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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佟析硯回門。

吃了她的回門酒,大老爺和蔣士林,佟慎之並著難得來一次的任雋還有應天來的張家四舅舅,去了書房。

析秋則和佟析硯,佟析言,佟析玉姐妹幾個回了佟析硯在家時住的院子,佟析硯薄腮桃紅眼波若秋水般蕩漾,析秋暗暗高興,看來她婚後生活很和諧……

佟析玉的目光也落在佟析硯的臉上,眼底露出羨慕之色。

佟析言用眼角眯著佟析硯,就笑著道︰「四妹妹如今嫁了如意郎君,可不能當著六妹妹的面,露出這樣的笑容來。」佟析硯一愣就不解的去看佟析言,佟析言眉梢微挑,看著析秋就道︰「我們大都督還不知什麼時候回來,六妹妹指不定此刻正觸景生情,心里難受呢……你這樣,可是傷了她的心了。」

佟析硯眉頭一簇,面含薄怒似笑非笑道︰「說起來我過的好,也沒有三姐姐過的好……」佟析言臉上一陣得意,佟析硯卻是話鋒一轉就道︰「听說昨日伯公府又辦酒席了?妹妹還沒恭喜姐姐呢。」

佟析言臉色一僵,佟析硯就用帕子捂住嘴角,看見析秋面露不解,她就毫不避諱的解釋道︰「听說昨兒三姐夫抬了五姨娘,府里可正正經經辦了三桌酒呢。」

「哪個男人不風流。」佟析言收了尷尬,笑著道︰「尤其是那些文人名士……我說四妹妹還是年紀小了些,看著就大驚小怪的,等將來四妹夫房里抬了人,四妹妹可不能這樣小心眼,否則,還不被旁的人笑話,說我們佟府的女兒沒規矩,不賢惠!」

在人家新婚說這樣的話,佟析言看來的確受了不小的刺激,析秋笑著低頭去喝茶,她相信佟析硯的毒舌能力不必佟析言差。

佟析玉仿佛也沒有以前那麼緊張,坐在析秋的右手邊,正拿了竹簽,簽了一塊甜瓜細細吃著。

果然,佟析硯眉頭一橫,怒道︰「我自是沒有三姐姐賢惠,拿了自己的嫁妝去養姐夫房里的妾室,現在這些夫人們,誰不夸你知冷熱貼心賢惠呢!」

這件事析秋也听說了,任雋房里庶子庶女太多,還有五六位姨娘,還不算開了臉沒抬身份的通房,她房里每月領的銀子根本不夠開支,只得拿了自己的嫁妝去貼補,听說上個月有位四姨娘懷了孕,佟析言可是將自己房里的藥材和補品都讓了出來,日日供著她讓丫頭婆子伺候著。

佟析言忽的一下站起來,看著佟析硯道︰「我自是賢惠,那四妹妹還是祈禱四妹夫對你忠貞不渝,這一輩子都不要納妾抬通房!」說完一頓又道︰「不過也得四妹妹好生養,否則你婆婆可就不知道答應不答應了。」說完一甩袖子︰「我去找大嫂!」就出了門!

佟析硯就指著佟析言背影道︰「三姐姐是該操心子嗣才是!」佟析言氣的身體一抖,飛快的出了門。

「三姐姐。」佟析玉也站了起來,有些尷尬的道︰「我去看看她。」說完提著裙子就去追佟析言。

析秋失笑,看著佟析硯道︰「何必每次見面都說這些,她要說你不理她便是。」佟析硯就滿臉不樂意︰「不理她,她還以為我怕了她!」

析秋笑著道︰「是,是,是!你不怕她,以前不怕,現在有三姐夫給你撐腰,你更是不怕了!」

佟析硯的臉也唰的一下紅了,回頭揮退了代菊幾個,就拉著析秋滿臉感激的道︰「六妹妹,我們能有今天真的謝謝你!」析秋眉梢微挑看著她道︰「怎麼又謝我了,你們的婚事,我可是沒出力的。」

「你不用瞞著我了,他……都和我說了。」析秋一愣,就听佟析硯道︰「他說周家退婚後,大哥哥去找他了,大哥哥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他會去找他一定是你說的是不是?」佟析硯說著一頓,紅了眼楮道︰「六妹妹,你一定會幸福的。」

