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時間過去一個月有余,金色九月已快結束,馬上將迎來銀色十月。
天氣漸漸涼爽不少,比起炎炎夏季,自要舒服得多。
不過陳國斌仍未能開上四個車輪的機動車,繼續駕著那輛摩托,倒也習慣了,他對物質享受卻是比較隨遇而安。
之所以如此,倒主要不是趙縣長摳門,而是情況有了不小的變化——成立副縣級的蓮雲山風景區已在醞釀研究之中,市委市政府對此均持積極態度。鑒于這個新的特殊單位,原先陳國斌要求為局里增加人員和編制的那些充分理由,現在也就不再充分了,開發蓮雲山的重任將轉移到新成立的風景區身上。
這天周六,吃過午飯後,陳國斌便想出門,「梅姨,我出去轉一下。」
梅姨正在擦桌子,聞聲抬頭望著站在跟前的那家伙,頓時皺眉︰「平時工作那麼忙,好不容易周末,還到處亂跑。在家多休息一下不行啊?」她卻是感覺從早上開始,那家伙的表現就有點奇怪,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臉上也不像往常那樣總是樂呵,所以不怎麼放心他出去跑。
「好不容易周末,還不出去跑一下,平時就更不好跑了。」陳國斌輕松說著︰「就隨便轉一下而已。」
梅姨還是擔心,頓了下︰「把雅琴叫上一起出去吧,她比你更需要透一下氣。」
陳國斌馬上搖頭︰「雅琴很忙的,她應該不會去。」
「哼——」梅姨白過一眼,丟下抹布,「你叫都沒叫,怎麼知道她不去?我去叫!」
「……」陳國斌輕嘆一口。
一小會後,趙雅琴卻是跟著梅姨走下來樓,望向陳國斌的目光比吃飯那會要仔細多了,仿佛想把他看透一樣。
「國斌,我想出去轉轉。」趙雅琴走到跟前,目光甚是殷切,「你帶我一起吧。」
「怎麼帶?」陳國斌皺眉,「我只有摩托車!」
趙雅琴撇了下嘴甚是輕巧︰「我又不是沒坐過摩托車……」
由向曉蘭開著二號車中轉了一下,趙縣長終于又戴上頭盔,偷偷坐上了陳局長的摩托車,很有一種像從籠子里放出的小鳥那般自由的感覺。回想起上一次坐摩托車,卻已是在半年之前,時間雖不長,但當中種種經歷,令趙雅琴一時唏噓不已。
陳國斌駕著摩托車徑直出城東,很快拐上密水折向北方大山深處的一條支流的土質河堤,逆流而上。邊上田野中甚是茂密,一派生機勃勃,卻是讓人的心情不禁明亮了些。
倆人一路無語。
先前經過梅姨提醒,本來就比較大條、最近又有些心事的趙雅琴也發現陳國斌今天有一點點不正常,于是欣然接受了梅姨要她陪那家伙出來一起散心的請求。事實上,趙雅琴自己也想散散心,她的心情也不怎麼好。
感覺走了不少路,而那家伙卻似乎打算一直開到山里去,趙雅琴終于忍不住了︰「你到底要去哪里?」
「從家里出來,到這才十二公里而已。」陳國斌不置可否。
「哼——」趙雅琴倒是听出了潛台詞——嫌離城太近。事實上,只要那家伙說了話就好。
再走出兩公里路後,陳國斌終于駛下河堤,停在長滿略有些枯黃的草的河灘上——他老遠就見到這里有塊寬敞的河灘。
「還愣著做什麼?」陳國斌停車小會也不見身後有動靜,回頭望過有些不耐,「下車啊。」
