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子驍放開了常樂,兩人並肩坐著,莫名地沒了話題。
羅子驍大約是因為自己的秘密突然間被看破,毫無心理準備,有些沖擊感。
而常樂,則在心里開始了飛快的盤算。
羅子驍的童生資格是走後門弄來的無疑,這種事情,必然是靠恪郡王才能運作得滴水不漏。這麼說來,羅子驍跟恪郡王的確是利益共同體了。
現在這個秘密被自己掌握了,自然也就是一個把柄。
「子驍。」常樂克制著心里那一絲掌握了對方機密的欣喜,故作平靜道,「上次你說要贖回我的玉佩,現在可贖回來了?」
羅子驍眼神一閃,像是剛想起來,道︰「我已經派人拿著當票去瀘州了,來回需費些時日,想必此時已然贖到了玉佩。」
常樂瞪著眼楮道︰「你可不許騙我啊!」
羅子驍道︰「我怎麼會騙你。」
常樂握住了他的手,鄭重道︰「那個玉佩是我的家傳之物,對我來說比性命還要珍貴,你一定要給我贖回來。要是你還不了我的玉佩,我就……」她想了想,凶狠地道,「我就把你的秘密揭發出去!」
要是換了別人,也許會因為她這個威脅而對她起了警惕戒備,但羅子驍從來沒把她放在眼里,只當她這是玩笑,並不認為她真的會去揭發。
但是那玉佩的確是她的家傳之物,如果不盡快還給她,只怕她將來不肯用心幫助他。所以羅子驍還是對此上了心,承諾道︰「放心,我一定把玉佩還給你。」
常樂這才點點頭,換了一副笑模樣,道︰「我今天幫了你一個大忙,你該怎麼謝謝我呀?」
羅子驍暗笑她目光短淺,裝模作樣道︰「你說要我怎麼謝。」
常樂歪著腦袋思考了一會兒,說道︰「我現在還想不出來,這個感謝先存著,等我將來想到了,再問你要。」
羅子驍心中不以為然,面上卻是欣然應允。
兩人又說了一會子話,畢竟是在宮里,前面還舉行著國宴,羅子驍也不敢久待,不多時便跟她分了手。
等羅子驍離開了亭子,常樂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跌坐在圍欄上。
逢場作戲,原來是這麼累的一件事。
她模了模額頭,擦掉剛剛沁出的一點子冷汗,定下心神,回想起自己方才的表現。
顧常樂,你做得很好,羅子驍已經更加相信你了!
她給自己握了一下拳頭,加油打氣。
又重新收拾了心情,這才準備回太極殿去伺候。
從亭子里出來,游廊彎曲,好幾處都掩映在樹影綠藤之間,且每隔一段路便有出口,可以通向其他各個方位,十分地便利。
常樂穿的鞋子又軟又輕,走在游廊上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你今天必須給我說清楚!我到底哪里不好,你憑什麼就正眼也不瞧我一下!」
一個女聲,突兀地在附近響起。
常樂愕然地停住腳步,左右張望,燈光之下,見那邊茂密的綠藤後面,似乎站著兩個人,而且看身形,應當是一男一女。
難道又是一樁緋聞艷事?
有當初恪郡王和點朱的苟合之事在前,常樂可不敢再沾惹這種是非,當下便想著要悄悄離開。
這時,那堆綠藤後面又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好歹是個官家千金,動手動腳成何體統!」
嗯?好像是武臨王趙容毅。
常樂頓時起了好奇心,不僅沒離開,反而貼上去,悄悄地將綠藤扒開,果然見那藤架下站著一男一女,男的正是趙容毅,而女的,身著一套湖綠色的高腰長裙,身材高挑,體態豐腴,冰肌玉骨。
此時這女子正抓著趙容毅的胳膊,趙容毅則不耐地甩開。
這個舉動,似乎讓女子十分受傷,眼里一下子就涌上來一層淚光。
「趙容毅,你就這麼看不起我!」
趙容毅皺緊了眉頭,看起來有點不耐煩,但也在極力隱忍,似乎並不敢過于放肆地對待這個女子。
常樂的八卦之火頓時燃燒起來。
能讓趙容毅這個棺材臉出現不耐煩表情的,這位女子該是何方人物啊!
