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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延箏就起身看著那個石頭,回道︰「二哥!」她笑著道︰「你在二哥房里一定看到很多奇形怪狀的石頭吧?二哥可喜歡這些東西了,以前他常常一個人去深山里,一待就是好幾日,每次回來時包袱總能找出幾塊石頭來,他還喜歡用刀上面刻字。」她說著仿佛很高興,就坐在炕上模著那塊石頭上的字道︰「有次他還在一塊很大的太湖石上刻了蘭亭序,花了數月時間,當時父親還在,就狠狠說了他一通,讓他扔了,二哥就是不扔晚上還抱著那塊太湖石睡覺呢。」

析秋微微笑了起來,問道︰「那時年紀很小吧?」蕭延箏點頭道︰「好像是十一歲的樣子。」

蕭延箏說的眉飛色舞,析秋笑了笑沒有說話,心中卻是想到她手中那塊石頭,若上面的字真是出自蕭延亦之手,那又怎麼會落在普濟寺,又怎麼會在那只甕里?如果真的是蕭延亦的,那麼無論當初是什麼緣由,她都不能留著那塊石頭!

念頭閃過,房外平巧掀了簾子進來,站在門口對蕭延箏道︰「小姐,太夫人讓您過去一趟。」蕭延箏抬著眉梢問道︰「可說了什麼事?」

平巧搖了搖頭︰「二爺也去了!」蕭延箏就點點頭沒有說話。

析秋起身和她告辭,和蕭延箏一起出了門,在門外分了手她則回了佟析華的院子。

等進了院子,析秋先去佟析華房里,她仿佛小憩了片刻,正讓一個媳婦子在給她梳頭,析秋就靜靜站在她身後,房間里靜悄悄的,等佟析華重新梳好頭,她才回頭去看析秋笑著問道︰「和二小姐去逛園子了?」析秋就點點頭,佟析華又道︰「都去了哪里了?」

析秋低著頭,就將她和蕭延箏的今天走過的地方一一說了一遍︰「我們在梅林里坐了一會兒,里面風很大,不過臘梅開的卻很好,雪壓在枝頭上嫣紅的梅花自雪白中露出點頭來,輝映成趣美不勝收,只是路上有些滑林子風也很大,若不然姐姐要是得空也可以去坐坐。」說著她笑看佟析華︰「本來想去樺樹邊的那個亭子里下棋,又踫到姐夫了,說了幾句我就和二小姐回來了!」

「哦?」佟析華滿面的笑意︰「還踫著二爺了?都聊了什麼?」

析秋就回道︰「姐夫和二小姐說了幾句,我也沒插嘴,二小姐問姐夫是不是一早回來的,姐夫說是,正要去凌波館取些東西,然後就讓我們先回來了。」佟析華低頭喝茶,眼楮微微一眯,嘴角上就浮出一抹笑容來,似笑非笑頗有深意。

析秋仿佛毫無察覺,依舊緩緩說著︰「又去二小姐房里坐了會兒,太夫人著人把二小姐請走了,我就回來了!」

佟析華沒有立刻說話,她看著析秋,心里暗暗嘲諷,庶出的就是隔了一層,二爺在樺樹林前被藤秋娘堵了路,那麼大的事情她卻故意避開不談,根本就不為她這個姐姐想過半點,如若今兒是佟析硯,非但不會瞞著她,指不定當場就會指著藤秋娘的鼻子一頓罵!

「你也累了,回去歇著吧!」佟析華淡淡說著,微垂的眼底皆是疏離和冷意。

析秋屈膝行了禮︰「是!」轉身便就出了門,她看出佟析華眼底的不耐和冷意,可是她卻沒有去提藤秋娘的事,侯府說大很大,可是說小也很小,下人們之間的關系盤根錯節,有的事情前面發生了,不到半刻鐘指不定就到了各個主子的耳中,她又何必去費這個事說這個,況且,事關姐夫的事她又怎麼能去說。

析秋無奈的笑笑,回了自己的房里,剛剛到院子里,就听到一陣喧嘩的笑聲,是從佟析硯的房里傳出來的,緊接著就有面生的媽媽和媳婦子從房里出來,見到析秋就屈膝行了禮,又匆匆出了院子。

