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亂成了一鍋粥
大義嶺二號別墅，後花園。
大義嶺的別墅，都帶著花園，不過花園的大小，略有區別。一號二號別墅的花園，自然是其中最大的。
西下的夕陽，將園內涼亭的影子拖得很長，涼亭常春藤的葉片在風中飛舞，夕陽下的影子就好像一個多手的妖媚在揮舞她的手臂，炫耀出各種舞姿。
坐在涼亭里一個人默默品茶的地委記曹振起，留在地面的影子也是孤獨的。
沒有人來打擾他。
連一貫喜歡摻和的郭麗玉，也躲在別墅里看電視。郭麗玉知道，老曹現在真的需要好好靜一靜，理順一下思路。她外甥孫宏，在老曹的「院子」里，丟了一個大炸彈！
在即將召開全國黨代會的前夕，這個炸彈的殺傷力，被成倍放大！
這幾天，曹振起一直都在不斷地召見同僚和下屬。圍繞的主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宏大建築總公司所牽涉到的案情。
兩年多前，孫宏鼓搗這個宏大建築總公司的時候，曹振起並不是太在意。近幾年，隨著國家改革開放進程的逐漸加速，各種各樣的公司猶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數不勝數。很多「衙內」都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投身到改革開放的大潮之中去，立志成為「先富起來」的那一批人。操作的手法，也是大同小異。鑒于中央有文件明確要求，領導干部的配偶子女等直系親屬，在經商方面有諸多的限制，衙內們一般都使用了「顧問」的名義。
孫宏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全無創意，不值一笑。
曹振起不是太在意錢。他出身農家，小時候家里很窮，曹振起卻並不羨慕「有錢人」，他羨慕的是有權的人。村里的一個老族長，就是曹振起仰慕的對象。老族長家並不是村里最有錢的人家，但每逢大事，必定要請老族長主持，老族長拄著拐杖，威風凜凜的形象深入曹振起的內心，村里再富有的人家，再強橫的人家，在老族長的藤木拐杖面前，都得乖乖地低下頭顱。
那個時候，曹振起尚未讀識字，便已明白了「窮不如富，富不如官」的道理。長大之後，曹振起奮發進，醉心仕途，步步高升。如今世道變了，既然孫宏他們想要弄點錢，曹振起也並不阻止。在曹振起想來，孫宏一個小女圭女圭，少不更事，郭麗虹智商有限，也鼓搗不出什麼名堂。無非就是打著他的招牌，承包點工程，賺幾個錢。
這個無所謂。
曹振起只是很嚴厲地跟郭麗虹與孫宏談過一次話，賺錢可以，但工程質量一定要保證。如果出了質量事故，不用別人來追究，曹振起第一個饒不了他們！
作為一個老于官場的高級領導干部，曹振起很明白，順應時代的潮流，賺幾個錢是不要緊的。不止他曹振起一個人的親屬會利用各種關系網賺錢，大家心照不宣，誰也不會隨便干涉的。只要不出質量事故，就不會引起民憤，不會被人抓住把柄。
以前與陸大勇搭檔，陸大勇也是深通官場規則，彼此之間，盡管也有爭斗，多數時候，能夠劃分清楚勢力範圍，相安無事。
從這兩年的表現來看，孫宏似乎也將他的話完全听進去了，宏大建築總公司承包的工程，質量確實沒有什麼大問題。曹振起也便放下心來。
唯獨讓曹振起沒有想到的是，孫宏不但打著他的大招牌賺了很多錢，還打著他的大招牌四處結交朋，成為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紈褲衙內。
這幾天，隨著調查的逐漸深入，宏大建築總公司的案子，各種關聯牽扯也是越來越多。地委委員、常務副專員段寶成、副專員王寧都牽涉了進去。另外還有還幾個地直局委辦的頭頭也與宏大建築總公司有關聯。要麼就是在宏大建築總公司佔有股份，要麼就收受了孫宏的很多好處。最讓曹振起難以忍受的就是，這些所謂的「好處」，不但包括金錢，實物，還包括人，活生生的女人。
孫宏的一個女朋，據說就是和常務副專員段寶成共用的。
段寶成五十幾歲了，平日里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曹振起對他也比較看重，誰知道他私底下，竟然和孫宏這種小混混似的年輕後生，「共用」一個女人！
只要一想到這個事情，曹振起就有一種郁悶到要吐血的感覺。
簡直豈有此理！
