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車間空蕩蕩的，天車高高的孤獨的沉默著，眼前機床蒙著油污和灰塵。真難想象這里曾經是那麼熱鬧的一個地方，就是盧婷剛上班的時候，也沒有現在這樣蕭條。
這是1993年的市機床廠，在吳法南曾以為會一輩子呆下去的車間。盧婷一個人站在機床間的過道，感受著周遭的破敗衰微。
一個人影出現在充滿陽光的車間門口，盧婷定楮看去。人影慢慢走近，鄭維峰的樣貌很快清晰。
盧婷詫異︰「你怎麼來了？」
鄭維峰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迅即調整過來︰「我來了解一些人的背景情況，了解完了就隨便轉轉。你怎麼在這兒？」
盧婷說︰「在辦公室成天沒事做，也出來轉轉。」
鄭維峰四下看看，不由嘆息︰「原來的市重點企業，現在也成了這個樣子！」
盧婷看一眼他，再看著周圍︰「原來法南辭職的時候，我還挺不高興的，現在看，至少他出去是對的。」
鄭維峰看著她，真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談論吳法南。
盧婷也看著他︰「你就是來了解他的情況的，是不是？」
鄭維峰不做聲，表情卻是默認。
「對不起！」虞兮歉疚地看著鄭維峰，「他真的跟我保證過不搞事的！」
輪椅上的林蔭看著面前的虞兮和鄭維峰，幼稚的女生和老練的警察，真的能磨合到一起嗎？
鄭維峰開口了︰「吳心羽很精明，他做的這兩件事，既打擊了對手，又把自己打扮成無辜者，讓老顧他們有苦說不出。我們這邊，一時半刻也真拿他沒辦法！更重要的是，吳法南在告訴別人，他什麼時候都是有力量的，許多原來跟老顧跑掉的人，現在又重新投靠吳家了。」
虞兮更不安︰「他哄我，一個字都跟我沒說過！」
鄭維峰說︰「他事先就沒有流露一點跡象？」
虞兮恨不得發誓︰「沒有，真的，你相信我！」
鄭維峰轉身走向窗邊。
心急的虞兮只能落淚，林蔭撫慰地拉住她的手也不管用，她痛苦地坐到沙發上，雙手捂住臉。
林蔭轉動輪椅來到鄭維峰身邊，低聲說︰「你為什麼這樣？」
鄭維峰不解︰「什麼？」
林蔭盡量不讓虞兮听見︰「她不是專業警察，出差錯也是難免的。你為什麼這麼不信任她？」
鄭維峰沒回答，只是凝視窗外。
沒人知道他曾經非常信任過一個非專業的人，一個女人。
「你為什麼不能放過法南？」當年車間里的盧婷看著鄭維峰。
鄭維峰說︰「你這樣問，還不如問我為什麼當警察。」
盧婷有氣︰「那你也應該對我保持警惕。」
鄭維峰沉吟一下︰「我一開始對你也有防備。」
盧婷驚異的表情。
鄭維峰神情中帶著歉意，但仍坦然淡定。
又是菜市場，盧婷在兩邊買菜論價的人群中間站立。
在她對面，鄭維峰也站在人群中看著她。
那次車間里的踫面，盧婷頭也不回離鄭維峰而去。職業病，認死理，固執己見，這樣的人跟他還有什麼話好說！
可是她沒想到，回家一見到吳法南，鄭維峰的樣子就冒了出來，不管丈夫怎麼討好自己，都好像是在老鄭的審視之下，讓她想起那個拖著殘留家當，黯然離開的四十多歲的男人。
就是去找方旭的時候，伏在他溫柔的懷里，也會突然就想起鄭維峰，就像要提醒她，這些不過是幻象，你必須面對殘酷的現實。
她心里清楚，鄭維峰做的並不錯，因為他是警察，因為「總要有人抓壞人吧？」。
那天看著盧婷從面前跑開，鄭維峰才發覺自己有一種空空的感覺。
其實第一眼看到盧婷，看她清亮透徹的眼楮里，沒有一絲矯飾的閃爍，仿佛怎樣的風塵也不會沾染著上面。那一刻他就覺得她跟吳法南不是一回事。
他平日工作從來專注，可是那天之後，卻經常走神，眼前總有她的影子。這種感覺他不會告訴任何人，但阻擋不住它的存在。
鄭維峰走過去，盧婷沒有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