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密道里出來,鳳天臨像是能夠感應到什麼一般的,他穿過了竹林,走過了青石板的小路,那是——泰和殿。
昔日的宮婢們看著公主都呆愣住了,以至于忘記了行禮,鳳天臨沖了進去,張欣雨被綁在床上,她嘶吼著,嗚嗚咽咽的聲音像是悲鳴的小獸在做著垂死的掙扎。皓白的手臂上全身淋灕的鮮血,鳳天臨的眸子一陣陣的狠戾排山倒海。
他沖了上去,解開張欣雨身上的束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懷中的女子似乎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到來,而是不停的啃著自己的手臂以減輕一陣陣暈眩錐心的痛意丫。
他不知道她怎麼了,慌得手忙腳亂的去阻止她,龍溪玨更是害怕的退後了幾步,張欣雨滿嘴的血,不停的撕扯著自己手臂上的肉,整條手臂都是血淋淋的讓人發寒。
「千千,你怎麼了?千千,是我,天臨,該死的,他們到底對你做了什麼?」鳳天臨擒住她的雙手卻是不敢扯下她嘴里的布巾,看得出她很疼,疼的不停的捶打著自己的胸口,悶生生的痛意讓她近乎抓狂起來。
龍溪玨算是看出了端倪,驚恐道︰「難道是盛世嫣紅?」
她的話語剛剛落下,前一刻還癲狂撕咬自己的張欣雨這一刻卻是暈死了一般的不再動彈,倒在了鳳天臨的懷中,他臉色滿是憐惜,心更是一陣陣無由來的抽痛,看著她手臂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都不敢輕易去踫觸。
「停了麼?」鳳天浩疲憊的出現在門外,他對于鳳天臨的到來完全沒有任何的驚詫,只是吐出心底的郁結道;「總算是停下來了」。
龍溪玨不敢相信的盯著鳳天浩的臉,臉色駭然道︰「你是——鳳天浩?為什麼你還活著?媲」
「千千到底是怎麼回事?」鳳天臨的聲音哽咽,他埋首在她的懷中窒息的厲害,為什麼要相信命運,為什麼相信那所謂的命運而沒有守護在她的身邊,鳳天臨,該死的是你,是你。
「盛世嫣紅。獨孤清揚死都拉著她一起走!」鳳天浩的指尖嵌進了肉中,掌心一片猩紅,他的怒,他的恨並不比鳳天臨來的少。
「龍溪玨,你出去!」鳳天臨下命令道。
龍溪玨的目光在兩人的身上游走了半響之後才離開,她離開後,鳳天臨滿是疼惜的為張欣雨拉好被子
「怎樣才能救她?」他,平淡沒有任何的情緒波瀾,淡然的樣子更是讓人覺得生氣。不是生氣他的冷靜,而是生氣他已經隨她而去的一顆心。
鳳天浩凝視著鳳天臨,從他出現的那一刻對于自己的存在就完全的不驚訝,當初他的尸體確實沒有溫度沒有呼吸,他可以肯定自己絕對曾經一度在鳳天臨的心中是個已死之人,可是現在——
「雪域里的冰棺,展成用封條封住了冰棺,而封條被撕裂的樣子卻是從內部掙開的,也就是說,只要想清楚了,就存在一種可能,蕭白和鳳天浩是同一個人,也可以想的明白,國師出現的時候鳳天浩都是避而不見的」
「是麼?我以為自己的謀略是天衣無縫呢!鳳天臨,你知道寂寞麼?」他綿長悠遠的嘆了一口氣,似乎帶著萬年枯寂死沉的寂寞在嘆息。
「國師,長生不老真的存在,我就是」他怔怔的看著鳳天臨,一步一步逼近道︰「你知道不會死的感覺是怎樣的嗎?一百年一個輪回。記憶里有很多的人,很多很多。他們死了,而我卻帶著所有的回憶一個人存活著,在某個夜里我會很想見一個人,很想很想,可是死亡阻隔了我們之間的距離。千千也會成為我生命力,記憶里的存在」。
「原來如此,開創天鳳的國師大人,預測國運的國師大人,長生不老的國師大人,剩余的童子你全殺了?」鳳天臨沒有匪夷沒有詫異,對所有的都不在關心的淡漠。
「千千是世外之人你知道麼?」鳳天浩道出了慕容千千從來未曾對人說起的過往。
鳳天臨哈哈的笑出聲來,卻是苦澀不已,原來,自始自終她心底最信任最值得交出所有的人只有鳳天浩,即便他以為殺了鳳天浩這個男人就不存在了,不存在了再也沒人能夠搶走他的她心目中的地位。沒想到,自己所做的舉動那麼的可笑。