「下就下。」對那人態度,趙雅琴顯得略微有氣,費力下到地上,一邊摘下那頂礙事的頭盔放在車尾。先前她卻是被旁邊清澈的潺潺流水吸引入神——雖然只是比較尋常的大自然現象,但對大小姐來說,卻也稀奇。而呆在這個地方,藍天白雲下寬闊草坪、潺潺流水,倒確實容易讓人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下車之後,陳國斌悶聲不吭,雙手抱膝坐在水邊,視線落在前方很遠以外,其實什麼都沒看,什麼也都沒想,安靜坐著而已。
心里有些煩惱的趙雅琴並排坐在一米外,老感覺旁邊那家伙似乎不在一樣,如果她不是偶爾偏頭望去一眼的話。
這天是9月27日,陳國斌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哪怕平時再忍著不想過去,這一天,他還是會放縱自己,回憶一些幸福的點點滴滴。那一年在雲南正是這一天最讓人刻骨銘心。而從年初重生以來,他才是第一次過這個特殊日子。
先前未拒絕趙雅琴跟著出來的好意,卻是陳國斌不想因為自己的問題,而讓大家過多擔心,如果他一早就裝著表現正常點,梅姨也不會察覺並擔心,但他今天並不想裝太多。事實上,陳國斌在吃午飯之前就已經回憶過了,隨後出門則只是想在大自然的懷抱里,安靜地呆上一會。至于多一個人,只要廢話不太多,倒無所謂。而趙雅琴還算個識趣的人。
倆人坐著,無語了好長一會。不過有些百無聊賴的趙雅琴並不怎麼安分,不時彎腰從水里模出一顆小石頭,用力朝河中丟出去,最遠也不超過十米,但她卻越發丟上癮了。
陳國斌終于偏頭瞪過一眼︰「你今天還想不想寫字了?」
「什麼意思?」趙雅琴皺眉,一時沒反應過來。
「胳膊不酸?」
趙雅琴下意識活動了一下,不禁哎喲一聲,嘴上甚是輕巧︰「不怎麼酸。」
陳國斌搖頭恨鐵不成鋼︰「現在要是怎麼酸,晚上你胳膊就別想著抬起來了。」
「有那麼嚴重?」趙雅琴撇嘴不以為然,習慣性又從水里模出一顆石頭,準備繼續練習投擲。
「放下!」陳國斌瞪眼斥了一聲。
「你管我!」趙雅琴回瞪著嘴硬,硬把這顆石頭丟出了一米遠,總算手不癢了,沒再在水里亂模。而听到那家伙總算正常說話,趙雅琴心里卻是輕松不少,盡管那副以為他是老大的模樣實在讓人想咬牙。
陳國斌不想那位大小姐繼續瞎猜,淡淡解釋道︰「我這幾天心情不怎麼好。」
「噗——」趙雅琴噴了一口,臉上甚是夸張。
「拜托有點科學常識行不?」陳國斌眉毛一甩不屑,「心情不好並不只是女人的專利。」
「稀奇!」趙雅琴瞪了一眼,「哼,還以為多大的事呢。心情不好,好好調理一下就好了。車子問題再忍忍吧,放心好了,不會讓你一直騎摩托車的。」說著,大小姐的臉上儼然有了一點大姐大的派頭,她都很少能找到這種感覺了,卻是不錯。
陳國斌搖頭無語,一臉無所謂︰「早就騎習慣了。」
趙雅琴忍不住笑,她卻是想起自己都打雷不下雨好幾次了。
「雅琴,別老讓自己那麼忙。」陳國斌的臉上意外又露出幾分關切之意,輕嘆一口,「平時說你也不少,總是听不進去。身體累垮了,忙那麼多有什麼用?」
雖然是老生常談,平時听著容易頭大,趙雅琴這會卻覺得沒那麼難听,心里有點暖,嘴上則犯難︰「你以為我想這樣啊,有什麼辦法?當領導就這命!」
「不是叫你從根本上改變,那樣當然是很難做到的。」陳國斌語重心長的認真說道︰「但可以在小的方面適當改變。比如你門後的那個呼啦圈,每天晚上抽十分鐘掛在腰上晃晃就很不錯。再老這樣長期閑置不用,當心到時你的腰和呼啦圈一樣大,卡在上面都不用晃了。」
