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山洞里,鬼谷幽說︰「不錯,幻想性錯覺,當踫到隨機的圖像或聲音時,會下意識認為其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看到白雲的形狀時會聯想到恐龍,熱熔爐之中的耶穌,或者听到聲音響起時就認為來了短信,這些都是幻想性錯覺。以上兩點的共通之處是刺激物本身是客觀中立並無任何暗示性意義的;這些意義的來源不過是觀測者自己的主觀認知。所以,為了確保公輸馬西亞的聰明才智不會對我們的計劃增加變數,你要提前開始我們計劃的第二步……。Simon說︰「不錯。加緊控制……黑衣裁判!!!」
地下深層鹽礦,一片寂靜。嘀嗒嗒,有水滴落下的聲音。蝶︰「黑木……。」她瞬間抬起眼楮來,盯著公輸光一。而公輸光一正抬頭像在思考著什麼。公輸光一說︰「如果你們和我一樣,是個為了各種瑣事而日夜奔忙的可憐人,你們很可能也和我一樣……常常對自己的大腦憤恨不已—這個驕傲地佔據了我們全身最高戰略點、對其他各個器官頤指氣使、並被號稱是決定了我們作為「萬物之靈長」的地位的家伙,經常漫不經心地辜負了我們殷切的期望,甚至在我們最需要它的時候無恥地拋棄了我們。」公輸光一低下頭來,目光掃過公輸馬西亞,並在他身上定了一下。
公輸光一臉上浮現出一絲諷刺的笑容。
公輸光一說︰「它的記憶毫不牢靠,當我們路遇多年不見的老友時,它讓我們張口結舌地叫不出對方的名字……哈哈哈……。」
公輸光一拍了拍手︰「它常常缺乏理性︰一件五百塊的大衣打上五折會讓我們歡喜異常,可是一輛十萬元的轎車減價兩百五十塊卻很少讓任何人動容,而實際上,哪怕幼兒園小朋友也該知道,一小包糖果里的一顆水果糖並不比一大包糖果里的那一顆更加香甜。而最讓人氣憤的是,它總是為我們制造麻煩︰它讓我們受挫後,最該奮起的時候身陷抑郁的深淵,雖然它也明知道稍後我們將會為此痛心疾首悔恨不已——事實上,我倒是很羨慕黑衣裁判有這樣的待遇呢……。」一陣寒顫從迪斯的脊背上掠過。
迪斯說︰「你到底對黑衣裁判……做了什麼?……」公輸光一低下頭來,微笑著,沖著迪斯眨了眨眼楮。
公輸光一的聲音變得有力︰「當我們被感覺欺騙,當我們屈服于短期的快樂而犧牲了長遠的幸福,當我們的日常交流里充滿了詞不達意的誤會和歧義,當我們無時無刻不在和另一個自己做著令人精疲力竭的斗爭,當我們對這一切感到無能為力……。我們的大腦是一個無比奇妙的驚人器官,同時又是一團不可理喻的混亂系統。而這混亂,卻恰恰源自把它打造得如此驚人的那只魔手,一個高產而盲目,有效卻又憊懶的機制——達爾文在一百多年前提出的自然選擇。」「雖然有許多科學家認為,我們頭腦中不盡人意的地方,一定暗含進化上的優勢,只是為了在其他方面適應自然而不得不做出的犧牲;但是,我卻不這麼認為,我們大腦的這些問題,在很大程度上只是折射出我們遠古祖先的構成,以及大腦在進化中,身後所拖的那條長長的歷史軌跡。而這,正反映了進化的本質。和全能的、胸有成竹且一蹴而就的神創萬物不同,和我們平時有目的的、刻苦提高自己的個人進步也不同,自然進化中充滿了偶然的隨機事件、馬虎湊合的解決方案、誤入歧途的演化方向、以及數不勝數的不可逆轉、只能修補的錯誤。而且,在這種進化的方式里,任何一個高等物種都是從低等物種的基礎之上發展而來。這種「進化的慣性」決定了物種在發展的同時,必須接受並保存相當部分來自歷史的烙印;而被引入的新機制,必須和舊的機制一起工作,而不可能把它全然推翻,一切從頭開始。