析秋拿了帕子給她擦眼楮,笑著道︰「怎麼好好又哭了,又說這樣的傻話,我什麼幸福不幸福的,現在這樣就挺好的,再說這也是四姐夫對你有情,否則哪會大哥哥去說了一次,他就立刻上門提親了。」

佟析硯臉頰微紅,垂了頭道︰「他說……他一直記著母親的話,當日回去後就喝的酩酊大醉,醒來後就想著,他定要入閣拜相做了人上人,再風光回來娶我,只是還沒等到他入官,就听到我許了人家的事,他當時真的很想上門來問個清楚……也和表哥見了一面,知道周家的情況,他被表哥攔了下來才沒到府里來。」

原來當日蔣士林真的不是負氣離開,析秋露出欣慰的笑容來。

佟析硯又道︰「所以他暗中和二皇子來往……才有了聖上登基後他就入了吏部的事。」她說著,也露出唏噓的表情來︰「或許,緣分其實冥冥中早就有定數的,只要兩人緣分在,無論歷經波折,最後總能在一起!」

析秋笑著點頭︰「正如四姐姐和四姐夫這樣。」佟析硯紅著擰了析秋的手臂,也是笑道︰「他讓我告訴你,蕭大都督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析秋認真的點點頭。

新嫁娘回門不能歇在娘家,佟析硯下午吃了飯,便和蔣士林回了蔣府,任雋一早就獨自離開了甚至連馬車都沒留,佟析言氣的嘴唇都快咬爛了,大老爺也是氣的不行,拍著桌子讓佟慎之親自護送佟析言回任府。

大太太听到時,嘴角就露出冷冷的嘲諷笑意來。

江氏唏噓道︰「三姑爺果然和傳聞一樣!」

過了八月,佟府的人開始緊張起來,六小姐的婚事定在十月初十,可蕭大都督依舊沒有消息,夏姨娘整日里以淚洗面,求著大老爺在房里開了佛龕,從普濟寺請了一座菩薩回來,日日在房里念經求菩薩保佑蕭四郎能平安歸來。

日子一天一天臨近,到了九月中,就連大老爺也開始焦躁不安起來,江氏更是每日都來析秋房里陪她說話,佟析硯也每隔幾日就會回府,析秋知道他們怕自己胡思亂想來寬慰她,她心里有數蕭四郎必定無事也能平安回來,可是卻不能告訴她們,既然至今捷報都沒有傳回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和原因。

九月十八,這一日佟慎之從衙門回來,就直奔析秋的院子,析秋正坐屋檐下和春雁一起繡著荷包,就看見佟慎之滿臉激動的進了門。

什麼事情,能讓一向沒有表情的佟慎之露出這樣激動的神色?她站起來迎過去笑道︰「大哥哥來了,進屋里坐吧。」

「六妹妹!」佟慎之在她面站定,眼楮里滿是欣慰之色,沉吟片刻他道︰「黃達軍奏剛剛送到京中,蕭大都督和沈世子不但將蒙古十二部驅趕至撲魚兒海悉數絞殺,還活捉了十二部的首領岱欽,俘虜一千二百蒙古兵,暫定二十日就啟程回京!」

析秋一時沒回過神來,站在她身後的春雁卻是扔了手中的線飛奔了出去︰「我去告訴姨娘!」飛一樣的撲了出去!

析秋醒過來看著佟慎之道︰「大哥哥是說,他二十號就回來了?」

佟慎之眼底流露出笑意,點了點頭。

析秋笑了起來,佟慎之在翰林院,折子進京通常都是經過他們篩選後按輕重緩急送入宮中,這樣的軍情他既然這麼說就必定不會有假,析秋長長的舒出口氣,雖然早就知道他沒有事,可這些日子心里還是忐忑不安的,如今听到這樣的消息,一顆心總算是徹徹底底的落了下來。

「我還要去衙門,想必明天一早皇城就會貼出皇榜……」他說著轉身就要出門,析秋跟著在後面︰「我送您!」佟慎之卻是忽然停了腳步,轉過頭來看著析秋,收了臉上的喜色,鄭重道︰「不過……聖上這次應是不會再如上次那樣……」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析秋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想讓析秋有個心理準備,聖上這次只怕不會再如上次那樣嘉獎蕭四郎,這一點析秋心里早就想過,聖上能年前讓沈世子趕過去,其目的就不言而喻,明著讓沈世子去撿軍功的,想必這次即便論功行賞,也該是沈世子當得頭一份才是。