「世外之人?她不叫千千?」鳳天臨屏住呼吸,鳳天浩下一刻吐出來的名字才會是他一生的牽絆,而他要牢牢的記住這個名字,這個將來會刻進骨子里成為他生命里叫驕傲存在的名字。
「張欣雨」
「欣雨!」他柔聲的喚道,眼角瞟向了床邊嘆息了一口氣。
「鳳天臨,當初我的預言沒有錯,也絕對不會出錯」
「你指什麼?」
「別裝了,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吧?害怕面對麼?這是救她的唯一途徑,那就是應運而生的結局」
鳳天臨瞪大了眼角不敢相信的看著鳳天浩,不是愛麼?不是愛麼?為何和自己有著同樣心情的鳳天浩會做出如此的決定。
「應運而生,鳳天臨,只有應運而生了,她才能回去,才能活下來,活在慕容千千的身體里,只會被盛世嫣紅所苦,你還想看見她怎麼樣?看見她拿著刀刃刺入自己的心髒麼?這是你想看到的嗎?鳳天臨!」
後退了兩步站穩搖搖欲墜的身體,他,閉上眼楮,淚,順著仰起的英俊臉龐滑落,落地無聲。
守在床邊,拿著匕首的手千斤一般的重量難以握住,他看著女子睡熟之下還糾結痛苦的眉梢,輕柔的為她撫平,左手溫柔,右手殘忍,那把寒光的匕首盡顯淒涼,一點一點的靠近,近了。
「只要應劫而生,那麼,那麼未來都是可以預見的。」鳳天浩寬慰道,鳳天臨卻是久久不動手,更漏的最後一滴水將近,下一輪的折磨也即將開始,快些,快些。
他低子問了問女子眉心,牽起她的小手在掌心握著感受著微暖的身體傳來的熱度,原來,逃不開的命運就是這樣的,以前一直覺得會是自己的恨,殺了她,卻沒想到是愛,如果,如果一切都可以預見可預料,他絕對不會離開她的身邊讓她獨自承受如此之多的風雨,如此之多的委屈。
張欣雨,真是一個溫柔的名字,下一個輪回,你會在哪里?遇見什麼人?又會和什麼人相愛,當唇瓣親吻唇瓣的那一刻,你會否想到我,想到那個昔日的五皇子,會否想到曾經的小五,曾經愛你如此之深的小五?
匕首,貼著心髒的地方,刀鋒帶著的不是殺意而是最深的悔意,總知道是今天的結局,當初逃離命運的舉動是多麼的可笑而又可憐啊!
推進了半分,只需要下一刻,自己深愛女人的生命將會在這里終結,不再會有痛苦,不再會有——
「母後!」那撕心裂肺的吼叫,那響徹霄漢劃破長空的驚呼,鳳天臨的手握著匕首回轉身看著自己兒子小巧的身子近乎被殘陽灼熱的霞光燃燒殆盡。血,溢出了心髒,沒有痛苦,一刀斃命,什麼都沒有。
母後!母後!母後!
孩子的腿完全站不起來,一路爬著,爬著才來到了床邊,那柄匕首多麼刺目,他突然很後悔很後悔幫著父皇去算計母後了,都是因為他不乖,不像一個小孩子該有的樣子母後才不要他。
「母後,軒兒,軒兒,軒兒殺了自己的師父,母後,你起來罵我,你告訴我這是錯的,你告訴我啊!母後,血,血怎麼還在流,太醫,太醫——」
二年之後,鳳軒五歲,他幸福的窩在女子的懷中,淡淡的笑了,那是一張酷似張欣雨的臉,不該說酷似而是一模一樣,可是,女子自始自終都無法開口說話,因為長得像陛下的母後被召進宮來照顧陛下,卻是卻是,她永遠都記得那天的情境。
那個萌萌的小孩撲到了她的腿邊抱著她的大腿叫母後,她只是跪下來磕頭,害怕的磕頭而已,並且一直求饒。于是,孩子所有的表情都收斂干淨,她依稀的以及他只說了一句話。
「聲音和母後不像,那就毒啞了吧!不需要的地方就別多余出來」
于是,十八歲的她,再也沒有辦法開口說任何的話語。
九重寶塔之上,青絲飛揚的帝王俯瞰著壯闊的山河,並肩與他看天地浩大的女子已經不見了,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沒錯,應劫而生的結局毫無意外之感為何當初還苦苦的掙扎,苦苦的避開。
九重寶塔,形單影只,九重高塔,孤高曠遠的只剩下年輕的帝王一個人負手而立看盡山河凋零,人間冷暖。
心,是一片死海,再也蕩漾不起任何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