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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里了,都一個多月了也沒有封信回來。」析秋嗔瞪了阮靜柳一眼,臉上雖是掛著慍怒,但心里卻是松了口氣,一直提著心擔心她,現在見她人完好無損的在這里站著,總算是放了心。

「阮姨母好。」敏哥兒稚女敕的聲音甜甜的跟著析秋喊了句,阮靜柳輕盈的走過來,恬淡的笑容看著敏哥兒︰「敏哥兒乖,一個月不見似乎又長高了許多。」

敏哥兒紅著臉︰「我都有弟弟了,自是會長高,我要快點長大帶著弟弟玩兒。」

「那你要快點長大哦。」阮靜柳笑眯眯的樣子,顯得心情很好,她看向析秋挑了挑眉︰「怎麼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這不是好好的嘛。」說完也不管析秋的反應,抬手去接穿著小肚兜躺在析秋臂彎里的炙哥兒︰「可沉了不少。」

炙哥兒剛吃了女乃小眼楮四處亂轉著,也不認生由她抱著,小嘴吧嗒吧嗒啜著,像是回味一樣,很閑適。

阮靜柳看著笑了起來,用手指輕點了他鼻尖︰「小東西,這麼享受呢。」說著看向析秋逗趣道︰「跟大爺似得。」

析秋挑了挑眉,倒覺得阮靜柳形容的很貼切,炙哥兒可不就是大爺似得。

敏哥兒卻是擺著手,糾正阮靜柳的話︰「阮姨母您說錯了,炙哥兒是弟弟,不是大爺!」

阮靜柳抿唇輕笑,析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對阮靜柳道︰「外面熱,進去說吧。」阮靜柳點了點頭,要抱著炙哥兒回去,仿佛是感受到一天的散步要結束了一樣,他頓時小臉一憋撐著勁兒……一開嗓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這是怎麼了?」阮靜柳有些無措的看向析秋,析秋見了抱了過來︰「還沒走夠呢。」說著招手喊來守在一邊的周氏︰「你帶著他在外頭走走吧,小心點兒蚊子。」

周氏點頭應是,敏哥兒目光轉了轉,拉了拉析秋的衣擺︰「母親,我陪著弟弟去散步吧。」

「那你小心跟在女乃娘後頭,慢慢走,這會兒外頭還有點熱,也別待太久好不好。」析秋蹲下來在敏哥兒面前,模了模他額頭到沒有出汗遂放了心︰「讓冬靈和二銓她們跟著。」

敏哥兒點頭不迭,跟著周氏身後進了穿堂,打算去花園里散步。

析秋則和阮靜柳進了房里,房里擺著冰塊鎮著比外面涼快一些,她在玫瑰床上坐了下來,接了春柳奉來的茶喝了一口,轉頭看向析秋︰「手拿來,我搭了脈瞧瞧。」

「不敢勞駕您。」析秋抿唇顯得有些不樂意,阮靜柳則強行將她手拖過來,掐指搭脈邊道︰「知道你心里頭不高興,我這不是回來了嘛。」說完點了點頭,道︰「體虛胃寒,你這月子坐的可不算好。」

析秋也知道,前面一些日子整日里想著女乃水,後來來了女乃水又舍不得讓炙哥兒隨女乃娘睡,日日帶在身邊,半夜醒來幾次喂女乃,有時候炙哥兒哭著要抱,她就和周氏兩個人坐在床邊和他磨,好在炙哥兒哭的時間不長,沒個三五天的功夫,總算將他非在人手臂上睡覺的習慣糾正過來。

其實家里頭人多,他有這樣的習慣也無所謂,大家輪流抱著去便是,只是她卻覺得孩子雖小可也不能寵,便是如敏哥兒這般,也不是講了道理他就能懂,三兩歲的孩子,最好的教育便是給他養成一些好習慣,這些好的習慣一旦養成,將來他成年之後也會得益匪淺。

