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伊娜住在醫院配的宿舍樓里,一個人住。听到對方那麼大的敲門聲,還以為是韓旭航找上門,氣呼呼跑去開才看到一張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她皺眉,伸手把她拉進來︰「別笑了,是不是程宇翔約你見面過?」
不愧是她的好朋友,安寧疲憊地坐在椅子上,神情悲傷。見她這樣,許伊娜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無奈說︰「你這副表情哪像是新婚燕爾啊?他跟你說什麼了,把你刺激成這樣。」
安寧不說話,只是一個人默默地趴在桌上,目光沒有什麼焦距。
知道她這副樣子,想套出話是不可能的了。許伊娜起身,把屋子留給她,自己出去買菜。
房門關上的同時,安寧的偽裝徹底破裂,她真的不堅強,一點都不堅強。為什麼要讓她再見到他,為什麼?
正當她暗自啜泣時,手機突然響起信息聲。擦著眼角拿出手機,就看到——
︰寧寧,我可以不在乎你已經結婚,但請給我一個繼續關心你、照顧你的機會好嗎?
手機捏緊,她咬住唇,直到刺痛感傳來,才深吸口氣打了一行字︰我愛易樊,他是你最尊敬的堂哥不是嗎?放手,我們才能都快樂。
那頭很久都沒有再發簡訊過來,安寧終于松了口氣。
這時候許伊娜正巧大包小包回家,收拾好了心情,她忙起身去幫忙拿︰「怎麼買那麼多東西?」
「喏,都說甜食可以讓人心情變好,這一袋是你的。」說著就把手中的東西扔給她。
安寧訝異地接住,打開之後發現都是一些糖果,忍俊不禁︰「我又不是小孩子,吃糖就會笑。」
「如果你是小孩子就好了,省得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里,讓別人為你擔心。安寧,你和程宇翔到底怎麼回事?」
她——還是問了。
安寧坐在椅子上捧住一大袋零食,故意裝可憐︰「肚子好餓,伊娜寶貝,今天你做飯給我吃好不?」
「好啊!不過難吃你也得全吃完。」
人在屋檐下,安寧自然笑呵呵地點頭。
打過電話回家之後,剛掛斷電話,程易樊的就打了過來︰「老婆,吃飯沒?」
「伊娜在做,你呢?」
听到許伊娜在做飯,男人的俊眉一蹙,道︰「老婆,你在她那?怎麼不出去吃?」他問的很委婉。
很少吃零食的安寧,突然打開巧克力袋子,輕輕放進嘴里咬了一口,甜味刺激到味蕾,讓她的細眉不禁笑彎。听到他的問題,不禁莞爾︰「老公,我听出你的弦外之音咯!小心伊娜找你急。」
「如果不好吃,你們還是出去吧。我把銀行卡都放在你的床頭櫃里了,有用就去拿。」
「哦。」嘴角笑著往下拉。
那頭聲音消失了會兒,她剛想開口時,男人粗噶的聲傳來︰「老婆,我想你了,怎麼辦?」如果她像之前一樣說,想我就來找我的話,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去找她的。
雖然路途累一點明天又要一到早回部隊,但也甘之如飴。
可惜安寧很理性,知道她家老公是部隊的上校,自己不能太任性,于是道︰「那你就看著我的照片。」
「老婆,你真狠。」
雖然他的口氣一點都沒有怪罪的意思,卻還是讓安寧的毛孔都悚然起來。曾幾何時,他們都喜歡說她狠了?
