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予抿唇一笑,艷紅色的酒汁吞入喉中。
林紓明明是個盲人,此刻卻像是能看到一樣,笑他︰「美酒這樣被你喝掉,都浪費了!」
沈成予舉著杯子,微眯著棕色的瞳仁,淺淺道︰「我是覺得……可能我說出來我的選擇之後,伯父就沒辦法和我坐在一起繼續喝酒了,所以,還是少耽誤些時間的好。」
林紓听他這話,面色一沉,「成予,你這話可說的你伯父我心里不怎麼踏實呀,不過我倒是想听听你的決定到底是什麼。」
這一下子就算中間有好酒好肉來隔著,也沒辦法擋住他們彼此即將爆發的無聲戰火了。
沈成予倒是悠然直言道︰「我想說的是,兩個選擇我都不會選。這個選擇題雖然是伯父你出的,但答案可不只有這兩個選項,伯父有沒有興趣听听我要選的這第三個選擇?媲」
林紓舒展了眉頭,他料到沈成予不會輕易順從他的選擇,他也早備好對付他的辦法,但對沈成予所說的「第三個選擇」還是有幾分興趣,遂挑眉問他︰「是什麼?」
沈成予放下手里的酒杯,徐徐道︰「第三個選擇就是,仍舊照原來的計劃,戈雅拿到了奧博瑞的合作之後,我把讓給你的分紅提升到百分之八十,然後我留在江海市,就不會回去倫敦了。」
沈成予的話音剛落,林紓便氣上心頭,猛然一拍桌子,「沈成予!你是在耍我麼!」
原本計劃便是沈成予拿到了與奧博瑞的合同之後將分紅讓給他百分之五十,一年之後,沈成予得手戈雅,林紓最終最想要的就是沈成予能回去倫敦幫他管理公司,可現在,沈成予的這什麼狗屁「第三個選擇」竟然用多出的百分之三十的分紅免了他最想要的部分。這交易怎麼算都劃不來,他自然是怒由心生!
沈成予卻笑說︰「伯父听我說完嘛。」
林紓冷了眉眼,深吸上一口氣,便听沈成予繼續道,「我听說伯父現在正再在辦法買進南非的一個礦山,這個礦山如果日後歸入您的名下了,想必二十年之內,您在美國華人珠寶業是鐵定穩坐第一把交椅的,在剛剛說的條件之下,我幫您拿下這個礦山,您看如何?」
林紓冷哼一聲,沈成予的話說的沒錯。那礦山如果真的拿下來,必將是他日後的地位和財富的保障,能順利拿下自然是好的。
但他也深知沈成予這樣的打算究竟為何——只要他答應了這個條件,那麼沈成予就不用回倫敦,也就從此月兌離他的掌握之中,他心頭仍有挾制沈成予的打算,所以想讓他回倫敦的心思更甚。若先退而求其次,恐怕日後天高皇帝遠,他再難控制沈成予。
末了,林紓冷冷道︰「南非那座礦山,不管你出不出面我都勢在必得,就暫時還用不著你出馬,所以這個條件,你伯父我還是不能滿意呀!」
可見沈成予似是早有準備,對他的拒絕絲毫不加意外,最後笑道︰「我知道伯父是勢在必得的,可是重要的是,我听說那礦主與西山馬氏的關系交好,而恰好,我認識馬氏的女婿森耀集團的總經理付森,不知道他對那礦產的意向如何?」
「啪」!林紓手下的高腳杯的腳座在于桌面的踫撞下,碎成一片,流淌出的紅色液體不知道是那鮮美的酒汁還是林紓手掌的血。
餐廳的服務生听到聲音,連忙趕來,沈成予揮了揮手,轉而又對林紓道︰「林伯父,謝謝你當年的知遇之恩,如果沒有您就沒有今天的我,但那一座礦山,我想已經足夠我孝敬您的余生了,所以,這第三個選擇,大概是最皆大歡喜的選擇了。」
林紓冷笑,「好一招圍魏救趙!成予呀……為了那個女人你倒是什麼都願意犧牲!」
沈成予轉著酒杯,「人這一輩子其實挺短的,難得遇到一個能讓你拋棄一切的人,又有什麼辦法呀……」
「這當中,也包括拋下你父母的仇麼?」林紓最是了解沈成予的痛在哪里,準確地在最後揭著他的傷疤,「宣兒應該把十五年前的資料拿給你看了,要知道,那個親手把你父親送進監獄,讓你和你媽媽流落異國的凶手,就有可能是李言諾的親生父親!到時候……你護著的可就是仇人的女兒了!」
沈成予收回笑意,緩緩道︰「沒錯,可在真相沒有大白之前,我只做自己覺得對的事情。」
輕聲低語中,話不單單是說給林紓,更像是說給他自己听得。
林紓的手杖在地板上狠狠的敲打一聲,他站起身來,手上還在這玻璃碎屑,他卻瞪著除卻凶狠沒有任何顏色的眼楮,嘴角哆嗦地對沈成予說︰「好!看來你這次是有備而來的!那我也告訴你,我林紓也從來都不是只挨打不還手的人!我養的狗,終有一天,我會自己好好收拾!」
語罷,他轉身,來時的氣定神閑此刻全不在了,腳下蹣跚,步步出錯。
沈成予只坐著看林紓跌跌撞撞地走出餐廳,過後,神色漸漸沉下來,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付森的電話。
「付森,終于到了我要你幫忙的時候了。」
付森饒有興趣地問他︰「時候到了?」
他斂眉沉聲,「看來,我們接下來要跟林紓這個老狐狸比一下誰的速度更快了!」.