析秋詫異不已,佟析硯才來侯府,怎麼會和這些人來往?她站在院子門口,不一會兒就見到錢媽媽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一一去送七八個婆子出門,見到析秋錢媽媽無奈的笑笑,屈膝行了禮︰「六小姐!」

析秋就問道︰「這些人是?」錢媽媽垂著頭,答道︰「四小姐在院子里逛,就認識了個祖籍保定的媽媽,四小姐說佟氏祖籍是保定人,就說雖是這樣她卻從來沒有去過保定,讓媽媽和她說說保定的事,那位媽媽就給小姐說了許多保定的人文趣事,四小姐听著歡喜,就請了媽媽到房里坐,她又是自小被買進府里的,在府里認識的人多,一來二去的……」她指著了指還依舊能看見背影的媳婦婆子們的背影︰「就成這樣了!」

析秋詫異不已,佟析硯自小由大太太教導,向來對下人疏離,就連和端媽媽也不是貼著心的親,她什麼時候對一個第一次見的「老鄉」這麼熱情了?她只覺得奇怪,直覺上佟析硯仿佛感覺佟析硯仿佛在籌算什麼!

心思轉過,她朝錢媽媽笑道︰「媽媽快去歇會兒吧!」錢媽媽就行了禮,轉了身進了耳房里。

析秋就進了正房,佟析硯的房門關著的,代絹守在門外,房里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代絹看見她就屈膝福了福,析秋抬手指了指門,代絹就壓著聲音道︰「說累了要歇一會兒,等下午再喊她起來!」

析秋就點點頭沒有說話,轉身回了自己房里,又月兌了鞋到床上捂著,春雁擰了熱毛巾在她腿上敷著,又為她擦了藥,析秋才覺得膝蓋上的疼好了許多,她想到前世里常有那些自動發熱的護膝,若是有那樣的東西常常護著,膝蓋是不是也舒服些?!

正想著門外佟析硯掀了簾子進來了,見析秋歪在床上又看到春雁正替她敷著膝蓋,臉色頓時黯了黯,析秋見她進來就讓春雁停了手︰「去給四姐姐沏茶!」又看向佟析硯︰「听你睡了,就先回來了,你還好吧?!」

「沒什麼好不好,听說你今兒和二小姐去梅林了,那邊景色怎麼樣?」佟析硯在析秋床邊的杌子上坐下來,又接過春雁沏來的茶捧在手上,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層陰影,情緒看似並不高。

析秋就點頭道︰「還不錯,只是林子風太大,沒坐會兒就回來了。」她問佟析硯道︰「你怎麼了?」

佟析硯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笑道︰「我沒事。」目光又落在析秋的膝蓋上︰「你沒事也別出去了,反正大家都知道你腿傷了,就是不去走動也不會怪罪你的。」

析秋笑笑沒有說話,佟析硯就嘆了口氣道︰「大姐姐也不知怎麼了,突然就生了我氣!」

析秋眉梢一挑問道︰「生氣?怎麼說?」佟析硯耷拉著腦袋道︰「說我惹了婆子丫頭進房里,又不知底細的,若是房里丟了東西,找誰去好!」

這件事析秋也覺得奇怪,就道︰「大姐姐向來疼你,也是擔心你才說你的,你便按著她的意思做不就可以了。」

說起這件事,佟析硯卻是臉色一轉,眼楮頓時亮了亮,她從杌子上移到析秋身邊,笑著壓低了聲音道︰「我可不是故意和她們說話的,你可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她神秘秘兮兮的道︰「那是因為我讓他們給我了一封信出去!」

「啊?」析秋驚訝的的看著她,感嘆于她的智商︰「你怎麼能讓侯府的婆子給你帶信出去,又是送去蔣府的,若是傳出去怎麼辦?」

佟析硯卻滿不在乎信心滿滿的道︰「不會!我有把握,你放心好了!」

她這樣說析秋只能嘆了口氣,又抬腳要下床,佟析硯按住她問道︰「你就在床上捂著,下來做什麼?」析秋回道︰「你不是說大姐姐生氣了麼,我陪你去看看!」

「不用。」佟析硯將析秋按在床上︰「大姐姐出去了!」

析秋一愣,佟析華很少出門,現在出去難道是去了五夫人那邊?

