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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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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甄十娘意料,願以為性子暴躁,一定坐不住的沈鐘磬,就那麼靜靜地坐在她身邊,兩人一上午竟然也釣到了二條魚。

倒是簡武簡文,一會動動魚桿,一會蹬蹬蹬跑來要魚餌。

結果,自己的魚餌用光了,沈鐘磬這面的也被用去了大半,一條也沒釣上來。

「……你們這不是釣魚。」迷迷糊糊在軟榻上睡了一覺,甄十娘睜開眼,正瞧見簡武簡文又來拿魚餌,就打趣道,「是來喂魚的。」

簡武簡文嘻嘻地笑,「娘醒了?」索性雙雙在爹娘身邊坐下來,「我明明看到魚竿動,可每次拽上來都是空的。」簡武摟著娘親的腰。

「你那是心太急了。」沈鐘磬動了動手里的魚竿,「要等到魚咬住了再起桿,就像帶兵打仗,要誘敵深入就一定要有耐心,要等到敵人全進了埋伏圈,才能收網。」

這也能和帶兵打仗聯系到一起?

甄十娘暈倒。

她是要他出來修心養性的。

「釣魚,首先要心境平和……」這兩天看了幾本關于修心養性的書,甄十娘摟著簡武現學現賣。

「爹,娘……」正說著,簡文把著魚桶大叫,「您們快看,這就是顧先生說的相濡以沫。」

「我看,我看!」簡武一步竄過去。

「泉涸,魚相與處于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 」簡文念道,「顧先生昨天才講了莊子。大宗師。」見爹娘回過頭,興奮地說道,「泉水干涸了,一對魚兒被困到小窪里,為了讓對方活下去,就用各自嘴里的泡沫喂對方。 」

看著桶里相濡在一起的魚兒,甄十娘滄然。

「嗯……」她笑著親親兒子的額頭,「這就是相濡以沫。」

一家人說笑鬧了一陣,簡武簡文跑遠了。

甄十娘低聲叫,「鐘磬……」

「阿憂……」沈鐘磬回過頭。

「我們把魚放了吧?」

「好……」沈鐘磬起身拎了桶把魚倒入溪中。

看著兩條原本圈在一起的魚瞬間沒了影兒,甄十娘感慨道,「……與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顧先生這個時候教簡武簡文這個典故,就是想點醒他們要放開吧?

簡文的故事沒講完,後來海水漸漸地漫上來,那相濡以沫的魚兒最終各自東西,亦相別相忘于江湖了。

他是天生的軍人,注定是一只要展翅高飛的雄鷹,征戰三國的沙場,才是他的歸宿!

一瞬間,甄十娘心里想守著他終老在這里的打算開始動搖。

「如果我們是那一對魚兒……」她輕輕擁著沈鐘磬,「以後,當海水漫上來時,就相忘與江湖吧?」能夠放棄,能夠忘記,也一種幸福。

沈鐘磬眼底閃過一絲晦暗。

甄十娘笑著伸出小指,學簡武簡文的語氣,「我們拉鉤,說話不算的是小狗!」慢慢地轉過頭,沈鐘磬靜靜地看著她,忽然一笑,「只能用各自嘴里的泡沫喂給對方,是不是就這樣?」他低頭吻上了甄十娘的唇。

……

上京回春醫館的實驗室里,傳來一陣熱烈的歡呼。

「活了,活了!」

「我們成功了!」

看著已經能晃晃悠悠站起來的小黑狗,盧俊激動的使勁拍打著蔣衡的肩膀,褚榆鐘霖等人一個個更是激動的熱淚盈眶。

「沈夫人說的不錯……」蔣衡也激動不已,「這世上真的有換心術,只要能找到扁鵲那種神奇的藥!」

接到甄十娘的回信,他們又按她的建議找了條病弱的狗,並提前喂了藥,已經四天了,這條狗還好好地活著!

「師祖說行,就一定行!」一邊低頭檢查小黑狗的刀口,董賢大聲說。

秋菊撲哧笑出來。

實驗室里一陣哄鬧。

「師父,師父……」正熱烈著,胡平拿了一本《靈樞》匆匆跑進來,「我找到了,找到了!」

「什麼?」

大家都圍上來,秋菊問道。

「《靈樞、經脈》說︰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腦髓生,骨為干,脈為營,筋為剛,肉為牆,皮膚而毛發長…… 」

人體發膚血液,皆來自精髓!

「師祖的病在精髓!」胡平看著眾人,「溫熱毒邪深伏于骨髓中,暗耗精血,致使機體精虧血少,形體失充,故形體日漸贏弱,血液化生不足,呈現一派虛損之象……」這就是他小師祖的癥狀!

用盡了方法還是一天天羸弱,他們的小師祖已經灰心放棄,攜了將軍遠遁他鄉,可是,他們這些人卻從來沒有放棄過,每天都在拿著醫書尋找救治她的法子。

胡平話音落地,屋里頓時一靜。

鐘霖等人俱悄悄轉過身去。

胡平瞪眼看著眾人,「難道不是?」

褚榆慢慢地抬起頭,「你讀過扁鵲見蔡桓公嗎?」

胡平不明所以。

「扁鵲見蔡桓公,立有間。扁鵲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將恐深’……」秋菊緩緩念道,「……疾在腠理,湯熨之所及也;在肌膚,針石之所及也;在腸胃,火齊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屬,無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無請也。」

病入骨髓,藥石無效也!