「我開幾副藥給你,以後每日都要記得喝,養個兩三年應該能恢復過來。」阮靜柳擰了眉頭︰「你就是不听我的,孩子的事不是有下人做,你何必親力親為。」

析秋嘆了口氣︰「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可總是不放心。」說著一頓話鋒一轉︰「你別把話題扯到我這邊來,你沒什麼話要和我說的嗎?」

阮靜柳抿唇輕笑,搖了搖頭無奈的招供一樣︰「我去了一趟江南,還去了一趟衛輝……那邊許多災民需要救治,我日日忙的不得空,便是想寫信,也沒有時間。」

析秋听著滿臉的吃驚︰「你去衛輝了?」阮靜柳點了點頭,析秋緊緊擰了眉頭︰「那你為何提也未提,我在家里都擔心死了,還托了四爺四處去打听呢。」

「原來是你們。」阮靜柳笑著道︰「我怎麼說一路上總能听到有人在打听我的事,我還以為……」析秋見她欲言又止,便接了話道︰「還以為什麼?以為是通州那邊來人打听你是不是?」

「你知道了?阮夫人和你說的?」阮靜柳目光一頓。

析秋听著就搖了搖頭︰「不是阮夫人。」阮靜柳愣了一愣,析秋便解釋道︰「是周夫人。」

「原來是她!」阮靜柳不以為然點了點頭,析秋卻是擰了眉頭將周夫人的話和阮靜柳說了一遍︰「……說了話也有七八天的功夫了,也不知情況到底如何,你還是回去瞧瞧吧。」

阮靜柳卻是放了茶盅,面上淡淡的回道︰「不用回去了。」她看向析秋語氣冷冷的︰「他昨天已經去世了!」

析秋聞言便怔了一怔,滿臉疑惑的看向阮靜柳,不明白提到阮七老爺她卻是這樣的態度︰「靜柳姐……」不確定的樣子。

阮靜柳卻是滿臉不在乎的道︰「你不用擔心。」她聲音輕快看不出半點的傷心,但眼底卻依舊流露出些許的失落︰「我與他自小便沒有感情,他將我也不過當成他能回侯府的工具,我讓他失望了,他便將我趕了出來,早在我出嫁那日,我們就已經不再是父女了。」析秋想說,阮七老爺定還是想念著你的,否則他怎麼會讓周夫人來找你呢。

阮靜柳仿佛看出她在想什麼︰「你想說他讓人找我,說想臨死前見我一次,就說明他對我還有父女之情對不對?我不該如此絕情!?」

析秋如實的點了點頭。

「呵呵,連你都這樣想,看來大家都是這樣想的才是。」說著輕笑了一聲,析秋看著她表情有些奇怪,便擔憂的喊道︰「靜柳姐……你……」

阮靜柳擺擺手︰「我沒事,你放心。」她起身站了起來,在房里走了兩步又回頭看著析秋道︰「其實,沒有人知道,他想讓我回去的原因,只是因為我是醫名遠播的張神醫傳人,在這個世上他的病,只有我一個人能治好她的病!」

「啊?」析秋說不出的震驚,沒有想到他們父女間的已經成了這樣的局面︰「怎麼會這樣?」所以她才避開出去,等阮七老爺去世後,她才回的京城?

阮靜柳挑了挑眉頭,恬淡一笑無所謂的道︰「不過他一直不知道,便是我回去他也不能起死回生……」

原來是這樣,所以她才躲出去,若他們父女的感情真的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家里頭所有人都認為她的能力能救治阮七老爺,可若是她回去,最後卻無能為力,別人可能非但不相信她真的無法救治,還有可能會去怪她沒有全力去治……

反而白白擔上不孝之名。

「你別擔心了,我和他的事已經結束了,我早也不是阮家的人,所以他死也好活也好都與我無關。」阮靜柳端了茶盅喝了口茶又道︰「說起來周夫人為人不錯,當初四小姐和博涵的婚事我也很看好,男才女貌,到是沒有想到,最後成了這樣的局面。」說完,露出可惜的樣子來。