析秋料的不錯,佟析華果然去五夫人那邊鬧了一通,說了很多難听的話,藤秋娘在一邊直哭,五夫人理虧可陣不輸,兩人算是徹底撕破了臉,宣寧侯夫人趕過去,連太夫人都驚動了,這才消停下來,太夫人就下了令,讓五夫人送藤秋娘回去。

畢竟藤秋娘是黃花閨女,若是在侯府里出了事,知道的便說是藤秋娘行為不檢,可不知道的難道不認為不是一個巴掌拍不響,若不是蕭延亦荒yin,女子又怎麼就盯上他了。

如今侯府里是多事之秋,她決不允許出現這樣的事情。

五夫人氣的不行,又在人前丟了面子,關了門狠狠說了秋娘一頓,秋娘卻只知道哭,五夫人發泄了一通消了氣,就給通州的父母寫了信,讓他們派人來將藤秋娘接回去。

析秋待在房里休息了兩天,佟析華連發了兩天脾氣,讓人去找蕭延亦,卻外院,內院都尋不著人,連衙門也找不到人,她氣的摔了一地的瓷器,跑到太夫人面前哭了一通,太夫人什麼話也沒有說,讓人送她回來。

析秋明白,如今佟析華鬧的這樣有底氣,必然和侯府如今的形式有關,如今侯爺在外生命堪危,而佟府的佟二老爺如今卻是春風得意之時,在朝中勢力越發壯大,佟析華如今又有孕在身,她打不得罵不得,只能任由她去鬧!

朝中對于宣同總兵的人選,終于有了最後的定奪,只是在主帥于副將上又有了分歧,事情一拖又是一日,太夫人急的上火,蕭延箏雖日日來尋析秋,可依舊是心不在焉的樣子,析秋在床上休息了兩日,終于起床去給太夫人請安,她和佟析硯並肩坐在軟轎上,剛剛走到太夫人院前的穿堂里下了軟轎,就見一個常隨打扮的人急急忙忙從外面跑了進來,他滿身風塵,衣服上都是撕裂的口子,嘴角長的滿是火泡,頭發凝結在一起成了硬塊,滿臉灰土臉色暗啞無光,他一路上跌跌撞撞,摔在地上又爬起來,所到之處皆是一片死寂無聲,所有都停下來看著他,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

因為所有人都認識,那個人是跟著侯爺去福建的常隨!

析秋和佟析硯靠在一邊,讓開穿堂的甬道給他,他看也不看析秋和佟析硯,飛快的跑進了太夫人的正房,析秋靜靜的站在的門外,就覺得有股涼意自腳底一點一點緩慢的爬上了心頭。

佟析硯害怕的朝她身邊靠了靠,緊緊握住她的手。

一聲瓷器碎裂聲證實了她的猜想,緊接著房里傳來了震天的哭泣聲,隨後整個院子里所有的的人陸陸續續跪在了地上,這樣的情景火速蔓延到全府,析秋只覺得耳朵了嗡嗡的響,滿世界里都是哭泣聲。

宣寧侯蕭延炙于正德二十三年十一月逝!

宣寧侯府的天,塌下來了!

析秋站在穿堂,做為外人此刻太夫人和宣寧侯夫人在里面必然有事要談她不便進去,可做為親家她卻不能在听到侯爺的死訊時轉頭便走,正房里剛剛進去的士兵,被兩個婆子抬了出來,他已力竭的暈了過去……司杏挽著析秋的胳膊,看著像是她在扶著析秋,實際上她腿軟的早就半靠在析秋身上。

轉眼的功夫,吳媽媽紅著眼楮從里面跑了出來,沒有目標的對著院子里喊道︰「去請太醫來。」太夫人暈倒了!