「老婆?」
「嗯,我在。易樊,伊娜好像有事叫我,先掛了啊。」
程易樊還想多說兩句,那頭已經傳來嘟嘟嘟聲。嘆了口氣,繼續看著照片里笑得靦腆的女人,自己也揚起嘴角跟著笑。
掛斷電話之後,安寧不安地斂了斂眸,才走向廚房。
「安寧啊,趕緊幫我,我快被油噴死了!」
溫婉的女人無奈︰「你怎麼把水也倒下去,這樣油不沸騰才怪。」說著趕緊圍上圍裙,解救已經泛黃的菜葉子。
對方一臉無奈︰「賢妻良母天生不適合我。」
「別用試圖用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為自己不喜歡下廚而狡辯。」
「嘿嘿。」
——《錯嫁豪門,上校離婚請簽字》——
回到程家,還沒有九點。
見程老爺子還在客廳看新聞,安寧乖巧地過去打招呼︰「爺爺,我回來了。」
程副軍把視線從新聞轉到她臉上︰「恩,吃飯了沒?」
「吃了。爺爺,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報備一下。」
听到孫媳婦要到C城去進修,老人家當然高興了。他還擔心小兩口不經常見面,等曾孫子的時間又得延長許多。于是很爽快地說︰「以後這種事情,你就自己決定了。爺爺不是迂腐不化的人,不會干涉你們年輕人太多。何況我相信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做事有分寸。」
「謝謝爺爺,那我上樓了。」
能得到婆家的喜歡,安寧自然很高興,但又怕這種平靜和其樂融融的畫面,總有一天會因為她那段大學時代的戀愛而悄悄變質。
或許,她應該提前跟程易樊坦白?
繁雜的思緒突然被鈴聲打破,以為又是老公打來的,嘴角剛揚起卻在看到電話號碼後愣了一下︰「喂,院長,怎麼了?」
因為對方很少會給她打電話,所以安寧才會感到驚訝。
金院長焦急的聲音傳來︰「安老師不好了,東東住院了——」
手機突然滾到樓底,站在樓梯上的安寧焦急轉身,一張臉不滿驚恐和慌亂。東東,你千萬不能有事!
程副軍錯愕地看向門口,若不是管家也確定剛才跑出去的是安寧,他還不敢相信孫媳婦會沒跟自己打一聲招呼又出門。
「快,給易樊打電話!」
許伯趕緊拿起客廳的電話。
程副軍一臉沉思地靠在沙發上,他相信如果不是發生了大事,安寧不會那麼焦急。難道是親家有事?
剛想著自己要不要去看看,就听許伯道︰「老爺,少爺說他會處理,讓您別急。」
甲殼蟲很快離開程家,安寧嚇壞了,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直斗。偏生她的手機掉在樓梯上,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兒。
如果不是程宇翔的出現導致她害怕東東的身世曝光,安寧不會失去冷靜到沒跟程副軍打招呼就出門的地步。
她現在一門心思只想趕緊到達醫院,結果車跑一半,油的指標已經到底,讓她差點崩潰!
沒帶錢,沒手機,她要怎麼去醫院啊!
縴細的身影不斷在馬路上徘回,期待著路人可以順道稍她一段,可是不論她怎麼攔車,都沒人願意停下。
就在她蹲在路邊失聲痛哭時,一道略帶低沉的聲音帶著擔心響起︰「安寧,你怎麼了?」
程宇翔回家時,正巧見她匆匆忙忙跑出家門。那副焦急不安的樣子連他都麼見過,所以就跟來了。
他突然很慶幸自己跟來,不然她晚上要怎麼辦?
看到他,安寧驚慌失措地從地上站起來,淌著淚道︰「趕緊,趕緊載我去承恩醫院!」
醫院?
不明就里的程宇翔不敢耽擱,好不容她才願意接近他,他當然會好好表現。
院長坐在急救室門口,眼楮紅得下人,一夜沒睡加上傷心流淚,把她折騰的夠嗆。但如果東東沒事,她做什麼都是願意的!