析秋的情緒還留在她的事情沒有出來,擰眉想了片刻,她看向阮靜柳︰「春雁說,你上次回通州後也並沒有去張家,你……是不是和張家也不來往了?」

她當初不回通州而是在京城定居時她便有些疑惑。

「這些事說來話長。」阮靜柳不是很願意提起的樣子︰「我沒和你說,是怕你多想,索性就不提了,反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就別胡思亂想了,沒有他們我過的比以前還要好!」

析秋知道她是真的不在乎,否則也不會這麼年一直在外面行醫不回去,而這麼久了來,除了周夫人外,她也沒有听說過阮,張兩家誰來找過她。

「那好吧。」析秋也不想多問,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過往,比如她自己不也是有著不能說的過去,想了想她道︰「通州那邊的藥苗是不是可以收一部分了?」

阮靜柳點了點頭,道︰「算算時間,有一些是可以收上來了。」一頓又道︰「改日讓天益跑一趟瞧瞧。」

析秋點了頭,阮靜柳便站了起來︰「我先回醫館看看去!」析秋送她出門︰「你不走了吧?」

阮靜柳停了腳步,笑著回道︰「放心,我便是出去,也會和你說的。」說完便笑著朝外院而去,析秋站在院子門口目送她離開,才轉頭朝小花園里去找炙哥兒和敏哥兒,春柳跟在後頭小聲道︰「剛剛大女乃女乃身邊的秋紅來了,說是大女乃女乃讓她來告訴您一聲,大爺明天就啟程了。」

析秋擰了眉頭,前些日子佟慎之在家里頭辦了辭別宴,這些日子也不知是大家知道大老爺要升遷的事還是因為別的,總之佟府里日日高朋滿座的,反而將佟慎之的行程耽誤到今天。

「你明天一早去給大舅爺送二百兩銀子的儀程,再將我前頭做的那件套衣裳和鞋襪帶過去。」好在保定並不遠,來去也不麻煩︰「可還說了別的什麼事?」

春柳點頭應是,又道︰「……還有件事。」她說著頓了頓又道︰「房媽媽……死了。」

析秋一愣,大太太死後房媽媽一直在旁邊守靈,後來停靈在普濟寺時,她也一直待在普濟寺里沒有回來,佟慎之要回保定丁憂,便定了帶房媽媽一起回去,到時候就不用再回來了,直接留在保定養老,大老爺原是對她頗有不滿,府里頭各處的婆子丫頭也積怨已深,房媽媽若是留在府里頭沒有大太太的照拂必定要吃不少的苦頭,大老爺也算厚待她又經佟析硯求了,便答應讓房媽媽去保定,這會兒怎麼好好的又死了?

「可說了什麼時候去的?」析秋听了腳步,和春柳站在一棵芭蕉樹下說話。

春柳還記得當初房媽媽在府里頭叱 風雲時的樣子,現在想想恍如隔世︰「昨天在大太太房里頭的橫梁上,一根白綾吊死了……」春柳說完,目光垂了下去有些黯然︰「今天早上才發現的,房里門窗都關著的,悶了一天一夜,听說都有異味了。」

析秋緊緊蹙了眉頭,卻覺得房媽媽死的有些奇怪,她若是真的可以去保定,其實對于她來說是好事,她怎麼臨走前反而尋死了呢?不過從這一點上來看,房媽媽對佟府還是積了許多怨氣,否則,那麼多的死法,為什麼獨獨選了自縊,還在府里頭吊死了,只怕是故意留晦氣呢吧?