地上就有婆子爬起來,匆匆忙忙的跑出去,析秋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想也沒想對院子里的婆子道︰「都別哭了,安靜些!」所有人回頭看著她,析秋就從容的朝吳媽媽走過去,吳媽媽也愣了愣看著析秋,析秋朝她福了福道︰「太夫人眼下吵不得,安靜些好!」

吳媽媽從愣怔中醒來,朝析秋點了點頭,就讓一院子的人都退到外面,那些下人沒了主心骨舍不得離太夫人的院子太遠,就默默的站在院外,低聲的哭著。

吳媽媽說完,忽然想起來析秋懂些醫術,如今太醫沒有來,只能求著六小姐想想辦法,她含著眼淚拉著六小姐的手,還不待她開口求析秋,析秋便朝她點點頭道︰「我略懂些醫術,先進去看看!」

吳媽媽感激的看著析秋,親自為她打起簾子,析秋走了進去,佟析硯也默默的跟在她身後走了進去,司杏司榴守在外面,等吳媽媽放了簾子,院子門口蕭延庭,五夫人,佟析華以及蕭延箏都趕了過來,所有人面如死灰般,停在門口大家互相看著對方,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恐懼。

析秋進來門,宣寧侯夫人正面無表情的站在太夫人的床邊,比起躺在床上的太夫人的灰敗之色,宣寧侯夫人的臉卻呈現著不正常的紅暈,她雙目放空的看著太夫人,對房里所有的動靜都視若無睹,好無所覺。

吳媽媽引著析秋到床邊,其實沒有儀器和藥物,析秋能做得也只有那幾個步驟,又擰了毛巾給太夫人擦了臉,太夫人才悠悠的醒了過來,析秋趕緊讓吳媽媽將冷著的白開水端來為太夫人喝了,太夫人這才醒了過來,看清面前的人,她握著析秋的手艱難的點點頭,喊了聲︰「親家小姐。」

析秋也微微點頭︰「太醫馬上來了,您再躺會兒。」

太夫人卻不依,硬撐著坐了起來,這時佟析華,蕭延箏,蕭延庭和五夫人掀了簾子進來,蕭延箏就直接撲倒太夫人懷里,哭的肝顫具裂,太夫人抱著她也哭的沒了聲音,房間壓抑著一種令人絕望的氣息。

析秋和佟析硯默默的退到後面,太夫人又哭了一陣以後,就擦了眼淚看著蕭延庭道︰「去找你二哥,再去宮里確認你大哥的死訊,即便是遺體沒有回來,朝廷也該有文書送來才是!」蕭延庭應是,轉身便出去了,太夫人又對宣寧侯夫人吩咐道︰「你把對牌交給小五。」宣寧侯就木然的點點頭,五夫人眼里光芒一閃而過,太夫人轉了臉看向五夫人道︰「只怕消息是不會有假,你和吳媽媽去準備孝服,香燭,紙錢,內院里的事就交給你和吳媽媽了。」五夫人就垂著頭應了。

太夫人又轉頭去吩咐佟析華︰「你有孕在身,也不能進進出出,讓你待在房里怕你也待不住,你就陪在我這里,若是有人來,就幫我陪大家說說話。」

佟析華沒有異議,點頭稱是。

析秋暗暗去觀察太夫人,此刻她端正坐在炕上,滿臉的嚴肅和蕭然,有條不紊的將將要面對的工作,根據個人的情況細致劃分開來,她心里佩服不已,能在極度的悲傷中,迅速鎮定下來,又能具有預見性的,將準備工作做好,這樣的能力若不是久經風雨的太夫人,一般的人根本無法應對。

「親家小姐!」愣怔中,析秋就听到太夫人的聲音,析秋一怔看向太夫人,和佟析硯緩緩走了出來︰「太夫人!」

太夫人看了眼佟析硯,目光又落在她身上︰「這兩天府里的人多,本應送親家小姐回去的,可延箏身體不好,還得麻煩四小姐和六小姐在府里多留兩日,陪一陪她!」

佟析硯和析秋互看一眼,雙雙屈膝應是。

太夫人就面露疲倦的靠在迎枕上,佟析華和五夫人一個上前去安危太夫人,一個去和宣寧侯夫人說話,前者無心說話,後者卻似死人一般,靜靜的坐著無論五夫人說什麼,她都毫無反應。

