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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水流沙第三部第十卷第四章

第4節水流沙第三部第十卷第四章

第四章

人難以磨滅的是記憶中的過去,尤其是那噩夢般的過去。

石雲情隨著歲月的增加,對父親也不再那麼計較了。流逝的歲月,抹平了心靈上的傷痕,石雲情的性格脾氣,也不再那麼火暴了。電視劇里的故事情接,常能勾起石雲情傷心落淚。

金頡譏笑母親看電視劇流眼淚,是替古人擔憂,說電視劇里的情節,都是胡編亂造的你也信?石雲情莞爾說︰「戲上有世上有,媽你恁大的時候,日子過的苦,飯都沒的吃。」金頡說︰「你現在也不富裕。」石雲情說︰「每個月千把塊錢的養老金,吃飯不愁了。小時候白米干飯吃不上,如今……。」金頡說︰「沒得米飯你不曉得吃面呀?」石雲情笑了,說︰「真是孩子,都念大學了,還恁麼無知,大米都沒有哪來面條?」金頡說︰「那吃什麼?」石雲情說︰「那時候,大米白面只過年過節吃,尋常有紅苕洋芋就是好的,沒紅苕洋芋了就吃南瓜冬瓜,實在沒吃的了就吃紅苕葉,只要是綠葉子,都吃。」金頡說︰「紅苕葉現在還是好蔬菜呢。」石雲情說︰「你不吃糧食就吃菜葉葉,就知道是什麼味了。」金頡說︰「總應該有點糧食呀?」石雲情說︰「有點糧食全給你舅舅吃了。外婆用布包好,放在菜葉里煮熟,給舅舅吃,雞蛋掛面也是你舅舅吃的,女孩兒連湯也喝不上一口。」金頡說︰「你怎麼不上去搶?搶不贏大的搶小的,總不能說你就不該吃,他們就該吃,沒這個道理。一家人,怎麼這樣呀?」石雲情沒有再往下說,有些事情還是不讓孩子知道的好。

金頡是個孝順的女孩,一次外公不知什麼時候感冒了,晚間上廁所,光著一只腳,戰戰兢兢的走出來,站立不穩的樣子,金頡連忙上去扶住,同時口里喊︰「媽媽」。

扶上床的父親倒頭又睡,金頡卻要母親立即送外公去醫院,幸好金頡固持己見,外公患的是重感冒,不然那晚還真難平安度過。女兒說母親對外公不盡心服侍致使外公生病,鼓搗要母親拿錢去給外公買回電熱毯,又親自把外公的住房收拾的干淨舒適,石雲情看著很有些觸動。

當初決定把父親接來家住,不是石雲情不完全嫉恨父親,那些使人傷心的事情,終身都是難以忘懷的。她是為自己爭氣,父親曾經不是說過,他這一輩子永遠不會依靠女兒嗎,自己就要做個樣子讓他看看,到底養女兒有哪點不如養男孩好。

父親的懺悔,對石雲情觸動很大。那時候是因為生活貧困,如果大家生活都好,像現在這樣的日子,也許那些事情就不會發生了。當初給兒子吃好的穿好的,只是希望老了以後有個依靠。

那些年的女孩長大了就嫁了。天南海北的嫁,嫁出去的女兒十年八年都難回家一趟,也難怪人們都把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

女兒養大了早晚是別人家的人,也不怪當地的人對初生的女孩那麼的厭惡。年紀大了,有個頭痛腦熱全得靠兒子,這是幾千年留下的社會意識。哪像現在這樣,老年人可以長期居住在女兒家。

這在從前是絕對沒有的,父親能意識到以前對不起女兒,石雲情也沒有理由去計較從前。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人不能永遠生活在過去的陰影里。只要不是心胸狹窄的人,事情看的開了,就想通了,就能坦然面對。

盛成楷從小嬌生慣養,無論什麼好的東西都先給他,養成了只顧自己從來不管別人的習慣,石雲情也難得和他計較。盛成龍英年早逝,盛成厚離開了人間,盛成美也成了故人。兄弟姊妹,大姐和她,就剩ど兄弟了。