「大老爺怎麼說?」想必應該生了怒才是。

果然春柳點了頭道︰「說是發了一通的怒,要讓人將房媽媽尸首扔去東山去,還是四小姐攔了下來,好求了一陣才答應給她置一口薄棺。」

析秋沒有再說話,點了頭道︰「你明天親自回去一趟吧,也順道去看看四姐姐。」她們對于房媽媽沒有感情,但是佟析硯卻是不同,她自小房媽媽便是最疼她的。

春柳應是,和析秋兩人又朝花園里頭走,還沒看到敏哥兒和周氏幾人的身影,就听到敏哥兒女乃聲女乃氣的說話聲︰「你不能一直站在這里,母親說會有蚊子的。」

「奴婢知道,那敏爺說去哪里,我們就去哪里行不行?」周氏的聲音,帶著一絲討好。

雖然析秋對敏哥兒很好,可是等炙哥兒出世後,府里人還是暗暗觀望了許久,畢竟嫡母就是嫡母,庶子哪里能和嫡子能比,許多人心里頭便存了懷疑。或許等炙爺出世,敏爺大少爺獨尊的生活也結束了,夫人或許不會置之不理,但定不會和以前一樣照顧他了。

讓大家沒有想到的是,炙爺出生後,夫人不但沒有冷落敏爺,反而對他比以前還要細心,常常母子三人一起在院子里散步,她也能很耐心的坐在院子里,听著敏爺吹一首首曲子,算不上好听有時候甚至有些難听,可夫人總能笑盈盈的听著他吹完,母子兩人還會拿著曲譜討論半天。

每當這個時候,大家看在眼里便記在心里,便知道,在這個府里,兩個小爺都要同等對待,沒有厚此薄彼誰更尊貴一說。

「那我們去看山茶吧,這會兒山茶開的正好,又香的很。」敏哥兒說完周氏就有些猶豫的道︰「那邊會不會有許多的蚊子?」

析秋眉梢挑了挑,站在遠處听著這邊說話,敏哥兒頓了頓露出不確定的樣子,道︰「要不……還是算了吧,你說的對,蚊子多了會咬著炙哥兒的。」仿佛在思考到底去哪里玩︰「清河邊也不能去。」他現在終于知道,母親為什麼每次只在院子里走動了。

大家沒了聲音,敏哥兒卻滿臉的猶豫不決,析秋就瞧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露出異樣之色。

「在做什麼?」析秋笑著走過去,敏哥兒見她出現立刻跑了過來,有些為難的道︰「弟弟不願回去,我想帶他去後院看山茶,可是林子里定有許多的蚊子,所以……」難以決定的樣子,析秋听著便笑著牽了他的手,道︰「那就听你的去看山茶好了,不過我們只待一會兒,你覺得可好?」

敏哥兒听著笑了起來,點頭道︰「好!」析秋笑看向眾人,對冬靈吩咐道︰「回去取幾把扇子來。」

冬靈應是,析秋便走過去將炙哥兒接過來抱在手里,低頭和敏哥兒說話︰「為什麼想去看山茶?」敏哥兒想了想回道︰「他們說母親最喜歡山茶,這會兒山茶開的最旺,我也想讓炙哥兒去看看。」

析秋笑了起來,和敏哥兒並肩走著,輕聲細語的道︰「那你喜歡什麼花?」敏哥兒頓了頓回道︰「我也喜歡山茶。」說的很肯定。

析秋挪出一只手出來,單手抱著炙哥兒,一手牽著敏哥兒,三個人走在前頭,析秋輕聲道︰「那改天我們在院子里也種幾棵好不好,一出門就能瞧見……」

「好,那讓我和二銓去辦吧。」他回道︰「我知道怎麼移栽……就是將它們連根挖出來,然後在種在院子里頭……」

「好啊。」析秋笑盈盈的道︰「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哦。」

敏哥兒點頭不迭,一臉認真。

兩個人由婆子丫頭簇擁著,走到後院種著山茶的山坡前面,析秋停了腳步有人端了杌子放在她後頭,她坐下來對炙哥兒道︰「好不好看?哥哥帶你來看的哦。」

敏哥兒面頰微紅,正好冬靈取了蒲扇過來,在旁邊給三個人打著扇子,敏哥兒盯著炙哥兒的小臉,又伸手模了模他的頭︰「炙哥兒出汗了。」說著,將冬靈手里的扇子拿來,站在炙哥兒面前一本正經的給炙哥兒打扇子︰「這樣就不會熱了,也不會有蚊子咬了。」