太夫人嘆了口氣,對五夫人道︰「你送她去碧紗廚里歇會兒,讓人陪著!」宣寧侯夫人就機械的由五夫人拉著,跟著出了門去了對面的里間碧紗廚里。

蕭延亦趕了回來,向來含笑溫潤的臉上,此刻冷意凜凜,他眼楮也是紅紅的顯然在進來之前是哭過的,他進來什麼話也沒有說,就跪在太夫人面前,將福建送到宮里的喪報遞給太夫人。

太夫人接過去,眼楮在內容掃了一眼,微微眯了起來,冷笑一聲道︰「忠義……殉職!算他們有良心!」她將喪報扔在炕桌上,問蕭延亦︰「宮里怎麼說,你大哥的遺體何時送回來!?」

蕭延亦面無表情的回道︰「說三天前前啟程的,恐怕還要二十多日的時間。」

「二十多日!」太夫人就揮著對眾人道︰「問清楚走的水路,還是陸路,派人去迎你大哥回來!」她頓了一頓又道︰「各府的喪報都送過去,祭棚打起來,府門上掛上孝幡!其它的事情你們也都心里有數,各自把手了的事情做好!散了吧!」太夫人冷靜的有些可怕,臉蕭延亦都不由擔心的看著她。

太夫人就道︰「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老二留下,其他的人都散了吧。」

析秋就和佟析硯退了出來,蕭延箏坐在太夫人身邊哭的筋疲力盡,她不肯走緊緊的抱著太夫人。

「六妹妹。」佟析硯心有余悸唏噓不已︰「我還記得前一次來侯府做客,在太夫人這里見到侯爺,彼時他正要出軍,我還跟在大姐姐身後為他送行,沒想到……那竟是最後一面。」她又想到蔣士林和侯爺的關系︰「不知道听到消息傷口會不會因此惡化!」

析秋沒有說話,紅白喜事她都不大懂,但卻知道搭了祭棚後,各府都回來報喪,可侯爺的遺體還在路上,到時候又不知會惹出什麼亂子,況且侯爺既然戰死,那麼福建的戰事可想而知必是敗了,一場小小的戰事最後演變成這樣,其中必然有說不得的緣由,聖上又遲遲沒有發兵相助,如今這樣的局面就必然要有人出來擔這個責任,她感覺到,朝廷必然會有一番動亂。

當晚,侯府里入眼都換成了白茫茫一片,析秋也換上素色的衣服,太夫人說她的腿不好,來回的跑也不便,就讓她搬到蕭延箏那邊和她同住,佟析硯依舊留在佟析華的院子里,一連幾日蕭延箏都是躺在床上,侯府內院人流客往,第二日大太太就帶著佟慎之過來了,在太夫人房里坐了一天,因為遺體不在,一應的小殮,大殮都不能操作,來的也都是侯府走的近的女眷,男賓則在外院由蕭延亦接待。

析秋陪著蕭延箏,端了飯擱在桌上哄她︰「你多少吃些,侯夫人也病倒了,你若是再有事可怎麼辦,太夫人可怎麼受得了。」蕭延箏就面無表情的吃了幾口飯,又一言不發的回到床上躺著。

析秋嘆了口氣,坐在床邊看著她,過了半晌就在她以為蕭延箏不說話時,她卻突然說道︰「二哥去找四哥了,可是他卻像消失了一樣,滿京城都尋不著人,連任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析秋眼皮跳了跳,她覺得那個冷漠的蕭四郎,不像是不懂事的人,他消失必然有他的原因。