析秋點頭︰「大哥哥,我明白!」佟慎之就放心的點點頭,轉身出了院子。

轉眼功夫夏姨娘匆匆忙忙的趕了過去,大老爺也激動的出了門,天擦著黑的時候佟析硯也由蔣士林護送著回府,佟敏之從潛山書院趕了回來,二太太也和佟全之從二房過來,幾個人坐在析秋房里,又哭又笑︰「六妹妹總算是苦盡甘來!」

夏姨娘抹了眼淚,破泣為笑︰「只要平安回來,人沒有事就好,就好!」佟敏之笑著道︰「我就說大都督不會有事的!」

佟全之兩眼放光,興奮的道︰「竟是活捉了岱欽,這一次蒙古十二部受了重創,遼東又可以安寧個三五年了。」她說著湊到析秋面前笑著道︰「六姐姐,我有一事相求。」

析秋正色以對,問道︰「什麼事?」二太太卻笑著斥道︰「別說胡話!」

佟全之根本不听二太太的話,滿臉認真的看著析秋道︰「等大都督回來,你能不能和他說說,讓他教我武藝?!我也想和他一樣,有一日能領兵出征,叱 在戰場之上,殺倭寇破匈奴將瓦刺部落徹底覆滅在草原之上!」

一屋子的看著他滿臉正色,壯志滿滿的樣子,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析秋道︰「這件事是你們男人之間的事,我一個女人怎麼能插手,等他回來你去和他說吧,請他教你武藝!」

佟全之听著一怔,他一直自稱他是男人,可每次說都會引起旁人發笑不止,還從未有人這樣認真的和他說,這件事是你們男人之間的事……他滿臉的認真,點頭道︰「六姐姐說的對,這是男人之間的事,我要親自去問他!」

二太太在一邊瞧著,就感激的看了析秋一眼。

遼東班師回朝的大軍是十月十二到的京中,蕭四郎將大軍駐扎在城外箕尾山腳下,準備三日後和沈世子一起,舉行獻俘儀式,城中百姓轟動,有人甚至等不及出城去看凱旋而歸的蕭大都督和沈世子,還有一千二百名的蒙古俘虜!

外面舉城轟動,析秋和夏姨娘坐在房里算賬,秀芝這些日子現學的算盤還不算熟練,可算賬到是沒有問題,夏姨娘舒出口氣合上賬本道︰「一共是五十六抬,和三小姐,四小姐一樣,雖然比當初大小姐要多些可此時不同往日,當初佟析言也是大太太先破的例,我們不過跟在後面學樣做,想必旁的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析秋點點頭,大太太即便不高興,可蕭家比起蔣家來門楣高出許多,她便是和佟析硯一樣,也說的過去。

夏姨娘想了想又道︰「姨娘給你留了三千兩壓箱底,其它的在單子上都看得見,唯獨這三千兩你自己留著,可知道!」

「知道了。」析秋垂了眼簾又擰了眉頭道︰「您辦了這些嫁妝,父親那邊可知道?!」

夏姨娘就露出為難的樣子︰「嫁妝的單子還沒有給大老爺過目,他說明日從莊子里挑的三房陪房進府,你必定是要見一見的,我想等陪房進來,再把單子一起給大老爺看看。」東西多少,大概花了多少銀子想瞞是瞞不住的。

秀芝在一邊听著,臉色就變了變,看著夏姨娘欲言又止。

析秋也擰著眉頭,蕭四郎給錢的事,夏姨娘沒有告訴她,想必是怕她和大老爺一樣介意,嫁妝本就是女方將來的貼己,她倒還好但是大老爺若是知道,面子上難免會過不去,讓女婿私下貼錢給他嫁女兒,想必換做誰都要介意。

她原是想裝作不知道,可夏姨娘好不容易和大老爺解開以往的嫌隙,若是再因為這件事彼此鬧的不愉快也是她不願意見的,析秋想了想,就拉著夏姨娘的手道︰「姨娘,你一共花了多少銀子?」

夏姨娘听著一愣,便了臉色看著析秋,露出緊張的樣子︰「六小姐你不要多想,我真的……」析秋就打斷她的話,搖頭道︰「我都知道了,上次你和冬青在房里說話,我都听見了,再說,即便我沒有听到,看到如今這單子我也該明白,這些東西沒有一萬兩辦不下來。」還要加上府里的酒席,給她私下的壓箱錢,沒有一萬五千兩,根本不夠!