安寧趕到時,東東正巧從急救室被推出來。
她心急如焚地跑到病床邊,不斷喊著東東的名字,可是小小的男孩躺在病床上,一絲血色都沒有。程宇翔趕緊扶住她︰「寧寧別擔心,他會沒事的!」
听著他的安慰,安寧很想大聲告訴他,躺在病床上的是你兒子,親生兒子啊!可是她什麼都不能說,只能把恐懼和擔心往肚子里咽。
「東東,別嚇安老師,你一定會沒事的。」
孩子被送進普通病房後,安寧跟著醫生回到他的辦公室,心里忐忑地問︰「醫生,東東怎麼樣?他——」
「你是孩子的媽媽?」
呼吸一窒,僵硬的身軀看向身邊一臉詫異的男人,好半晌才找到聲音︰「不、不是。我是他的老師。」
醫生笑了笑,邊翻閱報告邊說︰「看你那麼擔心,還以為你是東東的媽媽呢。不過這個孩子需要特別注意,我們發現他有先天性心髒病。」
程宇翔趕緊扶住她即將倒下的身體︰「寧寧,你怎麼了?」
先天性心髒病……
醫生嘆了口氣,繼續說︰「請問孩子的父母,或者也有爺爺女乃女乃,有先天性心髒病病史嗎?」
「我、我不知道。」
六神無主的走出辦公室,安寧的腦袋里已經被先天性心髒病佔滿,她不懂,不懂那個人為什麼要把這種病遺傳給東東?她不是很愛東東的嗎,不是為了他——
「安寧!」突然趕到的程易樊下意識把她從程宇翔懷里抱過來,一臉焦慮不安地看著她︰「你別急,我已經听金院長說了,東東會沒事的!」
「易樊……」沒想到他會出現,安寧的堅強終于卸下,委屈地撲到他懷里失聲哭泣。
被推開的男人站在原地,渾身發涼。
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真的成為了一個外人,徹徹底底的外人。程易樊可以輕易從他手中把安寧搶走,因為他是她丈夫,而自己……只是過去。
安撫好她後,仿佛才發現男人的身影,程易樊詫異地問︰「宇翔,你怎麼會在這?」
安寧心尖一跳,閃爍著不安的眸子睜睜地看著他。程宇翔心里苦澀一笑,她以為他會傷害她嗎?不,他辦不到。「在路上的時候,湊巧看到她車沒油了。」
這個借口讓安寧舒了口氣,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分感激。
程宇翔沖她勾了勾嘴角,卻笑不出來。
後來程易樊把東東轉到VIP病房,方便大家在這里照顧他。男孩從暈倒到現在,都還沒醒來,讓安寧怕得不敢離開他半步。
「老婆,旁邊有床,你去休息一下。」她不肯,趴在東東床邊默默看著他。
程易樊嘆了口氣,強硬地把她抱起,不容置喙地放在隔壁床上︰「必須休息!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糟糕?我都怕下一個暈倒的會是你。」
分明是呵斥的語氣,卻讓安寧莫名的感動。
站在角落里的男人捏緊拳頭,緩緩閉上眼楮。如果換做他,他做不到強勢的不顧她的態度,也不能讓她真的乖乖躺下休息吧?
但,那個男孩是誰?
想到病床上的東東,還有安寧心急如焚的態度,程宇翔的眼楮驟然睜開,一個讓他驚喜又慌張的可能性鑽進腦海里,就再也無法揮去。
東東八歲,八年前他喝醉與她發生關系之後,她就消失了!這麼說——
程宇翔的心髒跳得厲害,看向東東的眼楮灼熱而激動,若非程易樊在,他一定不顧一切的詢問安寧,東東是不是他們的孩子?!
不,要冷靜,要冷靜。
院長推門而進,正巧對上程宇翔的目光,突然一怔,覺得眼前的男人有些眼熟。不過注意力很快被病床上的男孩吸引過去︰「安老師,你和兩位程先生回去吧,我來照顧東東。」
剛躺下的安寧又坐起來,態度堅定︰「不,我要留下來。」
角落的里的男人握緊拳頭,那個瘋狂而又讓人充滿希望的念頭越來越強烈,東東是他的兒子,是他的兒子!