所以前幾天段寶成滿頭大汗，如喪考妣地來到他辦公室，哭喪著臉給他「檢討認錯」的時候，曹振起毫不客氣地將他趕了出去，還拍了桌子，怒吼著叫他卷好鋪蓋，準備坐牢！
自從曹振起出任浩陽地區行署專員之後，還不曾在辦公室發過這樣的脾氣，更不要說是對自己的主要副手拍桌子了。
由此可知，曹振起心里的郁悶，是何等之甚。
可是，拍桌子歸拍桌子，大罵歸大罵，難道就真的讓段寶成去坐牢嗎？眾所周知，段寶成是他曹振起的嫡系親信，一貫以來，緊跟他步伐的。如今在行署那邊，曹振起主要也是依靠段寶成制約朱建國。現在，如果段寶成真的鋃鐺入獄，在浩陽地區造成的影響，將是空前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在後面指戳曹振起的脊梁骨。
原因無他，除了段寶成是他的親信之外，段寶成還是被孫宏檢舉揭發的。
孫宏又是誰？
曹振起妻姐的兒子！
把這些事情串在一起，仿佛事實的「真相」就浮出了水面︰孫宏出事了，為了保住自己，供出了段寶成。段寶成成了孫宏的替罪羊。那孫宏又是為誰辦事的呢？當然是為了曹振起辦事了，孫宏賺了那麼多錢，曹振起肯定拿了大頭。所以，段寶成實際是為曹振起做了替罪羊！
雖然事實曹振起並沒有拿孫宏的錢，也沒有拿宏大建築總公司的錢，但這種事又怎能分辨得清楚？下面的干部群眾，百分之百會這樣認為。
那他曹振起在浩陽地區的干部群眾之中，變成什麼人了？
貪財好貨，包庇姨外甥孫宏大肆斂財，東窗事發，又拿自己最親信的助手做替罪羊頂罪！
這對地委記威望的打擊，將是極其致命的。
僅僅只是下面干部群眾這麼想這麼看，還則罷了。群眾畢竟不能起什麼決定性的作用，背後說幾句罵幾句有什麼關系？但誰又能夠保證，省里乃至中央的領導，不是這種看法呢？
朱建國、劉偉鴻，那都是能夠把話遞到面去的人。
全國黨代會召開在即，曹振起豈能不擔憂面領導對他的看法？陸大勇在浩陽地委記的位置呆了兩年多，成功躋身于副省部級高干行列。輪到他曹振起了，難道就要折戟沉沙？
除了段寶成之外，涉案的副專員王寧以及其他幾名地直局委辦的頭頭腦腦，基本都是曹振起的親信干部。畢竟孫宏是打著他曹振起的大招牌，日常來往的，肯定也是和曹振起關系密切的人。陸大勇線的那些干部，一般是不會輕易和孫宏接觸的，要講究個避諱的問題。
如果一家伙將這些干部全部拿下，必定會造成空前的震動，想不引起省里的關注，幾乎是不可能的。而由曹振起的姨外甥引發出這麼一個大案子，無論如何，曹振起都難辭其咎。
除了地區這一塊，宏大建築總公司還牽扯到另一個大型建築公司——浩陽市第一建築工程公司。
市一建公司的總經理譚德林，已經被浩陽市局抓起來了，正在審訊之中，也交代了不少「爆炸性」的材料。
不過譚德林的層級比較低，他交往的主要都是浩陽市一級的領導干部。頭一個有瓜葛的，就是常務副市長周鵬舉。周鵬舉本來就是浩陽市規劃建設委員會的主任，分管城建工作。這兩年多時間，省里撥下來不少專款，用于浩陽市新城區的建設。這個東西，就是一塊大大的唐僧肉，地區的、市里的、乃至街道辦事處的干部，只要能沾一點邊，無不千方百計地想辦法鑽營進來，分一杯羹。
根據譚德林交代的材料，周鵬舉這兩年，透過市一建公司轉包工程，損公肥私，拿了不少的好處。
不但周鵬舉，浩陽市還有其他好些重量級的干部，都有牽扯在內。
和地區一樣，浩陽市眼下也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市委記宋曉衛焦頭爛額。前幾天宋曉衛還專程拜訪過曹振起，向他請示機宜。
面對著劉偉鴻突如其來的猛烈反擊，宋曉衛慌了陣腳，完全抵擋不住。
當然，宋曉衛到任未久，本身並未牽扯其中。但身為市委記，市里發生了這樣的大案子，牽扯到這許多的官員，宋曉衛顯然不可能置身事外。
諸多事情纏繞在一起，都亂成一鍋粥了。曹振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伸手按了按太陽穴，突突地痛。
得好好想一想，考慮一個萬全之策才行。
就在這個時候，郭麗玉忽然走進了後花園，在她身後還跟著一位客人。曹振起的雙眼，立時眯縫了起來。似乎沒有想到，這位客人此時會出現在他家的後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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