夏姨娘就嘆了口氣︰「你果然听到了!」她想了想問道︰「姑爺他也是一片好心,我知道你向來要強,可是不管是他還是姨娘,都想讓你嫁的風光一些,將來去了侯府也不會比妯娌比下去,雖然我們家世不如他們,可嫁妝也不能差的太多。」

析秋就點頭道︰「我沒有介意,若是好賴我還分不出,那我豈不是白為了人,我擔心的是父親,若是他知道想必心里總會有些不舒服的。」

不提大老爺還好,一提大老爺夏姨娘就更加的擔心︰「我也知道,正為此事頭疼呢。」

秀芝听著,就勸道︰「姨娘,六小姐……依奴婢看,不如就把實情告訴大老爺,大老爺定會念著姨娘的難處,不會怪姨娘的。」

夏姨娘卻是搖著頭,大老爺看著為人溫和,可是卻極有原則性的人,這樣的事她若是一開始就告訴了他,可能還會好些,可如今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才告訴他,他怎麼可能不介意。

析秋想了想,略沉吟後就湊到夏姨娘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夏姨娘听著臉一紅,啐道︰「你這丫頭,小小年紀也不知羞。」析秋就笑著道︰「等我出閣,七弟一人在府里難免孤單,若是能再多個弟弟或是妹妹,他也會高興的。」

最高興的自然是大老爺!

夏姨娘低頭去看賬本,沒有立刻接話,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她從來沒有想過再為大老爺添子嗣,比起從前的鶼鰈情深,如今她和他在一起不但沒有以往的感覺,還常常心里生出厭惡,看著他她便會想到那幾年她們娘三個的難熬的時光,有的東西印在心里,即便不去理會,也不代表可以抹去……

析秋知道她心里的感受,可是這是古代,沒有離婚之說,即便是有,妾室也沒有資格提出,既然知道沒有選擇更無法逃避,何不試著去適應讓自己過的舒服一些。

和夏姨娘吃過晚飯,析秋送夏姨娘回了東跨院,在院門外踫到大老爺,正負手等在院中笑看著她們,夏姨娘行著的腳步便是一頓,析秋就暗暗握住她的手,小聲道︰「姨娘,過去的事情抹不去也無法改變,可我們總不能一直活在過去,未來更加值得我們期待不是?!」

她真的希望,在她離開佟府後,夏姨娘能和佟敏之生活的很好,而他們想要過的好,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大老爺!

夏姨娘沉吟了片刻,就沉沉的點點頭道︰「你回去路上擔心些。」析秋笑了起來點頭道︰「知道了!」

說著,遠遠的朝大老爺屈膝行了禮,帶著春雁和春柳回了自己的院子,梳洗過後她對春雁和春柳道︰「這些日子你們累著,今晚不要值夜了,都回去歇著吧。」

春雁想了想,回道︰「今晚奴婢值夜,奴婢睡在外間吧,小姐這里不留人總是不方便的。」析秋就擺著道︰「天氣又不冷,我若是渴了會自己起床倒的,你們把茶溫在爐子上就行。」

析秋執意,春雁只好將爐子提到了外間,又在析秋的床頭放了茶碗,仔細用湯婆子暖了床才退了出去。

析秋自己關了房門,轉身朝床邊走去,卻在一轉身嚇了一跳,就見在牆角的燈光照不到的地方站著一個人,高高的身姿挺拔負手而立,她驚呼一聲本能的退開一步,就在這時那黑影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半明半暗的燈光落在他身上,一身薄薄的半舊的夾襖是當時她親手做的,滿身灰塵風塵僕僕,臉頰兩側長出長長的胡須,將整個臉蓋住只露出一雙長長的丹鳳眼,正靜靜的看著她……析秋愣住,月兌口而出︰「大都督!」

蕭四郎緩緩走過來,眼底露出一絲滿意的笑意來,析秋確定是他,就驚訝道︰「大軍不是三日後進京嗎,你怎麼提前進來了?」要知道將在外若皇令未召,是不得擅自進京的,違者輕則革職重則以軍法處置!