「趙容毅,我就是想問你一句話,連皇上都有成人之美,為什麼你要拒絕?」女子抓著趙容毅猶自追問,眼中淚光盈盈。
連常樂這個陌生人,都能感覺到她對趙容毅的一往情深。這樣痴情又美麗的女子,隨便什麼人,也不忍心拒絕她的請求吧。
然而趙容毅卻回過頭,冷冰冰就扔了一句︰「我不喜歡你,自然不會娶你。」
女子像是心口被重重地敲了一記,捂著胸口倒退兩步。
「你……你說什麼……」她聲音顫抖。
趙容毅面無表情,一字一字道︰「我-不-喜-歡-你。」
女子身體沒動,兩行淚珠卻滾了下來,掛在白皙豐潤的臉上,連常樂同為女人都覺得我見猶憐。
武臨王殿下也太冷血了吧。
就在常樂暗暗月復誹之時,女子終于忍受不住被拒絕的羞憤,雙手捂著臉,嗚咽著跑開了。
趙容毅靜靜地站在暗影里,絲毫沒有追去安慰的意思。
「嘖嘖嘖。」常樂從綠藤後面走出來,搖頭道,「我說武臨王殿下,拒絕這樣一個美人的求愛,未免也太過殘忍了吧。」
趙容毅像是早就知道她在附近似的,對于她的突然出現,一點兒也沒覺得驚訝,只是斜睨著道︰「現在拒絕,總好過給她一個空幻想,長痛不如短痛。你這個逢場作戲的人,有資格說別人殘忍麼。」
常樂一愣︰「你都看見了?」
趙容毅不屑地撤回視線。
他自幼練武,目力和耳力都比常人要靈敏許多。
剛才她跟羅子驍虛與委蛇的一幕,他掌握得一清二楚。
「那個羅子驍,便是你要報復的對象罷。」
常樂瞪起眼楮道︰「是又如何,關你什麼事!」
趙容毅冷冰冰道︰「你的事,自然與我無關。所以我的事,你也少管。區區一個宮女,一點兒不懂卑微之道,屢屢冒犯本王,當真以為本王不會拿你問罪麼。不知死活。」
他非常不屑地數落一頓,也不看常樂的臉色,背著手揚長而去。
常樂氣得臉色發紅,鼓著臉頰盯著他的背影,兩個拳頭捏了半天,卻是一個字兒也沒迸出來。
人家畢竟是堂堂郡王,而她,只不過是命如螻蟻的宮女一枚,有什麼資格叫板。
「常樂姐姐!」
正當常樂泄氣之際,重芳叫著她的名字找了過來。
「姐姐怎麼在這里發呆,皇上喝多了酒,要回宮休息了,姐姐還不快來。」
常樂忙打起精神,趕忙跟著她去了。
皇帝趙晟近來似乎特別容易喝多,明明太醫囑咐他必須減少飲酒的,太後也一再叮囑,但是皇嗣一事始終是趙晟的心結,林賢妃沒懷孕之前,他是因為心情煩悶,所以借酒澆愁,林賢妃懷孕之後,他是因為高興,心情一好又多喝幾杯。
常樂、岫岩、重芳等人,跟顧太平一起,將趙晟扶上了御輦,打道回大慶宮。
這一次國宴,可謂是賓主盡歡,大庸以華麗奢靡的盛大排場彰顯了天朝之威,又以羅子驍一首望江潮,顯示了大庸之風華物茂。
而昆馬方面,也對大庸的天朝風範心悅誠服,普鹿和南迪隆等人,在國宴結束後的第二天,便開始啟程回國。想必他們回到昆馬,必然會大肆宣揚大庸的富饒繁榮,還有令人傾慕的文化和文明,到時候昆馬真正的官方使臣,一定會更加快馬加鞭地奔赴大庸,正式與大庸建立兄弟友邦的關系。
大庸內宮今天的秋天,是在和諧融洽充滿希望的氣氛中度過的。
隨著林賢妃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皇帝趙晟臉上的笑容也一天天多起來。
據常樂觀測,在得知林賢妃懷孕起,朝堂上關于過繼皇嗣的議論便戛然而止,而國宴舉行完畢後,更是再也沒有任何人不開眼地提起這茬。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流芳殿,林賢妃的肚子上。
只要這一胎是個皇子,那麼大庸皇位後繼有人,江山穩固,萬民安泰了。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林賢妃生兒子的,據常樂所知,至少有兩個人就不這麼希望。
一個是丹陽宮的丁貴妃。因為林賢妃懷孕之後風頭大盛,所有人都趕去投靠追捧,而她這個昔日的內宮第一人則飽受冷落,乏人問津。常樂在時政殿侍奉,就親眼見過兩次,丁貴妃跑到皇帝趙晟跟前來酸言酸語地控訴林賢妃恃寵生嬌,張狂驕奢,以下犯上,頂撞于她。然而今非昔比,趙晟一心期盼著林賢妃給他生個皇子,哪里會理會丁貴妃的吃醋,丁貴妃兩次都鎩羽而歸,自然怨氣沖天。
至于第二個,常樂很惡趣味地認為,當然就是宮外靳王府的那位恪郡王殿下了。
恪郡王趙容止是真的不希望林賢妃生兒子,他的怨氣比丁貴妃可厲害多了。他為了心中的那個巨大野望已經籌劃數年,而自從那次跟王太醫確認皇帝不可能生出兒子之後,更是以為大事可成,沒想到居然還有林賢妃這個生力軍出來阻撓,其中之痛恨可想而知。
丁貴妃嫉妒怨恨,不過是吃個醋鬧些宮斗罷了。
而趙容止的嫉妒怨恨,卻引發了大庸皇宮和朝堂的一次集體的大地震。
隆重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