在三百五十萬年前的東非,當一個成人和一個孩子把他們的腳印並排印在火山塵埃之上時,他們不會料到自己的後裔將離開非洲,將人類的足跡帶到世界的每個角落;而他們顱骨之內那塊灰白柔軟的組織將在短短幾百萬年間增重兩倍有余,一舉使他們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在這一枚枚急劇增長的大腦內部,一些偉大的的變化開始發生︰我們第一次超越了動物的直覺和本能,有了自我意識,開始掌握語言、數學和科技,學會了嚴密的邏輯推理……。在我們史無前例的新大腦內部,開出了一朵又一朵絢爛的智慧之花。可是,我們不能忘記的是,與此同時,那個舊的、屬于叢林時代的、充滿了相對簡單而直接的反射行為的大腦,依然處于我們頭顱深處,替我們打理日常生活,而且它的正常工作,依然是我們大腦賴以轉動的基本。事實上,許多驕傲的人類所沒有意識到的是,我們離遠古的祖先和今日林稍上密被長毛的遠親,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遙遠。且不說我們控制體溫、心跳、呼吸的中樞神經系統幾乎是從爬行動物那里全盤繼承而來,哪怕是更加高級,更加「人類」的神經功能,也月兌不開舊大腦的模式︰我們的強大的記憶系統和小鼠相比,在基本儲存機制上並無二致;掌管我們喜怒哀樂的情感中樞所使用的化學物質,往往也被其他哺乳動物的相似中樞所使用;至于我們不到臨陣不磨槍的壞毛病,居然在猴子身上也可見到。哈哈哈,科學實驗表明,只有當猴子感到自己馬上就要受到獎勵時,它們的工作質量才會達到它們本應達到的高度,否則這些尖嘴猴腮的家伙消極怠工的嘴臉和我們如出一轍。我們那個靠直覺、只顧眼下、邏輯不清而反應迅速的舊大腦和愛分析、算計將來、理智而需要深思的新大腦,彼此依賴卻又常起沖突。事實上,我們腦海里時時發生的天人交戰,在很多時候是新舊大腦之間的爭斗,是現代人類和叢林遠祖的爭斗,是一個層層蛻變到「理智而高貴」的自我和一個牢不可破的「原始而沖動」的自我之間的、永恆的爭斗。而遺憾的是,我們往往在一個又一個需要作出決定的重要關頭,身不由己地落入了舊大腦的陷阱,做出短視、不理智、有悖于我們智慧的行為。人類高度發展的大腦導致我們所生存的世界突飛猛進地變化,而並不完美、依賴自然選擇的進化機制卻僅能緩慢前行。從根本上來說,我們新舊大腦之間的沖突,所反應的正是這一快一慢之間的不合拍。我們的煩惱,實際上來自于現代社會生活所要求我們達到的那個「自我」,我們自認為我們可以達到的那個「自我」,和我們新舊大腦共同作用下,我們實際所成為的那個「自我」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既然如此的話……。
公輸光一的臉上綻開了諷刺的笑容。
公輸光一說︰「我們何不……終止這一切呢?」迪斯,迪思,公輸馬西亞,蝶,公輸冰,墨寒震驚的雙眼。
墨寒說︰「自然科學看來,大腦內的分子沒有任何特殊,要說特殊復雜的,也就是其組織結構。因此只要能保持其組織結構關系不變的情況下,更換分子,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蝶說︰「至于能否更換分子不損壞意識本身的連續不變,就要研究大腦本身的結構了,這方面研究差得遠呢,這是科學的禁區邊緣,牽扯到人道問題,只能靠猜測和湊巧踫到的實例來驗證。」