「娘很失望!」蕭延箏道︰「雖然這些年娘對四哥有氣,可我知道她心里還是念著四哥的,可是這件事四哥卻做的不對,大哥以前對他多好,這個時候他卻人影無蹤的。」

析秋嘆氣,安慰她道︰「四爺做事心里有數,或許有事耽誤了也未可知。」

蕭延箏搖了搖了頭,否定了析秋的話︰「你不了解四哥,他從小都極有主見,做事又果斷從不拖泥帶水,他若是有心便是天大的事也攔不住他的!」

析秋和蕭四郎不過見了幾面,談不上了解,所以就無法辨別是非了。

又過一日,到是第四日,府里的人來的少了些,大太太帶著佟析玉來了,歇在佟析華的房里說話,大太太支開佟析硯和佟析玉,對佟析華道︰「你也別拋頭露面的累著自己,眼下你肚子里的才是最緊要的。」

佟析華點點頭,回道︰「我知道了,不會的累著自己的。」大太太頓了頓問佟析華道︰「著往後的事,你可細細想過?」

佟析華一愣,問道︰「什麼事?」大太太就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道︰「如今侯爺不在了,雖還在喪服期,可這爵位卻不能丟了,長兄亡逝自是二爺繼任,太夫人那邊可遞了折子去禮部?」

蕭家的爵位雖是世襲罔替的,可爵位的繼承還是要經過禮部審核,由禮部再報去宮里由皇上最終定奪,尤其像蕭延炙這般爵位還在卻沒有子嗣繼承的,便是流程也是要走一遭的。

若是禮部關系不通,拖去個一年半載再到宮里,如今聖上龍體堪憂,若再攤上天子更遞,那原本板上定釘的事,說不出就能出個什麼ど蛾子來。

大太太的擔心不無道理。

佟析華怔住,自侯爺出事四天來,她還沒有想過這件事,只覺得侯府的天塌了,心里惶恐不安的,卻沒有去想蕭延炙沒有,二爺就是長子,這爵位理所應當就是蕭延亦的!

「府里是不是根本沒有人提?」佟析華就點了點頭,太夫人根本沒有說過,蕭延亦她幾天沒有見著更是沒有機會去問,她站了起來就要去喊林媽媽把蕭延亦找回來,大太太攔住她︰「這麼心急做什麼?現在這樣的情景你怎麼能去和姑爺說這件事。」

佟析華問道︰「那怎麼辦?!」

大太太就道︰「這件事只能去提醒你婆婆,讓她去說。」其實大太太心里清楚,她能想到的,太夫人不可能想不到,況且,蕭家一直把爵位看的很重,怎麼也不可想不到這件事,她真正的擔心的卻是……蕭四郎。

佟析華喃喃的點點頭,沒有說話,大太太就拉著她的手,在她耳邊細聲的說起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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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沉著臉坐在椅子上,看著蕭延亦道︰「可查到了,到底是怎麼死的?」

蕭延亦就道︰「那十六個人去福建,在路上就被人殺了,還是任雋托人捎來的口信,說他一個走漕運的朋友,在河里撈上來的尸體,見那些人懷里有府里的銘牌,就告訴了任雋,任雋一見人,就確定是侯府外院的銘牌,帶著人去把那十六個人的尸體接了,又去找四弟,找不到四弟就來尋我了。」

田夫人眼楮眯了眯又道︰「回來報信的常隨名叫蕭山,昨夜醒了,他說侯爺帶著一隊四十八人,偷襲那伙倭寇的糧草大營,卻不知是誰泄了軍機,路過一個名叫斷頭坡的地方時,被一股穿著黑衣蒙面的人攔住,對方數百人,且都是高手,殺氣人來手起刀落凶殘的很,他護著侯爺逃走,侯爺卻將他推下了河道,說他不能丟下自己的士兵獨自逃命,讓他一定要活著回來,給您報喪!」說完,蕭延亦頓了頓,聲音沉沉的沒有絲毫的波瀾︰「還將大嫂的一塊玉佩一起交由他帶回來,我來前把玉佩送給大嫂了。」

太夫人的眼淚,就順著眼角落了下來,蕭延亦上去坐在太夫人的身邊,環抱著她︰「娘,大哥還說他有負父親所托,無臉回來見凝!」

太夫人抱著蕭延亦,嗚嗚痛哭起來,吳媽媽也在一邊擦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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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的正門口,白幡飄搖,平日里的莊嚴肅穆此刻縱然客來人往,賓客不斷,可依舊顯得冷清而蕭條。

有侯府的小廝站在門口,引著下車的官員往里去!