蕭四郎听著,卻露出滿臉的笑意來,卻是道︰「你在關心我?」他兩三步跨了過來,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又重復了一遍︰「你在關心我?」

析秋愕然,忽然覺得自己的關心是不是有點多余了……遂岔開話題︰「再過一刻就要宵禁了,你要如何出城?」

蕭四郎忽然笑了起來,聲音之大析秋只覺得屋頂的承塵都開始抖動,她變了臉色去制止他︰「喂,你聲音小點,非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蕭大都督不但私自進京,還夜闖閨閣麼。」

蕭四郎根本毫不在意,滿臉的胡子顯得意氣風發,傲氣昂然︰「你我婚期在即,便是知道又如何!」

析秋無語嘆氣,這些規矩禮儀對于他來說一向形容虛設!

蕭四郎還是收了笑聲,目光就落在析秋的頭上,那支羊脂白玉的發簪正俏生生的別在她的發髻之中,他滿意的點頭道︰「果然與你相配!」說完,他又拿出一個同色同款的烏木匣子來遞給析秋,析秋挑眉道︰「簪子?」

蕭四郎也微微挑眉,析秋滿臉狐疑接過匣子,打開一看里面竟是滿滿一匣子各色寶石以及指甲蓋大小的東珠,一看就是價值傾城,析秋震驚的看著他,問道︰「戰利品?」這些便是世面上有錢也難買得到。

蕭四郎很坦然的點頭,析秋問道︰「讓我保管?」戰爭便是如此,俘虜,戰利品包括戰場上敵軍的頭顱對于將士來說都是他們的銀子和福利,作為一軍之首的大都督,必然會有許多人孝敬,更何況他這一次抓的可是蒙古十二部的首領。

蕭四郎又點點頭,說的理所當然︰「還有些不便攜帶,過幾日再交予你。」這是未進門,就已在掌家的權利交給她了。

析秋低頭看著手中的匣子,心中就生出一股暖意來,她自當接受這門親事,也知道有的事情不是她能左右更無法改變,她便想過無數種她和蕭四郎相處的方式,也做過很多心理建設,雖兩世為人可她並沒有經歷過婚後生活,依然忐忑不安,依然生出期待,即便沒有海誓山盟也至少能比在佟府過的自由,不會為了生存而惶恐不安,不用精心算計步步為艱,為了這些她願意去迎合去適應,可是無數種里卻獨獨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對她。

她低著頭心里五味雜陳,甚至想問的滿月復疑問,此刻也不知從何說起。

蕭四郎看著她表情陰晴不定,以為她為婚期的事擔憂,就道︰「婚期過了也無妨,我已讓請欽天監再擇吉日,不會太久!」

好像她等不及一樣!析秋的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一雙大眼蒙上一層讓人看不清的霧氣,朦朦朧朧仿佛欲語還休,蕭四郎眼神一黯側開頭,目光落在桌面上,聲音略顯得有些暗啞,他道︰「不請我喝杯茶?我一路進京還不曾喝口茶,吃過飯!」

析秋一愣,才想到他不過下午才到的京城,必定是忙著接見同僚,安排俘虜在城外安營,又有許多百姓前去圍觀定是忙的腳不沾地,根本無暇分身,她擰了眉頭道︰「你等我一下。」說著,將匣子放在桌上就開了門出去。

蕭四郎看著她的背影,滿臉的胡子中,嘴角就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來。

析秋將爐子上溫著的山藥棗泥糕端了進來,又給他倒了杯熱茶︰「現在去廚房有些不方便,你先吃著若是不夠,我再去想辦法。」蕭四郎並未動桌上的糕點,只端了茶喝了一口,析秋坐在他對面,問他︰「遼東總兵黃達也同你們一起進京了嗎?」

蕭四郎搖了搖頭,面色有讓人捉模不定的深沉︰「聖上可能會在遼東沿線建造邊牆,他一時恐怕難以回京。」

析秋擰著的眉頭就松了松,當初說蕭四郎沖動帶兵追岱欽的就是黃達,若是這一次他也一起進京,那麼這件事就定然會被人再次提起,即便現在事實證明蕭四郎的決定沒有錯,可一旦追查起來對他的名譽依舊會有不小的影響,既然聖上決定將此事忽略不予追究,那便證明聖上對蕭四郎的維護和信任,要高出她的預想之內。