析秋笑眯眯的看著他︰「快歇會兒,久了胳膊會酸。」敏哥兒搖著腦袋,又湊到昏昏欲睡的炙哥兒旁邊,壓著聲音輕輕的道︰「母親,炙哥兒是不是要睡覺了?」

「那是因為哥哥扇子打的太好了。」析秋模著敏哥兒的頭︰「他舒服著呢。」

敏哥兒抿唇輕笑起來。

蕭四郎遠遠走過來,就瞧見母子三人坐在夕陽下的場景,析秋和敏哥兒挨著頭靠在一起輕聲說著話,炙哥兒大刺刺的躺在析秋的胳膊上,光線微暗遠處茶花盛開如火,空氣中香氣四溢散開……他忍不住勾起唇角放慢了步子走了過去。

周氏幾人見到蕭四郎正要行禮,卻見他擺著手示意眾人不要出聲……

「四爺!」析秋听到身後的腳步回頭朝蕭四郎看去︰「今天回來的這麼早。」

蕭四郎在她身側停了腳步,敏哥兒頓時站直了身子板正的行禮道︰「父親。」蕭四郎看了眼他手中的扇子,點了點頭︰「從那邊回來了?路上來回熱不熱?」

「不熱。」敏哥兒搖著頭︰「不過宋先生今天讓我練字來著,他說要給鑫哥兒講一節新的課程……讓我一個人看書練字。」

鑫哥兒漸漸大了,世子的教育便要跟上來,所以宋先生難免將更多些的精力放在鑫哥兒身上。

析秋擰了擰了眉頭,和蕭四郎對視了一眼,她站了起來將炙哥兒交給周氏︰「抱回去吧。」周氏應是。

析秋便牽著敏哥兒的手,對蕭四郎道︰「回去吃飯吧,敏哥兒是不是還有功課要做?」

敏哥兒點了點頭,依依不舍的看了眼山茶,析秋見他如此便笑著輕聲道︰「記得明天回來移栽的事兒哦。」敏哥兒立刻點頭,蕭四郎見他們說話聲小,便問道︰「說什麼?」

析秋和敏哥兒對視一眼,仿佛彼此擁有了一個別人不能知道的秘密一樣,雙雙搖頭道︰「不能說。」

蕭四郎目光一頓,眼中也露出一絲笑意來。

晚上,一家三口在次間里用了飯,析秋讓春柳送敏哥兒回去睡覺︰「讓天誠再送些冰過去。」又對敏哥兒的女乃娘道︰「這兩天晚上雖熱,可還得用毯子搭了身子,免得夜里受了涼。」

女乃娘應是,析秋送敏哥兒到門口,見他去了後院才轉頭回了次間,見蕭四郎坐在玫瑰床邊喝著茶,便問道︰「四爺前段時間說東昌伯家里頭的有位先生辭官,現在可有消息了?」

蕭四郎放了手里的茶盅,回道︰「寫信去了,這兩日應有答復回來,此人姓季,我見過一次覺得還不錯。」析秋听著點了點頭,在蕭四郎身側坐了下來,問道︰「那可有把握,不是說他想回鄉讀書,來年參加科舉的嗎,若是他不同意,那四爺可還有別的人選?」

總不能因為先生,而耽誤了敏哥兒的學業。

「還有位姓張。」說著看了析秋一眼︰「是蔣大人介紹的,原是在潛山書院任教,說是身體有些不好……」潛山書院不比私塾,私塾一個孩子每天教了東西便能歇著,書院里頭課業自是要繁重許多。

析秋擰了擰眉頭︰「身體不好?」有些猶豫的樣子。

是不是蔣士林介紹的倒是無所謂,不過既然對方身體不好,那會不會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對敏哥兒影響也不好。