「你才水桶腰呢!」趙大小姐頓時惱羞不堪,心里危機感卻是陡增,她這下是真真切切有壓力了。事實上,就在前幾天,她就悄悄稱了一下,發現自己的體重比一個月前竟多了三斤,本來就很有點耿耿于懷,此時再一受呼啦圈腰的刺激,堅持適當鍛煉的決心猛然堅定多了。
陳國斌不置可否︰「以後只要在家,我每晚會提醒你轉呼啦圈的。」
「哼……」
倆人再次對著河面不知所謂。
陳國斌發現自己都沒多少精力與時間去懷念以前,現實中的工作不少,要操心的事更是不少,對趙雅琴也不例外,雖然他不願認真去考慮某些問題,但只要名義還存在,他打算繼續如此。而從他重生以來,和趙雅琴的相處,盡管有著不少踫踫刮刮,久了卻仍會有一種互相習慣的確實存在。並且他對有梅姨存在的這個家也有一點迷戀,能讓他那顆孤單的心經常得到溫暖……
趙雅琴也有些煩惱,卻是她媽最近有一點示好的意思,想修復一下家庭關系,甚至破天開荒的主動通了三次電話。趙雅琴並非一個無情之人,事實上她還是想家的,只是賭氣硬保持了兩年多來一直持續的僵化關系。就在昨天,她媽更進一步地說想來看看她,這讓趙雅琴有些犯難,打心里她想見媽,面子也拉得下來,但考慮到那家伙的感受,她卻顯得有點猶豫。
「國斌,我想和你說個事。」趙雅琴終于鼓起勇氣,轉頭望來。
陳國斌馬上從她的表情感覺這事不會很簡單,嘴上輕松鼓勵︰「說嘛。」
「我媽說想來看我一下。」趙雅琴認真征詢︰「你覺得呢?」
陳國斌沒有停頓直接說道︰「你心里是怎麼想的,就怎麼做好了。我會認真配合的。」他知道那個家的影子再次清晰出現,事情就不會太簡單,情況也許會發生一些變化。
「謝謝你了……」
倆人未耽擱太久,便打道回府,相比先前出門,心情均有不小變化。但無論如何,在戶外活動一下,腦袋卻放松了不小。而見到明顯正常多了的那家伙,梅姨心里頓時也塌實下來……
董婉凝與董依凝在家好好過了一個愜意的白天,她們還特地自己包了一大盤餛炖,吃了個不亦樂乎。
夜深人靜,董依凝卻仍未入睡,她定定盯著就睡在旁邊的姐姐那張熟悉的臉龐,不時掐自己一下,生怕這只是一場夢。
董依凝同樣對這個日子刻骨銘心,她太害怕那種失去的感覺了。
此時姐姐切切實實的存在,讓她的心里感到塌實,盡管她永遠不會忘記撕心裂肺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一直在欺騙自己,其實她的重生僅僅只是一場演戲,一場迷醉。而當初三人一起走到那個階段的過程,卻是永遠都無法再重來的,就算重來了,至少對她來說也只剩下了形式。
盡管如此,董依凝卻無法不讓自己沉醉其中。不如此,她甚至都沒有勇氣繼續下去。在姐姐掉下懸崖的那一刻,她雖然無比絕望,卻還並不孤單,她還有姐夫。而在和姐夫一起掉下懸崖的那一刻,她則發現自己頓時成為了世界上最孤單的人。隨後她鼓起了勇氣,積極熱情地去面對新的人生,卻是為了重溫一個夢,雖然明知這是夢,她也沒有選擇,這是她能夠繼續下去的唯一依托。
董依凝的眼中不禁含滿淚花。她所深深懷念的,也在遙遠的那一端。三人的點點滴滴……
似乎是姐妹之間的心靈感應,董依凝發現姐姐的眼中也含滿了淚花,她趕緊擦掉自己的眼淚,並強裝出笑容,果然發現姐姐的眼淚不再繼續流出來了。她隨後才小心地幫姐姐擦掉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