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著風,兩人艱難的行步,看著簌簌發抖在寒風中的龍溪玨,鳳天臨的眼神一下子暖下來,想到了有一年的大雪,那個時候,他還是五皇子,慕容千千還是他名動天下的傻子王妃,猶記得那時的自己明明知道是陷阱卻在她傻傻呆呆的傻笑里一步步踏入萬劫不復。
「小五!千千冷!」她委屈不已站在漫天紛飛的雪地,鼻頭凍得紅彤彤的分外的可愛,配上呆呆傻傻的表情更是有趣。
他記得自己解開了狐裘的披風,記得自己依稀笑的很開心。
于是,兩個雪球在慕容千千撒嬌伸向他脖子的小手中月兌離出來,直直自衣襟滑到胸口,在熱熱的體溫下融化,溫暖。
「小五笨,小五笨!」她歡月兌的笑,笑的很真實,雖然在扮演著傻子的角色。
不自覺的,他走到了風口,走到了龍溪玨的前面為她抵擋著冷冽的寒風,龍溪玨覺得眼底酸澀起來,她一直都是輝煌光耀的公主形象,為了配合大哥的步伐,成就新月古都的傳奇,她放棄了很多很多,在刀劍里,戰場上成為了一朵不遜于男人的傳世奇葩,成為了父王最驕傲的公主。
從來,沒有一個男人為她遮風擋雨,因為,風雨面前她都會勇往直前。
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覺得她需要呵護,因為,她就是自己的保護者,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到了!」鳳天臨的一陣陣不好的預感,看著玄武石的大門門扉敞開,他一下子攥緊了拳頭,難道,難道,那個二十五年前預言了他命運的男人還活著?那個天神一般無所不能的男人,他,還活著?
「玄武寒石的門是開的?」龍溪玨頓時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如果,倘若國師還活著,那麼,那麼——
人有勝過神的時候麼?在神的面前,人只能卑微的祈禱而已,僅此而已。
「哼!二十五年前,國師一紙預言,母後含恨而終,二十五年後,他再次的出現,是該報仇了」
龍溪玨拉著鳳天臨的手腕,在呼嘯的寒風里吼道︰「先進去避避風」媲。
一片冰晶的世界是屬于死亡的,在這里,世界突然安靜的讓人害怕起來,在甬道上走著,龍溪玨只期待鳳天臨能夠說說話來,讓這空白沒有一點存在感的世界能夠被打破,但是,沒有。
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使得時間的流逝完全找不到痕跡,她牽著鳳天臨的手感受著他的體溫才為許的安心下來。
晶瑩剔透的水晶棺木成為了這茫茫空曠內室的唯一擺設,童子尸身在冰面上一如沉睡般,冰棺里什麼都沒有,冰冠上的封條甚至都被撕開了,整個墓室內只有兩具童子的尸身陳列著。
龍溪玨覺得絕望起來,難道,國師蕭白真的存在,她听說過天鳳崛起的故事,如果那只是故事的話就好了。
傳聞三百年前的天鳳只是一個邊陲小國,甚至在九州大陸上難以找到存在的痕跡,突然的某一天,黃金甲面具的男人出現了,他英武的雄姿,凌駕天地之上的霸氣,集結了五千精兵攻略城池,腐朽的九州各國在權貴多年的掌控之中已經潰敗不堪。
從天而降的天神得到了神的庇佑,以勢如破竹之勢橫掃千軍創下不朽的神話,各地雲集而來的壯士們集結在他的麾下,三年之後,天下一統,分裂的九州大陸第一次實現了統一。
據說,帝王登臨帝位之時,天降五彩祥光,于是,國師出現在了祭台之上,輔佐明君,君臨天下,百年之後的盛世傳奇里,創世帝君與國師成為了天鳳皇朝一段不朽的佳話。
傳聞,國師具有通神之能,預測國運未來,匡扶社稷江山成為眾人心中神的存在。
三百年,整整三百年的時光,天鳳從不主動擴張疆域,而是固步自封的守著自己的城池領地,在國師預測的結局里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直到——
如果,那麼男人真的是神,人又怎麼斗得過神呢?怎麼斗得過?
如果,神真的存在,那麼,人的一切反抗將會是多麼的蒼白無力啊!