蕭四郎點了頭,道︰「所以我沒有應下來,先等季先生答復,我也答應先教一年,明年若是他還想科考,我便為將他舉薦給劉大學士……就看他的意思,若是不行再托了人去尋一尋。」算是拋了誘餌。

析秋听著點頭應是,也覺得找先生是急不來的事情,先生很多可真的教的好卻不多,畢竟個人見解不同,她覺得宋先生教的不錯,可宋先生這樣的人也只適合他們這樣的人家,孩子並不會以考取功名為目標,輕松學些知識增長見識罷了,讓宋先生寓教于樂反而益處多些,若是換了旁的人,未免有耽誤學業之嫌。

「有件事。」蕭四郎說著欲言又止,仿佛怕析秋介意,析秋挑了眉頭看著他,問道︰「怎麼了?」

蕭四郎便頓了頓,道︰「是蔣大人。」一頓又道︰「定了下個月的日子娶繼室。」

析秋聞言一愣,蔣士林竟然要娶妻了,若是佟析硯知道了又不知道會不會胡思亂想,頓了頓她又覺得在情理之中,大周的男子很少有鰥夫,蔣士林雖納了梅小姐為妾室,可在眾人眼中他還是鰥夫,雖說蔣老夫人在京城中口碑並不好,但並不妨礙蔣士林娶親,畢竟蔣士林很受聖上器重,前途不可限量。

「娶得是誰家的女兒?」析秋頓了頓問道。

蕭四郎想了想回道︰「……說是懷寧侯一位庶出的三房嫡女。」一頓又道︰「其父捐了四品的僉都御史,領了閑差,如今守著祖業過日子。」拋去懷寧侯的光環,算是一般人家。

他這樣解釋自有他的道理,娶繼室或是續弦不同于發妻,門檻高挑的細致要求門當戶對,繼室或是續弦只要家庭背景過的去便就可以,但懷寧侯不管是不是沒落了,總歸是有爵位在身,即便是庶出的三房那也是功勛之家,雖說這樣的人家女兒不好嫁,可大多也是瞧不上如蔣士林這樣的沒有背景的官員,這樣的人一旦致仕子孫可是毫無半點蔭恩的,所以說人們常說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說的是一種態度更是對彼此地位和門戶的提點。

懷寧侯旁枝的嫡女,嫁給五品官為繼室。

看來,蔣老夫人只怕要得瑟的滿京城都要知道了,這位馬小姐可是比佟析硯身份高的多。

析秋挑了挑眉,輕笑道︰「那可要恭喜蔣大人了。」這麼快選了這樣的好人家。

蕭四郎沒有做出評論,而將她摟在懷里,輕聲問道︰「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四姨?」析秋忍不住還是嘆了口氣,靠在蕭四郎胸口悶聲道︰「……也不知道四姐姐知道,會怎麼想。」

第二日佟府里,佟析硯和江氏送走佟慎之,兩人依依不舍的進了門,江氏回頭對佟析硯道︰「房媽媽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吩咐了錢媽媽親自去辦,你就放心吧,地兒也選好了,也不算虧待了她。」

佟析硯點了點頭,臉色依舊不大好看,朝江氏低聲道︰「我知道了,大嫂,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江氏小心看了她一樣,有些不放心的道︰「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喚大夫來?」

「不用。」佟析硯擺著手︰「我就是有些累,回去歇會兒就好了。」說著也不再看江氏,就回了西跨院。

回到房里,她什麼也不管便關了房門,一個人坐在床邊,眼淚便流了下來,想到昨晚心竹和她說的話︰「……外頭都傳遍了,就您不知道,說是下個月的日子,這兩日長街上天虹繡莊里可是掛了大紅的喜布呢……」

天虹繡莊就是佟析言和蔣大嫂子開的繡莊,佟析硯明白,蔣家如此高調的為蔣士林娶妻,就是為了給她難堪,讓世人都看看,蔣士林和離了她卻娶了一位侯府的嫡女回去,這得是多大的榮耀。