蕭四郎目露贊賞的看著她,點頭道︰「聖上也有許多不得已之處。」想了想他便自二皇子出事那日後的事情大概和她說了一遍。

當日二皇子被三皇子的兩撥人馬逼出城,無奈之下他們只能制造落崖的假象,蕭四郎便帶著他藏在箕尾山中一處官員的別館中,又回城將敏哥兒安排好,馬不停蹄的帶著二皇子去了德州,在德州商議起復之事,當初運河之上被搶的船只,便是他們籌集軍資軍糧所為,但那點錢遠遠無法支撐龐大的軍費,這個時候在通州做漕運的藤家找到他們,願意拿出兩千萬兩相助,他知道藤家的目的自是不願,可二皇子當時已沒有更多的選擇,當即便答應了藤家作為交換所提出的條件。

這之後藤家果然拿出兩千萬兩銀子交到二皇子手中,二皇子便暗中運作,又與京城武昌侯府的沈太夫人聯系上,沈太夫人聯合五城兵馬司的盧文忠以及御林衛副統領韓承,作為內應在當夜打開城門和宮門,沈太夫人就安排家中衛將接應蕭四郎,控制住三皇子府……這才使得他們能順利攻城抓住三皇子奪得皇位。

而最為關鍵的一點便是,當初德宗早已立了遺詔,而遺詔卻被沈太夫人扣在了手中,這也是三皇子即便一切準備妥當卻還是停了半日沒有登基的原因,二皇子入京後,沈太夫人就當著二皇子的面,將遺詔親手燒毀,二皇子感念于此便答應要立沈氏之女為後。

所以,自沈世子趕去遼東,蕭四郎很清楚聖上的目的,這個軍功無論是誰的功勞,都必須悉數歸功與沈世子。

析秋靜靜听著,提出疑惑道︰「你明知如此,為何要冒險去追岱欽?」

蕭四郎滿含笑意的看著她,道︰「岱欽早在六月就已在我手中!」析秋再次愕然,也就是說她們所知道的一切,不過是蕭四郎為沈世子營造的氛圍,讓世人覺得這個軍功來之不易,讓他這個未來的國舅爺當的更加的順理成章,更加的毫無爭議!

析秋失笑!

過了兩日,聖上授了獻俘儀式,便在太和殿中大擺筵席,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嘉獎了沈世子忠義英勇,乃當世大才封了前軍大都督,太子少保之餃,而蕭四郎領兵有功卻只賞了良田十頃,白銀一萬兩。

封賞一出,滿朝文武無人說話,但京中百姓卻是嘩然一片,不過終歸只是在心中暗暗不憤,無人敢當面去質疑聖上的決奪,又過了兩日聖上將岱欽在午門外斬首示眾,便下令大赦天下,好事成雙,後宮中宸妃適時傳來有孕的消息,這乃是聖上的長子自是大喜,第二日便擬了聖旨封宸妃為皇後,追封原二皇子妃為嘉德皇後,葬皇陵。

沈家一躍成為當今國舅,尊崇無比,沈太夫人長亭郡主慧眼識君,大義為國將自己獨自送去戰場的事跡被人人爭相傳誦,成為一時佳話!

然而另一位風頭正勁的宣寧侯府,則低調的與保定佟氏重新議定了蕭大都督與佟氏六女的婚期,定在十一月初二。

析秋靠在夏姨娘的肩上,聲音糯糯的去問她︰「父親知道嫁妝的事了嗎?」夏姨娘撫著析秋的後背,笑著點頭道︰「先是有些不悅的……可姑爺總是一片好心,大老爺他……心里明白。」聲音有些奇怪。

析秋抬頭去看夏姨娘,果然見她雙頰緋紅,夏姨娘見析秋看她,更是臉唰的一下紅了透頂,嬌若幽蘭般瞪了析秋一眼,析秋掩袖笑了起來。

姨娘能想通,析秋很高興,她巴著夏姨娘道︰「我和七弟都希望有個弟弟或者妹妹……將來也有幫襯,府里也會熱鬧許多!」

夏姨娘一怔,面含激動認真的看著析秋問道︰「六小姐真的希望多個弟弟或者妹妹?」

析秋就笑著點頭︰「真的!」

夏姨娘目光微微閃動,岔開話題問道︰「那三房陪房你見過了,覺得如何?」

「還不錯。」析秋想到錢媽媽帶著三房陪房來和她說的話︰「都是奴婢從莊子里精心挑的,個個是莊子里種地的好手,小姐見見若是不滿意再退回去也無妨。」

析秋微微點頭,目光就落在垂首站在自己面前的六個人,錢媽媽就指著站在左邊黑黑瘦瘦個子很矮的介紹道︰「這是金大瑞,原是在通州寶店莊子里的。」又指著另外三個介紹了一遍,一個叫鄒伯昌,一個叫朱三成……三個人各自的媳婦站在他們身後。