十分了解老婆的程易樊對院長道︰「我在對面的酒店開了一間房,這是鑰匙,您去那休息吧。今晚我和安寧在醫院看著東東。」
院長面露難色︰「這,這多麻煩你們?」
「不會。對了宇翔,你送金院長出去吧,順便回家休息。今天謝謝你了。」
面對男人投過來的目光,程宇翔很想大聲說床上的孩子是我的,我不要走!可他最終選擇點頭︰「金院長,走吧。」臨走前下意識轉頭,正巧對上安寧包含著復雜難測的目光。
見他回頭,安寧趕緊錯開視線,乖巧地靠在程易樊身上。
程宇翔握緊拳頭,一狠心,把病房的門關上。
病房里只剩下三個人,安寧疲憊地靠在男人身上,雙手環住他結實的腰︰「易樊,我好高興你能來。」
「傻瓜,老婆急急忙忙跑出家門,我能不來找嗎?要是你不見了怎麼辦?不過安寧,你下次別這樣嚇我,有事給我打一個電話,不許一個人自己承擔,明白嗎?」
她輕嗯了聲,更加依賴地把臉埋在他健碩的胸膛上。突然又啊了聲︰「糟糕,爺爺一定嚇壞了,我——」
他伸出食指抵在她唇上︰「噓,別急,我剛才已經給爺爺打過電話了。他很理解,不會生你氣的。」
安寧的眼角濕了,抱住男人健碩的腰,在上面親昵地蹭了蹭臉頰︰「老公,我謝謝你。」
「我更想听到你說,我愛你。」
女人莞爾,嬌羞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不正經。」
「男人如果在老婆面前都要裝正經,那一定是不愛她。老婆,我這是在充分向你表達,我非常愛你的事實。」說完快速在臉頰上偷了個香。
安寧捂住臉,羞澀不已地看向睡著的男孩,瞪他,可惜因為那張柔柔弱弱的臉,一點震懾力都沒有。最後還是乖乖地靠在他懷里。
她知道,這個男人是為了逗她開心,讓她不害怕才會那麼說。
病床上的男孩緩緩睜開眼楮,余光看向那對恩愛非常的男女,露出黯然的目光。
當東東的各項檢查報告出來,醫生說可以選擇介入治療時,安寧感激地流淚,至少東東的病情不嚴重,還有痊愈的可能性。
程易樊立即讓醫院準備手術,並把所有手續都全部辦妥,感激得讓金院長頻頻向他鞠躬。
——《錯嫁豪門,上校離婚請簽字》——
三天後,東東被推入手術室,安寧一直握著他的手,直到手術室的門即將關上,才不得不放手。
程易樊攬住她的肩,輕聲安慰︰「介入治療無需開胸腔,一個小時以內就可以出來了,你別擔心。」順勢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她輕輕嗯了聲,眼底的擔憂卻掩不住。
一個八歲的小孩就要動手術,東東一定很害怕。可是從告訴他,到進入手術室,他卻乖巧的讓人心疼。不說害怕,反而安慰她不要擔心。這麼乖巧的孩子,老天爺一定不舍得奪走吧?
安寧現在只希望那百分之二的失敗幾率,一定不要出現在男孩身上,不然她一定會崩潰。
這幾天,程宇翔都會默不吭聲的出現,需要幫忙的時候主動,不需要時就一直靜靜地站在角落。看著手術室上的燈,心里不斷祈禱。
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起簡訊。視線在簡訊上停留幾秒,他看向那對相擁在一起的男女,抿了抿唇,走過去。
「易樊,安寧,我有點事,一會再過來。」
安寧目光復雜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才收回視線。
五十多分鐘後,手術室的門終于推開,門口的人迅速涌上去︰「醫生,手術結果怎麼樣?」
中年男子摘下口罩,臉上帶著微微笑意︰「放心,手術很成功,三天後就可以帶孩子出院了。不過程先生程太太,這個孩子真堅強,我們只是對他用了局部麻醉,從頭到尾,他都十分乖巧地配合手術。才八歲的孩子,很難得。」
那一刻,安寧的眼眶刷的紅了,轉頭把臉埋進男人的懷里。
程易樊濃眉緊蹙,目光在病床上那張憔悴蒼白的小臉上停留幾秒,感慨地對醫生笑笑︰「謝謝您,辛苦了。」
一般大齡患兒才會選擇局部麻醉,這樣可以避免體外循環和麻醉意外的發生,也不會對兒童的大腦發育產生影響。但東東明顯還小,八歲就可以忍受手術的害怕乖乖躺在病床上,不得不讓人對他感到佩服。
病房里,安寧悄悄掀開男孩的衣角,看到了他月復部溝下的針眼,心又開始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