胡平恍然大悟。

原來大家早就知道他的小師祖已病入骨髓!

「……沈夫人早已病入骨髓,即使扁鵲在世亦無能為力」 褚榆聲音低沉,有股無力回天的悵然。

是啊,甄十娘病已入髓,扁鵲再世尚不能及,他們又能怎樣?

鐘霖幽幽嘆息一聲。

「要是骨髓也像心、腎這樣能換就好了……」胡平喃喃地看著晃晃悠悠的小黑狗。

扁鵲是神醫,可他師祖也是神醫。

扁鵲能換心,他師祖也帶他們研究出了這種神奇的技術……誰說扁鵲不能治的病他們師祖就不能治?

「我們研究換骨髓吧?」他突然看著大家。

心都能換,骨髓為什麼不能換?!

「你也真敢想!」盧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真的想治好師祖的病嘛。」胡平垂頭喪氣地嘟囔道。

他們誰都想!

可是,這是甄十娘命,他們也無能為力!

因成功移植了小黑狗心髒的喜悅蕩然無存,一瞬間,諾大個實驗室恍然古墓荒塋般沉寂。

秋菊轉身跑了出去。

甄十娘正斜倚在抱枕上安詳地听診脈回來冬菊描述。

「高熱,月復痛不止,舌胎灰黑而濁,脈弦細數……」甄十娘沉吟著,「看癥狀,徐嬸兒應是濕熱穢濁壅滯腸道,氣機不暢而至,當消署化濕,行氣止痛,可用百部,川辣子,苦參,烏梅,黃連……」

甄十娘一邊說著,夏菊刷刷地記。

「好了。」見甄十娘聲音頓住,她抬起頭,「還有嗎?」

小村莊不大,就三十多戶人家,村里沒大夫,有病都要去臨鎮上瞧,一來路遠,二來舍不得銀子,村民們尋常有個小病都忍著,甄十娘看不過,尋常左鄰右舍有個頭疼腦熱的就讓冬菊夏菊去幫著瞧,一來二去的,村里人都知道冬菊夏菊會瞧病,都來找他們。

今天徐嬸的病癥比較特殊,冬菊和夏菊診了脈,不敢拿主意,跑回來問甄十娘。

「就這些,去吧。」甄十娘搖搖頭。

沈鐘磬從外面進來,正听見這話,他重重地把手里的衣服往椅子上一摔,冬菊慌忙上前撿起來折好。

夏菊拿著藥方不知所措。

「你去吧……」甄十娘朝她擺擺手。

偷偷瞄了沈鐘磬一眼,見他沒言語,夏菊躡手躡腳地閃了出去。

沈鐘磬悶聲不語地在炕邊坐下。

冬菊端進茶水也悄悄退了出去。

「鐘磬……」甄十娘起身親自給沈鐘磬斟了杯茶,「我這也是為了讓冬菊夏菊鍛煉鍛煉,都是些頭疼腦熱的小毛病,累不著我。」她以為沈鐘磬是心疼她又給人瞧病。

「那一家人不是好東西,你離他們遠一些?」接過茶放在櫃子上,沈鐘磬悶聲悶氣說道。

不是好東西?

她還是第一次听沈鐘磬說這種話。

甄十娘怔住,隨即就想起早晨听冬菊說徐家的小女兒徐春鳳一早來給母親求醫,瞧見沈鐘磬正站在院子里澆花,就故意踩了自己的裙角往他身上倒,被沈鐘磬閃身躲開,結果徐春鳳摔破了膝蓋,疼得嗚嗚地哭。

沈鐘磬當時就黑了臉,嚇的冬菊沖過去捂住徐春鳳的嘴硬拖了出去,好歹沒驚醒她。

能摔的不顧形象地大哭,徐春鳳大約也沒想到沈鐘磬會躲開不扶她吧?

否則,她也不必做戲做的那麼真了。

也覺得沈鐘磬這麼對待一個女孩家有些不近人情,可想到當初他暴怒地要賣了冬菊的事兒,甄十娘又有些欣慰,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磨煉,他暴躁的性子,到底還是收斂了。

為沈鐘磬的轉變,甄十娘打心里高興,眼底都透著笑,「……春鳳年紀小,不懂事,你別和她計較。」她勸道。

這麼算計自己,她竟然還幫她說話!

瞧見甄十娘眉眼都帶著笑,沈鐘磬驀然想起前些日子他勸自己相忘于江湖的事。

難道,她是打定主意想把自己送給人了?

難怪她不吃醋,難怪她明明知道那丫頭是在勾引自己,竟還讓冬菊去給她母親瞧病!

念頭閃過,沈鐘磬心里沒由來的一陣暴躁。

按在炕沿上的手背上青筋一蹦一蹦地鼓了起來,不是顧念甄十娘身體不好,放在以前的性子,他早就暴走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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