如今的父親,逢人就夸女兒孝道,常為自己拋棄虐待女兒唏噓不已。女兒都不計較了,他還常常為之耿耿于懷,這更讓石雲情釋然了,也不再把過去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盛月橋說︰「誰想這輩子有恁麼好的日子!從前的大地主,也只是一個星期打一次牙祭,哪里像現在,天天都有豬肉吃,雞鴨魚肉成了尋常菜。解放前的大地主,七八天才吃一次回鍋肉,想吃雞鴨魚得等到過年,哪里能和現在比!」石雲情說︰「恁麼說石家的日子並不奢侈糜爛?」盛月橋說︰「你說石金山?」石雲情說︰「他沒天天吃肉?」盛月橋說︰「哪里來天天吃肉?他也舍不得,你別看他是地主,可是個勤快人。自己一直留有兩畝地,直到解放那年,他還親自下地犁田耙田,說老實話,犁田耙田杈草上束連我都拿不下火,可他得行。」停了停父親又說︰「那可是個勤快人呵,雨天一身簑衣,晴天一頂草帽,天天老起鋤頭在地里轉悠,听說他們家老幾輩人也勤快,就是吝嗇,連肉都舍不得吃,節約的錢,就買地……」石雲情問道︰「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盛月橋說︰「不偷不搶你說是好人還是壞人?」石雲情說︰「為什麼還槍斃他?」盛月橋說︰「石雲來的老漢不是殺了人麼?」石雲情說︰「那是救人不是殺人。」盛月橋說︰「哪有死人肚子里還有活人的?」石雲情說︰「即使是殺人也不該槍斃他呀?」盛月橋說︰「誰讓他是地主呢,那時候的地主都不是好人。」石雲情說︰「你不是說他沒有做壞事麼?怎麼又不是好人了呀?」盛月橋說︰「那時候當官的這麼說的,地主富農都不是好人。」石雲情說︰「听說我們家原先也有許多田土,解放前兩年,是你賭博把田土輸光了,我們才因此評的貧農,是不是?」盛月橋說︰「賭博這東西沾不得,只要不模沒事,上了癮就難說了,不輸的傾家蕩產是難以收手的。」石雲情說︰「真的是你把田土輸光了成的貧農?」盛月橋說︰「輸光田土成貧農的又不是我一家,村里還有好多呢。」石雲情說︰「你們是好人?」盛月橋笑了說︰「是不是好人不是我說了算。」石雲情說︰「那誰說了算?」盛月橋說︰「當官的說了算,說是上面有政策。」石雲情說︰「據我所知,我們村里的純粹的貧農,沒有幾個是正兒八經的種莊稼的人。你、莆妖言、張國權、嚴有魚……還有一些是解放前一年,從國民黨的部隊里跑出來的兵油子,還有一些你們說的剎半截鞋子的貧農,這些人在解放以前不做正事,今天趕這個場,明天趕那個場的閑散人,肚子餓了就去石家垹吃白食,還有幾個是保丁,還有一個是保隊副,這些人整天跟隨保長轉也是不種莊稼的人,其它的地方我不知道,我們村里的貧下中農,大都是這樣的人。只有張二活才是真的一貧如洗的貧農,像他這樣的人,在我們這個地區並不多……」盛月橋說︰「你還了解的很清楚呢?」石雲情說︰「我養父死的不明不白,我養母受了那麼多年的委屈。我爺爺死的那麼冤枉,你說我該不該搞明白誰是好人?」盛月橋說︰「這些事情我弄不明白,讓你們後人去評說吧。」石雲情說︰「現在好了,再不論出身成份了,不然我大哥哪里能有今日,只可惜二哥就這樣去了。」

石雲情說著,禁不住淚水淌了下來……

許多年前,在這一片土地上,有一些人並沒有罪惡,甚至連一點錯事也沒有做過,卻無端的被人當成了十惡不赦、怙惡不悛的歹徒送上斷頭台,還無端的殃及了子孫後代,無端的被人強當敵人倍受欺凌……

兒時的石雲情,大哥是她心中的依靠,是她最崇拜和最崇敬的人,大哥的悲歡喜怒,哀樂憂愁都牽動著女孩的心,同在一個屋檐下長大,稍有風吹草動,挺起背脊呵護她和妹妹的,是大哥,盡管那時的大哥也還只是一個孩子。

當媽媽被人拿著槍押走以後,驚慌失措的無助女孩只有依偎著大哥。

二哥和大哥有些隔膜,二哥和幾姊妹也有些疏遠,兒時的二哥總認為,是大哥害死了他的爺爺和爸爸。二哥知道她和妹妹是媽媽揀來的時,對姊妹倆也有些無可言說的生分。

大哥知道自己的身世,養母對兄弟姊妹從不隱瞞什麼。也許同病相憐,使兄弟姊妹相處的格外親密。這是人性在生活中自然產生的情感。

耳聞目睹,知道大哥這輩子,要想娶一個情投意合的女人根本不可能。那時候姊妹倆人小,從小沒有得到父愛的她,對石雲飛的依戀萌生出陪伴大哥過一生的念頭。

那是一個荒誕的年代,許多人的理想都難以成為事實。許多人被一根無形的繩子牽著,自己難以左右自己的人生。

當這些人可以掙月兌那根無形的繩索時,一切已經成為了過去。青春年華、雄心壯志、都被無情的歲月抹平了。生活在那個時代的那種環境中的人,沒有幾對戀人最終走到一起的。最終的結局,僅僅是為了活著,為的比別人過的好一點。最終屈從了自己的意願,勉為其難的嫁給了自己並不喜歡的人。

當一切成為既定事實,孩子出世了。一天一天孩子的長大,日子也就在混混噩噩中蕭然逝去。許多人,就這樣的生活了一輩子。這麼多年來,石雲情就是這麼過來的。

石雲情永遠忘不了的,是那句在廣播劇里听見的台詞︰「媽媽,我要吃機器米煮豬腦殼。」

多少年了,如今這機器米煮豬腦殼,再也不是什麼好吃的東西了。人們也不再為吃穿犯愁了,只可惜這好日子來的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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