍地問,說了一個你字,就打了一個酒嗝,伏在他的胸口前磨蹭著,慕雲霄素有潔癖,也只有秦玖,他才沒有發作。

慕雲霄就這樣被她抱著,也不動,看著這個女人傻傻地對自己笑,心里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嗯,回來了。」他輕聲地應著,百感交集中,竟然很是感慨。

這麼多年了,秦玖終于是回到了他的身邊,這樣輕身軟語,就算是喝醉了,也足夠麻痹他的心髒。

現實卻不如他想的那麼浪漫,秦玖揪著他的衣領,神色很是痛苦般,突然直起了身子,掩著嘴跑到亭子邊,死命地吐了起來。

慕雲霄慌了慌,跟在她的身後,看見她吐得辛苦,終于是狠不下那個心不理會,伸手幫著撫順她的背,為她順氣。

秦玖終于吐完之後,卻不肯起來了,跌坐在柱子邊,抱著自己的腿,把頭埋進去,閉著眼楮又想睡了。

慕雲霄終于是沒能忍住那口想要把她掐死的沖動勁,把她抱了起來,向著主屋去了。

秦玖倒是很安靜,只是睜著迷離的眼楮看著慕雲霄,看著看著,就又痴痴地笑了。

醉得雖然有些迷糊了,但那雨絲落在臉上,又清醒了幾分,總算是知道是慕雲霄了,然後笑得更是飛揚了,痴笑愛哦,口里不斷地呢喃著︰「宵,你愛我嗎?」

慕雲霄的腳步頓住了,那雨兜頭而下,一瞬間,他卻迷茫得,失去了方向。

這個女人,就是一個禍害,讓他怨恨得失去呼吸,她偏偏無心,卻偏要攪動他的心,這樣的秦玖,讓他愛恨都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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