夜色彌漫在整個江海市的上空,沈成予仰躺在陽台的躺椅上,言諾出來倒牛女乃的時候,便見他側躺著,夜色朦朧,照在他清俊的面容上,融掉了他的菱角和冷冽,卻更好地掩埋住了他的滿月復心事。
這注定是一個各自心懷鬼胎的夜晚。
言諾的腳步聲最終驚擾了沈成予,他轉過頭來,沒有起身,只是招了招手。
言諾走過去伸過手握住他的手,沈成予卻突然一用力,將言諾帶到了躺椅上,正好倚在他的懷里。
「今天怎麼樣?」他問。
言諾抬頭去看他的臉,「你說葉良?」
他輕嗯一聲,直勾勾地望入言諾的眼底。
言諾嘆一口氣,不知不覺道︰「我和葉良認識的時候,我18歲,是最好的年紀,我們在一起了三年,那也是最美好的一段時光。我一直覺得,他是一個笑起來很漂亮、很干淨的男孩,就算是後來分開了六年,而那中間他的也再次不堅定過,可他在我心里也還是那個樣子的。今天……我很怕他,他的笑讓我毛骨悚然,讓我想逃。你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沈成予捏住她的手臂的手指突然一用力,言諾驚叫一聲,回頭望他,卻見他眯著眸子,說︰「在我面前這樣夸別的男人,掐你一下算是懲罰。」
言諾無語的笑,「你這算什麼,吃醋麼?」
他坦然說︰「是呀,又不是沒見過我吃醋,你驚訝個什麼勁兒!」
言諾笑著轉過頭望天上的繁星,「沈成予,我和葉良真的再也回不到過去了,更不可能有將來……但我……不想恨他。」
腰上的手臂頓了一頓,而後漸漸收緊。
今夜晴朗,繁星一簇一簇,每個星星都在努力閃爍著像是述說自己的故事。
言諾蹭了蹭沈成予的胸膛,男人更是自覺地收緊手臂,呼吸聲撲在言諾的頭發里,惹得言諾心里也是癢癢的。
她咯咯笑起來,用頭頂再去蹭他的下巴,卻猛然被沈成予用力擁住。
沈成予送進耳邊的話柔而緩,簡單而清晰。
他說︰「言諾,我們復婚吧……」
言諾頭腦猛然懵了。
七個字而已,力量卻猶如洪水沖擊,將她腦海中所有別的意念全沖個無蹤無影,僅僅只留下這七個字。
她怔怔的望著男人比那天上繁星還要耀眼美麗的眸子,嘴巴竟一時間張不開。
沈成予勾唇邪魅一笑,一埋頭,啄了一下她的軟唇。
言諾這才終于找回了自己意識,抿著被他咬了一下的嘴唇,緩緩低下頭,卻是靜默著不語。
沈成予收了她腰上的手臂,雙手捧著她的臉,迫使她看著自己,「怎麼?你不同意?」他皺了眉頭。
言諾的遲疑,終于還是讓他這含在嘴里許久、此刻終于開口了話也沒了底氣。
言諾搖頭,「我不知道。」
沈成予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言諾,你到現在難道還沒弄清楚自己的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