她確實很難堪,卻是為了當初不顧一切追隨蔣士林的事而難堪,那時候她是怎麼了,怎麼就認不清他根本就是個喜新厭舊恩薄如紙的男人……可是現在再想這些也沒有用了。

她長長嘆了口氣,抹了眼淚靠在繡著大紅並蒂蓮的迎枕上,面白如紙,與身後的並蒂蓮反差極大,卻也成了極大的諷刺。

她捂住臉,眼淚從指縫中溢出來,只覺得心中舊時的傷口,正被人一層層的撕開,化了膿麻木的心上再次鮮血淋淋。

門外,代菊焦急的拍著門扉,生怕她做出傻事來,當初四小姐也不是沒有做過傻事,她現在想想都覺得後怕。

過了許久,佟析硯才打開門,眼楮雖是紅的,但面色卻是極其的堅定︰「去告訴來總管,同軒堂的那批單子我們接。」代菊聞言一怔,小姐店里的事她並不知道,但看小姐這個樣子仿佛下定了決定,又像是振作了精神一樣,她格外的高興︰「奴婢這就去告訴來總管。」

佟析硯在正廳坐下,不一會兒來總管匆匆來了,佟析硯繡莊的事並非他在打理,但許多還是要經過他手才能定奪,他進了門確認似得問道︰「小姐,那批貨數量之多,我們只怕在時間上來不及啊。」

「來不及就再招些繡娘回來。」她眯了眼楮道︰「不管怎麼說,這筆單子我們必須接!」

來總管欲言又止,可見佟析硯仿佛下定了決心一樣,想了想勉強點了頭道︰「那小人即刻就貼了告示,再多招些繡娘回來。」同軒堂的單子幾家都在搶,他知道佟析硯為什麼非接不可的原因,因為三姑女乃女乃的那間繡莊,听說也報了價,大有志在必得之勢。

來總管不再說話,退了出去。

到了七月,果然蔣家風風光光的將馬小姐娶了回去,听說蔣老夫人高興的不得了,第二天早上認親時,只拉著馬小姐看了小半個時辰,婆媳兩人相處極其融洽,蔣士林看著嘴中苦澀不已,什麼也沒有說,歇了兩天便去衙門報道了。

析秋听到時只是笑笑,和阮靜柳說起最近京城中鬧的沸沸揚揚的同軒堂的訂單︰「怎麼會一次性要那麼多的衣裳,還都是一色一款的,做工又要求那麼高……」說著一頓又道︰「不是說做藥材的,怎麼又涉足刺繡了?」

「哼!」阮靜柳面露不屑︰「盤了醉仙樓,說是年底要開一間京城最大的青樓。」醉仙樓查封了,樓當然空出來了,不過因為地段極好許多商家虎視眈眈,沒有想到卻落到同軒堂手里去了。

析秋感嘆不已,他們生意面真是廣。

「還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阮靜柳輕悠悠的道︰「你那四姐和三姐,可都是這次的競價人,像是報價最低的兩家,正膠著不下呢。」

「四姐?」析秋听著一愣︰「她也在拼價格?」阮靜柳點頭應是。

析秋似乎明白了佟析硯在想什麼,只怕也是堵著一口氣,天虹繡莊是佟析言和蔣大嫂子一起做的,她若是將單子搶過來,也算是出了一口氣。

晚上她將這件事和蕭四郎說了,蕭四郎並不覺得驚訝︰「听說了,今兒聖上還問起同軒堂的事,問我可認識東家,我說只听聞,並不相識。」析秋端了茶給蕭四郎問道︰「怎麼聖上也關注這件事?可是背後有什麼隱情?」