「如果蕭白真的存在,那麼,我們就是在和神斗了!」龍溪玨嘲諷道。
「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他的目光轉移到了冰棺旁不起眼的一角,自角落撿起一塊小巧的暖玉,像是從步上掉落的下來的,鳳天臨指月復摩擦著光潔的表面道︰「展成來過」。
「額?」龍溪玨愣了,拿過來仔細的看了一眼,雕工精細定然出自名家之手,上面的紋飾卻是沒見過的。
「饕餮,那是饕餮的樣子,千千說,這代表的是吃貨!」龍溪玨怔住了,完全被說出這句話之後唇瓣溢出笑意的鳳天臨震撼住了,原來,他也可以笑的溫柔,只是僅僅因為想起了那個女人。
「那,展成?」
「這個步搖是千千送給鳳天浩的,後來,大哥死後,隨葬品被展成拿走了,其中,大哥最珍視的步搖一直由展成隨身帶著,大哥死後,我記得展成劍上的掛墜就是這個」
「你是說,國師的尸體是展成帶走的?那麼,其實,國師還是死了?那,智者是何人?」
「恐怕展成帶來的是大哥的尸體在里面,至于,蕭白的尸身我也無從知道,或許,展成為了給大哥騰出地兒來,直接扔進了雪域里面」
龍溪玨急了,忙問道︰「鳳天浩的尸體呢?」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冰棺內國師的尸體消失了,于是,展成將大哥的尸體放了進去,之後,就是我們現在看到的這幅場景。」鳳天臨的目光始終是盯著封條的,他仔細的凝視,半響之後似乎了然了什麼,詫異在臉色一閃而過就消失不見了。
出了聖域鳳天臨都很沉默,龍溪玨很想從鳳天臨的嘴里得出什麼,但是,一切都是徒勞無益的。
封後大典盛大恢弘,一對璧人在天壇祭祀,龍溪玨被納入天鳳的族譜里一躍成為了鳳主天下的皇後,百姓們常常會在茶余飯後討論起皇家的奇聞異事,繪聲繪色的描述當年的五皇子對于傻子王妃的一片痴情,說書人合扇于是當年的故事開始泛黃失色。
「封後?」手中的聖旨沉重不堪,終于,鳳天臨終于走出了第一步放棄的第一步,她覺得心底苦苦的泛著酸水,鳳軒坐在窗格之上晃蕩著雙腿一直觀望著她的表情。
感受到了似曾相似的目光,詫異的抬頭卻是——
「軒兒,坐在窗邊容易摔下去!」她抱起孩子走出了書房,孩子悶悶的在她懷里不高興道︰「母後,為什麼別人的母後都和自己的父皇在一起,而軒兒卻只能在母後和父皇里選擇一個呢?」
張欣雨正覺無言以對時,星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沖出來狠狠道︰「因為你母後不是你父皇的」。
鳳軒眼底的寒芒讓一只囂張跋扈的星陡然一顫,不敢相信這般的冷冽光芒來自一個孩子,再次看去,卻發覺鳳軒眼眶紅紅的癟著小嘴一副欲哭的樣子,張欣雨心疼起來,嗔怪道︰「星,軒兒只是一個孩子,說話別那麼沒頭沒腦」。
星近乎暴走起來,還是冷靜沉著晨比較懂事,壓制著星的腦袋躬身告退。
「軒兒,大人的事以後你就會明白了!」模了模孩子的腦袋不想多說,她不知道未來在哪里,也不知道如何和一個孩子解釋這些復雜的成人關系,她寧願閉眼,縮在自己的世界里充耳不聞。
「母後,父皇如果得到了了這半壁的江山,你又如何自處?」鳳軒問道,卻是換了一副讓張欣雨陌生不已的語調。
「什麼?」
「母後還不明白麼?你根本斗不過父皇」
放孩子在地上張欣雨特別不爽道︰「是你父皇讓你來打擊我的士氣的?回去告訴他,我不會妥協的」,肯定、堅定的語氣。
鳳軒翻白眼冷冷道︰「母後不過是仗著父王對你的不忍才如此放肆,你要以這江山為棋局和父王下棋,他寵著你。只要他想,卓絕的才華如他怎麼會容許母後你安于一隅美男在懷」。
「軒兒,你佩服你父皇但是母後也不是一無是處。」張欣雨怒了,她再也不會是當年的傻子王妃了,再也不會是麼。
「那母後能有多大的能耐?足智多謀的去扮演一個傻子?卻是人盡皆知的聰明傻子?不過是陪你演一場戲而已」
「鳳軒!」
「新月古都大禍臨頭了!」孩子的臉上露出與年齡不相稱的成熟,張欣雨愣愣的看著陌生的孩子。
「娶了龍溪玨,這半壁的江山將會落入父皇的手中,剩下的一小半,獨孤清揚必然拿來對付母後,因為,你才是父皇最大的弱點,母後,既然你不願回到父皇的羽翼下,那麼,強大起來吧!」
「軒兒你——」
孩子別開臉,他才不願意和母後講這些沉重的話語,他也想像個正常的孩子一樣,躲在母後的懷里撒嬌哭泣,擁有父皇母後的疼愛,可是,可是——
從小在絕情谷師父的願望就不是讓他做一個孩子,而是一個將來能夠君臨天下的孩子,師父說,她必然會取了父皇的項上人頭,甚至會讓父皇付出比藥王谷更慘重的代價一生生不如死。
但是,父皇是君,是王,這天下的江山經不起動蕩,這安逸的黎民百姓經不起兵禍,所以,所以——
「夜白!」張欣雨踢開門,剛剛沐浴完的夜白著著一件單衣,襯著修長的身子清俊不已,他擦拭著濕漉漉的青絲長發問道︰「何事如此怒氣沖沖?」
「新月古都是怎麼回事?」正在擦拭頭發的手頓住了,嘆息一口氣︰「你都知道麼?」
「到底是什麼情況?」
「能有什麼情況,不就是半年里什麼消息都傳不出來麼」
「半年?」張欣雨一怔,半年?這麼長的時間新月古都卻是沒有任何的消息傳出?
「最近有不好的預感」夜白蹙眉道。
張欣雨抄起桌上的書就扔了出去,夜白沒有閃躲,皺著鼻子苦苦笑道︰「你的暴力傾向還是沒有變」。
「從今天開始,國師夜白撤掉一切職務。」狠狠下命令道。
「額?那我是?」
張欣雨隱隱冷冷的笑道︰「當然是本王的面首了,夜白,不是你說的麼?整個皇宮的男人,只要本王想要都是本王的,當然,你也不例外」。
「千千,別入局!有些結局是你承受不了的。」他不管不顧額頭上紅腫起來的大包分外憐惜道。
「結局?」張欣雨惱怒起來,從她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一直都有人和她強調一種叫做命運的東西掙不開剪不斷,所有人知道內幕,預測結局的人都用一種悲憫的神情看她,這些自以為是附加在她身上的同情算什麼?局外之人的可憐?自己的未來需要的還是自己去創造,如果連開闢結局的勇氣都無,那麼,未來在哪里?與其語氣迷茫不如,不如——
走下去,走到了終點,未來自然會清楚明了,不要用局外人的眼光給我的未來附加上多于的情感。
從今天開始,強大起來,強大到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左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