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三千繁華,撩幾世權傾,窗外月朧明。燈火漸息,更漏初滴,洛城夜寂寥。
我躺在床上,早已被襲來的睡意包裹,只是睡不踏實,時醒時夢,翻身側臉,我半眯著睡眼實在算不上清醒,只是覺得窗外起風,干枯的秋葉沙沙作響。
月影下,門口明晃晃寒光一閃。
有人!
我猛地清醒過來,腰部發力整個人在床上彈起「誰!」
房門緊閉,一切如常。
不對,剛才絕對有人在門口,月色下那道陰寒的光芒我最熟悉不過,一定是刀劍利刃的反光,不會錯!一定是來夜襲但是沒有找到下手的對象!
思及此處我穿上外衣拿起精鐵折疊棍立刻出門,過走廊來至小師弟和陳良的房間,還沒走到門口,就听一聲破門聲,接著一個身著夜行衣的男子四仰八叉的被踹了出來。房間里兵刃踫撞的聲音依舊激烈。
好家伙,已經開打了。我用力一握手里的精鐵折疊棍先給門口那欲要起身的黑衣男子當頭一棒,那人一聲不哼直接暈菜。
我一腳踏進門去,側身,呼啦又一個黑衣人被丟了出來,不用廢話,抬手,棍落,又是一棍歇菜。
「師哥,帶陳先生出去!」小師弟在屋里一對三還佔著上風。說起來小師弟真是個武學奇才,小小年紀自然內功弱,不過身體靈活出手絕快,知道速戰速決以彌補自己的內力缺陷。
我進去拉了陳良就向外沖,本來也沒太當回事,但這人敗就敗在大意上!
我實在沒想到這幾個人根本就是引子,拉著陳良剛從屋里出來立刻就被十幾人包圍,明晃晃刀劍齊上,招招致命。只要我有絲毫馬虎,今夜必當橫尸當場。
如此也罷既然已經出了門,我就毫不客氣的使出殺招,從對方人數和第二批殺手的武力來看顯然他們要的不是活著的陳良而是鐵了心要我們全死,我這回只能以命相搏再無僥幸。
我奮力殺退幾人,小師弟此時也從房中沖出,縱使我與小師弟奮力迎敵也實在不能在保全陳良的情況下招架如此多的敵手,只能疲于應付。
就在我都以為今天必然是力盡而亡的結果時,梁上忽然竄起一人面遮黑巾,動作極快,一柄長劍舞得宛若水浪,最外層的四五名黑衣人猝不及防當場斃命。剛剛出手的蒙面人亦不做停留,出手之後立即就翻出院牆不見蹤影。要不是幾名黑衣人尸體為證我都不敢相信剛才有人出手相幫。
本來這一波十幾名黑衣人在我與小師弟的奮力沖殺中下各自擊斃幾人,又被那突然出手的蒙面人殺了幾個,余下的也都不足畏懼,不過這次的伏擊顯然與上次不同,他們根本沒打算走,仍然與我們死拼到底。只是這會他們再不與我和小師弟纏斗,一心都在取陳良性命上。
我今晚也是紅了眼,對這群人十分憤恨,眼見幾個強弩之末還想要我們性命,根小師弟聯手不多時又解決了兩三人。只剩最後兩名黑衣人,其中一人轉身便要逃走,小師弟確實不依不饒跟著追了出去,剩下一名是抱著必死決心了,還是上來跟我拼命。
我用伏虎掌法打中那人中胸,他立即倒地吐血。我不是趕盡殺絕的人,能留人性命肯定不會痛下殺手,見他已經不能再對我構成威脅便不再管他,回身去看陳良。
只是我沒想到我剛一回身背後就有一道陰寒的劍氣襲來,我下意識回頭,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柄短劍刺向我的心髒。
悶哼,血。
然而那柄短劍卻在距離我心髒一寸有余的地方停在空中。
我慢慢回頭,陳良手里的長劍沒入了黑衣人的身體,猩熱的血液順著薄利的劍刃一縷一縷流向劍柄,滴入地下。
抽劍,閃身。陳良鎮定沉穩的動作算得上瀟灑。
我呆呆的望著他「你……你不是,不會武功……」
「沒有武功,並不代表不會殺人。」陳良凝眸看著躺在地上的黑衣人,眼神的冰冷超乎我的想象。
陳良依舊握著那把淋著血的劍,向前一步問我「有沒有受傷?」
柔雅依舊,然而,我卻覺得他很陌生。
我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搖頭。
陳良感到了我的退縮,伸在空中的手收了回去。他轉過身冷冷瞟一眼門邊被我打昏的黑衣人,平靜的聲音亦無波瀾「這些人不能活著。」
手起,劍落,昏迷的黑衣人抽搐一下再也沒了動靜,血從他的身下流了出來。
然後,另一個。
一樣的過程,一樣腥紅的血。
我的瞳孔收縮起來,在那一片刺目的猩紅里,我從來沒有覺得血液的味道這樣讓人難以忍受。而他,良,睿智的良,溫柔的良,也超乎了我記憶里任何一個殺人無數的劊子手。
「為什麼?」我莫名的問道。
「這番打斗,很快就會有官府的人過來,我們不能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
「他們會說什麼,是你必須掩蓋的?」我追問。
陳良回頭,沉默半晌「不是我,而是整個武林。」
「別人活著就是浪費時間?你的理由就值得別人用命去換?」
「我說過了,不是我的理由。秋游,」陳良盯住我,眼中是一片無奈與矛盾「不要那麼幼稚,好嗎?」
「我不知道應不應該相信你。」
陳良用哪種矛盾的眼神一瞬不瞬的一直看著我,良久微微一嘆「隨你。」
小師弟到底跟丟了那名黑衣人。客棧的管事以及官府的人很快就到達現場,事情被有條不紊的處理好,而我們在筆錄之後也很自然的被放行了。
劫鏢追殺,正當防衛。
沖著官府榜文的這八個字,我笑了。
無奈,嘲諷,似乎還有……心痛。