蕭四郎搖了搖頭,回道︰「現在還看不出。」意思說,還在觀察期間,說著一頓提到季先生︰「季先生這兩日就會到,你派人將外院收拾一下吧。」

「知道了。」析秋听著笑了起來,上個月季先生就回了信答應了來府里給敏哥兒坐館,但來的時間卻定在了十月,沒有想到現在就啟程要來了,她想了想又道︰「那我按宋先生的束脩給他,再額外給他配兩個小廝,四爺覺得可行?」

蕭四郎沒有意見,點了頭道︰「這些事你看著辦吧。」析秋點了頭,高興的讓人將敏哥兒喊來︰「季先生這兩天就要到了,明天你去和宋先生打聲招呼,往後幾天就不要去了。」

「季先生?」敏哥兒有些不舍得宋先生︰「那我以後還能再去看望宋先生嗎?」

析秋聞言點了點頭,道︰「當然可以了。」說著一頓又道︰「不過,等季先生來了,你也要像尊敬宋先生那樣尊敬他知道嗎。」

敏哥兒點頭不迭。

過了兩天,季先生果然到了,析秋隔著屏風見了一面,比她想象中要年輕許多,不過二十幾歲三十不到的樣子,皮膚白皙笑起來很親切,和敏哥兒說了幾句話卻沒有問半句敏哥兒學業的事,還當著析秋和蕭四郎的面,和敏哥兒討論了幾首曲子,敏哥兒大著膽子吹了一首,季先生點頭笑眯眯的贊揚了幾句。

很大方也不像老夫子那樣古板,析秋對這位季先生第一面的印象還不錯,至于後面只能慢慢觀察了。

反倒是蕭四郎很滿意,他一向不推崇讀八股死書之類,反倒更喜歡輕松愉悅的教學模式。

敏哥兒正式開了館,析秋讓天敬隔著窗戶听了兩堂課,天敬回來道︰「小人一邊听一邊笑,這位季先生可真是位風趣的人。」

析秋不放心,又親自去外院听了牆角,正踫上季先生講解,古時名將吳起「殺妻求將」的事跡,季先生道︰「有勇有謀,卻失了禮義仁信,縱才華蓋世,也為世人所不齒!」

析秋暗暗點頭,帶著春柳幾人回了正房。

蕭四郎笑看著她,問道︰「怎麼樣,可滿意?」析秋就將她听到的和蕭四郎說了一遍︰「才學上既然被錢伯爺推崇,應是不差,妾身想看的,只是他為人品德如何罷了,能如此定義吳起,想必他也不是急功近利唯利是圖的人。」

蕭四郎笑而不語,看向析秋道︰「能讓夫人滿意,著實不容易!」析秋失笑,嗔怒道︰「四爺就會拿妾身打趣。」

「傻丫頭。」蕭四郎輕笑,轉頭去看正趴在哪里努力抬著頭,小臉憋的通紅的炙哥兒,擰了眉頭道︰「這樣會不會傷了他?」

析秋笑著擺手,蹲在床邊親了親他光禿禿的腦門,回蕭四郎的話︰「多練練,有助于骨骼發育。」

蕭四郎不置可否,疼惜的看著炙哥兒。

好在炙哥兒很努力配合母親,昂立一會兒頭像是累了,又放了下來呼呼喘氣歇會兒,之後繼續再接再厲,蕭四郎看不下去︰「還是讓他歇會兒吧。」說著將炙哥兒抱起來在懷里,本以為不用累著,炙哥兒該高興才是,卻沒想到他離了床頓時小嘴一癟又要哭的樣子。

析秋抿唇輕笑,看向蕭四郎道︰「他現在練抬頭正樂此不彼呢,四爺可算是白疼他了。」

蕭四郎卻是笑了起來,將炙哥兒重新放在床上,看著他一會兒抬頭一會兒休息……練了一會兒析秋將他抱起來︰「累出一身汗來。」說著喊來周氏︰「帶他去洗澡吧。」

周氏抱著炙哥兒點頭應是,出了門。

這邊周氏出門,門外碧槐掀了簾子探頭進來回道︰「四爺,夫人,四小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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