迪思說︰「或者以計算機的術語來說的話,這個問題就是大腦的硬件是否可以部件熱插拔?或者停機,冷插拔之後能否系統重新啟動。」「而以現有資料來看,顯然重新啟動(死而復生)是基本沒有前例的,也就是人腦類似于網絡計算機,是沒有自啟動功能的。」
公輸冰(OS)︰至于前者,熱插拔,就要看大腦結構本身了,這方面研究畢竟不是很多,以計算機的經驗來看,邊緣系統成立的可能性比較大(運動神經,小腦,腦干,延髓之類),核心的就比較困難了。
公輸馬西亞思考的眼神︰「但是,大腦一樣是由神經細胞組成的,人的神經系統是一個難以隔斷的大的整體,一般所定義出的大腦,並沒有定義出不可更換的大腦的明確邊際。所以……。」
公輸馬西亞抬起眼楮,看著公輸光一。
公輸馬西亞說︰「所謂一個分子不可替換,就有明顯的夸大了。大腦經受創收後,恢復功能,或者其他部分替代某些失去部分功能的例子……還是有的……。」周圍的人震驚的看著公輸馬西亞。公輸馬西亞與公輸光一之間的對峙。
公輸馬西亞說︰「所以……,這是一個逐步的過程……,是嗎?替換掉黑衣裁判的大腦……。不錯,「兩個大腦」之間的斗爭。我們一步步看到的,正是這個過程……。」
夜晚,在主營地內,營地內火光 里啪啦。黑衣裁判「啪」的打開了一個節能的小爐子。爐上的蒸魚發出滋滋的聲音和騰騰熱氣。黑衣裁判邊給大家盛蒸魚邊叨叨。手忙腳亂。黑衣裁判︰「呼呼呼呼,好燙……。哎,冬天來的太早了,讓人反應不過來……。」「哇哈哈哈哈哈。我如果現在給大家任何異樣的感覺,請大家不要介意啊。」帳篷上有飛鳥撲通通打在上面的聲音。迪斯他們抬眼看,只見幾只鳥兒七上八下的飛旋,又不斷的撞在帳篷上。黑衣裁判發怔︰「你可能認為人的意識就像電燈開關,不是開就是關,但是真的是這樣嗎?真實似乎是模糊不清的……。荒山野嶺間,看山跑死馬的事不是沒有……。至今沒有消息……。」迪思挑起眉毛,驚異的看著裁判。但裁判像是突然中了魔怔一般。裁判說︰「這場浩劫之後,二千里山野間雪泥血肉紅黑交糅,到處都是設祭的老人和孩子……。啊,我在說什麼,不好意思……。現在還沒有消息嗎?我可能心理障礙又發作了……。你們現在要走嗎?我,我……。」公輸馬西亞說︰「新舊大腦連續的、充滿回環往復的曲線,偶爾的幾個階躍式上升的斷點。黑衣裁判……,他的大腦正是經歷的是這樣零敲碎打的補丁與循序漸進的改善——新功能慢慢從舊功能中分化出來,舊功能本身也不斷變化,而日日夜夜里,掌管新舊功能的神經體系之間不斷進行對話與交流,唇齒相依,難分你我。直到最後……。」
在沙漠綠洲,迪斯拉了一下自己的天工包,腳下瞬間出現了雙輪車。迪斯踏著雙輪車就往綠洲旁邊的樹林里闖去。突然,天邊一聲尖厲的禿鷲聲響起。在樹林與天的結合處,慢慢的浮現出一個人形出來。耳邊充滿了一種「嗡嗡」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到一個巨大的黑影,撲天蓋地般的膨脹起來。迪斯猛的剎住了車。那正在膨脹著的,巨大的黑影的臉,隔著樹林,一雙圓玻璃似的眼楮,在黑暗中透出光澤,正在漠然的注視著迪斯。他的嘴唇凸出來,發出一種「啪嗒——啪-嗒-啪-嗒」的撲打巨大的聲音。那個形象十分熟悉。迪斯震驚的面孔︰「這是……黑衣裁判!!」
地下深層鹽礦,公輸馬西亞和公輸光一的對峙。公輸馬西亞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黑彌撒的介入,正是發生在黑衣裁判這新舊大腦斗爭的過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