安靜中,忽然自一字排開的官員用的鶴頂琉璃平頂馬車中,傳來一聲驚呼聲,眾人駐足回頭望去,就見遠遠的一輛黑色平頂馬車疾速飛馳而來,卷起漫天灰塵,所到之處所有人驚呼著跳開,愣愣的去看馬車。

霧蒙蒙中駕車人一鞭揮起,尖利的鞭聲穿過人群,馬車驟然止步在侯府正門前,駕車人一身黑衣,面容之上敷著黑色面巾,只余兩只精光暗斂的眼楮露在外面,他動作輕盈的跳下車,在所有人瞠目結舌不明所以中,他挑開車簾。

一襲黑袍呈在眾人眼中,緊接袍子一動,車里的人已經站在馬車外面,當眾人看清那人面孔之時,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只見那人胡須敷面,臉上除了一雙狹而長的丹鳳眼,再也看不見別的東西,他大步朝侯府大門走來,走動時步履沉重,發出砰砰的聲響震懾眾人的耳膜。

此刻他們才驚覺,他懷里還抱著一人,那人一身金色戰袍,袍子上血跡斑斑,看不清臉但侯府早有眼尖的下人認出來,那是侯爺出征時,穿著的戰袍!

「四爺!」有人推開旁人驚呼的迎過去,噗通跪在地上哭道︰「侯爺!」

蕭四郎看也不看那樣,大步朝正門走去,門口的官員主動讓開一條通道,府門大開蕭四郎揮袍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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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四爺回來了!」平巧沖進蕭延箏的房里,爬在床邊抓住蕭延箏的手道︰「四爺回來了,還把侯爺也一起帶回來了!」

蕭延箏一下子坐了起來,拉著平巧的手確認道︰「四哥把大哥帶回來了?」

平巧連連點頭。

蕭延箏立刻坐了起來,對平巧道︰「快幫我穿衣服,我要去看看!」平巧急忙幫她幫夾襖和褙子找出來,又隨便梳了頭,析秋正好掀了簾子進來,見到蕭延箏起床不由問道︰「怎麼了?」

蕭延箏匆匆往外跑︰「四哥把大哥帶回來了,我要去看看。」

析秋一愣,難道蕭四郎消失了這麼多天,是去接蕭延炙了?!

她不放心蕭延箏一個人出去,就陪著她去太夫人那邊,就見到太夫人的正廳里,太夫人坐在正位之上,三個兒子依次跪著,在他們的前面,蕭延炙一身戰袍面色祥和的躺在那里,這是析秋第一次見到蕭延炙,也是最後一次見到!

一屋子的人靜靜的,沒有人發出半點聲音來,蕭延箏進房,一下子撲在了蕭延炙的身上︰「大哥!」她拿著帕子去擦蕭延炙沾了血的臉,可因為時間太久怎麼也擦不干淨,蕭延箏就死命的擦著︰「大哥,您平日最愛干淨,現在怎麼變的這麼不講究了!」

太夫人也哭了起來,靠在椅子上眼淚無聲的落著!

析秋默默的走到佟析華身邊站住,壓抑的哭聲在蕭延箏撕裂的哭聲中終于不再壓抑,眾人放聲大哭起來!

析秋抬眼去看蕭四郎,他垂頭臉臉頰上的胡須已有半指長,面上滿是灰塵,甚至有幾處傷口正在滲著血,身上的衣服也是皺巴巴的,滿身的風塵……她听蕭延箏說過,蕭延炙的遺體還有二十日左右才能到京城,可蕭四郎僅僅過了四日,就將蕭延炙帶回來了,她無法想象他一路是怎麼走的,才能將二十日的路途縮短至四日。

「侯爺!」忽然,門外一聲驚呼聲傳來,析秋就見到宣寧侯夫人甩開身邊攙扶的人,沖進了正廳里,撥開蕭四郎和蕭延亦撲在蕭延炙的身上,放聲大哭起來。

這是析秋這幾日來,第一次听到她發出聲音來!

