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亮的水果刀刮過紅隻果，然後一串完整的果皮垂掛在陽光浮塵中。心羽把變成雪白的隻果遞過來，虞兮遲疑一下接過。
她坐在客廳沙發，背後是窗外樹影山巒，再看一眼坐側面的心羽，他微笑依舊，她輕輕咬了一口隻果。
「你膽子不小啊！」十分鐘前，心羽端著一盤水果站在客廳門口，面無表情地說完這一句，然後一下就笑了，「坐吧。」
虞兮乖乖坐到沙發，還是忐忑的眼楮，看著心羽削隻果。
「你是歌手？」心羽看著陽光中輕咬隻果的虞兮。
虞兮搖搖頭。
「那你原來做什麼？」這個柔弱的，漂亮的女孩，她的一切，心羽都想知道。
「先前在一家公司，因為參賽，辭職了。」虞兮聲音不大，耳邊幾絲鬢發散亂。
「就為了選秀？」傻丫頭！心羽真想伸手幫她理一下那幾絲亂發，「現在工作可不好找。」
虞兮不語，自己抬手到耳邊，修長的兩指捋順了鬢發。
心羽注視她的手︰「你這麼喜歡唱歌？」
虞兮仍然沉默，十六年了，已經沒幾個人知道她有多喜歡唱歌了。
竟然這麼久了。
「我有一個美麗的願望，長大以後要播種太陽……」
十六年前的學校舞台，背景還是一大塊紅色的幕布，彩紙剪出的八個大字貼在上面︰全校班級文藝匯演。台上木板已經掉漆褪色，七歲的虞兮花枝招展站在上面唱著︰「播種一顆，一顆就夠了，會生出許多地許多地太陽……」搖頭晃腦做可愛狀。
只有她的眼神顯出失落，台下滿是同學的家長，偏偏沒有她的爸媽。
虞兮一把推開家門，爸媽正坐在平日吃飯的桌子前，她立刻大嚷︰「你們為什麼不去看我演出？！」
虞爸虞媽一臉愁苦，誰也不說什麼。
虞兮更生氣，狠狠把書包摔在桌上。
「小兮！」蒼老得微微發顫，卻永遠充滿暖意的聲音，虞兮忙轉頭，女乃女乃在她房間的門口向孫女招手。
虞兮氣哼哼進了女乃女乃房間︰「說話不算，不理他們了！」
「小兮啊！」女乃女乃的聲音忽然那麼低沉，虞兮不由安靜下來，眼楮愣愣的。
女乃女乃說︰「你爸你媽都下崗了，就是今天。」
虞兮知道下崗，知道同學的父母，還有鄰居家叔叔都沒了原先的工作，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的爸媽也這麼快變成了他們。
「咱家今後日子還不知道怎麼過呢！」女乃女乃一輩子沒工作，可她總以為兒子兒媳永遠會在一個廠子里面上班，雖說工資不高。可是現在怎麼辦啊？
虞兮什麼都說不出來，默然回頭，外間的父母從桌邊起身去廚房，再怎麼樣，飯還是要吃啊。
虞兮就這樣站著，女乃女乃讓她坐，她沒听見。
爸媽在廚房忙活著做好了晚飯，把米飯盛進一個個碗里。
虞兮走進來。
母親訝異地看女兒，她從來不進廚房的。
虞兮默默上前，兩手端起兩個飯碗，轉身走到外間，一碗放到女乃女乃面前，一碗放在虞爸常坐的位置。扭身又回到廚房接著端飯。
母親、父親、女乃女乃什麼也沒說，難受、欣慰都在心里。
學校舞台又布置起來，鮮花、彩帶，市里所有小學要在這里舉辦大型文藝匯演。一群打扮艷麗的小女孩跑上來站隊，準備彩排合唱，里面沒有虞兮。
虞兮蹲在台邊，和另外一些學生擺放好一盆盆鮮花，站起來從彩排女孩面前走過，不看她們，只是到了側幕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馬上走開。
很晚了，打工的虞兮爸媽終于回家，一身的汗水，腿都快抬不起來，可還是走到女乃女乃那里，看她無事，再到虞兮房間門口來看。
虞兮埋頭做功課，她不會再去唱歌，不會再玩鬧，她知道只有把書讀好，才能少讓爸媽操心，他們夠累了。
父母還是什麼都沒說，不知道該怎樣憐惜這樣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