析秋略掃了一眼,沒有多說什麼就點頭道︰「有勞錢媽媽了,婚期還有幾日,勞煩你幫著先安頓好她們。」

錢媽媽微微訝異,六小姐竟是問也不問隨便掃一眼就點頭認可了,她心里念頭閃過,面上就笑著道︰「那奴婢先帶他們下去。」

底下的六個人就垂著頭一一隨著錢媽媽退了出去。

析秋不問,是因為想賣錢媽媽一個面子,這些人能站到她面前,還不知私底下費了多少功夫,錢媽媽最後能把他們帶來,不管怎麼說他們就必有所長之處,況且,大老爺已經見過了,她若是提出異議來,不免駁了大老爺的面子。

還不如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以後等去了侯府,她兩個田莊一個院子總要有人去打理,這些人也總要去接觸的。

當晚她又將春雁和春柳以及碧梧,喜兒喊到房里來,問道︰「你們都有什麼想法。」春雁知道析秋問的是什麼,當即便跪在地上回道︰「奴婢自是要跟著小姐的,無論小姐去哪里,奴婢都決計不離半步。」

析秋笑著點頭又去看春柳,春柳也跪在春雁身邊回道︰「以前司榴,司杏姐姐在,奴婢不常在小姐跟前走動,情分自也比不上她們三個,可奴婢卻是一心忠于小姐,無論小姐帶不帶奴婢去,奴婢都絕無怨言。」

「自是要帶著你的。」析秋笑著點點頭,目光落在喜兒身上,喜兒略又遲疑,露出欲哭的樣子︰「小姐……奴婢……」

「說吧,我喊你們來就是想听听你們的想法。」喜兒看了析秋一眼,就絞著手指道︰「我老子娘都在府里,我……我想留在府里。」

意料之中的事,析秋就點點頭道︰「那好,你將來的添箱錢我會留給你,其它的你可還有什麼要求?」喜兒一驚,沒有想到析秋已經想了這麼遠,當即跪在析秋腳邊,哭著道︰「小姐,您對奴婢這麼好,可是奴婢卻……卻……」

析秋拉著她起來,給她擦了眼淚安慰道︰「你不同春雁春柳,你在府里還有娘和勞資護著,所以你留下我也能放心些。」喜兒就垂著道︰「可是……可是奴婢舍不得小姐。」

析秋就笑著道︰「我又不是遠嫁,還是會常常回來的。」析秋說完,就看著大眼正眨巴眨巴滿臉疑問的碧梧,挑眉問道︰「你怎麼想的?」

碧梧就歪著頭回道︰「小姐,奴婢跟著去了,您會不會把奴婢抬了通房?!」析秋一愣,沒想到碧梧能問這事,春柳和春雁听著也變了臉色,春柳更是轉頭便去掐碧梧的手臂,罵道︰「小蹄子,這還沒怎麼樣,就想著這事,我告訴你這事你想也不要想,若你敢存了非分之想,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碧梧哎呦哎呦叫了半天,捂著胳膊紅了眼楮擺手道︰「不是,不是!我是听人家說跟著小姐陪嫁的,大多都會抬了做通房姨娘,我娘說過,便是這輩子嫁給乞丐,也不能做大戶人家的姨娘,所以……所以我……我就是想問問清楚嘛。」

析秋失笑,讓春柳收了手拉著碧梧道︰「那你娘有沒有告訴你,每個人的人生都是她自己走出來?」

碧梧就認真的點頭不迭︰「小姐和我娘說的不一樣,我娘說,若是我不願意卻又不能反抗,那就絞了頭發或是投井,反正不能給我們祝家祖宗丟臉!」

她說完,露出一臉赴死之態,析秋和春雁,春柳忍不住笑了起來,喜兒更是上去扯碧梧的嘴︰「這大好的日子,讓你滿嘴胡言亂語。」

析秋第二日又讓春柳把碧槐找來,碧槐比剛進府長高了許多,眉眼頗為清秀,皮膚也白了許多,她恭恭敬敬給析秋磕了頭,析秋問道︰「你知道我找你來是為什麼事嗎?」

碧槐略想了想,就點頭回道︰「知道!小姐是想問奴婢,願不願跟小姐去侯府!」析秋眉梢微挑,碧槐果然猜到了她的意思︰「你是如何知道的?」

「奴婢打听過,府里前面兩位小姐出嫁,都是四個大丫頭,兩個婆子跟著,想必小姐也不會例外,可小姐房里的喜兒姐姐是家生子,小姐心善決計不會帶著她去的,而旁的丫鬟小姐若是看中了早就該要過來了,所以奴婢就猜想小姐定是會從當初新買的丫鬟里挑選。」