蕭四郎卻在哭聲震天中,突然站了起來,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

遺體抬回侯爺生前居住的房里,梳洗小殮後,欽天監的人到了,擇了三日後大殮,停靈七七四十九日!

析秋第二日才知道,蕭四郎在蕭延炙的書房獨自坐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和蕭延亦一起在外院里接待。

第二日聖旨來了,追封了蕭延炙為一等忠勇侯,榮威大將軍的封號,按郡王禮葬!

這已經是無上的殊榮!

朝廷的態度明確後,侯府的門庭再次熱鬧起來,幾乎在京的官員都來吊唁,三日後大殮,大太太的三牲祭品也到了,宮里的兩位皇子以及太後娘娘也各都送了三牲祭品,本應隨大太太回府的析秋,卻因為蕭延箏的病再次犯了留了下來。

蕭延箏躺在床上,析秋給她喂了藥,蕭延箏嘆氣道︰「禮部,把奏折扣了下來!」

析秋一驚,問道︰「可問了緣由?」蕭延箏搖頭道︰「我不知道,只是二哥在和母親說時,我听到了,恐怕有人不想二哥順利承爵。」

禮部能做的也只是走個過場罷了,真正的定奪的大權還是在聖上手中,至于聖上為何這麼留而不發,她卻不知道,若是有意冷落蕭家,可蕭延炙的追封以及葬禮都給足了面子,滿大周都知道,蕭延炙封了榮威將軍,享郡王葬禮,這樣的殊榮之下為什麼又扣了蕭延亦承爵的奏折?

難道是怕蕭府恃寵而驕,而已壓一壓?

析秋只覺得可笑!

太夫人留了五夫人和佟析華在府里,一連兩日都出了門,析秋不知道太夫人為何出去,但五夫人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她拉著蕭延庭在房里,沉著臉道︰「我讓你去和娘說,你到底說了沒有?」

蕭延庭一把甩開五夫人的手,面色不耐的坐在椅子上,怒道︰「說什麼?如今家里這樣的光景,但凡有點良心的人,都不該這個時候去給娘心里添堵,要說你去說,我絕對不會去說。」

五夫人瞪著眼楮看著他道︰「你整日跟在老二身後,懵懵懂懂不問家事,可我這幾日管著府里的收入,開支……從三天前母親從賬上拿去三千兩後,今日又拿走了兩千兩,還在庫里把父親留下的一對前朝青花官窯梅瓶也拿走了,這樣下去,我們若是再過段時間分家,家里還能剩下什麼?」

蕭延庭目光一閃,也驚了一驚,卻不肯去議論自己的嫡母︰「娘也是為了府里,她日夜奔波這些日子頭發都白了許多,我告訴你,我不但現在不去說,就是以後也不會說!」

五夫人惱怒的看著他,插著腰道︰「為了府里?那是為了你二哥,你能得到什麼好處?有沒有侯府這顆大樹撐著,你是能享蔭恩還是能承爵,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晟哥想想,難道等他長大了也要和你一樣,在嫡出的光芒下唯唯諾諾的活著?以前老四不在家里,你日子還好過一些,如今老四也回來了,這個家以後還有你立足之地!?」

蕭延庭被五夫人的話堵住,他悶悶的灌了一杯茶,五夫人又接著道︰「你不說可以,那我去說!這一次無論誰攔著,我也要把家分了!」說著就要出去。

蕭延庭一把拉住她,狠狠的道︰「你敢去說,我就休了你!」五夫人回頭看著他,譏諷道︰「廢物!你也敢?」一把揮開蕭延庭的手。

蕭延庭被她一眼刺痛,想也不想一巴掌揮了過去,打在五夫人的臉上,他指著五夫人道︰「你大可試試看!」說完,袖子一揮就出了門!

五夫人捂著臉氣了個倒仰,頓時淚如雨下。

這時藤秋娘听到動靜,就掀了簾子走了進來,五夫人看到自己的妹妹,忽然心里突的跳了一下,一個大膽的念頭成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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