她說著一頓又道︰「當初只有奴婢和碧梧是小姐親自挑的,所以奴婢猜想小姐會帶著我們填了人數。」

果然很聰明,析秋又問道︰「那你說說看,我為什麼現在才找你?又為什麼把你交給蔡媽媽?」碧槐回道︰「小姐定是覺得奴婢性格太強,想要磨一磨奴婢的性子!」她說完,就目露堅定的抬頭看著析秋道︰「小姐,奴婢知道當初奴婢生病時,是您讓錢媽媽把奴婢留下來的,若不是您奴婢現在可能已經死了,所以……自那一天起,奴婢就下定了決心,這一生這一條命就是小姐的,無論小姐怎麼處置奴婢都絕無怨言。」

析秋看著她,許久之後才微微點頭︰「我記住你的話了!」

碧槐很聰明,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也知道自己要什麼,這樣的人正是她所需要的。

夏姨娘看著析秋微微分神,就拉著她的手道︰「時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析秋就笑著將夏姨娘送了院子,自己回房梳洗……

日子過的飛快,到了十月末,蕭府將聘禮送了過來,佟敏之去前院看過後,就飛奔到後院去喊佟全之︰「三哥哥,快去瞧瞧,蕭大都督送了一只真的大雁來了。」

佟全之听著眼楮一亮,兩個人就跑到前院,果然就見到長長的供桌上,一只灰色的大雁用紅繩綁了翅膀和雙腳,伸著長長的脖子鳴叫著。

佟全之驚奇不已︰「比鵝好看多了。」佟敏之也連連點頭︰「果然是大都督出手,比四姐夫慷慨多了。」

這話被佟析硯听到,愣是拿著雞毛撢子追著兩人跑了半個花園……

析秋房間的東西都被搬去了侯府,她站在空蕩蕩房間的窗台前,看著霧蒙蒙的天際,梭梭的北風穿過竹林發出陣陣嘯叫聲,仿佛如樂章般扣在人的心中,她一遍一遍翻著手中的書,又一遍一遍換著卻是一個字都沒有看見去,想著就索性披了衣服起床開了窗戶,看著黑漆漆的竹林,被冷風吹著手心卻忍不住出汗。

她知道,她這算是婚前恐懼癥,對即將要來婚後生活感到迷茫恐懼和無措!

床上,佟析硯翻了個身,模到床邊的析秋不在,就一骨碌爬起來揉著眼楮看她︰「外面涼,你可不能受了寒氣。」析秋笑著轉身鑽到被子里,佟析硯就捂著她的膝蓋道︰「怎麼也不多穿條褲子,若是病再犯了怎麼辦。」

已經不怎麼疼了,析秋笑著道︰「知道了!」說完就拉著佟析硯道︰「我睡不著,你陪我說說話。」

佟析硯就笑了起來︰「當初我讓你陪著我,你可是跑的比什麼都快……還好今晚二嬸嬸沒留下陪你,若不然你就得一整夜听她說那些……」說著她的臉也紅了。

析秋也微微紅了臉,盡管她知道那些事,可真的從二太太嘴里說出來時,她還是覺得難為情,索性就一味害羞到底,早早的將二太太送出了門。

「你快睡會兒吧,還有兩個時辰施老夫人就來了,明日一天你都要端著坐著,會很累,這會兒歇歇養養精神也是好的。」析秋這一次依舊請的施老夫人做的全福人。

析秋也知道明天一天事情肯定會很多,就依言躺了下來,可閉上眼楮腦子畫面就不停回轉,還不等她睡著,門外春雁就已經敲了門︰「小姐,施老夫人來了。」

析秋猛的睜開眼楮,視線就落在掛在屏風上,那耀眼奪目的大紅嫁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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